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周伟走后,吴迪摸着空空的肚子问刘顺,“我好饿,我们去吃饭吧?”
刘顺看了看手表,抬脚就往校外走,“你自己去,时间不早了,我要去找我哥。”
被抛弃的吴迪用幽怨的眼神盯着好友的背影,小声嘀咕道:“太不讲义气了,明知道我有选择恐惧症还叫我自个儿去打饭,这不是在为难我吗?”
吴迪患有严重的选择恐惧症,每次在几个选项中必须做出决定的时候就会感到恐慌,惊慌失措,甚至汗流浃背。当年他一秒钟都没犹豫就选择了和他妈妈住在一起,之后万万没想到这个决定居然对他今后的生活造成了巨大的影响。每当他去看望他爸爸的时候,吴爸爸的眼里总是有着一丝抹不去的忧愁,虽然没有明说,但他心里明白,他爸始终对他的选择感到耿耿于怀。父母都很爱他,把他当成宝贝一样疼爱着。同样的,他也很爱他的父母,不忍心看到他们其中任何一个人受到伤害,可他却在无意中伤害了他的爸爸。他变得纠结起来,对自己的选择感觉茫然无措,他想如果当时他选择了爸爸,妈妈照样会难过,会心痛,可见他怎么选都是错的。慢慢的,他开始害怕选择,怕一不小心选错后会感到后悔不已,每次面临选择的时候,他会犹豫不决,瞻前顾后,迟迟做不出决定,甚至还感到痛苦煎熬,特别恐惧。时间慢慢流逝,从六岁到现在,这个心理疾病已经伴随了他十四年,似乎无法消除。
来到供餐窗口前吴迪松了一大口气,因为早已过了吃饭的时间,剩下的只有一份红烧肉和一份青菜。吴迪是个肉食主义者,无肉不欢,很少吃青菜,所以根本不用选择,他就知道自己应该吃什么。
他拿出饭卡,对打菜的师傅说:“来碗米饭和一碗红烧肉。”
同时在另一个窗口,一个人和他说着类似的话,“米饭,红烧肉,各一份。”
吴迪闻声望过去,发现对方挺眼熟。
仔细回想了一下,好像叫什么来着……覃睿?对,就是那个王子睿!
吴迪冲着师傅嚷嚷:“我先来的,这肉是我的。”
师傅很为难地看着两人,用勺子舀起红烧肉不知道给谁。
“帅哥……”吴迪小声喊着站在一旁的男人,见对方转过头来,立马眨巴着两只圆溜溜的大眼睛,试图用卖萌装可爱的方式迷乱对方的心智,“把肉让给我好不好?”
覃睿淡定地收回目光,貌似不为所动,抬手刷饭卡,然后冲着师傅微笑,“我先付的钱。”
师傅被他的笑容迷倒,马上把红烧肉给了他。
吴迪气得脑袋直冒烟,把饭卡一刷,气呼呼地喊:“青菜给我,把肉汁淋上去!”
打好饭,吴迪端着盘子在食堂里转了几圈始终决定不了该坐在哪里。当他再次路过覃睿身边的时候,对方突然叫住了他,“你是不是想和我坐在一起?但不敢明说?”
“放屁!”吴迪嘴上嚷得厉害,屁股却落到座位上,看见覃睿笑了一下,还以为他在嘲笑自己,赶紧啰啰嗦嗦地解释,“我真不想和你坐在一起,但我又不知道我应该坐在哪里,既然你叫住了我,那我只好勉为其难地坐了下来。我知道这话听起来好像很混乱,只要你不误会就行了,我真的是没办法了才坐在这里的。”
听完他的解释,覃睿没吭声,一直在低头吃饭。
看样子,吴迪觉得对方肯定把他当成神经病了,吃了口饭,又开始喋喋不休,“你不要觉得奇怪,不怕告诉你,我有选择恐惧症,总是做不出决定。听到这里你肯定会问食堂里那么多位置,有靠墙的、有靠窗的、有干净的、有的脏,随便找一个坐就行了,为什么下不了决定?那我就把原因解释给你听。靠墙的,我怕被蹭一身灰;靠窗的,我怕被人看见我那不雅的吃相;干净的,我怕弄脏了别人难收拾;脏的那就不用解释了,谁愿意坐在脏兮兮的座位上吃饭啊?”
覃睿似乎对他的话不感兴趣,夹起一块红烧肉递到他面前,问道:“想吃吗?”
吴迪双眼放光,“想!”
“要我赏给你吗?”
这话虽然听着不太对劲,但吴迪还是像只贪吃的小狗似的点了点头,“要!”
覃睿把肉送到他嘴边,见他张开了嘴,忽然收回手臂,喂进了自己的嘴里。
吴迪愣住,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好半天都回不过神来。
居然被耍了?!
