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抬起一张俏脸,冷冷地注视他。
邢战觉得他生得确实好看,只可惜是个鬼。
他退后一步,少年伫立原地纹丝不动,他又退后一步,少年虚化的身体晃了晃,他再退后一步,好像有股无形的力量在牵扯,少年控制不住,直接飞向邢战撞在他身上。
邢战甚至能感觉到一点点撞击的力量:“什么意思!什么意思!你还赖我身上了!”
少年粉白的脸上飞红:“我无法离你太远,血脉之力已将我们联系在了一起。”
邢战快疯了:“什么联系在一起,谁要跟你联系在一起!”
“你以为我愿意吗!”
邢战退开一些,两人保持一米的距离,相安无事。邢战小步小步地向后挪,在挪到快两米时,少年又一次飞奔而来扑在他怀里。
“你够了!”邢战粗鲁地把人推开,把玩着铜钱,“你究竟是不是鬼?”
少年冷眼不语。
“说话呀,否则我把这玩意儿掰了!”邢战一手挥舞电蚊拍,一手捏着铜钱威胁。
“以你浅薄的理解,就当我是鬼吧。”这鬼年纪不大,口气很大。
邢战斜了他一眼:“这么说,你就赖上我了?”
少年又冷眼,邢战再度挥舞电蚊拍和铜钱。
“暂时只能如此。”少年鬼叹气。
“你该不会要害我吧?”邢战警惕道。
“你有何谋害的价值?”少年瞪着杏眼,没好气道,“若不是被逼无奈,受栖身之物所限,我也不想留在你这凡人身边!”
邢战是个善于面对现实、适应变化的人,思前想后勉强接受:“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骄傲地扬起头:“宫牧。”
折腾了一番邢战又有点困了,指了指屋里的椅子:“你随便坐吧,我睡觉了,我警告你别趁我睡觉害我!我是坚定的无神论者!”
坚定的唯物主义者无神论者邢战关了灯躺回到床上,闭了会眼睛,再睁开,看见宫牧杵在他床头,直勾勾地盯着他。
黑暗中被鬼盯着的感觉很是瘆人。
“你干什么!”邢战跳了起来。
宫牧莫名:“我什么都没干。”
“你站在我床边干什么!你坐到角落里去不行吗?”
宫牧冷冷道:“我无法离你太远。”
差点忘了这一茬,邢战仰天长叹:“你也闭上眼睛睡会。”
“我不需要睡眠。”
“那你就准备整晚整晚看我睡觉?”
“你的睡相不雅。”
邢战差点背过气,躺在床上双目紧闭,可越是这样越是感觉到有视线在身上扫来扫去,根本就无法入睡。
再一睁眼,果然宫牧还在盯着他看。
邢战长叹一声,干脆被过身,把毯子蒙在脸上,可没过一会又闷热得喘不过气来。
难道以后夜夜都要在小鬼的注视下睡觉?邢战只觉背脊发凉,前路黑暗。想着想着睡意渐浓,终于睡着了。
清晨醒来,第一眼看到的是宫牧清俊粉嫩的脸和他一泓清水般的眼眸。
邢战一个激灵,想起了昨夜种种。
“早。”邢战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起身。
和煦的光照进窗户,一屋的亮堂,宫牧的身体看上去更加透明了。
“你不怕光?”邢战疑惑。
“休要小瞧人,我并非普通的孤魂野鬼。”
邢战嗤笑一声,进卫生间梳洗。
每天起床第一件事自然是清肠,可他裤子刚脱了一半就觉不对劲,一回头,果然看见宫牧紧紧地贴在屁股后面。
邢战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宫牧面无愧色的回视。
也罢,都是男的,虽然一个是男人,一个是男鬼,也没什么好害羞的是吧?
邢战自我安慰着,脱了裤子坐到马桶上,刚要用力,就对上了宫牧乌黑的眼睛。
气泄了,拉不出来,邢战很难受。
“你离我远点!”邢战呵斥。
宫牧翻着白眼尽量往后靠。但是卫生间太小了,一共才没几平方米,宫牧没法走太远,于是一半身子在里面,一半身子卡在墙里,那画面别提有多诡异了。
邢战叹了口气:“算了算了,别把自己塞墙里了,我看着都别扭。”
宫牧退出墙壁,一副“凡人真麻烦”的表情。
邢战酝酿了会便意,想来想去突然委屈极了,觉得这日子没法过了:“难道你就没有别的办法吗?你有考虑过我拉屎都有人看着的感受吗?”
