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马可以,乘马车慢一些,撵更慢。你身体微恙,申公应该会派人抬辇。”
熊侣叹了声气,说:“你们这个世界,就是麻烦,这样的距离,我们那个时代坐汽车估计半小时就到了。”
“半小时?”
“哦,也就是四分之一个时辰。”
熊侣正要提脚迈出去,观浮休连忙阻止,道:“让他亲自来营帐前就好,王不必出去。此时出发,要好几个时辰才能回宫,路上进食不便,我们会先在此进食。”
“原来如此。”熊侣放下手中宝剑,说:“我是不是该装病了?”
观浮休从兜里掏出一个小盒子,伸手抹了点粉,往熊侣脸上擦。
熊侣激动地握住观浮休的手,惊叹道:“哎,这是春秋时期的化妆品啊,天,这时候有粉饼了?”
观浮休大概明白了他的意思,解释道:“王,这是浮休专门做了用来易容的,不是女子用来打扮的。”
观浮休的手抹上熊侣的嘴唇,熊侣安静下来,突然觉得有些尴尬。观浮休收回手,说:“还是等进食过后再擦。”说罢便站起身让外面人传饭。
熊侣看着他瘦弱纤细的身体,想起他左手的伤,问:“浮休,你的手没事吧?”
观浮休摇摇头,说:“无事,小伤罢了,调养几日便能痊愈。”
观浮休吩咐传饭,刚过一刻钟,侍从便鱼贯而入,将烤肉、肉羹、美酒、瓜果等一一呈上。这里的伙食比观浮休给他在别院时准备的稍丰盛些,但吃惯了也就那样。毕竟还是春秋时代,要求也不能太高了,烤肉还是超好吃的,只不过少了孜然和辣椒粉而已。
他吃了几口,发觉观浮休却丝毫未动。他道:“浮休,你怎么不吃啊?”
观浮休摇摇头,说:“这里外人太多,有些规矩还是要守的。我官位太低,不合适与你同桌进食。”
熊侣嚼着一大块肉,含糊不清道:“哪来的破规矩啊?我让你吃不行么?”
营帐外,侍从的声音响起:“王,申公求见。”
熊侣愣住了,鼓着腮帮子含着一大块肉忘了嚼。清亮的声音从帐外传来:“王,多日不见,臣万分思念。听说大王身子微恙,臣十分忧虑,不知此时可否求见?”熊侣正想拒绝,一位着黑袍的年轻人就这样钻了进来。
熊侣与他大眼瞪小眼干瞪着,年轻人见他吃相豪放,唇角微微勾起,连忙俯下身,跪地行了个大礼,说:“臣该死,未经允许便进了营帐,还请大王恕罪。”
熊侣使劲将肉咽了下去,心想恕个毛啊,你都进来了,我能把你怎样?
“无事,起身吧。”
“谢大王。”年轻人抬起了头来,熊侣仔细看了他的长相,心中有几分震撼。
这屈巫臣跟他想象的,一点也不一样,年龄应该比他年长些,看上去大约二十四五,长相标志得不行,凤目丹唇,眼角一颗泪痣,有几分妖冶。长成这样,好什么色啊?脸蛋长得一点也不比小白脸观浮休差。虽说春秋时期大街上多是些灰头土脸的人,但观浮休和屈巫臣这样的美男子也真实存在着,也许是贵族基因都不错的缘故。
二人坐着继续干瞪眼,熊侣鬼使神差指了指桌上的食物,说:“爱卿饿了么?吃吧。”
“爱卿?”屈巫臣反问,然后连忙谢恩,说:“臣多谢大王厚爱,恭敬不如从命。”说罢便在熊侣对面跪坐下来,观浮休为他拿了一副碗筷。
“爱卿”似乎是这个时代还没有的词,刚开口就说错话了,熊侣恨不得将刚刚说的话全部咽下去。他看了一眼观浮休,观浮休用眼神示意他镇定。熊侣低下头喝汤,尽量避免跟屈巫臣再说什么话。
“依臣看,大王气色不错,身子应该好了吧?”
