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任由他夺下酒壶，转而面对他高举起酒杯道：“这最后一杯，我敬你，龙泱！”
原本还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就在这一瞬间回归寂静无声，龙泱亦是满目吃惊疑惑，我从未如此连名带姓地称呼过他更何况是大庭广众之下。我轻笑着欣赏他此刻的表情，接着道：“感谢你给予我的所有虚情假意、欺骗与陷阱，同样感谢你深种在我心中的恨，若是没有你又怎会有今天的黎墨染！”
龙泱脸色瞬间变得冰冷青黑，但仍旧垂死挣扎道：“墨染，你在说什么，你醉了！”
“我在说什么，你难道不清楚么？”我往后退了几步离开桌子，猛地将手中的酒杯掷在地上，刹那间我感觉到几丝陌生的气息，心中暗想应该是‘配角们’来了。
感觉到近在咫尺的杀气时，我们已经被十几名腾空跃入的黑衣人团团围住，原本的空旷的阁楼里瞬间变得拥挤起来。
紧绷的弦一触即断，我运行内力猛地跃起时黑衣人瞬间拔出银光闪闪的大刀朝众位皇子们砍去，当然众位皇子也不是吃素的，迅速稳住心神三下五除二就将多名黑衣人撂倒在地，但源源不断的黑衣人们总是前仆后继如此下来众位皇子们也是应对乏力，无奈楼下的羽林卫被其他人拦住迟迟无法上来援助。
我蹲在房梁上观察着，直到两名手握长剑的黑衣人出现我才跳下房梁朝他们二人掠去。
两名黑衣人目光迅速扫视着阁楼内的情况，半晌后其中一个人眼中流露出疑惑，趁着他一时的晃神我伸手扯掉了他的面纱。
“大哥？”龙跃惊呼。
疲于应战的众皇子闻声皆朝此处看去，眼看着面纱被扯去露出真身时所有人登时愣住。
可惜刀剑不等人，只是一瞬间接连几名皇子手臂身体都被划伤，龙泱一边护着花瑾萱一边注意着周围，看到龙襄出现时也不由得动作慢了半拍。
龙襄并不在意身份暴露，迅速环视周围后眸子里流露出疑惑失望之色，但很快他就将目光凝聚在混战中的龙泱身上。
龙襄脚下生风毫不迟疑地几个闪身逼近龙泱，龙泱腹背受敌自然腾不出手招架来势汹汹的龙襄。
后心一阵刺痛，只觉得锐器硬生生分离了我的血肉，我脚下一软猛地扑在目瞪口呆的龙泱身上，而龙襄亦被与他同来的黑衣人拼命拦住，让他无法再靠近龙泱。与此同时阁楼四面跃入五六名白衣蒙面人，我眼角扫到蒙着面纱的楼云舒朝他微微一笑，心道时间刚刚好。
此刻静立的我们四人，一人怒目持剑，一人站立以身挡剑，一人重伤伏于一人肩上，一人扶住一人身体。
“龙襄，你答应过不伤他的！”拦住龙襄的那人一开口，我便心中了然，而龙泱则是瞳孔抖动，震惊万分。
龙襄咬牙道：“你给我的消息不也是错的么！”
黎墨玉接着道：“龙襄，再怎么样他也是你的弟弟，你怎忍心下如此杀手。”
谁知龙襄轻蔑地笑道：“他也是你弟弟，你都害他至此，你又有什么资格斥责我？”
黎墨玉一愣，两下无话，楼云舒带领着七殇楼一干人已经加入混战帮助众皇子，很快就扳回了劣势的局面。
汩汩的鲜血从后心的伤口中涌出，我猛地咳嗽了几声，连忙提气护住心脉。
龙泱还未从巨大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只是愣愣的看着眼前混乱的场景。
‘嗖——’
