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风和棕熊两名拳击手各站在一面,在下注期间,他们几乎没有越过约束自己区域的那条无形的线。直到人群开始向他们涌去,棕熊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狰狞的笑容。
旁辉起先是拽着沈晾防止他被挤入人群,现在则是拉着他向里挤去。沈晾有些不乐意,但是他也没有开口。他按住自己的帽子,目光擦过帽檐看向台上的拳击手和身旁焦急的旁辉。等到所有人占据了一个无法再挪动的位置,小丑男人微笑着拿起了话筒。沈晾和旁辉一样盯着雄风,接着他的目光缓缓的隐蔽地移动到了小丑男人身上。小丑男人宣布了擂台赛的规则——必须打到一方致死或是彻底失去意识,只要有意识或是能够唤醒,重伤无法战斗都无法算作比赛结束。
这个残酷的规则让旁辉脸色难看,然而这令人不寒而栗的规则却没有一个人提出反对。所有在场的人脸上都充斥着一种古怪的兴奋,他们在规则宣布之后又哄闹了起来。
小丑男人接着再度介绍了棕熊的成绩。三连冠。过去的三场擂台赛上,棕熊都是冠军。沈晾和旁辉阴沉地对视了一眼,这也即是说,这个棕熊手里可能起码有三条人命。
旁辉开始怀疑特殊人物是不是棕熊。此人的肉|体力量发达,要毫发无伤地打死三个拳击手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接着旁辉意识到自己是在规避雄风是特殊人物的可能性。他不愿意知道自己曾经的战友此刻站在国家的对立面上,在地下拳击场□□拳。
小丑男人介绍到了雄风。和棕熊不同,雄风不是这里的长驻选手。他偶尔来打一两次,然而每一次都胜利了。小丑男人称他是一匹黑马,有望在和棕熊的比赛中获胜。
雄风和棕熊不同,棕熊被介绍时,他高高举起拳头,带着胜利的狰狞笑容,而雄风的脸色说是冷峻又仿佛更带了一层痛苦。旁辉握紧了拳头,却感到手掌里捏的东西动了一下。他这才意识到自己一直紧紧抓着沈晾的手腕。沈晾抽出了自己的手腕,旁辉有些尴尬地说:“对不起。”
沈晾也没有说客气话。他冷漠地看了一眼雄风,接着目光又开始缓缓地扫过欢呼的人群。人群里有男有女,让他惊讶的是,女性的人数不比男性少。她们有一些看上去根本不像打拳击的人,然而对此却异常狂热。沈晾的目光逡巡的同时,感到一股视线又胶了上来。他这一次抬头,看向了擂台,发现雄风的双眼正向他看来。接着沈晾意识到雄风不是在看他,而是在看身旁的旁辉。
那道目光只是在旁辉身上定了一小会儿就离开了。沈晾低头瞟了一眼旁辉紧紧捏着的拳头,低声问了一句:“他认出你了?”