宫牧也很委屈:“你有考虑过我被逼看人拉屎的感受吗?”
邢战彻底无语,手指画了个圈:“转过去。”
宫牧背过身去,邢战用力。
随着噗通一声,邢战松了口气,可看到宫牧的肩膀明显耸了一下,无法控制地臀肉一紧,再也拉不出来了。
艰难地完成早晨的一系列工作,邢战走出房间。
茶坊小妹陆陆续续来店,开始了新一天的工作,虽然宫牧一再表示普通人看不见他,但邢战还是有点不放心。
他拉住一小妹问:“你看我今天有什么不同吗?”
小妹左看右看,除了发现他眼底有些缺觉的青黑外,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同:“战哥,你思春了吗?”
邢战挥了挥手。
一早上都没几个客人,生意惨淡。
“赵大爷呢?这几天都没见他来。”邢战问收银小妹。
赵大爷是住在附近的一老头,每天早上去公园锻炼身体后,都会来茶坊里喝一壶茶。
小妹说:“听说赵大爷病了,还病得不轻呢。”
“哦,那黄毛的钱打来了吗?”
黄毛是个不务正业的人,前几天在茶坊里一言不合与人动手,砸了茶坊里的几样东西。
“没呢,那种人哪那么容易要到钱。”
“行,过几天他要是再不给钱,我上门要债去。”邢战卷了卷袖子,他可不怕小流氓。
邢战有些发愁,最近霉运连连,生意没来由不好,又接着遇到些赔钱的事,再这样下去刚刚赚到的一点钱又要赔进去了。
要不要搞点优惠促销呢?邢战不着边际地想。
宫牧一言不发地望着他的侧脸,时不时把视线转向大门口。
第3章
小妹拿来一个小礼盒:“战哥,昨天送来的茶叶我帮你包装好了。”
“谢谢啊。”
邢战拎起茶叶向外走,实在是不习惯有个背后灵跟着,所以三步一回头,宫牧斜着眼,根本不用迈步子,一顿一顿地飘在他身后。
“你倒是很偷懒啊。”邢战有点不爽。
宫牧无所谓:“你也可以死死看,然后偷个懒啊。”
邢战意识到无法与他进行正常的人类对话,又怕话说太多别人以为他自言自语精神有问题,于是极力忽视他。
出了水月人家,邢战走进隔壁的店铺。
隔壁是一家玉器店,但邢战一直怀疑究竟有没有生意。这家店名为灵修斋,门面很小,没有人知道灵修斋是什么时候开在这片集市的,听一些老人话里的意思,在古玩工艺品集市还没有兴起的时候,这家店就已经在了。
店主是个古怪的人,极少出门,有些在集市做了好几年生意的人都没见过他,更多时候人们似乎会忘记集市里有个叫灵修斋的玉器店,忘记还有这么个深居简出的人。
倒是邢战有幸与他结识。那时候还是他刚租下门面在装修,出于礼貌拜访了左右邻居,没想到与灵修斋的主人相谈甚欢。那人还说自己略通阴阳风水,可以免费帮他看看茶坊里的物件摆设。虽然邢战根本就不信,但为了睦邻友好,不便驳人好意,就请了一次。后来每隔一段日子,邢战都会带点小礼上门,维系感情。
灵修斋即使是白天也只开半扇门,里面光线晦暗,阳光似乎受到了阻隔,照不进店里,不像别的玉器店恨不能用各种灯光把玉石照得晶莹剔透。百宝阁上柜台里整整齐齐摆放着一个又一个玉雕人偶,或站或立,或飘逸灵动,或静若处子,眉目生动栩栩如生,但偏偏所有的人偶都长着同样的面孔,好像一个人化成无数个分.身,注视着来访者。
店里静悄悄的没有人,柜面上摆放着一个雕了一半的人偶,邢战随意拿起玩看,玉质细腻,入手柔滑,即使邢战不懂行,也能觉出这玉料价值不菲。这就更令人奇怪,一家从未见过一个客人上门的店,究竟从哪里源源不断地弄来上好玉料?不过邢战无意探人隐私。
但宫牧看到满屋子的玉雕后,一双清眸猛烈收缩,眉心的朱砂红隐隐透出纯净的光芒。
“宋老板?”邢战喊了一嗓子。
