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导越说越怒，随手抓起茶几上散落的A4纸，一个甩手，劈头砸在领带男的身上，“我让你换！让你换！”领带男不得不狼狈地抬手护住脑袋。
领带男不服气地低声嘟囔：“你这人到底怎么回事？说话难听还随便动手。哎呀！好好好，我错了还不行吗，别扔别扔！”他为了躲避纪导的攻击甚至不得不离开沙发。
“怎么？我扔你还扔错了吗！？胡骐！你这个财迷心窍让钱糊住眼睛的蠢货，把你私下收的那些红包还回去！别以为我看不出里头的猫腻，你塞的那几个新人，一点演技都没有，光有张漂亮脸蛋有个屁用！滚回去，告诉他们背后的大老板：自己床上包养的小猫小狗，别随便放出来丢人现眼！我纪宗铭虽然用人从不看出身，但不代表我会喜欢腹中空空的大花瓶，回去先把演技给我练好了再回来！！！”
管你大老板也好，老员工也罢，毫无例外通通被骂得狗血淋头。
一场□□会开到最后，纪导吼得整栋楼都跟着颤抖。
一时间再也没有人敢吱声，脸上时而红时而黑时而白，简直就像在开染坊似得。
“老虎不在，猴子称大王。你们呀……”纪导恨铁不成钢地挨个儿看过去，被他看到的人也羞愧地低下头，“都给我回去好好反省一下。别以为我会给你们擦屁股。我住院期间，你们自己干了什么好事自己清楚。”
“给你们一个星期时间，该收拾的都给我收拾干净，别等着我下次再亲自找你们谈话。”纪导的手指在扶手上敲了敲，“你们也知道的，我最近和老婆离婚了，分家闹得很不开心，现在正是脾气最坏的时候。如果因为同样的原因，再来惹我发脾气的话……”
后面的话，纪导没有说完，只是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冷笑。
那表情真是，就连我这个隔着十几米的旁观者，都感到不寒而栗，更别提正面应敌的其他人了。
刹那间，愁云笼罩在每个人的头顶。
【282】
唯二例外的，除了压力源的纪导，恐怕就只剩坐在角落的邓文河副导了。
即使是纪导发飙狂怒之时，他也丝毫不受影响。
始终安之若素地坐在单人沙发上，左手笔记本，右手笔，偶尔低头笔走游龙记录些什么。
而更多的时间里，他则是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观察其他人，给人以冷静和理智的印象。
他始终保持沉默，第一次出声，也是等到纪导已经声音沙哑，彻底骂累了。
和炸药包似得纪导相反，邓文河的声音不急不躁，一开口，便给人以如沐春风般的温和感。
“依我看，要不就先说到这里吧。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有些话，点到即止，相信老师说的话，大家不会不明白的。还有你……”他转头看向纪导，和声细语地轻声道，“老师，拜托你也多注意点身体啊，要是不小心气坏了，又回病房去咋办？”
“臭小子。”纪导没好气的瞪他一样，重重向后一倒，陷入沙发背里，疲惫地挥了挥手，“行，随你看着办吧。”
“你呀……”邓文河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纪导不乐意地瞥他一眼，邓文河默不作声地笑了。
那一瞬间的眼神。
是我太敏感了吗？
怎么总觉得，二人眼中的情感，远超普通的师生之谊？
纪导和邓副导的对视，一触即分。邓文河转头看向其他人，脸上带着有些抱歉的笑容：“大家平常都忙，我和老师都清楚，非常感谢大家今天特意来这一趟，今天真是辛苦大家了。”
迎面不打笑脸人，邓副导一客气，旁边的人即使心中再不高兴，也不得不礼貌的回个。
“不忙不忙，纪导召唤，就算是有天大的事情，也得赶紧放下啊。大家说，是不？”
旁边一堆附和之声。
邓文河微笑着表示感谢：“大家也知道，今天原本的会议主题，是想和大家商讨一下R&H公司破产后，我们该把VFX外包给哪家公司。没想到中途却变成了□□大会，真是对不起各位了。我保证，等你们走后，晚上一定多买点苦瓜，让老师下下火。”
刚才还沉闷尴尬的气氛，顿时让他一个玩笑给轻松化解了。
在场的人忍俊不禁哄堂大笑起来。
甚至就连一脸不高兴的纪导，苦闷之中都让他给逗笑，又气又好笑地瞪他一眼：“文河同志，警告你啊，别欺负我不会做饭。你这是折磨病人你懂不？”
“就欺负你怎么了！”邓文河居然笑着呛话，“你要是把大家给骂跑了，我看到时候谁还来给你干活。大家伙儿来帮忙评评理，你们说，我讲的对不对？”
既然有人带头使坏，其他人当然就立刻起哄。
众人齐声一片：“是”。
坏脾气的纪导竟憋得无言以对，最后只好翻个白眼怒骂：“一群白眼狼。”
那郁闷的表情，屋里的所有人顿时都笑了起来。