“……我想没有。”旁辉说。
沈晾于是没有再说话。
比赛随着一声铃响开始了。
雄风和棕熊对视了一两秒,然后开始了试探性的接触。众人在看擂台赛的时候,沈晾也抬着头,但是他的双眼被兜帽遮盖,目光事实上落在了台外的小丑男人身上。
棕熊开始了第一次猛攻。雄风的躲避有些狼狈,他偶尔格挡一下,非常有技巧性,但是挡不住棕熊一而再再而三的巨力。那种力道已经超过了普通人,让旁辉看得连连皱眉。沈晾看不懂拳击,而他的注意力也不在这两人身上。他反复地看小丑男人和周围的群众,接着一阵强烈地欢呼声将他的注意力又拉回了赛台。棕熊反复的猛攻没有打垮雄风,雄风一记右勾拳,重重砸在了对方脸上,让棕熊跌了一跤。旁辉松了一口气,然而神经却绷得更紧了。棕熊揉了揉自己的脸颊,下颌骨一正,接着猛地朝雄风扑去!欢呼声几乎掀翻屋顶,沈晾的目光被跳起来的人墙挡住了,他只能冷静地站着,开始思考这是怎么一回事。
所有人都仿佛嗑了药一般,显得非常兴奋。这显然是不正常的。刚刚进入这个地下室时,这些人还没有那么疯狂,而随着比赛渐渐进入了白热化阶段,他们开始像是疯狗一样狂吠起来。
棕熊和雄风经过一个休息阶段的休整,再度相互冲对方扑了过去,这一次他们的扑击更加像野兽了。台下人的尖叫开始呈现出一种狂热的态势,所有人都在空中挥舞拳头,甚至有人从怀里掏出了利器。雄风此时猛地被砸在了地上,接着腹部和头部被疯狂地砸了十几下,犹如铁锤般的拳头让他的耳鼻口都流出了血来。旁辉在看到他勉强起身时身体震动了一下,双眼中闪烁着强烈的愤怒。雄风的弱势让台下替他呐喊的人歇斯底里地吼叫起来,甚至有人将小刀丢向了擂台。这种场面几乎已是失控了,但是没有人让这失控停下来。雄风起身后猛地出了几拳,速度罕见,然而不知是因为疲乏还是因为对手太过皮糙肉厚,他的攻击只让对方的鼻子出了点儿血。被打折了鼻梁的棕熊掰正了鼻子,双眼赤红,合身向雄风猛地扑了上去!
棕熊的力道和体格都比雄风大上数倍,雄风几乎是被当做沙包一样殴打,他倒在地上之后,没有裁判喊暂停,棕熊也没有停手。棕熊一拳头打断了雄风的鼻梁,接着旁辉看到他猛砸了雄风的右脑。雄风捂住自己被牵连的耳朵,蜷缩成了一团,却始终没有叫喊出声。台下人在看到雄风那张血肉模糊的脸时,非但没有胆怯,反倒更加疯狂地尖叫起来!
沈晾一把抓住了几乎要冲上去的旁辉,用力拽了他一把。旁辉几乎无法控制自己的怒火,他狠狠甩开了沈晾,向前踏了三四步,接着沈晾忽然发出了一身闷吭,随着一阵淡淡的血腥味弥漫开来,旁辉的眼睛红了又红,强烈的危机感让他猛地扭过了头。沈晾的右臂染开了一片血迹,他没有看染血的手臂,目光投向了右前方。旁辉仿佛被一桶冷水浇下,心脏都被冻得冰凉。他慌忙拨开自己和沈晾之间疯狂的人群,一把抓住了沈晾的肩膀。“谁!”
沈晾稳住他的手,克制地说:“……走!”
以旁辉的经验,他能看出那一刀是被沈晾挡下来的——挡住了捅向他腹部的刀刃。现场四面都是凶器,在雄风被打倒在地时,不少人取出了自己的武器,仿佛是要殴打败落者一般。旁辉仿佛突然之间惊醒,此刻才意识到周围的环境有多么异常。他紧紧握住沈晾的手臂,不让他失血过多,一面用双眼环视四周。
沈晾用发白的手指抓住他胸口的衣服,说:“等棕熊死亡,立刻出门!”
旁辉一愣,接着一股疑惑和震惊从他的眼睛深处扩散开来。为什么是棕熊死亡?!
仿佛是印证沈晾的话,在擂台上一动不动的雄风,在倒数十秒开始之后的第七秒,猛地跳了起来,像是一头凶猛的野兽一般向棕熊扑去!这一击非常震撼,雄风的拳头快得几乎无法看清,他将棕熊猛地从台面的这一头砸到了另一头,接着一脚踩裂了棕熊的胸骨!
棕熊几乎是立刻死亡。
没人在意雄风是否违规了,在棕熊的肋骨插入心脏的同时,四下一片震天的欢呼。雄风跪趴在地上用力喘气,接着也瘫软了下去,然而在他落下的同时,小丑男人一迈腿跨入了场中,举着雄风几乎已经脱力的手叫起来:“胜者——为王!”