门开着就说明人在,一般不在铺子里就在后屋。
窸窸窣窣,什么东西从昏暗中爬出来,不急不缓地探出脑袋。
那是一只长半米的守宫,通体翠绿宛如翡翠雕刻而成,鼻尖一抹艳红,如画龙点睛之笔。
“哟,小翡翠,好久不见。”邢战点了点它的脑袋。
守宫小脑袋一偏,定定地看着邢战,但它突然弓起身子,下巴快速抖动,好像攻击或戒备的姿态。
邢战回头一看,只见宫牧冷冷地注视着守宫,眼底有丝不易察觉的寒意。翡翠吐了吐纤细的舌头,向后退了一步。
“你……”
还来不及说什么,一人从后屋款款而来。
邢战把宫牧和翡翠的事丢在脑后:“宋老板,给你拿了点茶叶,是我战友从武夷山给我寄来的。”
“费心了。”来人声音温润中略带低沉,好像深埋在地底的泉水汩汩流淌,一个俊逸的人走出黑暗,他身材修长,不辨年龄,看似三十来岁,可眼中的沧桑似乎看遍山山水水,若硬要说,就是他身上有股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气息。他叫宋游玄,灵修斋主人,翡翠是他饲养的宠物。
宋游玄在看到邢战的刹那间目光凝滞,眼中的惊讶藏都藏不住。
他能看见宫牧?邢战震惊。
但宋游玄很快收起异样的表情,轻抚翡翠的背脊,翡翠安静下来,可还是一步步缓缓退入黑暗。
邢战暂且放下疑虑,随口扯起话题:“宋老板最近生意可好?”
“就这样吧。”宋游玄的笑容温雅,他深深瞥了邢战一眼,“倒是邢老板,最近不太顺利吧?”
邢战一直觉得这人有点邪乎,但表面上还是大大咧咧的:“是啊,这几天生意差极了,再下去我又要睡大街了。”
宋游玄似笑非笑地在邢战周身一扫:“只是沾了点污秽,邢老板是个磨砺出锋的人,又有赤火相伴,一般邪祟根本近不了身。”
邢战根本就不信他的话,但是个人总爱听好话,所以乐呵呵地不反驳。
“邢老板总是送东西来,我也得找点什么礼尚往来。”宋游玄说着从柜台的抽屉里摸出一个平安扣。
借着微弱的光,邢战细细一看,细腻纯净的玉磨得光滑水亮,触感滑腻。
“这太贵重了。”邢战连忙推辞。
宋游玄按住他的手,看似轻飘飘的,邢战却感觉到了千钧之力:“不值钱的小玩意儿,邢老板拿去玩。”
一罐茶叶换一块好玉,邢战不习惯占人便宜,离开时仍然惴惴不安,宫牧在飘出灵修斋时回头一望,正对上宋游玄含笑的目光。
邢战还在思索着弄点什么等值的还回去,又想起宋游玄说的话,上下打量着宫牧:“小鬼,那人说的污秽不会指的是你吧,我现在不就是鬼上身吗?”
宫牧斜视:“你看我污吗?”
“我吃喝拉撒你都看着,你说你污吗?哎你会不会还吸我阳气吧?书里的狐狸精都是吸男人阳气的。”
宫牧眼神轻蔑:“凡人浊气只会误我修行!”
“说得跟真的一样,你究竟什么东西?”不等宫牧回答,邢战又严肃道,“宋游玄是不是能看见你?”
“他看不见。”宫牧毫不迟疑,“但他能感觉到我。”
“邪门啊。”邢战挠了挠脑袋,“不行!我得再去背一遍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
在他们跨进水月人家大门时,宫牧稍微缓下步伐,眼中含着碎冰,冷冷地注视门柱下的石墩。
刹那间,邢战在宫牧身上感受到了名为杀意的气息,小小的一个少年,却犹如沙场上浴血的修罗,眉心朱砂殷红,凶煞中带着霸气。
“你在看什么?”邢战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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