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默之中一声叹息,努~尔哈赤无力的摆摆手,整个人一刹那苍老了数十岁不止,像是支撑着他的最后一丝精神气也在此刻彻底的垮了,看得容瑄竟不自觉鼻尖一酸生出了几分悲凉,努~尔哈赤此刻必然很失望吧,并不是君王对于臣子的失望,而是一个父亲对于儿子的失望。
正待众人即将散去之时,忽然,有一道微弱声音,隐隐带着哭腔响起:“孩儿,孩儿愿意。”
那声音极低,可是此时却像号角一般嘹亮响在众人耳中,尤其是努~尔哈赤的耳中。浑浊的老眼再一次迸发出光芒,老人循声望去,随后干枯的脸颊上浮现一抹欣慰的笑,那微笑渐渐扩大,扩大,最后化作停不下来的大笑。
一场大戏终于落幕,容瑄这个看客在最后又忍不住将目光落在了皇太极的身上,只见他脊背僵硬的挺直,眼中有不甘,有嫉恨,但更多的竟是惭愧。或许这一场戏并非只是为了借命,努~尔哈赤这般安排未必没有让儿子们愧疚并接受事实的想法——登上大宝的机会摆在每个人的面前,然而最终敢于站出来与他同享寿命的只有一个,这结果没有任何人的强迫,选择放弃的从始至终是他们自己。一场皇位之争,或许不会因此结束,然而诸位阿哥的心中自然会有一杆秤,将今日的一幕幕沉甸甸的计入心底。
遣退众人,努~尔哈赤含笑看着自己的十四子不语,多尔衮撸了袖子走到容瑄面前,这是已经做好了割腕取血的准备,容瑄扭头看看没有言语的努~尔哈赤,默默拿起刀子,待那刀刃在少年皮肤上划开不到一寸的红印子时却又被制止。
“你有这份心,阿玛已经满足,几十年生命已足够,阿玛不需要再借你的。”努~尔哈赤摸~摸儿子的发顶,帝王威严尽数收敛,如同一个再平凡不过的父亲,笑得温和,良久低叹一声,“你,很好!”
九月,爱新觉罗·多尔衮在大政殿即汗位,焚香告天。
而与原历史相比没有变的是同年博尔济吉特·布木布泰嫁给新任大汗,成为侧妃。
至于此时在温泉为老汗王调理身体的容瑄,虽成了努~尔哈赤义子,顶着个王爷的头衔,却依旧做着太医的事。在多尔衮的坚持下努~尔哈赤最终还是服用了借命丹,如今与阿巴亥爱妃隐居于温泉山庄,倒是很像现代退休后在温泉疗养院养老的老干部。
“大喜的日子马上就到了,你还留在这里陪我这个糟老头子作甚?”禅位之后的努~尔哈赤没了国事操劳,反倒精神更好,如今有空便会逗一逗容瑄这个新收的义子,他一言九鼎,在服用借命丹之后便下了赐婚旨意,只不过鳌拜的身份令老人很纠结,考虑到义子的心情,老人家贴心地没有将疑虑说出口,然而总有一种在为容瑄这个义子招驸马的错觉是为了哪般?