半响,重新振作起来的吴迪冲着覃睿假笑,“虽然我不明白你刚才的做法有什么用意,但我俩好歹在同一张桌子上吃过饭,也算是一种缘分。我这人惜缘重分,不如来帮你算个命吧。”
“好。”覃睿刚好吃完饭,于是答应得挺爽快,整个人往椅背上一靠,看上去特别慵懒悠闲,可说出来的话却让人感到脊背发凉,“事先说明,我有躁狂症,容易被激怒,常常因为一点小事而大发雷霆。前几天有个算命的先生拦住我,说我近日厄运缠身,会遇到大灾难,我当时完全克制不住自己的火气,把他痛打了一顿,至今还住在医院里。还有一次,一个和尚主动要求给我算命……”
“哎哟哟!!”吴迪赶紧打断他的话,啧啧称奇,“您的面相真是非同寻常,百年难遇。天庭饱满地阁方圆,简直就是那种大富大贵的上上之相……”吧啦吧啦一大堆恭维话。
坐在对面的男人勾嘴笑了。
☆、第5章 见不得光
周伟其实是个纯情的处男,这话说出来也许大家都不会相信,但事实如此,这点包括他自己也不明白。就像现在这样,自从偷偷摸摸地潜进校医室之后,在角落里静坐了十几分钟,偷看美人校医不下五十次,他却连句招呼也不敢打。
柯彦看完报纸,总算把注意力转到他身上来了,打量了两眼,问:“你有事吗?”
清冷的声音虽说不带任何温度,但周伟就是觉得悦耳动听,抬起头,四目相对的一瞬间,他那被太阳晒成古铜色的脸上居然泛起了一抹可疑的红晕。
“我、我有点头疼……”
“头疼很正常,这么大个血窟窿不疼才怪。”柯彦戴上一次性手套走到他身边,用手抬起他的下巴,检查了一下伤口,“还好,没有血渗出来,你回去多休息几天就好了。”
“哦。”周伟点点头,一副乖巧听话的模样。
“哦什么哦,快回去休息。”柯彦开始下逐客令。
可是周伟有点不识趣,屁股就像被黏在座位上了,抬了几次愣是没抬起来。
见状柯彦耐着性子问他:“你还有事?”
“嗯。”
“那说吧。”
“……”周伟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个什么劲,他自认为自己是个混迹情场多年的高手,被他调戏过的小男生不计其数,可怎么一看见这个美人校医就心里发慌,并且连句话也说不出来?
俗话说得好,美好的爱情都是靠不要脸争取来的。周伟在心里给自己鼓劲,对上美人校医的目光,勾了勾嘴角,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嗨,美人……”他刻意压低声线,试图用一口磁性的声音迷倒对方,可惜由于太过紧张,说出来的话竟然有点结结巴巴的,“我、我们能聊、聊么?”
柯彦突然笑了,双手交叉抱于胸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叫我什么?”
明明是个很平常的微笑,但周伟就是感觉很惊悚,令他想到了恐怖片中的女鬼找人索命时总会露出的招牌式阴森可怖的笑容,简直是如出一辙。
周伟打了个寒颤,识相地改口,“我叫您校医,柯校医。”
柯彦伸出一根手指准确无误地戳在他额头上的伤口处,接着用了点力往下一按。
“乖啦,以后不要再叫错了。”
周伟忍住疼痛,自揪双耳赔礼道歉,“请校医大人放心,我一定谨遵您的教诲,今后绝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嗯,你走吧。”
周伟想多看几眼美人校医,死赖着不肯走,“我还想在这里多呆一会儿。”
“行,你就一人呆着吧,走的时候记得帮我把门带上。”柯彦摘掉一次性手套,脱下白大褂,头也不回地走出校医室。
周伟感到一阵失落,愣了愣才追出去,随后躲躲藏藏,追随着柯彦的步伐来到校外,无意瞥见校门口站着一个穿西装打领带的男人。
周伟抬头看天,被火辣辣的阳光晃得睁不开眼,他很佩服这个男人,在大热天里还可以穿得这么严实,也不怕热出一身痱子。就在他腹诽暗笑之时,他惊讶地发现美人校医居然走向了那个男人。男人见状迎上去,两人相视一笑,分明是情人间才会有的发自内心的笑容。
这个发现对于周伟来说如遭雷击,立即愣在当场,心像挡风玻璃遭到撞击后一样碎成米粒状。脑子里一片空白,就连那两人是时候什么离开的,他也没察觉出来。
直到耳畔响起戏谑的声音,才将他的魂儿拽了回来。
“伟哥,我都看到了哦,嘿嘿。”
周伟扭过头,看到了一张欠扁的笑脸,“你看到了什么?”