不过寥寥数语，便能乌云转晴，我不由对邓文河刮目相看，同时也惊讶于纪导对他的态度。
不过……
这种“我生气了，但是我宠你，哎，怎么办好呢……算了，臭小子，随你便吧”的既视感到底是咋回事啊！？
你俩眼神里的感情是不是也太浓烈了点啊！？
☆、第34章
宋秃，也就是那个被纪导怒骂乱接广告的地中海中年男子，笑过之后正色道：“不过话又说回来，诶，邓副导，我可是辛辛苦苦到处跑赞助，连这张老脸都豁出去不要了，给咱们的《大唐妖狐传》拉到了接近1.5个亿的投资，你可不能让我们亏本啊。”
邓副导微笑：“大家也不是第一次合作了，难道你还不相信我和老师的实力吗？”
坐他左手的领带男胡骐，也不由笑了起来：“如果不相信你们，打从一开始就不会接这个烫手山芋了。”
宋秃说：“我同意他的话。不过，就像纪导说的，感情归感情，电影归电影。前期的筹备呢，你们就不用担心了，有咱们这些老骨头在，还能让你们说个不字吗？既然是过亿的大制作，而且又是纪导的封山之作，咱们可不能敷衍了事，必然得搞个旷世佳作出来。咱们这些老东西，也试试冲刺个奥斯卡不是？哈哈哈。”
邓副导赶紧起身，很真诚地对大家鞠躬说：“谢谢谢谢，感谢各位的支持，老师能有今天的成就，和大家的帮助密不可分。”
“瞧瞧，瞧瞧，”宋秃手指着年轻的邓文河，扭头看着其他的同僚们说，“老纪这坏东西，一辈子没干过什么好事，唯一做得对的，就是收了这么一个乖巧懂事的好学生。”
“滚！说什么屁话呢。”纪导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其他人却都笑了起来。
“可不是嘛，就老纪这破脾气，嘿，他就算再厉害咱也伺候不起。”
“对啊，要不冲着咱小邓的面子，哥哥我才懒得管纪大炸药呢。”
“我说小邓啊，干脆你现在就蹬了你老师吧？在座的不乏大老板，都是有钱人，你要不跟咱们干吧。”
“抢什么抢，我还没开口呢，老徐你滚一边去。”
一时间，众人竟然开始争抢起来，旁边的纪导不高兴了。“我的学生你们也敢觊觎？赶紧的。”他用手指点了点沙发，“说正题。”
“好好，咱刚才说到哪里了？”宋秃想了会儿，接着之前的话说，“对了中期的拍摄，我相信你们的实力。但是，剧本、演员、拍摄、外景、食宿、服装道具、租车器材……这些哪一个不需要烧钱的？可是现在和过去不同了，你看这年头，占据票房榜首的好多都是漫威英雄片，要想拍出一部好片子，不能忽视后期制作的环节，咱们还需要在特效和美术这块，大笔大笔的砸钱才行。”
邓文河点头：“确实，这也是为什么我们这次咬牙，特意拨出29%的成本，专门拿来做VisualEffectsIndustry。现在特效外包已经是种大的行业趋势，一方面，好莱坞的视觉特效产业确实是比国内的更加成熟，而另一方面，欧美这块的产业也已趋向全球自由竞争的阶段。很多视特公司为了争夺市场纷纷降价，质量高，成本低，这也是为什么我们在拍摄之处，在多方考量后，最后决定和R&H签合同。”
“现在又有哪部好片子，不是把钱砸在特效上呢。就拿《画皮2》举例，大部分场景都在绿幕前拍摄完成，后期基本靠建模，细数下来超过700多处都特效。我们这5000w拿下来，已经算是很便宜了。”领带男叹气，“谁知道R&H说倒闭就倒闭呢。”
邓文河说：“这件事情确实是很多人都没有想到，毕竟R&H从87年成立至今，给160多部电影做过制作，已经三次获得奥斯卡最佳视觉效果奖，业内算是很有知名度了。举个例子，你们应该都看过李安导演的《少年pi》吧，相信大家应该都对电影里那头逼真的孟加拉虎吧？”
顿了顿，他接着说道：“但是你们知道吗，有超过半数的镜头，实际上都是后期合成的CG动画。虽然大屏幕上只有一头老虎，但特效总监在后期的采访中揭秘，说有超过16个动画家，一根一根地打理上千万根老虎毛，根据真实影像对虚拟模型的每一块肌肉进行微调，花了差不多一年的时间，才最终完成了制作。所以说，《少年pi》之所以能够席卷全球，和这家公司特效团队多年累积下来的经验是密不可分的。这也是为什么在看完电影后，纪导当天就让我和美国联系。”
“R&H确实靠这部电影获得奥斯卡最佳视觉特效奖，但……连5%都不到的毛利，李安也把它给拍破产了不是。”胡骐面露嘲讽道，“比尔上台领奖的时候，刚开始讲到公司的财政问题，大会就直接给他的麦克风消了音，还大声放音乐赶人，简直不能更难堪。”
人们又开始纷纷议论起来。这个话题很尖锐，但大家都是电影人，既然在这个行业干，又怎么可能对它不了解。
纪导重重敲了敲：“行了行了，有那么多闲工夫关心别人，不如多关心关心我们自己。这一票要干不好，搞不好咱们也要和R&H一样去喝西北风。”
其他人都收回视线看向他后，纪导说：“你们都清楚我的。我一贯的宗旨是：要么不做，要做就做最好。”
