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会发生变异么,变得像美国队长一样?
陈铬举起双手,手掌翻动,仔细观察。然而夜里帐篷中却是一片漆黑,他的脑子昏昏沉沉,什么都想不明白,什么都不愿再想。
过去的记忆,像许多离开水的鱼,因为缺氧而在他脑海中跳个不停。
陈铬想起阮霖洲,自己被审判前一天的晚上,他竟然偷偷放倒守卫,潜入囚室,给自己注射疫苗。还找来一支一模一样的黄金盒子,想要把黑石换出去,替自己脱罪。
现在想来,要是那时候自己听话,也就没这么多事了。
陈铬脑袋里一团乱麻,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然而一只手却还举着,不一会儿,黑暗中传来“啪”一声脆响。
陈铬的手掌落下,恰好拍在李弘脸上,后者活生生被打醒了。
李弘一个挺身弹起来,简直是拔剑四顾心茫然!
第二天一早,众人在鞭声中醒来,俱是惴惴不安。
唯有李弘捂着左脸,一脑门官司气,想要发作却又生不气气来,始作俑者则一点儿也没有发现情况不对,“叮叮当当”凿着石头。
李弘心中窝火,最后不得不认命,放下手来加入采矿队伍。
陈铬终于见着他的脸,瞬时发出一阵爆笑。
李弘抓狂,大喊:“你够了!”
陈铬不敢再开玩笑,问:“你听见什么声音吗?像是一种鸟的叫声,还有人的声音。”
李弘经他一提醒,似乎想起什么,点头:“是有些奇怪。”
他停下手中动作,环顾四周,远眺山顶。
陈铬跟着他的动作,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李弘想了想,道:“你看此处的山林,竟见不到一只飞禽。鸟叫从西方传来,低沉嘶哑,难以辨别其种属。那日翻过山顶,我见到一片遮天蔽日的金色大雁,想来,叫声就是那大雁发出的。”
陈铬皱眉,同样感觉到一种诡异的气氛,道:“但这不是大雁的叫声,公子弘。如果我没有推断错,现在是深秋?“李弘:“狗都知道。”
陈铬:“……”
陈铬揉揉眉心,脑海中浮现出姜云朗跟自己吵架时的场景,似乎也是这样没头没脑,只觉得好笑,继续说:“大雁很少在深秋,这么大规模地出现在北方,而且数量众多。这看起来就,很不对劲,非常不对劲。”
李弘:“况且那也并非寻常大雁,它们通体金黄,个头巨大。”
陈铬抽了一口冷气,李弘以为他要说什么重要的事,皱着眉看向他。
不料陈铬只是做了一个吞咽的动作,口水“啪嗒啪嗒”掉下来,掐着手指说:“我想起黄金脆皮鸡,番茄酱,麦辣鸡翅,肥牛卷,鳕鱼堡,超大号披萨……”
李弘:“……”
这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痛!”
陈铬捂着脑袋,被一颗鸡蛋大小的石头砸中。
李弘看看自己握着石镐的双手,想着那并不是自己的丢的,脑袋上的呆毛一挺,莫名其妙摇来摇去,像是在探测异常情况的雷达天线。
不过片刻,但见李弘指着一处凸起的板岩,怒吼:“出来!”
一名灰头土脸的小童躲在岩石后面,只露出一张黢黑的小脸,表情凶狠,呲着两颗小虎牙,张大眼睛瞪着他们。
陈铬过去将他提起来,小孩作势要咬他,陈铬便将他打横了抱起来,双手一颠一颠,笑:“你也太脏了,脸上画得是迷彩妆吗?我差点没看出来有人在这。”
李弘简直无语,骂:“你将他放下!做什么来的?”
陈铬笑着把他放在角落里,与李弘将路堵死,问:“饿了?吃了我那么多东西,还要打我?”说罢,伸出指头去戳他脑门玩儿。
说起来的确奇怪,陈铬自从亲历过“整个宇宙炸了”这件事之后,整个人都不好了。先前感觉生无可恋时并没有注意,逐渐适应现状后,便到越来越感受到自己的异常。
其一,受伤后恢复得越来越快。前几天,他从胸腔里取出了卡着的金属盒子,那拳头大小的血洞不出半天就恢复如初。这总令他想起《火炬木小组》里面几乎永生的队长jack,他被坏人灌进水泥,要生不能要死不得,简直是恶梦。其二,身体机能提升了很多,对食物的需求降低到几乎没有。
基于这两个变化,陈铬总是将分配给自己的那碗黏糊糊的黍米粥送给别人吃。
虽然没人念他的好,却也总不至于讨厌自己吧?
