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染……”龙泱忽然开口轻唤。
“嗯？”
“这次不要离开我了，好不好？”与其是询问不如是乞求。
我心中酸涩，久久难以开口。但我此刻脑袋无比清醒，自知现在做不出任何承诺，因为我知道我此生都不可能回到那座冰冷的皇宫中去，更不可能做他的妃子或者皇后，我早已过了那个义无反顾的年纪，无法许下轻易的诺言。
见我不说话，龙泱也不催促，只是静静的等待我做出选择。
沉默良久我才缓缓开口道：“龙泱，你我都十分清楚，我们已经回不去了。”
“只要心意在，没有什么回不去的。”他顿了顿忽然道：“因为萧翎晖？”
没想到他忽然会提起萧大哥，我有些疑惑。
“你爱上了他，是不是？”龙泱的语气瞬间冷得像湖面上的冰。
没来由的一股怒气冲上我的脑袋，我使劲儿想要站起来却只是挣扎了一下重新跌入他的怀中，千玄奕说得没错，药效确实厉害，四肢麻痹几乎接近瘫痪。
“你干什么！”龙泱的声音也变得冷硬起来。
“没什么，只是该走了。”
“先回答我。”一贯居高临下的口气。
我苦笑一声道：“你知道小央的生日么？”
龙泱身子僵住，沉默不语。
“鸿景十一年五月十九日。”
空气在这一秒似乎凝固，周围安静得只听见夜风吹拂枯草的声音。龙泱瞳孔微颤，良久才用有些沙哑的声音激动道：“小央是我的孩子！小央是我的孩子，对不对！”
我没有说话。
“可你明明说过，孩子已经……”他的话突然哽在喉咙里，顿了顿才苦笑一声道：“墨染，你真狠！”
玉盘似的圆月被一层淡淡的薄云遮住，只能隐隐约约看见月亮的轮廓，如此的月亮比平日里却多出几分神秘令人更加神往。
龙泱缓缓松开拥住我的双臂，他胸膛离开的刹那一股冷风掠过我的后背，我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龙泱涩声道：“你还恨我么？”
我摇摇头道：“不，我从来就没有恨过你。”
“那你……还爱我么？”
这时我却沉默了，最后我努力支撑着麻痹的身子转过身看着他灰暗的眸子轻声道：“泱泱，我们相爱，但已经没有机会相守了。”
第38章 步步为营
龙泱愣了愣，突然扬起头笑起来，“没有机会？你到底还是恨我的，连这样一个机会都不肯给我。”他望向我笑容越发苦涩了。
我沉默着。
龙泱说得对，机会都是人给的，至于是谁给谁我们都无法说清楚，龙泱怪我不肯给他一个机会，而我又何尝不想给，可是如今的我们还能在一起么？
我们一直静坐到月亮西垂，冬夜的寒风几乎将我们刺穿，可我们谁都不想动，都宁愿这冬风再冷一些再凛冽一些这样就可以将时间冻结，我们就可以相守不离永垂不朽。
但时间不会为任何人停留。
天色微亮时，守在一边的宫人终于按捺不住走过来对龙泱道：“陛下，过一会儿就要早朝，该回宫了。”
龙泱淡淡地‘嗯’了一声，便不再理会那宫人，宫人不敢再催，走也不是等也不是一时有些尴尬。
“皇上，该回去了，我也要快些回去，不然父亲该担心了。”
龙泱一直僵着的身子微微动了一下，随即道：“前日凌晨，黎丞相进宫求见，告诉了我一些事情。”
“什么？”我脱口而出，随后觉得自己又不该多问。
“他已经掌握足够弹劾花尚书的罪证了。”
我心中一惊，但又在意料之内，“果然父亲没有与他们同流合污。”旋即我又道：“父亲准备今日早朝时就上书弹劾？”
龙泱摇摇头眉头簇成一团缓缓道：“不。花尚书是我的外公，有太后撑腰，还有许多拥护他的朝臣……就算是摆明罪证我也不可能治他的罪，顶多是一些名头上的惩罚。”说完他自嘲般地摇了摇头，随后他凝声道：“我需要一个契机……”
我顿了顿，低声道：“这个契机很快就有了。”如果不出什么差错，估计今天早朝就会有人上书提起南蛮的动乱。
龙泱微微一怔，欲要再问什么，我立刻开口没有给他详问的时间，“走吧，不然早朝就迟了。”说罢便挣扎着起身，原本就麻痹的双腿，加上在寒风中枯坐一宿更加变得麻木。
龙泱连忙扶住我道：“同我一道回宫吧。”
“不了，你还是派人送我回丞相府吧。”毫不犹豫的拒绝让龙泱眉头微微皱了一下。
顿了顿他道：“也好。”
说完他便招呼了几个人过来吩咐了一阵子对我道别后便赶忙回宫去了，我回到丞相府的时候楼云舒和萧翎晖便立刻迎了出来。