邓文河补充：“老师的意思，是在全球四大顶级VFX公司里挑一个。宋哥比较钟意卡梅隆导演旗下的DigitalDomain，《泰坦尼克号》就是这家公司制作的。纪导则更加倾向于IML，光影从《星球大战》开始，就是这个行业的领头羊，可是，我觉得这家公司更加擅长于大型机械制作，咱们影片需要渲染的是妖狐这类的生物，WetaDigital和ImageWorks或许更加适合。另外，我也已经和这些公司的人详细谈过了，相应的价目表也已经给到了各位，总的来说，都不是很便宜，比咱们原本的预算贵很多。”
纪导说：“到底要选那一家，最后还是决定少数服从多数，投票表决。”说完以后，他忍不住又小声抱怨一句，“省得你们整天闲着嚼舌头说我是□□者。”
“老师……”邓文河无可奈何地看着纪导。
其他人不由都笑了起来。
当下气氛十分轻松，有人问，要不要现在就商量决定下来。
纪导刚要同意，邓文河迅速瞥了我们一眼，起身，对纪导附耳低语片刻。
纪导抬头看了一眼方影帝，又瞅了瞅我，眼睛诡异的亮了亮。
但是他没有说什么，而是很不耐烦地叫散会。
几千万的投资是个大问题，不是坐下来闲聊就能聊出结果的。
所以，其他人也没有反对，邓文河他们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和纪导告别。
纪导皇帝一般地懒洋洋坐在沙发上，对其他人的告辞很不耐烦。
而邓文河则把特效公司的详细资料一一发到大家手上，亲切地和每个人告别。偶尔还会和对方低声交谈数语，拍拍肩膀，或者握个手之类的。
也有人在出门的时候，诧异地猛回头，注意到了坐在角落里的方影帝。
但是，彼此之间并没有交谈，而是瞅了瞅纪导，然后笑着给我们一个“兄弟保重，自求多福”的眼神。
方影帝有些哭笑不得地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对方好奇的看看我，然后离开。
等到所有人都离开后，邓文河笑着朝我们走来，和方影帝交谈数语后，带着我们走向纪导。
【283】
于是，在经过了漫长（并不）的等待后，我和方影帝终于得到了纪陛下的接见。
说不紧张是假的。
当我真的和这位长年霸占“全国十大最有个性的导演”、“全国十大最有才华的导演”、“全国十大票房神话”、“全国十大最有可能拿奥斯卡奖的导演”……等榜单的导演面对面时，我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
要知道，我并不是欧阳嘉铭本人啊。
而对方又是常年混迹演艺圈，有着媲美孙悟空的火眼金睛的高手。
如果对方一眼看穿我披着的假人皮怎么办？
会被骂的狗血淋头直接打出去的吧……
想想真是觉得前途堪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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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4】
方影帝与纪导和邓文河都很熟，这从他们之间打招呼的方式就能够轻易看出。更何况，即使是演技再精湛的人，眼神也是做不了假的，方影帝眼底闪烁的热忱与亲切，以及纪导眼中那种师傅看到得意弟子时的满意，以及都是明眼人便能看到的清晰事实。
说起来，很久以前陪我发小看综艺节目时，曾在一次访谈节目中，看到方影帝亲口承认，说他的演艺生涯中有3个很重要的转折点，而其中两次，都与出演纪导的电影有关。
第一次是在方影帝刚出道的第一年，那时的他还不是现如今的影帝，只是一个仅仅因为得到跑龙套的角色，而且还是连一句台词都没有的那种，就能兴奋到整宿睡不着，凌晨三四点钟打电话骚扰朋友述说心中之激动的方百川。
然后第二天他就被纪导狠狠地虐了。
☆、第35章
一个吃西瓜的3秒镜头，NG了整整78次。
更过分的是，最后正式公映的影片里，这一段情节竟然被残酷的剪掉了。
换句话说，年轻的方百川为了拍片吃西瓜吃到吐，把自己恶心得连续几年都患有“西瓜恐惧综合症”，最后却啥都没有得到。
即使已经时隔多年，但访谈节目中，怨念颇深的方影帝还是忍不住向主持人吐槽，说大家别看纪导一上电视节目就笑得弥勒佛似得，其实他私底下根本就是个残忍暴虐的大恶魔，专门以折磨演员为娱乐。他由衷的奉劝那些刚入行又天真又懵懂的小年轻们，千万别因为对方的名气而好奇地接近纪魔鬼，最好有多远就逃多远，否则被纪魔鬼盯上的话，那绝对是死路一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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