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来都无法忘怀前世所有人的背叛,秦落笙其实,比谁都害怕孤独与寂寞,今生,若是想要找那么一个自己可以安心的人陪着,也只有秦莫言了,每次,看到那双绿色的眼睛,他心中,便莫名地坚信这一点。
秦落笙的行程没有掩藏,所以,在京城雄伟庄严的城门前,看到太子那张笑的温和仁厚的脸时,他丝毫没有意外。
“竹染,好好照顾莫言。”
攥了一下男孩的脖颈,告诉他,听话,不准捣乱,这是他们这几日积攒起来的独有的默契。
秦莫言也果然像是个被抓住了弱点的小动物般,垂头丧气地看着秦落笙自顾下了马车,迎向了正向着这边过来的一行人。
“那是太子殿下,连殿下都要给他面子,小少爷你老老实实在这里呆着,要不然,出了什么情况,连殿下都救不了你知道吗?”
竹染刻意恐吓,秦莫言瞪了他一眼,却老老实实地将自己缩在角落里,他其实自己心里也知道,光是一双绿色的眼睛,已经足够给秦落笙招来麻烦了,他是异族人,而秦落笙,是中原人,还是中原人的皇族。
秦落笙是不会主动给秦莫言说这些的,是竹染逮着机会就给秦莫言讲述这些规矩还有形势,不是为了让秦莫言不痛快,而是他看着秦莫言已经赖定了秦落笙,走不了了,作为合格的忠实的下属,竹染自然是只能帮着秦落笙能够少找些麻烦就少找些麻烦。
小小的孩子轻叹一口气,有些不满足这样的现状了,为什么,他出现在少年的身边就一定是给对方惹来麻烦呢?为什么,他不能光明之大地出现在少年的身边,和他站在一起,让所有人眼中看来,不是耻辱或者是短处,而是少年的骄傲呢?
心底,蓦然间,便想起了廖清泉临走前对他说的话:“若是后悔了,或者是想要我帮你,只要你吹响这个哨子。”
怀中的那个哨子,有些烫人,秦莫言的手按在那一点凸起的位置,静默了片刻,在车队再次行进时,放下了手。
那个人太危险,他想要骄傲地呆在秦落笙的身边,却更加不想要将那份自己都不能了解的危险,带给那个少年。
“落笙,父皇母后这些日子可是念了你不知道多少回了,你也是的,已经快要到娶亲的年龄了,还是这么任性胡为,丢下一封书信就敢带着几个人出京,幸亏你平安无事的回来了,否则的话,父皇母后不定得多伤心。”
太子亲自为秦落笙牵过一匹马:“父皇都等不及要骂你这个小坏蛋了。”
秦落笙赶忙接过,随意地笑道:“不是有太子哥哥在吗?我相信,不论自己有多么能够惹事,太子哥哥总会帮我摆平的。”
“你可真的是吃定本宫了。”
太子盯着秦落笙的眼睛一瞬,那里面是全然的信任与温暖,还有一丝少年人的骄纵,摇头失笑,却也放下了心来。
看来这次事情不顺,应该是秦落笙身后有能人相助,他也不相信自己看着长大的少年,会在短短时日内,便学会了那么多与他抗衡的手段。
——
“儿臣参见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当见到皇帝,见到他脸上发间布满苍老的痕迹,却还是神彩不错的样子时,秦落笙心中一直提着的担心终于放下,再世为人,再见到这个自出生便对自己疼宠有加的父皇时,秦落笙是真心欢喜的。
老皇帝自然看出了秦落笙眼中真实的欢喜濡慕。
“笙儿,快过来让父皇看看,这么些时日独自在外,是不是瘦了,你也真是,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怎么还会那么冒失任性,浮洲那是什么地方,说去就丢下一张纸出了京城,你便是真的那么想要去,和父皇说一声,父皇难道还能够不让你去吗?起码身边派上一队御林军护着才是。”
这样絮絮叨叨,宛若平常人家,不,比平常人家的父亲还要疼爱宠溺孩子的父皇,再相见,再相闻,已是隔世。
秦落笙以为自己已经忘了的,以为自己早已经长大,皇室之中,是没有亲情的,可是,这一刻,望着皇帝眼中脸上的慈爱,看着皇帝向着他招手,眼中,滚落泪珠:“父皇!”
“儿臣,不孝!”
不该那么任性,连你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不该那么痴傻,相信太子所说的,父皇需要自己疼爱的孩子只是个孩子,太子早定,他不应该让自己的父皇为难。
“怎么哭了,是哪个欺负了你?告诉父皇,父皇定然让他好看!”
