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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是老格林在来时就和他说过的话，按照他的意思，果园收入也不算低，酒厂虽然倒闭了，但也不是什么大事，他还是可以安安稳稳地活下去的。
可是纵使酒神是个极为随和的人，如今也是连日的心情不好，毕竟刚开始到这里来的时候，酒厂的消息算是他心里唯一的慰藉了，现在说没有就没有了，这种感觉像是被全世界抛弃了。
他郁闷地拿勺子搅了搅面前的食物。送过来的晚饭主食仍然是雪棵的特产，蒸熟之后入口软绵，上面浇了一层热腾腾的肉酱，很香，微微带一点辣味，还搭了几个拳头大的水果送过来，脆甜脆甜的。
无论如何，狄亚到现在才觉得自己过上了正常人的生活，飞艇上几天的压缩食品简直是折磨。
算了，万事明天再说，今天，至少得先睡一个好觉，明天才能去应付那乱七八糟的一摊事情啊。
第二天老格林果然按时来找他，一脸笑眯眯地看着还是让人觉得无比亲切。
狄亚把防寒服披上，这种基础款的防寒衣服拥有把所有身材都变成直筒型身材的神奇能力，狄亚也不例外，带上帽子和口罩，他就是个移动的树干。雪乡虽然漂亮，但是真冷，一出门风一扑过来，像刀子割肉一样。
依然是老格林家那辆高腰三角形形状的雪地悬浮车，他一边上车一边和狄亚絮絮叨叨地讲话：“离柯舍·霍尔曼离开这个星球也有很长一段时间了，果园说实话变化也挺大，我带你去看看就知道了。”
柯舍出去闯荡的时候，老格林还是个小孩子，勉强能记事，现下也是鬓发爬雪的年纪了，狄亚听说还曾经搬迁过一次，这么些年，阿茨卡纳镇的版图也在扩张。
路程不远，十分钟左右就到了，在小镇的边缘地方，果园选在背风处，种植田狭长，占了挺大面积，狄亚下车一望，看不到温室的尽头。
“这里种的是什么果子？”狄亚问到。
“木松果，多雪的星球常见的一种水果，”进了门，老格林换上特制的鞋子，又示意他也换上，准备下种植田，“你来地挺巧，现在正是收获的季节，我摘几个给你尝尝，很好吃的。”
这一长条形的种植田全是搭起来的温室，木松果其实极其娇贵，生长条件又苛刻，它们在最冷的飘雪的冬天成熟，可是长成的果子不能受冻，一冻就泛酸，可是温度一高，土壤里银叶虫又冒头，这是木松果的死敌。养殖木松，要十一万分的小心。在第一次发现这种无毒的果子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人们对它的印像就是酸到掉牙，毕竟在这样的季节这样的星球里成熟少了人为的干预不可能不受冻，后来阴差阳错下才发现正常的养殖方法，木松果才开始被当做可日常食用的水果之一。
“果园也有些年头了，算是这一带比较出名的。”老格林指了指温室顶上那些仪器，示意他抬头看，道：“这些都是我后来亲手做的改良，独一份的，柯舍·霍尔曼走的时候，远没有这么完善的东西呢。”
他讲这句话的时候颇为自豪，木松果娇贵异常，商家统一开发的温室系统在进入各有不同需求的果园的时候总有疏漏的地方，是他自己一点一点修补才有了现在的果园近乎完美的温室系统，这就是支撑一个果园发展的根系。
现在正是木松果成熟的季节，狄亚一进果园鼻子里就钻进一股微微的甜味，他脑子里第一反应——这种果子是个酿酒的好材料。
酒神本就天生这方面敏感，所有的水果都能酿酒，但并不是所有的水果都适合酿酒，在他心里当然葡萄酒为最其他都是浮云，但是知道木松果能酿酒之后心里又多了一分心思。如今一进来闻这味道他就知道合适，心里的遗憾又多了一点。
木松植株不高，大概只有五十厘米，绿叶子蓬松蓬松的，果子大概婴儿拳头大小，椭圆形的，三四个攒在一起，圆圆的饱满看起来很可爱，成熟的木松果表皮变黄，看起来微微有点透明，狄亚放眼望过去，这一亩地的果子绝大部分都在泛着黄了。
“还有三天，就可以开始规模性采摘了，”老格林带着他向前走，瞅准了一块地弯腰摘下来一个熟透了的果子递给他，“试试看，可以直接吃。”
狄亚接过来咬了一口。
很甜，果肉松软，汁水充足，核小肉多，婴儿拳头大的那么一小个，吃完之后味蕾似乎还留着甜味。
“好吃吧？”老格林笑盈盈地看着他。
狄亚点了点头，心里默默地加了一句，不仅甜，也如自己所想，非常适合酿酒，难怪柯舍·霍尔曼能靠这挣到第一桶金。
