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须冷静下来。
自己的确是受了前所未有的打击，但是，必须冷静下来！眼下最痛苦的，难道不是Archer本人吗！
“害怕了吗，对于你所向往着的守护者的真相？”英灵声音低了下去，但声音中苦涩的嘲讽意味却愈发浓厚，“也是啊，只要想想有多少人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杀死了自己从前的战友……”
“别再说了！”士郎大声打断了英灵语气沉重的说话，连对方的手也一并挥开。意识到自己的动作因太过急切而略显粗暴，士郎咬了下嘴唇：“你阻止我成为守护者的原因，我已经明白了。谢谢你为我做的努力，但是……”
“但是？”英灵轻轻重复，蓦地眼神冷锐起来，“别告诉我，你对守护者还存在幻想。那你可是蠢得超出我的想象。”
“我是为了拯救别人才来到这里的。无论怎样，我不会改变初衷。”尽管知道一定会被英灵嘲讽，士郎还是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如果能够避免守护者最终的命运那当然很好，但如果成为守护者是拯救他人的唯一途径，我还是会选择它。”
对理想的失望，对自身的憎恨——自己正是为了将这些从Archer心中抹除才来到这里的。
现在想来，关于守护者的真相，应该就是Archer对希望与奇迹嗤之以鼻的根源。所以，就算自己要遭逢难以忍受的痛苦，也不可以在此退缩。
士郎等待着来自英灵的尖刻言语。然而，英灵却出乎意料地语气平静：“我没有告诉你实情，就是要你亲自看清这一切。”
“嗯，我知道。因为，你想把我吓退。”
“但就算这样，你还是坚持初衷？就算，结局是毁灭？”
“嗯。”注视着英灵被阴影笼罩的脸庞，士郎莫名地心中一紧，“我想，跟上那些守护者。”
“是吗……也就是说，你是非走这条路不可了啊。”
“只是无法放下而已！既然已经知道真相，我不可能任由他们也落到如此下场！而且，你之前也说过，那个领队的人可以相信……”
少年的话戛然而止。他不敢置信地大睁着眼，看着颊侧迸溅的鲜血映入眼帘。
在迄今为止的战斗中淬炼过的身体反射性地躲过了本该切入头颅的凌厉一击，但大脑仍旧无法相信，迄今为止都以别扭的方式关怀自己的英灵，方才，向自己发起了毫不留情的攻击。
“因灵魂堕落而变成魔物的守护者，会由我来清理掉。所以，你不如现在去死吧。”英灵冷冽的声音中有杀气蔓延。在少年面前，他第一次咬牙切齿地念出了属于彼此的名字：“卫宫……士郎！”
映入士郎眼中的，属于英灵的眼瞳，蒙上了一层冰冷的铅灰色，深处又有黑色的浪潮在不住翻涌。来自英灵身上的汹汹气势，令士郎产生了会被撕扯得四分五裂的错觉。尽管这并不是第一次被英灵发难，但前所未有过的杀欲和战意，还是令少年的手指微微颤抖起来。
——这，才是Archer真正不留情面战斗的模样吧。
可以说，面对眼下的Archer，自己根本一点胜算都没有。
但是！
“Trace……on。”启用了魔术的少年，以与对方所持双刀几乎别无二致的武器阻挡了杀意汹汹的攻击。士郎架住英灵的刀，咬牙与对方角力。
——抹除Archer的绝望也好，自我拯救也好，就由自己来实现！
另一边，以要将少年生生撕裂的架势战斗的英灵，面对少年顽强的反抗，逐渐产生了些微的焦躁。
这个笨蛋……究竟是为什么，才一定要成为“守护者”这种无望的东西呢。
利刃交缠发出此刻的尖锐鸣响，火花随着每一次的兵刃交接而四散飞溅。少年已经显出疲态，却险险闪过了劈向喉咙的一刀，转而以锁骨承接了攻击。
知道那已是少年在能力范围内所能做出的最佳应对措施，英灵因杀气而略显狰狞的脸上浮现出了冰冷的嘲笑。
——果然，卫宫士郎的人生，终将在这片土地上崩溃。
——既然少年执意踏上悲剧之途，不如由自己亲手将对方抹杀——
“你这混蛋，凭什么认为我会陷入绝望！”坚持战斗的少年眼中燃着熊熊怒火，“难道，连从前的‘自己’，你都无法相信吗？”
——哦呀？竟然意识到了吗？作为是自己又不是自己的存在。
——然而，就算少年和自己从前有所不同，勇敢和愚蠢却是通通无异。
——注定悲剧的灵魂，根本不该存在——