第 47 章
容瑄与鳌拜已经有三个多月不曾见了,战事吃紧,作为多尔衮心腹的鳌拜也忙得脚不沾地。
多尔衮初登大宝虽有努~尔哈赤这个老王护航,但下面仍旧有不少臣子对这个年仅十五岁的毛头小子心怀不服,论资历、论谋略、论军功,他都不是那个最出色的,人心,不是努~尔哈赤的一句话可以征服的,多尔衮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在上~位之后兢兢业业,不敢有半分懈怠,尤其是对明朝的战事更是极为关注,军功!战果!俘虏!这些便是小汗王此刻最需要。
可惜天不遂人愿,多尔衮即位后的第一战败了,且伤亡惨重。这就像是一个□□,将臣子们对幼主的不满点爆,大军还未返回盛京,有关多尔衮治国不利,领兵无能的传言便已经在私下里传开了,更是有大臣上书请求努~尔哈赤收回决定,另择明君,比如……皇太极!皇太极早有军功,又工于心计,善于收买人心,一时间呼声越来越高,最后竟有多位大臣联名上书言说皇太极才德冠世,当速继大位。
这原本是爱新觉罗家的家务事,可不知是哪个脑洞大开的竟将容瑄也扯进了皇位撕~逼大战中,且言之凿凿仿佛真有那么回事似的,在这一版阴谋论中容瑄成了汉人派来的高级细作,不仅成功打入朝廷高官内部,更是获得了汗王阿哥们的信任,之后与多尔衮勾结以歹毒秘药控制了努~尔哈赤,这才谋夺了大汗之位,从此他们战无不胜的铁骑便吃了败仗,再往后他们所有人都逃不过容瑄的魔爪,被秘药控制成为汉人的奴隶……
“那些闲言碎语,你千万不要听。”鳌拜征战归来连披甲都来不及解下,径直奔到了容瑄面前,见他面色红~润一切如常才如释重负的松一口气,将心心念念的人儿搂入怀中好一通安慰。
“放心,我自然不会被那些天书打扰。”容瑄被坚硬的战甲硌得慌,入鼻还能闻到一阵散不开的血腥气,这场大战鳌拜他们打得艰辛,容瑄不禁心疼面前的少年,十三岁的娃而已,放在现代还是个爸妈宠爱的读书郎,鳌拜却已经上了多次战场,闯了几回鬼门关。
战甲磕在了门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鳌拜拥着怀中主动献吻的人儿低笑:“阿瑄这是想我了?”
“嗯,你拍拍屁~股走的轻松,赐婚之事那般繁琐竟全甩给我一人,大汗赐下的宅子那般大,我忙忙叨叨到今日都还未布置好呢!”容瑄心里甜,在鳌拜面颊有“吧唧”了一口,没有继续先前的话题也没有问前方战事,而是说起了他们二人的亲事……
啧,容瑄在心中暗叹,虽然两人已经在一起很久,可是说到“亲事”他还是觉得别扭的紧,前几日宫里的裁缝来寻他,一张脸苦得都皱成了一朵菊~花,礼服他们做过无数件,可是如今两个男子成婚这礼服要如何做?谁是新郎官?谁是新娘子?容瑄从那礼官脸上都看出了他的心里话,新娘子自然是他容瑄无疑了,可是凭什么?怎的就不能让鳌拜穿一穿红裙子?不过只要闭眼想一下,他都会被凤冠霞帔的鳌拜雷出一脸血,好吧,好吧,是他太过恶趣味了。总之,他们这史无前例的大婚苦了不知多少人,至今仍未准备好。
不过,好像也不用准备了,至少现在不论是他还是鳌拜,都觉得最近几个月不会有适合他们成婚的黄道吉日。满朝文武都在拧着眉毛琢磨换主子的事,多尔衮的位子坐不稳,努~尔哈赤被大臣们的折子气得吹胡子瞪眼,谁有心情参加他们的喜宴呢?好吧,容瑄无力的扶额,他起的这个话头似乎也怎么样。
两人稍稍腻歪了一下便去了正屋给卫齐夫妇请安,因为鳌拜出征多月,所以这一回来便恭恭敬敬要向父母行跪拜之礼,却不想袍子下摆才撩起来,上座的老娘已经“嗖”地窜过来口中连声道“快快起来,快快起来,何必如此大礼!”,然后……鳌拜的双膝结结实实的与地面来了个亲密接触,侧头一瞧,他家美貌阿瑄则被自家额娘虚扶,半跪不跪地僵持着。
鳌拜:“……”额娘,究竟谁才是您亲生的来着?
等一家人坐到饭桌上,鳌拜许久不曾吃他家阿瑄的手艺,早已口水糊了一地,问问这个瞧瞧那个,恨不得有一张血盆大口直接将桌子也一齐吞了,然而很快他便察觉到饭桌上的画风不对,往日里他家额娘多是一个劲儿给他们兄弟几个添菜添饭,可眼下却将所有的菜一股脑往容瑄的碗中夹,嘴里还不住碎碎念:“吃吧,你太瘦了,就该多吃些,你瞧鳌拜这健壮的身板都是吃不出来,哎,瞧这小胳膊细的,以往你总一门心思给鳌拜那臭小子加餐,怎么就没喂一喂自己呢?”
鳌拜:“……”他什么时候成臭小子了?额娘,咱们必须得好好聊一聊!
