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使劲儿拧了一把汪洋的腿，汪洋疼的一下儿从他手里挣脱出来，嗷嗷的叫：“你这是要杀人啊！”
方申翻了个白眼儿：“要杀你我还给你揉腿？”
汪洋嘿嘿笑着，动了动腿，方申搓的那几下还挺管用，这会儿已经可以动了。
“还能游吗？”方申问他。
“能，”汪洋点点头，“要不是抽筋，我再游两个来回都没问题。”表情还挺得瑟。
方申终于没忍住在他背上拍了一巴掌：“少跟我这儿得瑟，赶紧的游回去，马上天就黑了，一会儿看不见了谁知道海里有什么！”说着就转身往岸边的方向游了过去，游了没多远又转身抓住了汪洋的一只手，才继续往前游。
汪洋猛地被他抓住手，愣了一下，方申的手很凉，不知道是不是在海里泡久了。手掌很大，但是却不厚实，手指纤细修长，握着他手掌的时候却很有力量，这种感觉很奇特，让汪洋觉得踏实。
虽然他自己也可以游回去，可是他没有吭声，反手也握紧了方申的手。
刚才在深海里抽筋的时候，要说他完全不害怕那肯定是假的。这里的海水不知道有多深，汪洋不仅立在水里踩不到底，潜下去也看不到底，傍晚的海水蓝的发黑，黑的像是没有尽头。
海浪越来越大，腿抽了筋他使不上一点儿劲儿，只能由着海浪把他越推越远。
他飘在海里，感觉自己从来没有这么渺小无助，呼救的声音被海风一吹就散了，见到方申的那一刻他几乎要哭出来了。
和方申紧握的手掌上传来的方申的微凉的体温和令人放心地力量慢慢让汪洋心里那种随时要被大海吞没的不安和恐惧平复下来，两个人一起游回去比刚才游出来的时候快多了。
到了岸边俩人从海里爬上来天已经黑了，牛辰和那一群小姑娘早就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俩人瘫在海边，方申躺在沙滩上不想动，虽然这砂石挺硌人的，但是他好久没游这么远了，在水里没觉得，这会儿上来了小腿肚子都有点儿颤。
汪洋瘫在方申边儿上好一会儿才把气喘匀了，他比方申还在海里多泡了半个小时，这会儿一吹风，感觉全身的皮都皱巴在一起了，跟沙皮似的。
看着墨蓝的天边亮起一颗星，他突然涌出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转过头看着方申的侧脸，朦胧的夜色中方申的皮肤白的发亮，让他一时有些看呆了，张开了嘴忘了说话。
“我脸上有花儿？”方申回过头来看着汪洋。
对视的一瞬间汪洋反应过来自己跟痴汉似的，尴尬的吞咽了一下，说：“没有，就是，挺谢谢你的，刚才。”
方申拧着眉把胳膊抬起来垫在脑袋下边儿，转过头去看着天，说：“没事儿，下回别跟着鱼往海里蹿了，你又不是美男鱼。”他刚才喊汪洋喊的破了音，又在海里游了这么久，这会儿一说话声音沙哑的跟感冒了似的，听着特别低沉有磁性，还挺好听的。
汪洋听的有些恍惚，没头没脑的“嗯”了一声。
方申瞥了他一眼，问他：“怎么会突然抽筋的？长个儿呢又？”
汪洋“哎呦”了一声坐了起来，吓的方申一哆嗦：“怎么了？尾巴让鲨鱼啃了啊？”
汪洋坐起来就搬起自己抽筋的那条腿，仔细的看着脚底板，可惜星光太昏暗，月亮还没怎么出来，看不太清，不过眼瞅着是不流血了，他松了口气。
方申也坐了起来，看着他的脚，问：“不是腿抽筋吗？你搬着脚瞅什么呢？真让鱼咬了？”