熊侣咳了两声,观浮休连忙接话:“申公想必已经听说了,大王前几日偶感风寒高热不退,昨日起才退热,今日还有些微恙。”
“哦……”屈巫臣看着观浮休,道:“观卜尹离开楚王宫这么长时间,真是少见。想必一直陪伴着王。”
熊侣觉得气氛有些奇怪,观浮休站在一旁,答道:“这是王的意思。”
屈巫臣用餐很规矩,不急不慢,透露出一种贵族做派。熊侣也不得不慢下动作,收敛起来。唉,吃个饭真难,战战兢兢,也不知是不是同之前的真楚王差别很大。
屈巫臣喝了一碗肉羹,每样菜吃了一点,便放下碗筷。熊侣见状,再吃几口,也放下碗筷,眼睛时不时看向观浮休。
两人都吃过了,屈巫臣连连表示感谢,熊侣只回:“不必客气。”观浮休便命人收拾了残羹,等二人消食过后,便启程上路。
观浮休出了营帐,帐中暂时只剩熊侣与屈巫臣二人。熊侣咽了咽口水,有些紧张,看着墙上的虎皮发呆。
“王,观卜尹长得很美,对么?”屈巫臣突然在他耳畔轻声道。
熊侣吓了一跳,不知屈巫臣这厮怎的突然就到了他身后,还站在与他这么近的位置,说这般没头没脑的话。
慢着!他这是几个意思?咋的突然扯起观浮休来了?
熊侣看着屈巫臣,他微微笑着,左眼下那颗小小的泪痣比方才更加妖冶。
“什……什么,怎么突然……问这个?”
“是臣失言了,臣方才见大王总是时不时望向观卜尹。作为楚灵子,观卜尹的确长了一副极美的皮相。”
“这……这又怎样?”
“大王若是总毫无缘由地将他放在身边,恐怕会引来谗言呢。”
熊侣咳了两声,有些不大自在。什么跟什么嘛!居然怀疑他跟小白脸搞基?有没有搞错啊!你自己不也长得一副受样,不怕惹来以色侍人的骂名?还不赶紧离我远点以示清白!
“卿怕是多虑了……”
此时观浮休正好进了营帐,屈巫臣在熊侣耳畔轻声道:“臣也以为恐是多虑了。大王,我们上路吧。”
屈巫臣将一旁的披风取下,为他披上,站在他身前,仔细替他系好系带。熊侣脸色瞬间变得绯红,屈巫臣的脸离他太近了,他简直能看清他每一根卷曲的睫毛。屈巫臣比他略高几公分,高,但不会对他造成一种压迫感。
直到他为他系好披风,为他掀起营帐的帘子,熊侣心里默默鉴定道:比我高、比我帅、比我强壮、还比我有魅力……嗯,完全跟贼眉鼠眼搭不上边。
熊侣踏出营帐,群臣纷纷俯首行礼,屈巫臣在一旁为他引路,直将他引到八人抬的辇面前。
“大王,巫臣会在大王身边候着,路途若是沉闷,大王可以找臣解闷。”
熊侣点点头,说:“知道了。”便不再多言,上了辇。巫臣看上去太精明了,若是随便瞎聊,估计一会儿就暴露了。
他掀开帘子向后看去,观浮休不知道去了哪里。没看到观浮休,回过头时却对上屈巫臣的眼眸,不由得心中一惊,立马放下帘子。
队伍缓缓移动,往郢都方向而去。从这里到郢都,要到日落之后。真是漫长啊,估计需要五六个钟头。这么长的旅途,没有手机没有pad,真是不习惯。熊侣无聊地玩着手指头,想着家里人到底在做什么。
他到这个世界已经好几天了,要过饭,被绑架,被要挟成为楚王,经历过刺杀,这会儿还要进宫去骗人,人生简直太精彩了。
叶晓宇来了他家,见不到他,会怎么样?他是不是已经成失踪人口了?或者……他已经死了?