老皇帝看到秦落笙眼角的湿润,脸色一变,眼中有凛冽的光芒闪过,对他来说,秦落笙不止是他疼爱的小儿子,还是他唯一认同的在乎的儿子。
“有父皇在,试问谁敢欺负儿臣?只是这么长时间没有见到父皇,一时有些激动罢了。”
秦落笙轻轻抹了一下自己的脸,笑着扬起了那张俊秀温和的脸,只要自己的父皇在一日,任何人,都不能够伤害他丝毫,这一刻,这一时,秦落笙无比的确信这一点。
第二十七章 毓秀
老皇帝对秦落笙好一通慰问关心,最后,又赏赐了一堆的东西,让自己身边的福公公亲自给庆王送到殿中,甚至,因为秦落笙这次出走身边无人可带,给予秦落笙组建一千庆王亲卫的权利,可以从京中任何一支军队中自由选择,而且明言庆王身边的亲卫一应俸禄用度,全部跟着庆王平日吃用,走内廷私库,这就是皇帝花钱替庆王养兵。
一千人不多,却绝对是众位皇子王孙,甚至连太子也加上,独一份儿的,正大光明归私人所有的军队。
这样的恩宠,几乎是旋风一般,迅速地传遍了朝野后宫。
庆王,还是老皇帝最宠爱的儿子,还是最尊贵的亲王,这一点,没有改变,反而是庆王此次贸然出宫,皇帝不罚反赏赐的行为,甚至是赐下养兵权利的行为,让很多人在心中为秦落笙的重量再加了一层砝码。
“父皇心中果然只有庆王是他的亲生儿子,何其不公!”
太子殿里又有一批瓷器要撤换了,服侍太子的东宫总管喜安暗自肉疼,要知道,太子虽然是太子,还真的是比不上庆王受宠,内廷司上一次已经对他频繁报换瓷器的行为颇有微词了。
太子越来越暴躁了,喜安想,却不敢上前一步,甚至将要来上茶的小宫女阻住,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虽然是个太监,还是能够求一求下辈子的,喜安将自己的存在感越发地缩小。
所有人都以为秦落笙的心情会很好,毕竟,这世间最让人着迷的东西,就是权力,而至高无上的帝王独一无二的恩宠,则是权力最佳的获得途径,没有之一。
可是,秦落笙的心情不好,很不好,为的,是皇帝看似没有任何问题的样子,虽然有了老态,虽然发间见了白雪,皇帝的样子,却绝对不至于只能再活几个月。
是真的得了什么急病,还是,另有隐情?
想到自己故意说出在浮洲得了伤寒,借着皇帝招来御医为他诊治身体的机会,劝说皇帝一起跟着诊了一回脉,御医的说辞还是表现,在在地只有一个结果,没有问题,皇帝只要善加保养,春秋尚盛。
皇帝平日里有专门诊脉的御医,而秦落笙今天借机招来的,是自己以后知道的一位医术高明的御医,那位御医,医术高明,最重要的,是他在上一世的记忆中,也从来不曾成为谁的人,因为顽固的只愿意将心力钻研进医术中的心思。
一个人明明没有任何问题,缘何会几个月内便暴毙而亡。
他不想要怀疑太子的,却又不能不怀疑,因为太子登基了,太子,是最大的赢家,只是,秦落笙心底,却又有一层隐隐的别样的疑惑,太子,真的是最大的赢家吗?毕竟,太子只是不善于骑射,却绝对不是天生体弱,缘何登基后,便一日比一日虚弱,最后,留下稚龄小儿。
这背后,究竟是否有另外一只推手?
回首,望着熟悉地宫殿,熟悉的回廊立柱,望着来来往往的宫人,望着这皇城中逼杦的天空,秦落笙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觉得,自己也许触及到了,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可怕的东西。
事情也许比他想象的还要复杂而险恶,只是,这一次,秦落笙再也不愿意成为那一颗被人随意摆布的棋子,这一次,他要亲手操纵棋盘,不论那个幕后的黑手是否真的存在,不论他是否是想多了,秦落笙已经再也不愿意当一个随波逐流的王爷了。
想着借着关心的名义,鼓动皇帝将那位郑御医留在了他的身边,秦落笙安下了心。
“殿下,到了。”
抬着御撵的宫人小心地将御撵放下,一直跟在旁边小跑的内侍谄着声音小声提醒顾自发呆的少年亲王。
秦落笙抬头,他所住的宫殿也已经跳入眼中,明岚殿三个大字,是皇帝亲手所题,整座皇宫,连太子都没有这个特殊待遇,他的脸上,忍不住多了丝笑意。
一切还来得及,只要父皇不出意外,便什么事情,都来的及。