汪洋收起脚，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没有，我之前在浅海的时候一不小心踩到一个海胆，脚流血了，我就看看伤口还有没有事儿。”
方申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你运气可真够好的啊，海胆都能让你踩着，你怎么不把它打开吃了呢？”
“要不是我自己脚踩到了我还真想吃了呢。”汪洋说着还舔了一下嘴唇，“多新鲜啊，我还从来没吃过海里现捞上来的海胆呢。”
方申看着他一脸向往的样子，十分无语，这就是一个能好怎啊。
“就一个海胆，顶多就一个小伤口，海水里泡过没事儿的，轻易不会发炎，回去贴个OK绷就行了。”他捏了一下汪洋的脸，站起来去一边儿找衣服穿。
虽然是晚上不过温度还是不低，身上的海水一会儿就晾干了，汪洋没带衣服来，就把浴巾裹在身上，一瘸一拐的跟着方申往回走，一边儿走还一边儿念叨着如果回去穿衣服的话会不会错过晚饭，裹着浴巾去吃晚饭到底可不可行。
“年轻真好啊，心里边儿除了吃饭无大事。刚刚差点儿就死海里了，这会儿还一脑门子就是吃。”方申在心里感叹着。
晚上吃饭的时候方申手机□□又响了，方申打开一看，是一张汪洋的脚的照片。脚底板上贴了个OK绷，是一个拗造型的肌肉男图案。
方申抬头看了一眼闷头吃的吭哧吭哧的汪洋，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发的。
"吃饭呢发个臭脚，你丫成心的是吧。"方申回过去。
汪洋看到手机屏幕亮了，右手吃着饭没停下，左手拿起手机娴熟的按着，手速堪比打字机。
"反正你看不看我的脚也吃的一脸苦大仇深，闹孕吐似的。"
"你的啊？"
"what ghost？"
"孩子啊，不是孕吐吗。"
"赶紧吃药你。"汪洋回完又加了句"多吃点儿吧，别太挑食了，把自己饿坏了不划算。"还发了个"乖"的表情。
方申看着笑了一下，突然想起来个事儿"你怎么有我Q/Q的？"他问。
"我们义工团有通讯录啊，所有人通讯方式都在上边儿，不然走丢了上哪儿找你。"
"那你怎么不加微信？"
"我只有Q/Q啊"
"幼稚。"方申回完最后一句放下手机开始填鸭式塞饭模式，不过有了汪洋给他的老干妈，这饭吃起来也没那么难以下咽了，他好歹算是把自己塞饱了。
刚吃饱，手机屏幕又亮了，这回是微信，好友申请，还是同一个头像，还是同一句申请：大海大海我是汪洋。
方申笑着通过了，"手速挺快"他发过去。
"用这个就成熟了？"汪洋回过来一个哼的表情。
"那得看谁用"
"切，我在我们班可是最成熟的！我都不用歌词儿当签名！"
方申看的一阵乐"那你用什么？"
"汪洋语录"汪洋发完再抬头，方申那桌已经空了。
☆、第九章
汪洋鬼使神差的扔下盘子跟了出去，果然一出院子就看见方申牛辰俩人正窝在树下的网兜里聊天儿，牛辰叼着烟，方申不知道是抽完了还是没抽。
看到汪洋出来，方申挑了挑眉，“真稀奇，你这顿怎么这么快就塞饱了？”
汪洋走到方申身边，也找了个网兜窝了进去，有一下没一下的晃着，晃的方申一阵眼晕“下午海水灌多了，胃里有点儿不舒服，就吃了两盘饭。”
“这还就？”牛辰吐出一口烟，啧了一声，“你小子要卯足了劲儿是得把马代人民全吃穷啊。”说完把烟盒朝汪洋晃了晃。
汪洋愣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方申蹬了牛辰一脚：“这儿人来人往的你别给他递烟。”