不,不可能。熊侣摇摇头,握住脖子上系着的银坠子。这个坠子是叶晓宇送他的,是他从自己的世界带过来的东西。这证明,这个肉身的确是他的,他没有死,只是不知为何来到了春秋时代。他穿越了。
窗外不时有风吹过,路边高大的芦苇随风摆动。熊侣脑子里一片混沌,想着有的没的。宫里的人那么多,从前服侍过楚王的他必定都不认得,观浮休也不可能时时在他身边提点,这可怎么办?
就像屈巫臣说的,如果他回来之后时时刻刻带着观浮休,那也太奇怪了些,反而引人疑窦。还是静观其变,少说说错,最好不言不语装聋作哑。唉,真特么烦!
☆、【第010回】楚王宫
辇车进入郢都,夜已经深了。郢都繁华,此时街上还有稀稀落落的行人,见官兵从城门而入,皆自觉退散至道路两旁,俯首行礼。
夜风从帘子吹入,熊侣掀开竹帘,凝视这夜色中的街道。郢都的格局比他想象中壮观,道路宽阔,规划得井井有条,街道干净。
此时应是日落后三个小时左右,大约九、十点。古代人基本上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天黑了便睡下,而郢都的街道此时居然还有一些行人,说明城市繁荣,商业和娱乐业有一定发展。
真是有趣啊,若是条件允许,哪天出宫看看,查访一下民情,定会有不少收获。想到这里,熊侣有些兴奋。他毕竟身在两千多年前呐,一般人想来还来不了呢。
队伍在恢宏宫殿前停下,宫人开了王宫城门,他与一些近侍进了宫城,而其余的官兵,则需要另寻地方驻扎。楚王宫内灯火辉煌,挂满了宫灯,乍看过去,仿若天上银河。下车之时,他抬头仰望天空,银河灿烂,仿佛一条玉带,缀满了珠子。
“大王,当心脚下。”屈巫臣在他身旁适时提醒。此时熊侣才注意到原来身边还有这么个人物,他刚刚走神走太远了。
屈巫臣引着他往前走,熊侣心想,完了完了,真楚王住了十几年的宫城,走了十几年的路,他这会儿全然不认得。这道路曲曲折折,灯火又暗,只走一次怎么记得?他今晚睡在哪里?会有谁来服侍?明天要上朝处理政务否?
现实再一次向熊侣压来,他觉得有些呼吸困难。
“怎么了,王,身体不适么?”屈巫臣问。
熊侣摆摆手,按住胸口,说:“无事,只是有些胸闷。”
熊侣往后看去,依然不见观浮休。屈巫臣脸上带着一丝微笑,道:“王,你离宫好些日子,宫里的美人们可都挂念着你。”
怎么,想给我塞美人?熊侣皱着眉头,看了一眼屈巫臣,说:“寡人想好好睡一觉。”
“王不看跳舞了?也不听音乐了?”屈巫臣目光灼灼。
熊侣被他盯得不好意思,想起那庄王即位好几年都吃喝玩乐没有作为,大臣劝也不理,他是不是每天都各种听歌看跳舞呢?如果说,真楚王每天都有各种娱乐活动,而他一回来反而不爱玩了,这不是很奇怪的嘛。所以说……咳咳……要不要……
“臣明白了,大王一路旅途劳累,是臣多言了。”
屈巫臣主动退让,熊侣点点头,好一个精明谄媚的奸臣呐,不知道真楚王是不是很喜欢他。若不是事先对他抱有成见,他说不准也会对他印象极佳的。不过即使知道他在历史上做过的事情,熊侣对巫臣的印象也谈不上坏。巫臣是楚共王时代才叛逃,距今还早得很,历史的轮轴交到他手上,他或许能扭转乾坤改变历史也不一定。
巫臣将他带至寝宫门前,便停下行礼跪拜,要告退。熊侣明白这是到了他私人的地方,便让巫臣先行回去。前方有掌宫灯前来接应的宫人,熊侣随着他们向前,来到一间宽敞的卧室。宫人为他开了门,询问道:“王,需要备水么?”