那孩子眼中藏着惧怕,脸上却武装着凶狠,赤色军装已经被污泥染黑,披头散发,是这座矿坑中非常典型的俘虏模样。
他龇着嘴角,露出两颗细小洁白的虎牙,低声吼道:“你们想逃!”
李弘脸色一变,作势要打。
陈铬拦住了他,问:“你不想逃?难道你打算死在这里?”
那孩子凶狠地瞪着他:“我知道你们每天晚上都会出去!你们要带我一起逃!”
陈铬:“我们逃了,剩下的人怎么办?他们会被连坐,你想过没有?”
那孩子的胸膛剧烈起伏,仿佛是在做出艰难的抉择,咬牙切齿:“没有时间了,再不逃,我们都得死!”
陈铬:“为什么?把话说清……”
第6章 夜探·壹
陈铬还想再问,却见那孩子机警地观察着四周,见无异状后拔腿就跑。
李弘的动作迅猛如豹,一把攥住那孩子的脖颈,强迫他看向自己:“你父亲教你做个逃兵吗?赵国儿郎!”
那孩子被掐住脖子,本来黝黑的小脸涨红,黑里透亮,不住呜咽。
李弘将他重重地扔在地上,道:“看清谁是你的敌人?谁又是你的战友!上了战场,你的命便是赵国的,岂有贪生怕死的道理!”
那孩子困难地喘着气,李弘气场太强,陈铬站在一旁却无法入戏,只能呆愣愣地看着他俩上演一场爱国主义教育大戏。
那孩子其实心中也十分纠结,被李弘简单两句戳中,竟“哇”一声哭了起来:“有……有鬼,矿坑里有鬼,秦人驱使吃人的恶鬼……”
陈铬闻言也不敢看戏了,直觉就要找到事情的关键,连忙问:“什么鬼?”
那孩子抽抽噎噎:“我与父亲同上战场,他在肥下失踪,我们几队人马奉命搜救,不料在井陉附与秦兵交战。天火坠地,死伤惨重。前几日,我与你们一同被押送至此处,我……我……我……”
陈铬揉了揉他的脑袋:“慢慢说,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那孩子道:“我叫……赵祺,我……我曾远远见到父亲一面,他受伤很重,整条腿都腐烂了。秦军驱毒打他们,逼迫他们烧水,浇灌岩壁。”
陈铬:“好的,赵祺,你父亲会没事的。”
赵祺悲伤且惊惧,已经哭不出来,只在干嚎:“他已经死了!我、我、我……个子小,夜里偷偷跑去看他,故、故故而发现你二人也偷偷外出。我有一日,见、见到我父!他们,许多重伤者,半夜被赶至西北大营。”
西北方那座严密把守的大营?果然有古怪。
陈铬屏住呼吸,李弘则把玩着石镐,一面机敏地观察四周。
赵祺越说越恐惧,到最后,颤抖的声音几不可闻:“浑身腐烂的雁子从大营里一涌而出!将他们咬死了!他们的尸体堆成一座小山啊!我瘫在地上,我不知所措!过了半柱香的时间,不,或许更长,不对,或许更短?我实在不知道!我只知道,他们一个个全都站了起来!排着队朝大营里走了进去。”
陈铬强压着恐惧,声音仍然有些颤抖,问:“他们的眼睛,闪着蓝幽幽的光,是吗?”
赵祺仿佛见到了浮木的溺水者:“是!你也见过吗?没有人相信我!”
陈铬机械地点头,丧尸的瞳孔呈现出幽蓝的色彩。它们存在的时间,比陈铬的整个生命都要长久,他还能不熟悉吗?
他不敢安慰赵祺,因为自己最害怕的事情,发生了。
陈铬感觉自己仿佛落入了一片无底的沼泽,无法挣脱,倒霉的事情没个头,麻烦的事情没完没了。
李弘却更加理智,他将赵祺招到一边,详细询问了一些细节。譬如,如何潜行至西北大营,秦兵夜间何时行动,那凶禽的外形与特征等,事无巨细。
赵祺哭完了,冷静下来,样样都回答得十分清楚。
李弘的声音很低沉:“今夜一同去探查,赵祺,我护你周全,无须担忧。”
陈铬回过神来,只听见李弘对赵祺说得这最后一句,而后赵祺向他拱手,立即离开。
不知道李弘怎么安慰他的,现在的赵祺已经对李弘言听计从。
李弘没事人般继续开矿,陈铬实在没法淡定,问:“晚上要过去?”