刘顺落井下石,“你的美人校医好像有男朋友了,你没机会了哦。”
周伟嗤的一声,“也许他们只是普通朋友而已。”
刘顺不屑地撇嘴,“你丫就继续骗自己吧。”
周伟知道自己说不过他,懒得和他讨论这个话题,随意将话题一转,“你不是和吴迪吃饭去了吗?怎么会在这里?”
“我?”刘顺的眼神黯了黯,随即又笑起来,“我在等我哥。”
周伟掏出手机看了下时间,皱起眉头,“从之前我们分开一直等到现在?”
刘顺眼珠子乱飘,不愿正视对方,过了会儿才“唔”了一声。
周伟把眉头皱得更紧了,“等了半个多小时?”
刘顺无奈地笑,“你怎么这么啰嗦。”
周伟望着他,想骂他一句窝囊废,最终没忍心骂出口,轻叹了一口气,伸手搭住他的肩膀,拥着他往校内走,“算了,别等了,跟我一起回去。”
刘顺没吱声,任由着周伟拖着他走,走几步回一下头,眼里满是落寞。
刘顺总说自己是个没心没肺的人,他说话做事向来直接,很少顾及别人的感受,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完全不怕得罪人。也许在大家眼里他是个不知情感为何物,甚至还有点麻木不仁的人,但是没心没肺总比撕心裂肺好,不管别人怎么评价他,他只想嘻嘻哈哈地过好每一天,因为笑容可以掩饰一切,包括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悲伤。
这世上有许多感人肺腑的爱情故事,但并不是每个故事都有一个温馨美好的结局。刘顺的爱情故事,既不感人肺腑又不轰轰烈烈,只是一段很傻很平常并且深藏在心底五年的暗恋。这五年来他一直小心翼翼地守护着他的爱情,却从没奢望过能够得到一丝回应,因为他知道,他的爱情永远不会有开花结果的那一天。
刘顺出生在一个教师家庭,他父母的思想保守古板,拘泥于传统而墨守成规,完全过着遵照社会规范的生活。因从小受到了严格的管教,他在情窦初开的时候,并没有体会到半点甜蜜的滋味,而是陷入了深深的绝望之中。十五岁那年他喜欢上了一个男生,当时他很害怕,把自己视为怪胎,觉得整个世界都是灰的。在他看来身为同性恋的他本来就很可悲,更可悲的是,他喜欢上的人竟然是他的亲哥哥。他一直拼命地压抑着自己的感情,可感情却在压抑中疯长。他想爱,又不敢爱,只能默默承受着来自精神上的巨大折磨。痛苦的时候,他想过离家出走,离开他所在的城市,却怎么也舍不得他的哥哥。后来他想通了,既然舍不得,那就不要离开,像一个隐形人那样,安静地守在他哥哥的身边。
他的哥哥比他大一岁,从小品学兼优,出类拔萃,是全家人的骄傲。他们哥俩打小感情就好,同吃同睡,亲密无间。可是在他哥哥去大学报到的前一晚,他一不小心毁掉了他们之间的亲密感情,毁掉了他哥长久以来对他的信任。那晚因离别在即,有些伤感的他偷偷喝了一点酒,然后借着酒劲把他哥压在床上强吻了一通。其实他哥长得比他壮,个子也比他高,当时完全可以推开他,可他哥并没有这么做,只是在吻过之后变得很冷漠,不再理他,也不再像原来那样什么话都对他说。从那以后,他觉得他和他哥之间就像隔了一层毛玻璃,他只能在朦胧中看着对方的身影,却始终无法接近分毫,直到现在依旧如此,他知道他哥不喜欢吃食堂里的饭菜,每天会在校外吃饭,他便踩着点,守在学校门口,为的只是想远远的看上一眼,知道对方过得很好,他就会感到满足。
他哥的学校和他的学校紧紧地挨着,别看他平时吊儿郎当的,学习成绩却出奇的好,以他的能力完全可以考入他哥的那所重点大学,他不想给对方带来任何困扰,在高考时故意填错了几道选择题,然后违背父母的意思,放弃复读的机会,在父母的责骂声中固执地选择了这所离他哥最近的二类大学。对于他的选择,他哥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就好像他的前途、他的未来根本与其无关。为此他伤心过、流泪过,却从没有后悔过。
虽然不在同一所学校里,但他却学着和他哥相同的专业,目的只是想永远追随着对方的脚步。
他的爱情是一朵罂粟花,遇到了才懂得什么是毒、什么是瘾。明知是错的,可就是戒不掉。
他一直觉得他的爱情是见不得光的,可它竟像杂草一样仍然能在黑暗中疯狂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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