容瑄的府邸未曾整理好,故而他依旧住在鳌拜家中,如今赐婚旨意早就下了,容瑄在卫齐夫妇眼中便真的和另一个儿子无异了,鳌拜娘将容瑄当儿媳妇疼,起先的那些不满渐渐也消了,正如鳌拜所说的容瑄长得极好,人又能干,如今还成了努~尔哈赤的义子,亲封的贝勒爷,比多尔衮亲弟弟的多铎品阶还高,除了不能生孩子再没有任何不足了,可他们瓜尔佳家里多得是儿子,她从来不愁没孙子抱,有没有容瑄肚子里的那个又有啥关系呢?
在现代便是个十佳孝子的容瑄对鳌拜娘也是颇为恭敬贴心,所以,在几个儿子都上战场后,鳌拜娘便越来越喜欢这个守在她身边的“儿媳妇”了。
今儿给容瑄做了新衣裳,鳌拜娘笑眯眯感叹一句:“快瞧我儿媳妇多漂亮!”。
明儿努~尔哈赤召容瑄入宫,鳌拜娘自豪感叹一声:“哎呦,我这儿媳妇真能干!”
再后来听闻了一些空穴来风的留言,鳌拜娘抹眼泪低叹一句:“我家儿媳妇受委屈了!不行,我得对他再好点儿!”
于是,从战场吃了败仗回来的兄弟几个忧伤了,怎么办?他们的娘不要他们……
容瑄看趴在自己腿上哼哼的鳌拜,哭笑不得地伸手给他家大型犬撸毛:“许是我这个儿子是新得的,额娘为了不让我尴尬故而热情了许多,恩……平白冒出个半大儿子,她一定是新鲜劲儿不没过呢!”
“哼哼~”鳌拜在那两条修长笔直的腿上蹭了蹭,被撸毛撸得很享受,良久才支起了身子认真瞧容瑄,略愧疚道,“留你一人在家尽孝,出了那些难听的恶意传闻也只能让你默默受着,是我太没用了。”
“……”容瑄撸毛的手一顿,另一只手的食指伸出在鳌拜的眉心轻轻揉,颇为无奈他家傻小子的责任感是不是太强了些,怎么什么事都往他的身上揽?那些有关汗位的谣言又怎是他一个十三岁的小娃娃能够平息的?见那蹙着的眉头被揉开,容瑄才满意的收回手,语气淡定道,“小屁孩瞎操心,你可听说过这样一句话——天塌下来有高个儿顶,如今老汗王还健在,且身体一日比一日健朗,嘿嘿,你只等瞧好的,有他老人家镇着,那些使坏的人再能耐也翻不出大浪。”
鳌拜恍然点点头,他家阿瑄说的好有道理,难怪被诬陷也这般淡然处之,原来是不屑于和这些跳梁小丑计较,哎,他怎么就没有想到呢?鳌拜不禁垂下头,他以前总想去战场冲杀立下赫赫战功,才能够配得上他家阿瑄,然而如今却忽然意识到自己想的太简单了,和精致聪慧的阿瑄相比他就像是个只会挥拳头的粗~鲁莽夫。
容瑄只知道努~尔哈赤如何也不会让时局大乱,但如今这样的小乱对多尔衮来说却正好是考验,年少得志难免飘飘然,有了这些质疑和反对,多尔衮只会在压力中快速成长、成熟起来,故而努~尔哈赤至今只是默默旁观,不曾出手,大概也想看看他看中的接班人能够成长到何种地步吧!只是这般安排鞭策了多尔衮,却将容瑄和鳌拜的喜事无限期延后了——上~位者愁的嘴角都起泡了,他们做臣子的怎能还有心思敲锣打鼓办喜事?
只是让容瑄没想到的是,他没能当上新郎官,却先当起了教书先生。这一日多尔衮一脸谦虚求教的表情拿着一张纸找容瑄:“瑄弟,这句话说得好啊!是你说的,还是哪位汉家先贤所说?”