英灵仍旧保持着凌厉的攻势，却在将要斩断少年手腕的瞬间生生地微转锋刃，以一记凌厉的劈砍令少年的刀化为碎片。借着攻击的冲击力，英灵将少年扑倒在惨白的沙地上，强行切断了这场差距悬殊的决斗。
——明明只要下手杀死对方就好了。但是，为何无法割舍呢？
——无法割舍，无法抛弃，无法抹杀。从一开始，便是这样。
——自己对少年，产生了期待——
处于矛盾之中的英灵紧紧皱眉，露出了他自己都难以想象的苦闷表情。
温暖的手指搭在了英灵的额头上，在轻抚之后稍微施加了些力道。
“别……露出这样的表情。”
因少年的轻柔触碰回过神来，英灵俯首打量对方。
浑身是血的少年已经失去了绝大部分气力，折断的肋骨更令少年每吐出一个字都痛苦无比。饶是如此，他还是竭尽全力地想要抚平英灵皱起的眉头，拼命将想要说出口的话语传达给英灵：“这样痛苦纠结的表情……才不像你。”
英灵持刀的手狠狠一颤。他紧握利刃，高高扬起的手却始终静止在那里。
命运的齿轮加速旋转、永远不会脱离轨迹，悲剧亦是无可避免。眼下终结少年性命的话，至少不必再次看见理想的破灭与堕落。
要杀死少年分明是轻而易举的事情，英灵却迟迟无法刺下这一刀。
魔力凝结而成的利刃终于归于无形，英灵高举的手落在少年血气尽失的脸颊上。前一刻还在脑中盘桓的扼断少年脖颈的念头已无影无踪，英灵将魔力凝聚在指尖，修复了脸上的细小伤口。
“会向你这个仍旧相信‘希望’的蠢货妥协，我真是疯了。”英灵无奈地轻笑。
“诶？”在恍惚中努力保持清醒的士郎隐约理解了对方的意思，“你是……彻底寻回了理想吗？”
“嗯。”
“那么，守护者的事……”
“只有这个不行。”像是为了惩罚固执的少年，英灵将指尖刺入对方锁骨上血肉模糊的伤口。在听到对方压抑的痛苦闷哼之后，他又停止了折磨对方伤口的举动：“‘成为守护者’这件事，绝对不行。”
“所以说，你就不能相信我一次吗？最差的状况，也不过是变成怪物被你杀死而已。”少年带了点情绪，“刚才的你，不是很认真地想要杀死我吗？”
英灵没有立即回答。他盯着少年沾染血污却仍旧神采奕奕的脸庞，以及，那双无论何时都温暖而坚定地闪耀着的眼瞳。
“做不到。”他终于坦然承认，“杀死你这件事……我做不到。”
被英灵压在身下的少年瞪圆了眼，整个人呆住了。
“但是，我放过你，不是为了用你的人生去冒险和赌博，更不是为了让你去送死。成为守护者的你，会变成魔物，之后再被我杀死。”英灵俯下了身，将额头贴上对方的。近在咫尺的距离，终于让英灵将那双泛着水光的琥珀色双眼看得清楚：“卫宫士郎，你给我听好。”
“这种事，我绝对不允许。”
作者有话要说： 到这里就不是士郎单恋了呢233
以及你们说上一章很黑我就不乐意了！真正的黑还没来呢！
☆、第三十章
英灵微微抬起上身，不再以身体压迫士郎，但仍旧用手臂将对方禁锢在狭小的空间内。
“你是……怕我去送死吗？”士郎试探着问，“因为守护者的结局多半是自我毁灭？”
“不如说是注定自毁吧。无论是成为守护者还是拯救他们，这种蠢想法通通给我丢掉！”英灵加重语气，随后又叹了一声，“说起来，在猜到我的身份时没有丝毫惊讶，在我下杀手时也毫无危机感，你这家伙，比我印象中要成熟了啊。”
“因为，多少对你有些了解了啊。”少年脱力的声音中带有一丝笑意，“你一直以来都是这样，傲慢，别扭，口是心非，刚愎自用。”
“我如此讨厌还真是抱歉啊。”英灵开始考虑立刻将对方掐死的可行性。
“你呢，的确是不怎么讨人喜欢。但我，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讨厌你。”受了伤又狼狈不堪的少年脸上毫无阴霾。他朝英灵露出柔和的微笑：“虽然你总是对我冷嘲热讽，但你的关心，我已经好好地接收到了。而且，我一直相信着，连将理想彻底抛弃都做不到的你，是不会当真杀掉我的。”
少年那温柔又坦然的态度，使英灵一时间失去了言语的能力。
自己的确是实现理想之后的“卫宫士郎”，少年会对自己怀有憧憬与信任并不奇怪。但是，似乎有哪里不对。
“别给我说大话了。只是同行几日而已，别说得好像和我很熟似的。”
闻言，少年单薄的肩膀颤了一下，手紧握成拳，又在紧绷片刻之后松了开来。在某一瞬间，他脸上浮现出英灵看不懂的表情，又很快归于平静：“的确是只相处了几天，”他轻轻地说，“但你和我，也算是灵魂相通吧？所以，能够稍微了解到你的心情。总之，就是这样。”