“其实果园管理也很简单，大部分都是机器代劳，果园里三个员工都是有经验的，也安分，不会看你小就欺负你，”格林带着他往前走，又低声和他交代着，“这几天你跟着我，一些零散的小事我教给你，人也介绍给你认识，过几天采摘，那时候事情会多一点。”
老格林絮絮叨叨地教着，狄亚也颇为认真地听着，眼看着就要走到果园尽头了，他最终又补了一句：“当然光说是没有用的，等到时候你自己试一试就知道了。”
狄亚点头，两个人之间安静了一会儿，他忽而又问道：“果园我已经看过了。其实……我很想知道的是，原来的酒厂是什么时候停产的？”
他这句话问得老格林也愣了一下，他想了一想，答道：“应该是五年前。你也想去看看那里么？”
“可以去看？”
“可以的，现在就可以”老格林道，“酒厂的地我没有卖掉，原本就是需要你去处理的。”
他们回去的时候又坐上了雪地悬浮车，开回了城里，酒厂的位置颇有些奇怪，它建在住宅区边上，在走过去一点是个商业广场，一个酒厂在里面有些突兀。
果园是搬迁过一次的，但是老酒厂却没有搬，留在原地，渐渐地变成了这个样子。
老格林打开了酒厂的大门，狄亚走进去，整个厂子里只有他一个人的脚步声，除此之外冷冷清清地没有一丝人气，他听到老格林的声音又低低地在背后响起，“倒闭的时候我很伤心，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酒厂的所有的机器都被银白色的罩子盖了起来，上面已经积了厚厚一层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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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尝过其他牌子的酒，”老格林苦笑一声说，“原料不如我们的好，但是人家的心思一点没落下，品种繁多，包装精美，工艺也不是我们能比的，酒厂倒闭，实在不冤。”
“其实我们说起来也算赚了，阿茨卡纳开始扩张，原来酒厂和果园的地价钱开始翻倍地涨，我把果园卖了，在更远的地方买了一块有原来三倍大的种植田——也就是我刚刚带你去看的，酒厂就留着。狄亚，下面这块地如今变得更值钱了，不少人盯着想要，叔叔给你一个建议，你把这地方卖了，拿钱在镇里先买个落脚的房子，还能剩下不少钱，自己留着也好，拿去果园扩大种植也好，虽然不能和你以前过的日子比，但也不会再吃什么苦了。”
但老格林这番掏心窝子的话说出来等了半天狄亚都没有什么反应，这弄得他有点心慌，生怕这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吃亏，也怕他误会自己，急急忙忙又上前一步和他解释：“柯舍·霍尔曼先生在离开的时候把酒厂和果园交给我父亲，没有要一分钱。我始终感谢他。近来总有些说闲话的，说我这么轻松就把这产业交出去不知道暗地里存了什么另外的心思，他们不知道，我之前所享受的一切，都是靠着这凭空得来的东西所挣回来的。所以，狄亚，你要相信我，我并没有什么坏心思，也没有对产业移交产生什么嫉恨，我不会算计你的，听我一句，把这酒厂卖了吧。”
绕来绕去还是绕回来酒厂的买卖身上，狄亚转过头对他笑了笑，道：“格林叔叔，我并不是不相信你。”
老格林是个好人，这点狄亚毫不怀疑，他眼神干净身上那股憨厚劲几乎可以转化为实体了，酒神狄俄尼索斯喜欢喝得醉醺醺，但是脑子还是清醒的，识人的能力还是有的。
老格林在一开始和他说酒厂的情况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劝他说把酒厂卖了，但当时没有看到实地，总不好做决定，如今见到了这副荒凉样子，狄亚心里也明白，酒厂起死回生并没有那么容易。
况且，如今的他已经不是酒神，不过是个可怜的被家族驱逐的十六岁孩子而已。
“卖了吧，”他想了一想，“我听您的。”
毕竟现实更为重要。
老格林舒了一口气，总算有些放心了。
狄亚当然有他自己的打算，他手里缺钱，而他在阿茨卡纳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总不能一直住在旅店，时间一久住宿费他也快要掏不出来了。果园那边，虽然马上到采摘季，但是还真等到钱到手里，还需一段时间，救不了他现在的急。
振兴酒厂说得简单，真正操作起来——他连酒瓶子都买不起了。