“师兄，你到底出了什么事，怎么会被困在望江阁，还差点……”说到这里他立刻住了嘴，自知说错了话顿了顿将话题转移问道：“那个小皇帝带你去哪里了，怎么这么久？”
说到这里，萧翎晖的脸色明显一僵。
我假装没有看到略微一笑道：“多谢你叫他来，若不是他我这次恐怕是凶多吉少。”
楼云舒立刻笑道：“不用谢不用谢，只不过他恰好来丞相府和相爷议事，我等你半天没有音信觉得事情不对便去找了他。还怕你怪我告诉他你的行踪呢……”
“这次就算了，下不为例。”
楼云舒撇了撇嘴无声地抗议着。
见萧翎晖刚要开口问什么，我立刻道：“先让我进去，我还中着毒呢……”
“什么，你中毒了！”两人几乎异口同声。
我连连摇头道：“不碍事，进去慢慢说。”
仆从扶我回到我原来的卧房，进门一看都已经被打扫过了，十分整洁，我稍微清洗了一番而后被安顿在床上，萧翎晖和楼云舒才走进来。
萧翎晖找了一把椅子放在床边一坐下来就拉过我的手开始把脉，良久他才开口道：“这个毒的确没什么大碍，只是会暂时封住内力，几天内无法正常行动而已。”
我点点头道：“千玄奕的确没有骗我。”
楼云舒立刻凑上来道：“快说说出了什么事，我就知道花天佑请你绝对没什么好事。”
“其实他也不打算为难我，只是我敬酒不吃吃罚酒罢了。”
萧翎晖一脸担心，把完脉顺势握住我的手道：“墨染，到底怎么了？”
我冲着他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希望他不要太担心，随即道：“花天佑看中了我手中的资金，打算拉拢我，被我拒绝了，然后便被下毒以示威胁。”
说到这里我忽然想起一件事，立刻道：“云舒，你去我刚才换下的那件衣服里找找有没有一个黑色的小瓶子。”
楼云舒点点头立刻起身去找，不一会儿便拿着一个黑色的小瓶子走过来。
我接过瓶子，低头略一沉吟才看向萧翎晖道：“萧大哥，这是那种毒的解药，你服下它，应该可以解你体内的毒。”
萧翎晖猛地怔住，愣愣地看着我，随后才缓缓接过瓶子道：“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你帮我除毒当天我就知道了。”顿了顿我低声道：“对不起……”
沉默良久，萧翎晖抬手在我头上摩挲着笑道：“道什么歉啊，你这不是帮我找到解药了么？”
抬起头看见他温暖如春的笑颜我心中愈觉苦涩惭愧。
随后他起身端起一杯茶当着我的面将解药如数服下，随即走过来缓缓道：“墨染，以后一定不要做这样冒险的事知道了吗？”
我看着他缓缓点头。
“我爹呢？”我忽然想起黎丞相应该早已经回来了。
楼云舒连忙道：“黎丞相本来是要等你回来的，实在等不到你方才和黎墨玉上早朝去了。”
我点点头，黎墨玉既然没有入宫为妃，自然在朝中有个一官半职。如此也好，和黎丞相有个照应，总不至于黎丞相在朝中孤掌难鸣。
然后我道：“萧大哥，瑾萱她怎么样了？”
“我把她送到宫门口，亲眼看着她被侍卫接了进去。”
“嗯，那就好。”
半晌后，我打了哈欠道：“萧大哥你们也去休息一会儿吧，我也趁着这个当儿休息一会儿……”
萧翎晖点点头道：“恩，那你好好休息。”
随即便转身走了出去，楼云舒也站起来欲出去，我连忙叫住他。
“云舒，有件事需要你去办。”
楼云舒走近我有些疑惑道：“什么？”
“这几日我内力被封，身体麻痹不能动只能劳烦你去风雪楼、雷鸣楼和雨花楼的出事地点查证了，找找京城中还有没有我们的人有幸逃过此劫的，如果有，立刻带来见我。另外你立刻用黑枭传信给暗雾，让他这几天亲自盯紧香雪海。”
前面的吩咐楼云舒都一一点头，最后一句听到‘黑枭’脸色立刻凝重起来，有些迟疑道：“雪海他怎么了？”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先不告诉楼云舒，毕竟是我自己的猜疑，于是淡淡道：“没什么，一些小事。”
楼云舒聪明伶俐，自然知道是我现在还不想说便点点头道：“你放心，这些事我立刻就去办。”
看见楼云舒匆匆出去，我熬了一整夜确实也累了，还做了那种事，躺在床上不一会儿便沉沉睡了过去。
一直到接近中午我才醒过来，一睁开眼就看到萧翎晖趴在不远处的桌子上，听见动静他便直起身子揉了揉眼睛后起身朝我走来。
“感觉怎么样？”一边询问，一边体贴地垫好垫子扶我坐起来。
我挤出一丝笑容道：“好多了，后天功力应该就能恢复。”
“恩。”
“我爹呢？”
