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这样说的,你不知道那是什么人,那可是……”她丈夫小声地道:“可是锦衣卫!”他虽是个小小的衙门捕快,但也知道锦衣卫的厉害。
“锦衣卫又怎么样,咱们又没犯事,何况求医的是他们。”豆腐娘说道,当真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
她丈夫是个天生憨厚的男人,虽然胆小了些,但也没别的,只好道:“你不要不听我的,总之你要小心些,别惹怒了……”
“成,我知道了!你快去吧,别杵着了。”豆腐娘说道。
她丈夫没奈何,只好抱着孩子远远儿地躲开去。至于他们门外的这一席话,印心早就一字不落地听见了。但是没有不快,只是嗤笑一声,暗道那汉子胆小,连个卖豆腐的老板娘也不如。
印心却真的欣赏老板娘的大气,作为女人来说,真是没得说的了。
王兴去抓药来,很快就回来了。当即就在豆腐娘家里煎了一帖药,给施宁喝下去。豆腐娘给施宁拔了针,就说可以带回家养着了。但是要记得喝药,泡药汤,一帖也不能落下。
万一有个什么反复,就一定要尽快来找她。
印心听在心里,临走时留下一笔不菲的诊金。他们在门口,遇到了豆腐娘的丈夫,只见他抱着孩子,在哪里探头探脑地,看着妻子和印心等人交谈,想过来又不敢。
“那是你的丈夫?”印心看着那身穿捕快服的男人问道。
“是的。”豆腐娘回头看了一眼,笑道。
“做捕快的?”印心低头瞧了一眼施宁,突然对豆腐娘开口道:“你问问他,想不想跟着本大人,要是想的话,我让他做锦衣卫。”
豆腐娘先是吃惊,然后迟疑道:“这不妥吧,我丈夫虽然有些功夫,但是离锦衣卫还差远了。”
印心道:“不需他上阵杀敌,我自有职务安排。”要武功了得的锦衣卫,他还少吗。之所以拉拢那汉子,也不过是看在老板娘的面子上。
“那好吧,我去问问他。”豆腐娘想起丈夫对锦衣卫的敬畏,又有些心动道。
“嗯,尽快答复我。”印心点头道,然后抱着施宁上了马车。
“驾!”王兴赶着马车,头也不回地奔出青木胡同。这时天色已不早,眼看就将要日落西山了,他们竟然在外头奔波了一天。
这边印心带着施宁出去了一天,吴老太爷也在家中担心了一天。每次门口有人来,他都害怕是来报丧的。索性等了这么许久,也没有人带来坏消息。可是并不代表他就能放心了,他依然不放心。
老常看着一整日吃不好睡不安的吴老太爷,安慰道:“老太爷莫要太担心,正所谓,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至少宁小公子眼下还是好的。”
吴老太爷附和道:“说的有道理,他眼下还是好的。”可是他又怎么能不担心:“你说……到底最后会如何呢,他真的……还能好吗?”
老常也不知道,但是他相信印心的能耐,既然他敢抱人出去,就应该有些把握:“结果最后怎么样,谁也不知道,只不过,老常相信印心大人。”
吴老太爷闻言,也就沉默了。他知道印心有能耐,敢冲也敢做,可是生死有命这种事,印心又怎么奈何得了啊。
☆、第18章
天都黑了,人却还不回来。他们正在堂屋里头忐忑不安地等待着,突然听到门口有人喊道:“回来啦,印心大人回来啦!”
原是老常叫去守门的人,一看见印心的马车回来,就急急忙忙地回来禀报。这句话把吴老太爷和老常给激得,一个个站起来,赶紧问道:“回来啦?那人怎么样啊?救回来了没有啊?”
那人被问得无言以对,因为他一看到马车就进来了,尚还不知道什么情况呢。
“你真真是!快去快去!赶紧去看看去!马上回来禀报!”老常挥手道,真是被这么笨的人给气死了,都不好好看个清楚就回来瞎咧咧。
吴老太爷也是的,一颗心可谓几番起落,把他老人家折腾得不轻。他坐下叹着气道:“唉,生死有命,我也看开了,就是可怜那施尚书……唉……”
“我的老太爷,快别叹气,这人还没怎么样呢。”老常觉得,这次回来的,定然是个好消息。说话间,他竖起耳朵在门口听了听,好似听见了笑声。老常心中一动,忙回来老太爷身边道:“老太爷,老常方才听见菩萨显灵,说是吉兆啊!”