“参见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殿前响起了一阵整齐的叩拜声,那汇成了一线的声音里,全是欢喜,毕竟,秦落笙是这明岚殿的主人,是他们的主心骨,从秦落笙出走,这一殿的人,都是失了精气神,就担心秦落笙在外面有个好歹,到最后,他们也跟着倒霉。
秦落笙深吸了一口气:“都起来吧。”
一个身形窈窕动人的少女自一众宫人中越众而出,她的身上穿着也是宫女的服饰,却比普通的宫女身上的穿着多了许多的精致与贵重,她的发间簪着孔雀摆尾的步摇,随着袅袅的步伐优雅迈步,而一晃一晃地让人的眼睛都忍不住跟着停摆。
淡扫蛾眉,唇不点而朱,眸色幽深:“毓秀见过殿下,殿下一路辛苦了。”
宛若莺歌,彷如鹃啼,朱唇轻展,贝齿轻露,每一个声音都仿佛是在喉咙中滚过一遍然后吐出的一般,带着最娇柔而妩媚的音色,在心间摇摆。
秦落笙望着这个半伏了身子,温婉含笑的绝色佳人,隔世再见,记忆中那冷笑着将所谓的证据交给小皇帝的女人,和面前的影子,重合,慢慢地,绽开了唇:“毓秀呀。”
感叹了一声,虽然是笑,眼中,分明是一片凉薄,话音落,抬步便走。
这让等着他扶起或者至少是亲自叫起的毓秀只觉得脸上一阵发热,她甚至感受到身后一阵一阵传来的好奇同情甚至是嗤笑的目光,毕竟,毓秀一直以来都是明岚殿中最受宠的宫女,虽然秦落笙还没有收用她到身边,可是,正是如此,毓秀才拥有了更加特殊的地位。
现在,很显然的,再次回归的庆王殿下,对待这个少女,已经不再是那么特殊了。
脚步迈上台阶:“都散了吧。”
明岚殿里的摆设,熟悉而陌生,熟悉是因为是前世十几年看惯了的,陌生,是自从从这座宫殿中搬出的那一日开始,再也不曾有机会回到这里的自己,至死,没有再回到这座整个童年少年最欢乐平静无忧的日子都在这里度过的明岚殿。
“别走。”
腰部一紧,胸腹的位置传来温热的感觉,不知道是因为那来源于身体相互接触的温度,还是来源于那话语中浓浓的在乎。
秦落笙从恍惚中回神,垂首,与男孩张大的有些恐慌的眸子对视,哑然失笑:“这里就是我住的地方,我能够往哪里去呀。”
“你刚刚的样子......”
秦莫言歪了歪头,似乎是不知道怎么形容,迎着少年不明所以似的笑颜,将脑袋往对方的身上蹭了蹭:“反正你去哪里都不准丢下我。”
他才不会承认,跟着竹染在明岚殿里等着秦落笙,不知道少年什么时候回来,会不会回来,这样的纠结,让他差点忘记自己答应了什么,要忍耐不住出去找人了。
秦落笙是不明白秦莫言这样缺乏安全感的滋味儿的,他只是摇头叹息,真的还是个孩子呢,感叹着,不曾发现,方才渗透着孤寂凉薄的眸子,重新被浅浅的真实的温柔所覆盖。
毓秀端着托盘进来的瞬间,先看到了秦落笙眼底的那一抹温柔,她脸上的笑没有变,纤细的手指却忍不住紧了紧手中的托盘,曾几何时,这样的温柔与真实,秦落笙只对她一个人展现,这一次分别,究竟发生了什么,才会导致离开前还对她尤为温柔眷恋的庆王,将她抛诸脑后。
毓秀忍不住将目光探向将脑袋还埋在少年身上的男孩:“殿下,不知这位小公子要如何安置?”
只是个孩子罢了,毓秀的目光一撇之后,放下了心中升起的戒备,将自己的心神重新放到了秦落笙的身上。
秦莫言却是皱着眉,盯着毓秀,心底对她升起了浓浓的警戒,这个女人看着秦落笙的样子,让他心底格外地烦躁。
五指不由自主地抽动着,指尖微微勾起,那一刻,脑子里是那个危险的男人的微笑,那个男人告诉他:“一切让你感受到危险的,最好的方法,便是在那危险临近之前,将其扼杀在摇篮之中。”
秦莫言心中升起的杀机,是那么浓郁,比起那匹将他重伤的野狼,毓秀让他更加地觉得危险,秦落笙没有察觉身前男孩的异样,或者说,便是真的察觉,也不会当真的,对秦莫言,他已经不知不觉,放下了太多的信任。
秦落笙没有察觉出来,毓秀却莫名觉得发冷,只是,下一刻,秦落笙的话语,让她感觉更冷。
“毓秀,你只是一等女官,不是这明岚殿的大总管。”
他的意思,是毓秀管的太多了,这样明示毓秀身份的话语,从前秦落笙从来不曾说过,甚至他还会用自己的一些有些幼稚的方式,安慰自怜身世的毓秀。
“是毓秀僭越了,请殿下恕罪,毓秀只是关心殿下,许久未见,心中,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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