牛辰笑着把烟盒揣兜里，跟汪洋说：“忘了里边还有你老师。”
汪洋有点儿尴尬的挠挠头，“我烟瘾也不大。”声音跟蚊子似的。
方申懒洋洋的窝在网兜里，眼睛眯着，“不大就戒了，瘦的跟难民似的，抽烟更不长肉。”
汪洋还没说话，牛辰乐了：“合着你一个人戒烟全世界都得陪着你戒啊？”
汪洋有点儿反应过不过来，上午还找他要烟抽呢，晚上就要戒烟了？
“没拉你陪我啊，你可劲儿抽，抽他个金花四溅。”方申这会儿声音都透着懒，但是配上他的声线又特别好听，给人一种慵懒性」感的感觉。
“我抽烟又不是砸金蛋。”牛辰按灭手上的烟屁股，站起来拍了方申一下儿，“困了就回去睡，一会儿让海风给你吹中风了，白瞎了这张鬼斧神工的俊脸。”
“你丫不会用成语就别乱用！”方申拍开牛辰的手，换了个姿势又窝进网兜里：“我睡不着，我就吹会儿风，你先回去吧。”
“那你俩吹着，我先回了，下午给那群小姑娘拍一下午大片，累掉老子半条命。”牛辰捶了捶后腰，甩开腿走了。
方申眯着眼睛吹着风，没搭理他。
汪洋一下一下的轻轻晃着网兜，也没说话。
俩人沉默的吹了好一会儿风，方申突然睁开眼睛问：“你想跟我说什么？”
“啊？”汪洋被他突然这一问有点儿懵，他跟出来是想跟方申说什么的，可是出来以后被牛辰打打岔吹吹风又给忘了。
方申也不追问他，问了一句就又眯着眼睛吹着风，好像刚才那就话根本不是他说的。
“海之深是你自己的公司？”汪洋抿着嘴想了想，还是问了一句。
“嗯。”方申还是懒洋洋的歪着，眼睛也没睁开，要是不发声儿汪洋都以为他睡着了。
“你们那儿要实习生吗？”汪洋有些踌躇的问。
“嗯？”方申这回睁开了眼睛，眼神清清亮亮的，看来刚才确实没打瞌睡。“你想去实习？”他调整了一下姿势，看着汪洋问。
“嗯，我小时候也学了几年画画，后来我妈嫌我耽误学习，就不让我学了，但是我自己没事儿的时候一直都在画。我课余也做过一些简单的flash短片，但是都有点儿，有点儿小儿科，我就想去学学……但是一般公司也不要我这个年纪的……”
汪洋说到后来声音越来越小，方申都得把脖子伸长了才能听得清，累的他又换了了个姿势。
“那你就先好好学习呗，你都高二了，大学直接考动画制作专业不就完了。”方申说完看着汪洋失望的都八字眉了，忍不住又说：“动画制作虽然离不开绘画基础，但是跟你平时画画那不是一回事儿，你这会儿去实习也弄不太懂。等你大学学差不多了，大二大三要还想实习，你再来找我。”
汪洋听完眼睛短暂的亮了一下，就又暗淡了下去，“我就是学不了这个专业，我妈根本不让我学这个，她说这是不务正业，是小孩子的玩意儿，将来也不好找工作，而且也不稳定，非得让我去学医。”
少年单薄的肩膀在夜色中垮了下去，看着有点儿落寞。
“我就想着要是能有机会实习，学点有用的东西，以后自己琢磨着做出点儿什么东西来让她看看，让她知道我能行，知道我做动画不是玩儿玩儿，说不定她就能同意我去学动画。”他咬着嘴唇说完最后一句，眼巴巴的瞅着方申，好像方申就是他最后的希望似的。
方申被汪洋这眼神儿看的有点儿坐不住，感觉自己成了他攥在手里的救命稻草似的，有种想在海风中摆摆穗子的冲动。
打他有记忆开始，父母不是在忙生意就是在忙吵架，后来虽然没离婚，但是生意上彻底闹崩以后就开始各自为政，几乎没怎么回过家，到他大学的时候俩人又双双出了意外。他基本就是保姆和比他大七岁的方卯合力带大的。