吴老太爷被唬得一愣,问道:“菩萨显灵,老常你什么时候改信菩萨了?”
“嘿嘿,也就刚才的事儿,您等着吧,准是个好消息。”老常说道,竟然一脸酌定,把吴老太爷的心肝儿说得噗噗直跳,这到底是真还是假?
正疑惑着,就听门口传来动静,原是印心抱着施宁进来了。他并没有久待,只是告诉吴老太爷一声,施宁安好,然后就穿过堂屋,直径回梅香园去。从他进来到离开,就像一阵风似地。
老常咧着嘴灿笑,把愣神儿的吴老太爷叫醒,“我的老太爷啊,回神咯。”
吴老太爷握着拐杖,久久才道:“老常啊,印心回来啦?”
“哎,回来了。”老常说道:“宁小公子也回来了,安好——”
吴老太爷终于笑了,一边笑一边流着老泪道:“好,好啊,回来就好!没事就好!”他终于不必惦记了,整个人一下子就松快了!
“是啊,这是好事儿。”老常感叹道:“还是印心大人有法子,要不是印心大人,宁小公子只怕……”也是他们当时魔怔了,只信了那大夫的话,说是救不回来了。
“幸好,幸好!真是菩萨保佑啊!老常你可要好好谢谢菩萨……”吴老太爷索性道:“以后咱们府上就供奉一尊菩萨吧!”
老常傻了眼,还真信了菩萨的邪?
且不说老常要去哪里找尊菩萨来供奉,印心把施宁抱回梅香园,安置在床上,并快快让人去熬药汤来,他要把施宁泡药汤。
这些东西,都是王兴跟进来一手打理的,因为他同去看病,比较清楚该如何做。印心不信任吴宅那些笨手笨脚的奴仆,所以就逮了王兴进来伺候。
王兴也是冤枉,只是为了在主子面前卖乖,提了那么一句,然后就被他主子惦记上了。这不,堂堂的锦衣卫总瓢把子,竟然猫在厨下熬药汤,说出去都没人信。
“这小公子到底是谁呢?”他心里就只剩下一个疑问。
“王兴大人,药汤熬好了吗?”梅香园临时拨来的小管事来问道,八成是印心叫他来催的。
王兴道:“这就好,你去回禀主子,药汤马上就到!”然后他倒出两大桶的药汤,一手一个,力大如牛地提起来就走。
这边药汤已经倒进浴桶了,印心还记得豆腐娘的嘱咐,要如何将人泡进去,又要泡多长时间。只见施宁被他剥出来,青白白的一条小身条,浸泡在漆黑的药汤里分外醒目。
印心一摸施宁的肋骨,只觉得根根分明,也太硌人了些。十四岁的年纪,身条还没抽长开来,个头不高,身上总共也没几两肉。全身上下最有肉的,只怕只有那两瓣屁股肉,还算有点看头。
这副常年吃不饱的样子,着实刺瞎了印心的眼,他忍不住就要念叨施宁的老子,说道:“你老子是怎么养的你,你是不是他亲儿子?”
堂堂一个兵部尚书,难道连儿子的口粮也挣不到?至于吗,这要不是施宁没被养好,身子骨这么弱,也不会落个水就差点出人命。说来说去,印心就是替自己的狡辩,他不认为责任全是他的,这至少有施嘉的一部分。
但不管他怎么狡辩,事情都发生了,事到如今,他的本分就是老老实实将施宁治好来。再者就是,既然施宁的小命是他千辛万苦捡回来的,以后就容不得别人糟蹋。
正洗着,施宁细细动弹了一下,印心马上就察觉了,忙看着施宁的眼睛,看他醒得来没。
施宁确实醒来了,因为一股浓浓的药味儿,一股热热的热气,一起熏着他,让他头昏脑胀,好不难受。
“怎么了?”印心问道,怎么光睁眼,两眼又无神,还不吭气儿。
“什么……”施宁只是还没清醒罢了,脑子迷糊得很,嗓子眼又干,他拉扯着喉咙道:“嘴干,我要喝水……”
印心闻言,想去给他端水来,但是又怕自己走了施宁淹死在浴桶里,他不放心地道:“你自己成么?”
施宁愁眉苦脸地点点头,太难受了也。
“那你等着。”印心起身出去,给他端水来。一会儿水到了,就着茶壶嘴就往施宁嘴里边喂,方便又顺手。喂了一些,问道:“还要吗?”