忽然一支冷箭不知从何处射入阁楼直取龙泱后心，从我的角度看得清楚，运功抱住龙泱强行掉转，由于角度改变原本会射入心脏的冷箭直直穿透了我的右肩胛骨贯穿了身体。
原本早已痛得麻木的身体，此刻钻心的痛楚再一次席卷了我的四肢百骸，伏在龙泱的肩头额头冷汗涔涔，但我仍努力保持着清醒靠近龙泱耳边以微不可闻的声音慢慢道：“龙襄那一剑……还你在觉明殿救我之恩……刚才这一箭……是你欠我的……如今龙襄的一干党羽……已…已经全部暴露……想必楼下的羽林卫…和安排好的伏兵已经…将其擒住。还…有……我已经求萧…翎晖……让他十年秋毫不犯龙家江山……如此一来，你便不必担心谁会夺走你的江山……”
感受到龙泱越来越僵硬的身体，我从龙泱的怀里挣脱出来，看到他的眼里竟泛出隐隐泪意，我勾起僵硬的嘴角笑了笑道：“……这下，你便可以无所顾忌的和墨玉在一起，也不用担心皇后的压力，从此……你谁也不欠，只……欠我黎墨染一人……”
视线越来越模糊，只觉得有人将形容呆傻的龙泱推到一边，然后抱起我，我微微睁开眼看到萧翎晖担心关切的目光，我安心一笑道：“带我回丞相府。”
萧翎晖才走了两步便被突然冲上来的龙泱拦住，萧翎晖狠狠地瞪着龙泱，眸子里是熊熊燃烧的怒火，他理也不理绕过龙泱快步离去。龙泱依旧不肯罢手再次追上萧翎晖挡在身前呵斥道：“他是我的妃子，岂能由你带走！”
萧翎晖冷笑一声道：“你的妃子？你便如此‘疼爱’你的妃子？现在，一切都已如你所愿，你还不肯放过他！”
龙泱面色煞白，嘴唇翕动，喃喃道：“无论如何，今天我是不会让你带走他的！”
萧翎晖再欲争辩，我轻轻抓住他的衣领摇摇头，而后转向龙泱低声道：“龙泱……你曾问我…和你在一起我是否后悔……如今，我后悔了……”
说完，我再也支撑不住，缓缓合上眼睛，在最后一丝缝隙中我看到了龙泱满目的悲伤与苍凉。
他是后悔了吧……
第23章 北雁南归（本卷完）
天气阴沉，寒风瑟瑟，仅仅过了一月天气就变得寒冷，看看今天的样子似乎是要下初雪了，不过也好，在天地万物再次回归纯白的日子离开为过去种种画上句点是再合适不过的。
起身穿好衣服，走到门口，又转身回头拿起搭在衣架上的白貂绒披风，若是不穿暖和点恐怕萧翎晖又要碎碎念：“你还很虚弱，又身子不便，怎么跟个小孩子一样衣服都穿不暖……”
想起我重伤苏醒那天，黎丞相、萧翎晖、楼云舒、晓枫甚至百里冥彦都围在床边紧张地看着我，见我睁开眼睛纷纷缓了口气，萧翎晖喜道：“墨染你可让我担心死了，居然昏迷了整整七天，真是太胡闹了……”
我勉强一笑，看到围在我身边满目殷切的人，心中自觉温暖，而后道：“我没事了，大家这几日辛苦了。”
楼云舒乐道：“我不辛苦，辛苦的是师傅，若不是师傅整日为你渡气疗伤，你恐怕早去见阎王了……”
“云舒，说话怎的这样口无遮拦。”百里冥彦斥责道，随即转而看向我柔声道：“你也真是胆大，嘴里半点真话都没有，若知道你当初恢复武功竟是为了以命相搏，我是万万不会帮你恢复的。”
难得见冰山美人语气柔软，我笑着摇头道：“那是我的选择，我不后悔，只是劳烦师傅了。”
我接着看向黎丞相，他那布满皱纹的面庞明显消瘦憔悴了不少，想来黎墨染也是他的亲生儿子，即使平日里不亲近，毕竟父子连心，儿子遭此大难父亲哪有不糟心的。“爹，您受累了。”
黎丞相低声道：“没什么，你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闻言众人纷纷点头道：“醒了就好……”
