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又开始隐隐作痛,耳边仿佛听到有人低语,沈清汜面不改色地跟着夏征继续往前走,他不想听他们在说些什么,却被一个女声叫停了脚步。
记忆中那个一席水绿衣裙的姑娘仿佛近在眼前,笑着对他说:“你看,这里就是莽浮林,和传言中很不一样对不对?嘿嘿,你别看这里花花草草不少,可是据说啊,死在这里的人,会一直一直在林子里徘徊,永远都无法离开。”
“那你们为什么还要住在这里?”
“因为别人都不敢来啊!这林子安静又漂亮,多好?再说,我们又不会死在这里。”
“……”沈清汜不由地苦笑了一下,为什么偏偏在这种时候想起来?
我们又不会死在这里。
……我们。
“你怎么了?”走在前面的夏征察觉到他的异样,回过头来问道。
“没事。”沈清汜猛然回神,他轻轻摇摇头,跟了上去。
沈清汜虽然嘴上说着“没事”,但他此时的脸色并不好看,夏征有些担心却又不好开口询问,只得放慢步伐与他并肩而行,如此又走了一段,他突然抬手指了指前方,道:“看,我们的住处就在前面。”
“嗯?”沈清汜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了看,只见前方是一片人工开阔的平地,中央一间小木屋,屋子的一旁有架秋千,一个白衣女子正背对他们坐在上面,她赤着双足轻轻晃着,一派慵懒模样。
“阿畅,”夏征出声唤她。
女子回头看见他们,愣了一下,然后欢呼一声跳下秋千,朝他们跑了过来,然后出乎意料地扑向沈清汜,在他脸颊“吧唧”亲了一口:“江刑!你总算回来了!”
然后……她又跑走了……
……跑走了?
沈清汜捂着脸,一时间也不知如何反应才好。
“咳……”夏征抱歉地看向沈清汜,一向淡然的他僵硬地站在那里,似乎已经完全呆住了。沈清汜生得本就白皙,脸一红起来分外明显,这才不过一眨眼的时间,红晕就已经蔓延到耳根了。
“你还好吧?”夏征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还好。”沈清汜半晌才回过神来,他皱了皱眉,问道,“你想让我见的人就是她?”
说出这句话时,沈清汜不满的情绪已经很明显,夏征对此也有些尴尬,他无奈地笑了笑,道:“这是我妹妹,夏畅。十年前天裂出现的瞬间,我和她就在裂口附近……她因此身受重伤,醒来后,就……出了些问题。”
“你为何带我来见她?”
“这个……”夏征尴尬地看向别处,“以前,她视你为……咳,这丫头,从小就疯,脑子里尽是些有的没的,自从在风临城一次庆典上见你一面,回来后就一直嚷嚷着非你不嫁。”
沈清汜脸色古怪:“……可是我并不认识她。”
夏征连忙摆手:“别误会,我没别的意思,之所以带你过来,只是想试试,看她能不能认出你,仅此而已。”
“你应该知道,所谓非我不嫁只不过是她的一套说辞,她心里想的分明是江刑,”沈清汜也不是傻子,方才夏畅看见他时喊的那个名字他听得清清楚楚,“你该去找他。”
“一直在找,”夏征说着,走向小木屋,“这些事说来话长,不妨先进去坐下,我再慢慢说与你听。”
“你妹妹一个人在外面没问题?”沈清汜刚才分明看见夏畅跑进了树林。
“没事,这里有人照顾她。”夏征说罢,又补充道,“她对我很抵触,若是我去寻她,只怕适得其反。”
沈清汜点点头接受了夏征的说法,跟着他向木屋走去。
据夏征说,天裂出现之前,九州大地上曾出现过不少型灾,经过一系列调查之后,九州皇室最终发现,一切灾难都是围绕着西北方一座叫做“申首”的雪山发生的,距离那里越近,灾难的强度也就越大,偏偏这座山和它周边地区却平静得不正常。
于是,当初效命于九州皇室的夏征奉命前往那里,除他之外,还有另有三人与他同去,夏畅和江刑都在其中。
现在所有人都知道,申首山正是天裂出现的地方,可是他们刚到那里的时候,对此却一无所知。当时他们刚进入申首山不久,天裂的预兆便已经出现,强大的灵力流冲击令夏畅身受重伤的同时,也导致申首山在这时候出现了空间动荡,一切传送法阵失效。商议之后,他们决定由夏征护送夏畅先行离开,另外两人则留了下来,继续寻找灾难频发的原因。
当夏征安置好夏畅,他本想进山去与他们会和的时候,天火落了下来,夏征眼睁睁看着整座申首山被金色的大火吞噬,却无能为力。
从此,夏征再也没见过当时留下的那两个人,只能一厢情愿地相信,他们在天火坠落之前,已经逃离那里。
“你曾说,你想召回的那两个人,就是他们?”沈清汜问道。
夏征点点头:“除了阿畅,他们是我仅剩的亲人,他们如今是死是活,总该有个结果,我不能就此抛下不管。”说着,他将佩剑放在沈清汜面前,笑道,“这柄剑本是江刑的,他这家伙很有意思,明明不懂剑术,偏要天天带着剑充样子。”
“或许它现在在你手里更好。”
“这只是暂时的,”夏征摇摇头,“它还是该跟着它的主人。”
只听门吱嘎一声,一名老人拄着拐杖走了进来,跟在他身后的是先前不知跑去了哪里的夏畅。
“枫伯。”夏征起身向老人行了一礼,沈清汜见状,明白这老人便是此地的主人,当即跟着起身。
老人朝夏征微笑着点点头之后,拄着拐杖走到沈清汜面前,问道:“年轻人,我是不是曾经见过你?”