李弘看也不看他,道:“你睡你的,不必管我,自然不会将你丢下。”
陈铬内心疯狂地吐槽,纠结郁闷像是有一万个岳云鹏齐声捂嘴大喊“我的天呐”:土锤你知道你要面对的是什么吗?丧尸!还有连我都没听说过的动物丧尸!夭寿了动物怎么也能被感染了?
陈铬摇头,将胡思乱想抛之脑外,说:“不行,你要带上我,你不知道那些……”
李弘嘲道:“带你做什么,杀人?你杀过人么?娘儿们似的。”
陈铬怒了:“我杀过的丧尸你比吃的番茄还多!”
李弘:“?”
陈铬:“我、我!”
陈铬作势向李弘挥舞石斧,没注意脚下,李弘长腿一伸,将他绊倒在地,摔得满嘴是泥。
陈铬不愿爬起来,就这样脸先着地,哇哇大哭,悲伤逆流成何。
夜,乌云蔽月,幽蓝的雾气流散在天地间。
天幕上硕大而诡异的一团极光,仿佛千万缕灵魂交织而成的曼珠沙华。
那到底是什么呢?
陈铬闭着眼,仍旧能感受到天空中的那团光芒。它无时无刻不在流动轮转,仿佛没有起点,永无止境。夜晚十分静谧,他心乱如麻。
虽然李弘向他反复保证,这次去西北大营仅仅只是探查,但他还是非常担心。并非不相信李弘的能力,而是他认为李弘还没有对丧尸这种“怪力乱神”的事物做好准备。陈铬越想越心慌,有种同学都去上体育课了,而自己留在教室里被罚抄作业的郁闷感。
最后,他实在受不了,悄悄起身,溜出营帐。
火光猛地打在脸上!
几乎是一瞬间,陈铬屈身一滚,堪堪从巡察者的脚边擦过,迅猛得如同一阵疾风。
巡察的士兵伸手举着火把,从帐篷的左侧拐弯过来,故而火光先至。
陈铬暗道好险,差点就要读档重玩。
虽然天空中的那团光芒一直在流动,但位置似乎没有发生过变化,陈铬观察过,它可能是一团巨大,不,无比巨大的星云,在地球上的这个位置看来,它几乎永远都在西方。
暂且称它作星云好了,陈铬在星云和小学自然教科书的指引下,一直朝着西北的方向“摸爬滚打”地潜行,数次堪堪避开巡查的士兵。
如果是在游戏中,他可以理所当然地潜行,找来一把弓箭或弩,无声地解决这些“炮灰”。
然而这并非游戏,当自己身在其中时,根本连想都不敢想,即使有深仇大恨,他也不可能真的去杀人。
脑子里思虑万千,可能是由于紧张而需要分散注意力,陈铬一会儿在心中开展“杀或不杀”的辩论,一会儿又回归现实,觉得自己被抓住然后毒打一顿的几率更大,又开始害怕起来。
但害怕又有什么用呢?恐惧一文不值,即使害怕也仍旧必须行动。
姜云朗的话在静谧的夜里,像是萦绕在耳边的幻听:“保持行动,才能脱离困境。”
陈铬这人有点“作”,众人围着他的时候,他就会格外娇气,独自一人时却变得格外清醒。
把最坏的脾气留给了最爱你的人,他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到这句话,发誓无论遇到什么事,都要活下去。
他要找到姜云朗,向他最亲、最爱的这个人道歉。
大概走了一个小时,俘虏们聚居的营帐群已经被远远甩在身后。
再向前,则是一片诡异的蒿草地,暗淡、幽蓝的光芒闪烁其间,像是病怏怏的萤火虫。
夜风呼啸,声如同狼嚎。
陈铬隐身于蒿草丛中,不知不觉加快了步伐。
忽然,耳畔传来“唰”的一声响,一只飞禽如同离线的箭矢破风而来,锋利的羽翼将风中摇曳的一丛细长枯叶齐齐划断,留下落叶“簌簌”的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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