“不了。”施宁摇摇头,抬手抹了一把嘴巴,说道:“我怎么了?”从晕倒那天起,直到今天这时,他中间没有一点记忆。
“生病了呗。”印心道,将茶壶随手放着,坐在桶旁看着他。
“哦,这是……”施宁低头看着黑漆漆的药汤,马上皱着鼻子扁嘴,他怎么整个人泡在这么恶心的水里头。
“药汤。这是救命用的,你再嫌弃也得泡着。”印心怎么会看不出来他的嫌弃,所以特意有些讽刺地说道:“不过是汤药而已,你连这个都怕?”
“我最不喜欢喝药了。”施宁大方地说道。
“那不成,你还有十几二十帖的药,不喝可怎么办?”印心幸灾乐祸地笑道,他之前喂药的时候,为了试试水温曾轻轻咪了一口,那是很苦的。
“啊?”施宁又晕又怕,软绵绵地道:“怎会有这么多药,我这回又是什么病啊?”他记得,刚回来的那天他就病过一回,听他娘亲说是发热了。
“伤寒发热。”印心颇有些不是滋味地回道,眼睛瞄了瞄施宁的脸,颜色好像好了不少。
“哦,我小时候也生过这种病。”施宁静静呆在水里道,因为大病中,他整个人有些反应迟钝的感觉,说话都是呆呆的。
印心觉得他这种样子有些意思,就越发逗他说话,“可这次是不同的,你几乎要死掉了……”他特意去看施宁的反应,想知道他有没有埋怨发怒。
“嗯……”施宁却对死字一般反应,就是没甚反应。
“你不怨我?”印心好奇道。
“怨……”施宁皱着鼻子道:“我讨厌你。”
印心撇开脸,不去看他。
“你都不疼我呢……”施宁就要哭了道。
印心马上就回过头来,心惊道,他这个人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就对他撒起娇来了。
“姓施名宁的,我跟你很熟悉吗?你怎么好意思?嗯?”掰着手指头一数,他们二人也不过相识数日,况且还不算愉快。但这人怎么就……明明他对他一点都不好。
印心的心里充满了疑惑,同时还有些别扭的感觉。
☆、第19章
要问印心为什么别扭,他也说不上来,总之施宁这样对他撒娇,他就是不自在。总感觉施宁弄错了人,那人好像不是他似地。他别扭的是,既不相信施宁没弄错人,又希望他果真没弄错。
要是真没弄错的话,看在他这么可怜的份儿上……
“你把我扔水里,我再也不要喜欢你了。”施宁嘀咕道,然后就靠着浴桶,呼呼大睡去了。
印心的小心肝儿一跳,想再问个清楚,但是回头发现施宁已经睡着了。他感觉有些没着没落的,因为想知道的东西在抓心挠肺……
“嗤!这就睡了去,也不怕淹死在里头。”最终他只能骂骂人,然后将人捞起来洗干净,塞进被窝里去。
因着紧张施宁的病情,又怕他半夜反复,所以印心有些纠结。他该是留下来守着他,还是叫别人来守着他。吴宅里德笨奴仆他信任,没得把人照顾死了,这可是他好容易救回来的。
自己守着,又太小题大做了些,他堂堂……
“哼……”印心转到了门口,又再次转进来,站来床前停住。一停就是一刻钟,然后又转到门口处,脚还不曾踏出门槛,背后传来一声咳嗽……
成,改咳嗽了这回。
“我要喝水。”施宁模糊地叫道,声音跟刚出生的小猫似地,若非印心耳力好还听不清。
但是他不曾理会,只是没往外继续走罢了,直到施宁又叫了一声:“印心,我要喝水。”
印心的脚步就走不了了,犹豫了片刻,还是倒了回去。他负手冲进来,在桌上找到茶壶,那还是之前喝剩的,仅有两杯左右。
“还有两杯,喏,喝完你就赶紧睡觉去。”他说道,扶起施宁的肩膀,干净利索地喂了他两杯水。心道这回可以走了罢?
“印心……”施宁喝完水,就抓住印心的袖子不放了,再次躺着他的袖子呼呼大睡起来。
次日早晨嫩嫩的阳光照进施宁的床铺,他因受不了刺眼就往里躲了几下,把脸埋入一个宽厚的胸膛里。他甚至埋怨,是谁昨晚伺候的,居然没帮他放下帐子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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