沈清汜笑了笑,答道:“十多年前,我曾经来过这里,并在此小住了一段时日。”他能看出来,这个“枫伯”虽说看着年老力衰,然而自身却带着一股极强的灵力,这股力量并不霸道,反而柔和清透,与莽浮林极其相似,想来他应是生于此间灵物化形而成。
枫伯闻言点点头:“当日来时,你并非如此面貌,对不对?”
沈清汜也不隐瞒,只是含笑解释道:“倒是被您说中,沈某当时有事在身,不便显露真容。”
枫伯听罢,哈哈笑了一声,神色甚是满意,面对他这般态度,沈清汜却有些摸不着头脑。
“枫伯,这猜谜游戏玩了这么多年,您还是没玩够?”好在夏征适时插话进来,只听他笑着问道,“您不是一直在林子里吗?今天怎会突然跑来?”
枫伯抬起拐杖点了点夏征,吹着胡子不满道:“方才一见畅丫头满林子乱跑,就知道是你小子又来了。”
夏征看了躲在枫伯身后的夏畅一眼,只能无奈地笑笑,枫伯问道:“这次回来,打算住多久?”
夏征看了沈清汜一眼,道:“我们到风临城有些事情,大概会多住一段时日。”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路人甲的地雷!(づ ̄3 ̄)づ
☆、故居
“夏征,我们什么时候去风临城?”见他们说得差不多了,沈清汜问道。
“你又要走了吗?”不等夏征回答,夏畅已经从枫伯后面偷偷探了个头出来,一脸不舍。
“……”沈清汜看向夏征,示意他该出来解围了。
夏征见状正要开口,却又被枫伯打断:“夏小子跟我过来,关于畅丫头,老夫有些事想告诉你。”
“啊?好……”这理由无法推脱,夏征只得同意。
枫伯是故意的,这一点沈清汜可以肯定,只是不知道他究竟出于什么考虑。沈清汜无奈地看着夏征跟枫伯渐渐走远,一时间,这里只剩下他和夏畅面面相觑。这样的相处令他觉得浑身都不自在,好在夏畅没有如初见时那样再扑上来,她只是站在原地看着沈清汜,笑得满足。
两个人总这么僵持也不是办法,指望夏畅开口肯定不行,沈清汜在心里默默地叹了一声:“夏姑娘?”
“你等我。”夏畅嘻嘻一笑,一甩头发转身跑了。
“……”沈清汜有些纠结,他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该傻站在这里等。夏畅神志不清,万一她只是随口一说,就这么一去不复返了怎么办?
好在夏畅并没有让他等得太久,不多时就已经跑了回来,拉着沈清汜往树林深处走:“带你去看个好地方!”
莽浮林里能有什么好地方?沈清汜疑惑,这里天地灵力充沛,草木灵物众多,可若只是看,除了一片碧色令人心旷神怡之外,其实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答案很快就出现了,在这片树林中,有着另一间小木屋——一间木质的、只有书本大小的小屋。
沈清汜愣住了,这间小屋,与他记忆中那间的一模一样。原本以为再也回不去的地方,竟然会以这种形式重新出现在他眼前,这种感觉令沈清汜有些晃神。
他不由地屏住呼吸,缓缓走近,在小屋旁边蹲下,端详了一阵之后,他问夏畅道:“夏姑娘,这是你做的?”
“这不是我们一起盖的吗?你忘记了?”夏畅在沈清汜身边坐下,笑着仰头看他,“枫伯伯说林子毁了,屋子也没了,可是怎么会呢?屋子明明就在这里,你看,这条小道、这片树林……不都还和从前一样吗?”