“黎丞相他已经回来了，见你在熟睡就没有打扰你，我这就去叫他。”说完萧翎晖立刻起身朝外走去。我本想叫住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出去了，他分明是堂堂一方霸主南陵王却为了我像个仆从一样跑前跑后，实在不该如此。
不一会儿黎丞相便推门进来，只是后面不见萧翎晖，反倒跟着一个侍从模样的人。
我动了动身子道：“父亲大人……”
黎丞相连忙按住我道：“你身体不便这些礼节就不必了。”
多年不见，当年老当益壮的黎丞相脸上也布满了岁月的痕迹，两鬓覆霜，一脸沧桑。
这个人虽然不是我的父亲，但也算是对我关照备至多年来也积攒了许多感情，不知不觉中已经把他当做我的父亲看待了，见他这般模样心中知道他这几年不易，难免伤痛，涩声道：“爹爹，孩儿不孝，这几年您辛苦了。”
黎丞相摇摇头道：“傻孩子，只要你一切都好，我便知足。”
两下寒暄了一番，我才提起此次来得目的：“爹爹，最近京城里的情况我已经知道了，您有什么打算？”
听闻此话，黎丞相忽然往后看了一眼，这时我才注意到跟在他身后进来的那个侍从。侍从走近了几步，取下帽子，我心猛地一跳失声道：“龙泱？”
之后我才发觉自己冒犯了，忙道：“皇上，您怎么会在这里？”
龙泱走上前低声道：“这里只有我们三人不必拘礼。”接着他看了我一眼道：“我在这里还不是因为你。”
等不得我说话他就抢先道：“南蛮的动乱是不是你搞的鬼？”
见他平静的神色中带着丝丝激动兴奋，我便知道事情已经朝着预计的方向发展了。
我微微一笑道：“现在是谁搞的鬼还重要么？你应该已经派了最合适的人选去镇压了吧。”
第39章 一世为臣
闻言龙泱皱了皱眉，不动声色的转身端起茶抿了一口，躬身坐在红木圆桌边。
我疑惑道：“怎么了，现在这样的状况你不满意么？”
龙泱没有说话，倒是黎丞相先开口道：“墨染，如今调走齐云飞的确是削弱了花天佑在朝中的势力，此刻若我上书弹劾花天佑陛下定可以无所顾忌地治他的罪，只是……”
“只是什么？”
黎丞相面露愁云，半晌才道：“只是花天佑还有许多拥护他的朝臣，恐怕仅凭我一人之力也是以卵击石，等到齐云飞回来恐怕事情就更难办了。”
我自然明白黎丞相的意思，他们也一定知道花天佑最终是想发动政变以谋权篡位，若是如今惹怒了他又不能完全瓦解他的势力，等齐云飞一回来怕是会加速他们计划的实施。如今一役，着实有风险。但若是失去这个机会，以后也不一定有更加周祥的计划对付花天佑。
我想了想道：“爹爹，在其他朝臣方面我已经有了相关筹划，除了几个誓死追随花天佑的高品阶大臣，其他的人在多番威逼利诱下定可以动摇他们的心思，我已经暗中安排了，您大可放心。”
黎丞相摸着胡须赞同地点头道：“如此甚好，无论品阶大小只要有一半朝臣站在我这一边，在朝堂上定可以治他的罪。”
见黎丞相同意了我的想法，我便转而看向龙泱，只见龙泱仍旧眉头紧锁，我忍不住道：“皇上，是舍不得动您的外公么？”
“墨染，不可无礼！”黎丞相立刻开口训斥道。
龙泱微微沉思了一下才缓缓起身，踱步到我的床前淡淡道：“黎相，您先回房休息吧，我想和墨染单独说几句。”
黎丞相微微一颔首，便退了出去。
不知为什么，我心中并不想和龙泱单独相处，担心他又说出什么令我难以回答的话来。
龙泱轻轻坐到床边伸出手欲摸我的脸颊，我扭头，漠然躲过。他的手滞在半空中一瞬间不知该放在哪里。
此刻，我们似乎能感受到时间从指尖流走，身体的血液一丝丝被抽空，只剩下一具空壳，冰冷地面对着彼此视线中的面孔，而灵魂高高地飘起来俯视房间里两个人静默着。
龙泱忽然低头一笑，继而收回手站起来负手背对着我，也不知道他此刻是一副什么样的表情，无奈还是悲伤。
“你放心，这一次定会瓦解花天佑的势力，让你夺回实权。”
“说什么你都不肯回来么？”
“扳倒花天佑，花繁太后即便再干政也只是一介居于后宫的女流罢了，何况你是他儿子，不会太为难你的。”
“到底要怎样你才能回到我身边。”
“如此一来你便可坐稳龙家江山。”
“……”
我们自说自话，互不回应。
“最好明天就上书弹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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