送走其他人，我留下萧翎晖，犹豫了许久才低声道：“孩子怎么样？”
萧翎晖一愣，眼里的落寞一闪而过继而淡淡道：“还好你有内力真气护体，此次只是动了胎气，孩子并无损伤。”
我苦笑一声摸着肚子道：“本想着借此机会将你送走，不想你竟如此顽强。既然天让我留你，便留下吧。”
见萧翎晖脸色不佳，我忙转移话题问道：“宫里怎么样了？”
萧翎晖轻叹一声道：“太子只称是被废太子残党刺杀，太子妃舍命相救，而后被贼人劫走失踪。鸿景帝大怒当即下令将废太子一干余孽问斩，赐予废太子血飞花自裁……”顿了顿他接着道：“你放心，墨玉没有被抓走，况且他不曾暴露面目所以趁乱逃走了，前几天已经回到相府了……”
我默默地听着，原来墨玉回来了，忽而又想到什么忙道：“你知道被处死的人中有没有一个叫凌轩的？”
萧翎晖面露迟疑，思考许久才道：“哦，你说的是兵部尚书的义子吧，我倒和他有过几面之缘，但处死的那些人中并没有他。”
想来当时行刺的时候也没有见到他，我点点头略微安心。
这一次，龙襄死了，凌轩失踪，墨玉虽然安分地回来，但不方便与我相见，花瑾萱在宫中又怎么能来见我这个‘失踪’的太子妃。一想到此次离去恐怕是永别，心中不免有些怅惘。
拉回记忆的长线，系好披风带子抬眼看到挂在墙上的小弯刀，忽的想起是几年前刚到这里时萧翎晖陪我买的，也是在那天第一次见到了龙泱。
我取下弯刀，轻轻抽出，银光一闪锐利的刀身上赫然刻着两个繁复扭曲的古字。
流光？是这把刀的名字吗？我怎么以前没有发现。不过没发现也属正常，自从买回来我就再没有动过，哪里有机会发现。
将流光握再手中左右空划着试了试，意外的称手，索性将它别在后腰当做平日的护身兵器也好。
直到后来我才知道自己无意中得到的这把弯刀，竟然是江湖上消失已久人人趋之若鹜的上古四大名刀之一。只道是无心插柳柳成荫。
穿戴整齐，我推门而出，这个时候萧翎晖应该已经准备好马车等在丞相府门前了。
才走了两步就看见院子里站了一个人，听到脚步声，那人转身看向我，一言不发只是怔怔地看着，似乎想要将我看穿。
四目相对，默默无语，一阵寒风卷起堆在墙角的枯叶，‘哗啦啦’地打破了寂静。
我迎着目光走了两步在距离那人两米之处站定，微微躬身道：“草民参见太子殿下。”
龙泱剑眉微蹙，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终究没有开口。
“若太子殿下没什么事，草民急着赶路恕难奉陪。”说着提步欲走。
只是一瞬间龙泱伸手忽地抓住我的胳膊用力想要将我拖进他的怀里，但在看到抵在他颈间银光闪闪的弯刀时动作猛然僵住。
“放手！”我手握流光紧紧地抵住他喉咙，冷声开口。
他愣了愣突然苦笑着松开我，身子摇晃，失魂落魄地往后退了几步，恰好撞到匆匆赶来的黎墨玉怀里。
黎墨玉见龙泱脸色苍白担心道：“龙儿，没事吧？”
龙泱不答话只是呆看着我所站的位置，他目光空洞溃散仿佛灵魂已被抽走。
我看着黎墨玉用和我有几分相似的脸关切地注视着龙泱，我心中凄然，当下一狠心运气于刀朝我右颊上快速一划，瞬间鲜红的血珠滴落在雪白的貂绒上似冬雪中的点点红梅，触目惊心。
任凭脸上的血点点滴落，我慢慢走向瞳孔微颤的龙泱涩声道：“从此以后我就是我，不再是任何人的代替品！”
龙泱的面色又白了一分，他缓缓开口用微不可闻的声音道：“孩子……”