没有理会夏畅的自说自话,沈清汜顺着她的指点看去,制作这小屋的人也是有心,小屋周围的细节,果然都与当年没有任何区别,沈清汜阖上双目,仿佛都还能感受到曾经小屋里的欢声笑语。
“屋子还在,我也还在,所以我知道,你们一定能找回来……”夏畅轻轻笑着,“我就知道我不会白等,小刑,你说对不对?”
见她如此,那些否定的话沈清汜再也说不出口,他甚至有些羡慕,江刑那家伙,有这么多人惦着,怎么能舍得不回来?
沈清汜犹豫了一下,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夏畅没有躲闪,她抬起头,认真地看了他半晌后说道:“小刑,你这样子真好看。”
沈清汜动作一顿,他先前只当夏畅是无法分辨人的相貌,可是听她这句话,似乎并不是他想的那么回事。犹豫了一下之后,他问夏畅:“在你眼里,江刑是什么样的?”
夏畅想了想:“嗯……以前你看起来可普通了,不过人特别有意思,”只是说到这里,她就忍不住先笑了起来,“你总能找到好多好玩儿的东西,看得人眼花缭乱的,还知道好多三界奇闻,我们每天都有听不完的故事。”
“呃……”根据她描述的,沈清汜完全找不出自己与江刑的共同点,他真想问问,夏畅是怎么把两个完全不像的人联系到一起的?只可惜,这种状态下的夏畅不可能给他回答。
沈清汜皱着眉,看夏畅在那里摆弄她的小木屋,她似乎对过去的事情记得很清楚,在回忆时,表现得完全不像个疯子。
“你真的疯了?”沈清汜问道。
“嗯?”夏畅一脸茫然地看他,然后皱皱眉,视线重新回到她的小木屋上。
“你想恢复吗?”
“……”
“你想恢复正常吗?”沈清汜将小木屋挪到自己这边。
“你……”夏畅见状,不满地抬起头来,与沈清汜对视了一瞬,却又突然受惊般地往后缩了一下。
沈清汜明白是自己逼得太紧了,他垂下眼,夏畅见他脸色缓和下来,咬了咬牙,鼓足勇气似的向沈清汜一伸手:“还我!”
“……”沈清汜神色有些复杂地看了她一眼,终于还是叹了口气,将小屋推回原处,看着夏畅欢呼一声,重新进入属于她自己的那个小世界里去了。
又陪着夏畅坐了一会儿,夏征便找了过来,看到他,沈清汜起身走过去,夏畅见他要走,想伸手拉他,却因为迟疑了一下而慢了一步。
夏征将她的小动作看在眼里,笑了笑问道:“你们相处得还不错?”
沈清汜回头看了看,发现夏畅正眼巴巴地盯着他,当下回了她一个微笑:“她像个孩子一样。”
“是啊……”夏征点了点头,他看见放在夏畅面前的那间小屋,道,“那是我们曾经住过的地方。”
“嗯,方才夏姑娘同我说了。”
“没想到她居然这么喜欢同你说话,”夏征看着夏畅,神色有些失落,“自从她苏醒过来,就对呆在我身边十分排斥,大概是因为天裂时,我在申首山的所作所为让她觉得太没有安全感了吧……”
“会好起来的。”沈清汜难得安慰,一行四人,最后完好无损的竟然是自己,换谁都会自责,像夏征这种人,更是会将所有责任大包大揽,他这么撑了十年,没把自己逼疯倒也是个奇迹了。
“但愿如此,”夏征对他笑了笑,忽地话锋一转,“对了,方才枫伯告诉我,他或许找到了医治阿畅的办法。”
“哦?”沈清汜看了他一眼,“有什么麻烦?”
“枫伯说,阿畅的外伤早就好了,只是她受伤时,距离天裂之处太近,令她受到浊气的直接影响……这些年来,枫伯已经用各种方法稳住了阿畅体内的浊气,只是浊气至阴至寒,若想彻底去除,还需依靠至阳之力。”
“九天?”沈清汜轻轻一挑眉。
“不错。这法子需要有人施术引导九天之力进入阿畅体内,不过这是个以毒攻毒的办法,稍有不慎,非但无法去除浊气,反而可能令阿畅受到九天之力灼烧,伤上加伤。”夏征有些无奈地笑笑,“有九天令在,至阳之力无须担心,只是能够驱使九天之力的人十分罕见,在我认识的人中,只有你有这个能力。”
话说至此,沈清汜哪里还会不明白夏征的意思?他点点头:“你若信得过我,直接告诉我该怎么做就好。”
“多谢。”夏征向他行了一礼,不料沈清汜向旁边一躲,没有接受。
“既然要用到九天,我们还是早些去风临城吧,”沈清汜说道,“眼下九天令中的力量耗尽,若是再遇上什么事,我们未必还有上次的运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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