容瑄接过那张纸定睛一瞧,顿时两眼一黑、哑口无言,这句话不是他说的,却也不是哪位先贤所说——“师夷长技以制夷”,说这句话的魏源大人乃是清道光年间的人物,如今可还没出生呢!而能提前历史说出这话的人除了容瑄自己,便只有被他教导的鳌拜喽。
容瑄偏头看向身旁的鳌拜,果然对方一脸“没错,就是我告诉大汗的,快来表扬我”的表情,看得容瑄颇为无奈,却也只好硬着头皮将这句名言安到自家仙师头上,可是他家仙师却不能替他将“汉学先生”的名头一并顶了——多尔衮这回败给了袁崇焕心中一直堵着气,袁崇焕的战略打的他没脾气,竟不知如何才能反击破敌,这对多尔衮的打击可不谓不大。于是小汗王整日里除了烦恼朝臣的不服,便都在想败仗的原因和克敌的手段,恰此时鳌拜说了这样一句精辟之言令他醍醐灌顶,汉学博大精深,既然好,他自然要学来为己用!
第 48 章
容瑄偏头看向身旁的鳌拜,果然对方一脸“没错,就是我告诉大汗的,快来表扬我”的表情,看得容瑄颇为无奈,却也只好硬着头皮将这句名言安到自家仙师头上,可是他家仙师却不能替他将“汉学先生”的名头一并顶了——多尔衮这回败给了袁崇焕心中一直堵着气,袁崇焕的战略打的他没脾气,竟不知如何才能反击破敌,这对多尔衮的打击可不谓不大。于是小汗王整日里除了烦恼朝臣的不服,便都在想败仗的原因和克敌的手段,恰此时鳌拜说了这样一句精辟之言令他醍醐灌顶,汉学博大精深,既然好,他自然要学来为己用!
容瑄蚊香眼,这两个熊孩子未免太异想天开了,想当年他小学中学十年苦读都没能把语文学好,至今千字文都背不全,只会在“天地玄黄,宇宙洪荒”这八个字上来来回回复读,自己都半斤八两如何去教导他们?说句夸张的,就读机械工程专业的他捣鼓捣鼓或许能让蒸汽机、电灯泡神马的提前面世,却没本事教导多尔衮八股文……
恩,看个《三国演义》,读个《孙子兵法》其实还是勉勉强强啦~
可这不是重点好伐,就连多尔衮自己都说汉学博大精深,即便是《孙子兵法》这一本就值得有心之人研读几年甚至一生受用,眼下战事就在眼前,他如何带着两文盲临时抱佛脚?
“临阵磨枪不快也光啊!”鳌拜揽了容瑄肩膀,笑嘻嘻。
“哎?这又是哪里的话,虽粗鄙了些,却也十分在理,是汉家的俗语吗?”多尔衮两眼放光,此时看容瑄仿佛是在看一座永远挖掘不完的宝藏,他这个义弟的本事可真不小啊,总能给他惊喜,此时他甚至十分庆幸容瑄在这世上只有一个,若那千万汉人都是容瑄这种平均水平,他们也别折腾什么入关统一天下的宏图霸业了,趁早回家抱着女人洗洗睡吧!
“……”容瑄瞪了鳌拜一眼,他竟不知在自己的熏陶下这货已学会了这么多俗语。
没办法,汗王有令不敢不从,容瑄虽颇为无奈却最终还是被赶鸭子上架走上了“讲台”,这消息很快便传进了努~尔哈赤的耳中,这位老头子拍拍容瑄的肩膀语重心长且颇为欣慰道:“容瑄啊,你辛苦了!”
“……”容瑄十分狗腿的连连摆手,这种接受领导检阅的错觉令他险些将那句“为人民服务”从嘴巴里秃噜出来。此时只不过是戏言,等他教导了多尔衮几日后才忽然后知后觉的发现,这教书先生的活还真是在“为人民服务”!历史上满人入关,因文化冲突而发生的诸多惨案或许都有机会避免了,至少不要死那么多无辜的平民百姓。
这一日容瑄几人随多尔衮到温泉给努~尔哈赤请安,到了午后努~尔哈赤留了几个儿子说话,鳌拜便拉了容瑄去泡温泉。此时已入秋,天微凉,容瑄见鳌拜又露出那看似憨厚的傻笑,嘴巴要咧到耳朵根了,就心知这家伙没想什么好事,待其急吼吼率先跳进池中,仿佛那里面有金子似的,容瑄更是哭笑不得,昨晚凑巧听到多尔衮与鳌拜的对话再一次回响在脑海——
“虽然那是本王的瑄弟,按理说本王该更护着些才是,可见你这般忍耐本王也着实不忍。”这自然是新汗王多尔衮在说话,语气犹豫却又像是正忍着笑,“明日去温泉庄子正是好时机,你不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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