我冷笑道：“你终于肯说了。”我漠然凝视着他，“你以为我重伤如此孩子还能安然无恙么？”
龙泱怔住，再无话。
我走了两步又停下从怀中掏出被心捂得温热的凰珏掷在黎墨玉脚下，“这本就是你的东西，现在还给你。”接着便快步离去，以此诀别。
一片洁白的雪花落在被血染红的貂绒上，我愣了愣而后抬起头，忽然之间灰暗的天空被大片大片晶莹洁白的雪花点亮，我望着漫天飞舞的雪花缓缓闭上眼睛。
从此以后我便是冷无爻（ｙａｏ）。
××××××××××××××××××××××××××××××××××××××
鸿景十年冬初，黎墨染随南陵王萧翎晖南下入陵都。
鸿景十一年五月，黎墨染于陵都南陵王府顺利诞下一子，取名黎央。同年七月，黎墨染携子悄然离开南陵王府，从此不知所踪。
（本卷完）
第二卷：不朽
第24章 冷无爻
辽沂地处南北中部，临江靠山，且处于南北交通要塞，经济十分发达。虽然不比京城和陵都，但没有了皇权与南陵王的压制，这里的人反倒自在得很，不少江湖门派也喜欢将根据地建在此处，三年一度的武林大会更是在此举行，由于各种天时地利人和，使得辽沂迅速发展壮大，很快便成为禄安王朝的经济命脉。
风月街是辽沂晚上最繁华热闹的街市没有之一，一听这名字便知道这条街上最多的是什么。不错，正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青楼，无论文人书生亦或王侯将相或者武林人士都愿沉醉这温柔乡里，尽享一夜极乐。在此处，只谈风月，不论真心。
此刻，人群熙攘的香雪阁便是这风月街上最为繁盛的存在，不过考虑到禄安王朝的情况对数量极少的女性尤为保护，所以全国上下几百家青楼都是男倌驻场，当然香雪阁也不例外。香雪阁能有如今风光全靠阁中的头牌——香雪海。香雪海传说是敛尽天下繁华、谪仙临世亦不能比，十五岁便出阁以琴技著称，且一直守身如玉且未曾服用怀双散，许多五湖四海的人慕名千里来辽沂只为一睹其姿容一听其琴音，自然也有许多达官贵人想要为其赎身，但香雪海却一一拒绝不曾应允。如今已经是二十岁的年纪，仍旧日日在香雪阁弹琴卖笑，沉醉在繁花掠影之中。
我端坐在镜前，任凭身后的小倌为我梳好发髻，我伸出手摸了摸右颊上的疤痕，如今那条触目惊心的疤痕已经被一只飞舞的凰鸟刺青遮掩，完全看不出痕迹，从右额一只蔓延道侧脸颧骨处，血红色的凰鸟极尽舞姿展现着它的绝代风华。丑陋的疤痕经这么一掩饰不但不影响面目反倒增添了几分妖冶。细细注视这镜中之人我突然有些恍惚，有多久没有这样仔细看过自己了，本就深邃锋利的眉眼，经过粉黛修饰后消失了冷冽显得妖娆魅惑，这还是我么？忽然间又觉得有些好笑，长成这个样子也不怪那些人不要命地往来挤，既然如此，今儿个我就要了他们的命！
穿好事前准备好的一袭轻纱雪衣我缓缓走出门外，候在门口的总管早就等急了，一见我出来连忙道：“血凰公子，客人已经到了。”
我轻轻点头，而后总管又连忙对身后的人说：“雪海，快点带公子过去。”
香雪海一身水蓝绸衣走上前看了我一眼，而后淡淡道：“公子这边请。”
随后我和香雪海一前一后走入不远处装饰华丽的雅间里。
14/28 首页 上一页 12 13 14 15 16 17 下一页 尾页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