注视少年闭上双眼将头转向一边，英灵冷峻的脸庞上出现了一丝裂痕。
意识到少年已学会完美地隐藏私人感情，英灵在为对方松了口气的同时，心底却又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
说什么自己无法相信从前的“自己”，这小鬼，不是也有秘密瞒着自己吗？身为彼此在灵魂层面上最亲密的存在，自己已经让对方了解到最为关键——尽管不堪又肮脏——的事情，对方却迟迟不肯开诚布公。
难道在“自己”面前，还有无法言明的秘密吗？真是……让人非常不爽。
俯视倔强地不与自己对视的少年，英灵将视线逐渐下移至对方肩颈相交之处。对方锁骨处被自己砍中的伤口仍未痊愈，魔力的气息随着渗出的鲜血在空气中流淌。
心中原本就有一股邪火无从发泄的英灵忽然俯下头去，狠狠咬在了少年鲜血淋漓的锁骨上。
“！？”士郎猛地睁开双眼，险些因为突如其来的剧痛叫出声来。
伤口被毫不留情地撕裂开来，尖利的牙齿嵌入被割伤的皮肉中。英灵像是为了发泄某种愤怒一般，在汲取血液的同时也撕咬着自己，死死按住自己肩膀的双手更是切断了逃走的可能。
“很……”士郎试图制止，声音因痛苦而微微颤抖，“很疼……”
如同被士郎唤醒，英灵猛地直起身来。他深深地喘了口气，之后将唇上残余的血迹舔舐干净。
是为了补充魔力才咬自己吗？但似乎，平时的Archer不会做这种事呢？
难道说……刚才，自己无意间惹Archer发火了？
士郎陷入了不解，脸颊也在无尽的猜想中不知不觉地染上艳红色。
在士郎发怔时，英灵也注意到了在少年双颊晕染开来的一抹艳色。他下意识地伸出手去，又在将将触及对方温热的脸颊时停下动作，触电般收回了手。
似乎，有什么已经改变了。
某种不该存在的情感，在虽是同源而生却又毫无交集的二人之间产生了。
英灵静候少年自己动用魔力将肩颈处的伤口治愈，而后向对方伸出手：“走吧，小鬼。”
士郎愣愣地看着英灵伸过来的手，并未立刻拉住对方。
少年犹豫的表现让英灵紧紧皱眉：“别磨磨蹭蹭了，小鬼。我不可能一直留在中东这里，必须在不得不离开之前将你送到安全的地方去。”
离开？
被某个字眼戳中神经的士郎反射性地仰起头来，手指紧紧扣住了英灵伸到面前的那只手：“抱歉，但我，还是要追上那支守护者的队伍。我想帮助他们。当然，如非必要，我不会成为守护者。”他的声音逐渐低了下去，“我不会成为你，也不会要你面对不得不亲手杀死我的局面。我不会……再让你露出那样悲伤的表情了。”
说完这番话，士郎便将头深深低下去，等待英灵的冷嘲热讽。
然而，他等来的，是英灵落在自己头上的，轻柔的抚摸。
“蠢小鬼。”
英灵低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之后，士郎被对方拦腰抱了起来。
“自己抓紧，掉下去的话我不负责。”英灵这样说道，随后在黯淡的天空下跃身而起。
Archer果然是很温柔啊；而且，对于自己的坚持，Archer根本毫无办法。
怀着这样的念头，士郎将脸深深地埋在英灵颈窝。
“少给我撒娇了。”英灵语气嫌弃，手臂却更紧密地拥住了怀中的少年。
***
有了那位身为领队者的红袍青年的准许，士郎开始了与守护者们并肩作战的旅程。身为魔术师的他，虽然只是普通人类，却在战斗中逐渐被那些排斥异乡人的守护者所接纳。虽然偶尔要杀死妇女小孩令士郎感到痛苦，但有同伴相陪，他也多少得到了点慰藉。
当然，更重要的，是来自伴在自己身边的，属于英灵的气息。虽然绝大多数时候只能以灵体形式存在、也无法进行言语交流，但有Archer陪在身边，士郎便能安心下来。
然而，进入战乱地区之后，他们遭遇的是更为棘手的战局。而不得不与黑色魔物战斗的士郎，内心则逐渐被无法言明的痛苦充斥了。
——这些散发着腐臭气味、宛如地狱恶鬼的魔物都曾经是守护者，是与自己一同战斗的同伴们别无二致的存在——
想到这一点时，挥刀劈杀的少年心中便痛苦难当。但他仍旧挥动武器，看着堕落的勇士被割开脖颈，喷涌而出的黑色血液像腥臭的乌云蔓延开来，将眼前的世界染上绝望的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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