大片的物件抛入了空中,帽子、皮夹、钥匙、小刀……旁辉这一次没有等到沈晾提醒,他扣住沈晾的蝴蝶骨,将他夹带在自己腋下,不着痕迹又十分迅速地向后推出,像是被人群挤出来的。沈晾辨认了一个方位,指了指,旁辉立刻向那个方向退去。两人在靠近出口时,沈晾忽然抬起了头,目光和台上的那个小丑男人对上了。他的全身都散发出一股冷气,苍白而有力的手指几乎掐入了旁辉的肉里。站在墙边的两个有警棍的拳击手看到了他两人,开始向他们走来。旁辉的神经一紧,已经打算好了如何动手最为隐蔽,然而沈晾却反倒向赛台扑去。旁辉用力勾住他的腰,心中发急,却又瞬间明白了沈晾的意思。他朝沈晾满头大汗地大叫说:“你手臂受伤了!快去洗洗!”接着将反抗并没有那么激烈的沈晾一把带出了门。
两人顺着通道走了一段路之后,开始狂奔起来,身后轻微的走路的脚步声也渐渐变成了碎乱的奔跑声。沈晾心若擂鼓,脸色惨白,被潦草抱扎的手臂不断浸出血来。旁辉楼着他提着他的腋下,让他尽力跟上自己的步伐,但旁辉还是嫌这个速度太慢了。他将沈晾一把扛起,迈开了大步,顺着一个与来时不同的陌生的通道飞奔起来。作为一个出使过多次任务的特种兵,他的速度比专注于力量的拳击手多少强上一些。当两人从一个酒店房间的储藏室里蹿出时,一对喝高了的男女惊得面无人色。旁辉的额头上出了一层薄汗,他将沈晾放下,用沙发堵住储藏室的门,接着看了看窗外。酒店的二层,与地面没有太大的高差。他让沈晾趴在自己的背上,然后扳着窗台就跳了下去!
那一对男女发出了一声惊呼,看到那张沙发被储藏室的门猛地撞开,几个身材魁梧的拳击手从里面冲了出来,分头看了看。女人吓得颤抖着向窗外指了指,其中一个大汉冲到窗边往外眺望,接着他回头示意另外两个人。三人打开房门冲了出去。
而此刻正吊在窗外的旁辉悄悄问了一声:“坚持得住吗?”
沈晾只能用一只手。他的另一只手无力地挂在旁辉的肩膀上,双腿为了支撑自己的重量紧紧缠着旁辉的腰。他非常低沉地“嗯”了一声。
旁辉的脚在墙面上一抵,手攀到了下方的一块突出的外墙装饰,接着身体一荡就翻入了一楼的包间。
一楼的房间里黑漆漆的,没有开灯,旁辉没有放下沈晾,正要出门,沈晾指了指浴室。于是旁辉立刻明白了。
☆、第29章 CHAPTER.27
三个拳击手没有立刻离开酒店。一个冲了出去,两个在酒店分头搜查。就在二楼那间房下方的一楼几乎是第一个被搜查的。魁梧的拳击手将门猛地撞开,没有丝毫顾忌到酒店隐私问题。然而当他环顾四周的时候却没有发现屋子里有什么人,他站了一小会儿就听到了淅淅沥沥的水声,接着他向浴室走去,拉开了浴室的门。浴室的排风扇卖力地吹着,却依旧没有吸尽里面的水汽和烟雾,一个瘦弱的男人站在浴缸里淋浴,当听到开门的声音时,他冷冷地转过来有些紧张地看了拳击手一眼:“你是谁?怎么进来的!”