酒厂的地很好卖，阿茨卡纳的迅速扩张让那块原来在小镇边缘的地变成了繁华地段，老格林似乎也早就找到了下家，除了价钱合理之外给钱也爽快，这三天里，狄亚在阿茨卡纳镇挑了一座小房子，独门独院，样子如他这镇子里大多数房子一样，像个矮胖的蘑菇，地方不大，他一个人住倒也适合，位置有点偏，但是离果园近，围了一个小花园，种了一圈针叶常绿树，看着舒服极了。
这房子加内部装修直接把他到手的钱又差不多清空了，这还是老格林帮他谈下来的优惠价，否则他现在应该处于负债的状态，随时要滚出去喝西北风。
房子要住进去还需要一段时间，狄亚从旅店搬进了果园的小休息间，老格林原想请他去自己家里住，但狄亚拒绝了，搬进果园暂住省钱是一方面，二是采摘期确实很忙，果园要交接的事情很多，他住在那里也算方便。
老格林手底下的产业可不止果园而已，他似乎清楚这平白得来的东西并不是永远可靠的，所以给回去的时候没有多少心疼，反而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他自有完完全全属于自己的产业——格林家美名远扬的餐厅。
狄亚不肯搬进他的家，执意住进了果园，老格林另寻其道，包了他的三餐，这让果园的另外三个员工也沾也不少的光，吃人嘴软，这么几天过下来，关系也近了一些。
果园里三个老员工，威尔还有夏奇夏让两兄弟，威尔腼腆，夏奇活泼，夏让沉默，个性各异，但是在交接果园大大小小的琐碎事情的时候，个个都是尽职尽责耐心极好的。
“其实你也不用花什么心思，”老格林这样讲，“近年来我都是当甩手掌柜的，主要是三个员工不错，除了日常监控之类还兼职着其他工作，威尔会算账，果园收支都是他在算，你要是不放心，可以去问他要账本自己对一次。夏奇口舌伶俐会说话，和商户打交道的时候，即哄地别人开心还能拿一个好价钱。夏让虽然沉默了一点，但是果园机械系统出了什么问题都可以找他，他是机械专家。所以别看人少，这三个人撑一个果园足够了。”
老格林讲到这里颇有点得意，他这话是当着人家面讲的，夏让依旧面无表情，盯着监控室屏幕上起起伏伏的线条眼睛眨也不眨，夏奇在外面拿着和通讯器那头的人叽里呱啦聊着，听着这话给屋里的人比个个“搞定”的手势。
狄亚也笑着跟夸了一句：“确实很厉害。”
威尔倒有点不好意思了，他第一次见面时讲话磕磕巴巴的，稍微熟悉了以后就流畅了许多：“其实，也不怎么厉害，现在很多事情都是机器帮忙做的……”
不过采摘季确实繁忙。
和木松果植株差不多大的采摘机器人有条不紊地挥动自己的机械手臂，摘下来的果子上面保留的果梗都是一样长的，果子放进它那圆圆的肚子里先存着，之后的清洗筛选包装虽然全部都由机器代劳，但也需要人盯着机器不能出差错，另外，卖果子可就不能机器代劳了。
“我们这里的果子不愁卖，来谈的都是老顾客，费不了什么事，”这几天都是夏奇带着狄亚认人，熟悉熟悉那些常打交道的人，老格林反而来得少了，他趁着休息的时候和狄亚交代，“土壤好，甜度高，价钱也要比普通的要高，小老板你签合同的时候一定得带着我，那群人可不比我们，看你小，又不懂行情，肯定又欺负你骗你压价钱，一群老油条。”
“哦，”狄亚一边听着默默记下，又问了个自己关心的问题，“果子会卖给其他酒厂么？不是说这里产的木松特别适合酿酒么？”
他仍然对木松果酒有点执念。
夏奇摇了摇头，说：“数量少，阿茨卡纳还是太小，适合的土壤其实不多，木松果又挑得很，我们这里产量看着很多，但是放在大酒厂里根本不够看，鸡肋一样，大厂子果子数量不够，小厂子利润本来就低，拿来再加工做产品还不如直接当水果卖利润大呢。”
果园里卖出的木松果的价钱比其他地方要高出百分之五十左右，除了好品质和夏奇的三寸不烂之舌，物以稀为贵或许也是原因之一。
由于房子没有弄好，狄亚晚上就住在果园的小休息室里，这里设备倒是挺齐全的，果园的防护设施也可以保证安全，唯一的缺点就是小了点。
不过反正狄亚行李也不算多，人也瘦瘦小小的，挤在休息室里倒也没觉得有多委屈。
这天夜晚。
采摘期的第一天，狄亚全身心都累极了。回到休息室倒头就睡，但是没过多久，身上尖锐的疼痛就把他给弄醒了。
狄亚原来在大沙发上裹着薄被躺着，突然就一头栽下来，幸好下面铺的是地毯，他身上仍然裹着那床薄被子，小小一个人在地毯上蜷缩，像是个茧，再细看下，他在发抖——疼地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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