方卯虽然爱叨叨，但是对他的理想一直都是双手双脚支持，就连他开公司的钱都是方卯出的，所以对于汪洋这种被父母的爱深深禁锢的可怜虫，方申十分同情，还有一丢丢不明显的羡慕。
他犹豫了一下，站起身拍了拍裤腿上并不存在的尘土，潇洒的说：“行，等回去了你联系我，就这一个暑假。”
说完不等汪洋欢呼雀跃，他又一脸严肃的说：“我提前说好，做动画其实既枯燥又辛苦，并不像你想象的那么有意思。我的公司虽然不大，但是工作强度不小，早上上班时间很自由，晚上下班也很有弹性，加班是常态，通宵加班是家常便饭。你父母那边儿怎么说，你得自己搞定，总之别让你妈闹到公司去告我用童工。你要去实习，就得有工作的样子，该学的东西尽快学会，还不能影响你暑假的正常学习写作业。而且你实习这一个多月，究竟能不能学到东西得看你自己，我不能给你打任何包票。”
方申说这些话的样子很认真，汪洋头一回觉得在自己面前的是个成熟的大人，是动漫公司的老板方申，而不是懒懒散散情绪多变的大懒蛇方申。
他认真地冲方申点了点头，脸上坚贞的表情简直就像在国旗下宣誓的士兵。
方申眉角抽了抽，转身一边儿走一边儿说：“还有啊，你这种童工实习只管一顿盒饭，没工资。”
汪洋目瞪口呆的看着方申嗖嗖的又变回了大懒蛇不靠谱青年的造型甩着两条长腿晃开，他追上去跟到房门口才不甘心的问了一句：“那交通补贴有吗？”
“没有。”方申伸了个懒腰，咕哝了一句“好困啊。”就回了房间。
汪洋皱着脸回了自己卧室，一边儿往床上栽一边儿纠结着到底是该感叹方申人真好还是真抠，纠结着纠结着就这么脸朝下趴着睡着了，睡梦里脸都拧成一个团儿，就着他的皮肤颜色，跟发了霉的窝窝头似的。
闹钟响的时候他还这么趴着，一宿没换动作脸压麻了不说，脖子都落枕了，只能往一边儿拧着。刷牙的时候瞅着镜子里自己跟小儿麻痹似的造型，他无奈的吐了一口泡泡，歪着脑袋差点儿吐水池外边儿。
得，真成小儿麻痹了。汪洋内心哀嚎了一声，随便撩了几捧水呼啦了几把脸，就算是洗漱好了。
从行李里边随手拽了件橘红色的T恤套上，运动大短裤一换，踢踏着人字拖啃着包辣条就去了阳台。
昨天去晚了被方申占了位置，回去他专门订了闹钟。他惬意的窝进天台上的网兜里的时候，眼瞅着天还没泛白呢。
眯着眼睛盯着即将日出的方向发了会儿呆，他脑袋一歪就又睡着了。
方申走上天台的时候看到汪洋歪着脑袋拧着胳膊曲着腿蜷缩在网兜里跟霍金似的造型，惊的又往回退了一步。
再仔细一看，汪洋身上竟然还套了件跟日出时候的朝霞一样艳丽的橘红色扎染T恤，怪不得一走过来就觉得他今天格外引人注目。
方申觉得自己太阳穴突突的跳，这孩子是真敢穿啊，都黑的跟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似的了，还敢把朝霞往身上套，就这配色水平，还要做动画？天爷啊！究竟哪里来的自信。
他走过去往汪洋边儿上的网兜里一坐，俩网兜挨的太近，他一坐进去肩膀刚好挨在汪洋头边上，汪洋被震的迷迷糊糊的调整了一下姿势，顺势就把脑袋搁在了方申头肩膀上，还蹭了蹭找了个舒适的位置放好。
一只手还自然的做了个伸展运动稳稳的搭在方申大腿上，附赠一包辣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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