熊侣点点头。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宫人便鱼贯而入,将一切都打理得井井有条。宫女要上来伺候,被他拒绝了,他可实在不习惯让人伺候着,尤其是洗澡。
他泡在热水里,只觉得全身毛孔都张开来,尤其舒服。最近几日奔波劳累,来到楚王宫便更要小心谨慎。明日等待他的会是什么?观浮休说王很少上朝,因为先王丧期三年未满,所以无所作为。这么做一为的是尽孝,对先王表示敬意;二为的是暗中查看,哪些大臣才是忠于他的可用之才。
无为而治熊侣可以理解,不过每日里寻欢作乐似乎也过了点。不是说好的尽孝么?尽孝不该寻欢作乐的吧。看来这个第二点,查找可用之臣麻痹政敌才是真楚王的用意。
一个竹球骨碌碌滚了进来,球上系了两个铃铛,叮铃铃作响。熊侣还在沉思,被这声音吓了一跳,连忙定了心神。
“王,你的衣裳。”怪模怪样的声音在屏风外响起,熊侣朝前看去,一个影子将换下的衣裳拿走,然后在边上挂上为他准备的寝衣。
熊侣皱起眉头,这是什么鬼?寝宫里怎么来了这么个东西?到底是什么人啊?
“谁?”熊侣问道。
那个影子窜到他跟前,险些将他吓了一跳。熊侣正疑惑着,那人在他跟前跪下,面上带着一个可笑的面具。他说:“大王,我是阿孟啊。”说罢,将面具摘下,露出一张白净俊秀的脸来,脸上带着笑意,“听说大王狩猎时感了风寒病了些日子,阿孟在宫里很是忧心。不过大王吉人天相,这不,平安回宫来了。”
熊侣点点头,名叫阿孟的人更高兴了,一笑脸颊边上便显出两个小酒窝。熊侣稍稍打量了他,这个阿孟与他年岁相仿,身形可能比他略矮一些,长得斯斯文文,挺俊秀的。
不过,眼下是个什么情景?他在洗澡好吗!这人是不是经常在真楚王洗澡的时候在他寝宫里转悠呐?他两人啥关系?观浮休没告诉他楚王身边有这号人物啊!
“王,今晚上想看戏么?”阿孟从衣袖中变戏法般掏出两只大布偶,套在手上。两只布偶一男一女,表情生动。他手指灵活,手中布偶的表情跟着他的手指作出变幻,熊侣看得出神。原来这么早之前,布偶戏就这么厉害了啊。
熊侣愣愣地看着他,阿孟似乎也觉得气氛似乎有些尴尬,便自觉退到屏风后,说:“今日阿孟见了大王实在欢喜,有些得意忘形。大王,今日是不是同从前一样,让阿孟为你在屏风后表演?”
熊侣不知该如何处理,便“嗯”了一声,表示默许。这真楚王还真会享受啊,洗澡的时候还能看戏呢,果真是帝王级的待遇。
阿孟退到屏风后,吹灭了几盏灯,留了几盏。室内昏暗,只有屏风后边最为明亮。阿孟摆好阵势,左右手齐上,好戏便登场了。先是一位女子走在路上,后来了一位男子,意欲轻薄。阿孟的声线能自由转换,一会儿男声一会儿女声毫无压力,有时候说话又怪腔怪调,十分有趣。
他学着女子尖叫道:“你这臭男人,要干什么?再过来,我可要喊人了!”
“哇哈哈,小娘子,我乃楚国大司马斗克!这四周之人,莫不听说过我的名字,你叫也没用。”
阿孟表演的是中国烂俗的调戏妇女戏码,然而听到“斗克”二字时,熊侣睁大了双眸。斗克?庄王初年制造“斗克之乱”的那个斗克?
合着这小子,是在贬低楚王的敌人来取悦他啊。庄王平时的娱乐活动,就是听这阿孟说政敌的坏话?嗯,真diao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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