拳击手仔细看了看那个男人□□的身体,觉得不像是自己要找的人,接着他又打量了一圈四周以确认绝没有第二个人能藏在浴室里,这才又转出去开始搜查房间。他看到床上放着一套随意脱下的衣物,墙角有一个行李箱,还有一台半打开的电脑,很明显是个前来住宿的单人。拳击手搜寻了一圈没有发现更多可疑的东西,在浴室里的男人就要冲出来前离开了房间。
而作势要追出来的沈晾,裹紧浴袍,来到门边探头往楼道里疑惑而警惕地看了几眼,又忙关上了门。他一扭过头,就看到旁辉从窗口下来,再度跳进了房间。沈晾面无表情地脱下浴袍,换上床上的那身衣服。那身衣服是旁辉从二楼那一对男女那儿“拿”来的,旁辉在他穿上衣服之前抢先用手拦在了他的腰和衣物之间。沈晾的身体僵硬了一下,对贴着自己腰的那只手有十分的不习惯。旁辉仔细看了看沈晾已经被水冲得发白的伤口,皱眉说:“我给你包扎。”
“没时间了。”沈晾拒绝了他,用一块旁辉随身带着的伤筋膏药贴住手臂上的伤口,侧身让旁辉的手滑了出去。
旁辉也没有再坚持,他衡量了一下现在包扎和立刻赶回去就医之间的利弊,选择了后者。如果沈晾伤到的是腰而不是手臂,旁辉就没有那么镇定了。两人迅速翻出窗外,旁辉已经联络到了王国,两人在黑夜里奔跑了几千米,终于看到了王国焦急地等在大路旁的车。
王国的车开启之后,沈晾隔着窗口看见两个身材强壮的拳击手朝大路冲来,然而在这大半夜还川流不息的城市里,他们已经失去了追踪的目标。
沈晾看着他们的身影渐渐消失不见,才将身体向后靠在了椅背上,旁辉一直因警惕而树立起的强大的气场也稍稍回落。王国和他坐在副驾驶座上的警员脸色难看,回了好几次头,然而看到沈晾疲惫的脸色都没有开口。
沈晾觉得困意一阵阵袭上来,他看着窗外不断闪过的灯光,双眼睁着,却一眨不眨。接着他感到有一只手将自己放在大腿边的手盖住了。那只手很温暖,比他的体温要高不少。沈晾微微动了一下,对方却没有移开,沈晾的心里仿佛被什么羽毛撩了一下,然后他的身体不动了。
王国一直到快要到警局,才听到旁辉说了一句话:“医务室还有人么?”
王国的心一紧张,连忙说:“怎么了!?谁受伤了!”他话是这么说,眼神却通过后视镜看向了沈晾。
沈晾有些厌烦地开口,阻止了旁辉漫长的叙述:“手臂开了个口。”
王国险些一脚刹车让后面的车来个被动追尾。
“怎么回事?”他回过神来冷静问道。旁辉没有一开始就说,说明沈晾的伤不是很重。在手臂上的伤口显然是最轻的伤了。
旁辉斟酌了一下,挑挑拣拣凝练地将他们在地下拳击场的遭遇说了一遍。整个车厢的气氛都有些静默和紧张。
旁辉看到车子渐渐慢了下来,最终停住,才松开了握着沈晾的手。包围自己的暖意一消失,沈晾就觉得有些凉丝丝的。他起身出了车门,和几人一起走进了警局。大晚上的警局依旧有人留守,仿佛是知道应接旁辉和沈晾的行动。医务室的很快就被叫过来了,将沈晾带走了。王国这时才有时间来仔细地问旁辉细节,然而旁辉补充了细节之后,线索却依旧不甚明晰。
“我觉得我有一段时间不受理智控制,”旁辉揉了揉眉心说,“如果不是阿晾——”
王国紧锁着眉,点了点头。他知道旁辉的意志力,但也知道那种环境有多么容易让人失控。如果连旁辉都不受控制,有一个特殊人物的猜测已经基本能够确定属实了。
王国迫不及待等沈晾过来,他无法分辨那种异常究竟是谁造成的,但是沈晾却有很大的可能可以。纵然王国知道,特殊人物之间的异能也并不是能够相抵的。沈晾有的能力和对方有的能力也许并不冲突,那么他们都能够互相让自己的能力作用到对方身上。旁辉和王国都知道这对沈晾来说危险有多大,但是王国却非常相信沈晾。
十分钟之后回到办公室的沈晾被王国安顿下来坐到最软的沙发上,像佛一样供着。几个警员看到自己队长那不靠谱的样子都抽了抽嘴角。王国有多相信沈晾,他们就有多觉得沈晾不靠谱。王国这种有点儿像是封建迷信的态度让他们虽然对沈晾产生了敬佩却也从来没少过疑惑和警惕。沈晾也许真的有那样的能力,但是怎么保证他能够事实都正确呢?上一次任森的死,不也是预测失误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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