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静北有时候总忍不住混淆自己这辈子和上辈子的情景,明明之前那样讨厌李博阳,但是回到现在,却一次一次禁不住对他心软,总觉得人是可以改变的,历史也并不只能遵循旧路而去。
张静北傍晚时候又麻烦了一次林大舅,这次他倒没矫情拒绝,一路坐在林大舅的肩膀上,乐呵呵地哼着不成调的小曲,软声软调地哄着林安再次为他扛行李,他这次是准备进山住个十天半个月再出来,要是兴致来了,直接住到假期结束开学的时候也未可知,单看心情吧。
“小安哥,你晚上也留下来吗?外公答应给我煮好吃的鱼汤呢……”眨眨眼,一路脸上都带着笑,“外公念着小安哥的好呢,说了好几次小安哥给他带去的红葡萄好甜呢。”
林安是个好哄的孩子,小孩正是人生观尚在树立的阶段,一言一行都喜欢跟着长辈大人学,林易深几个都是对老人孝顺又尊敬的,但凡有甚好物都会下意识给老人留一份,小孩是见样学样,再者林外公本身对自家孙子辈的孩子多有宽容,本身也是极其亲厚的个性,能得小孩们喜欢也是常理之事儿。
“过几天我让爸爸摘了荔枝送过来,爷爷可爱甜,沁了凉水吃着正够味!”林安大包小包扛着也不觉多累,听着这话儿高兴得很,咧着嘴嘿嘿嘿,笑得嘴巴都咧到耳背去,直看得林大舅摇头,这孩子,真傻气。
张静北对上林大舅无可奈何的眼神,弯着眉笑得更欢了,人都说傻人有傻福,小安哥一看就是个有福气的人。
就是下山临要走的时候,林安还不忘皱着鼻子一脸认真地叮嘱张静北,小北啦,你要听外公话儿,外公扛锄头你就提小篮子,外公要摘野果你就等在树下接着,在山上别乱跑,回头让野猪叼了你吃……
最后那句还是平时林大舅为着让这胆小的幺儿别乱跑吓唬林安的,哪知今天又原模原样给搬到了张静北身上,说来,这小表哥也是极宝气的一个孩子,就是张静北也禁不住喜欢,对他总比别人要多几分耐心罢。
山上的生活其实比之山下还要简单许多,依山傍水,靠山吃山。
山里有小溪聚流,潺潺涓涓,石缝浃浃,端见水光凛冽,极其清透,平时吃喝用水全在这里。午饭想吃山里的鲜物可从树枝丛间寻到簇簇木耳,枯枝下有香菜,再从山涧之中捞上几条小鱼,这餐那顿总也能糊弄着过。
张静北在山上待了几日之后,心性也慢慢沉淀下来,林外公是个格外沉得住气的人,这点从他能在这野深山上一住就十年一事儿方见端倪。
小外孙有心事,林外公看在眼里却也不挑破,他管了两儿一女的吃喝成人,对教育方面很有自己的一套行事准则。
老人心放得宽,平时没事儿就爱带着他的小外孙到对面斜山坳里挖些有趣的野花野草来,多是些甘苦利脾的中草药,也有平日少见的奇花异草,就是陡崖上至今还没能弄到手心里的那朵空谷幽兰也要干巴巴地带着小外孙得空去瞅两眼。
但见那幽幽芳华,空庭自盛,峭壁陡崖冷风徐徐,任你心焦难耐苦熬,它自端庄清傲遗世独立。
老头自知身体条件不允许他爬到那样陡峭的崖壁上徒手去挖这难得的幽兰,平时路过那片的时候难免会绕路去看两眼,两爷孙一块来了几次之后,张静北也跟着沾了这毛病,闲时心烦了也乐得过来瞧上两眼,就是静静坐着什么都不做,心里也能慢慢静下来。
林外公喜欢提着壶清泉水慢悠悠地吟啄,明明不是酒水不是清茶,偏就他最有那股魏晋风流之姿,张静北盘腿在侧的时候,老人总喜欢问他,这花儿好看吗?
花自然是极美的,任它冬夏春秋,寒风时落,暖阳时开,世间自有它的一番生存定律。这个道理,是张静北很久之后的后来才明白的。
人又何尝不是如此?不管你在意或不在意,该来的总会来,该去的你也留不住,最是芳华那刹那,留在你心尖的端是最美。
于是,张静北也不觉从前哪来这么多不平和纠结,日渐心静,能想的事情就更多些,想得自然更加清透明白。
暑假飞眼即过,张静北临下山前最后一次去看了一眼那寒谷幽兰,老人依旧背着手老神在在地哼着小调,见到小外孙喜欢的野果子还是要挽着袖子探手兜一衣兜回来了。
林外公亲自提着包袱送到山下边,山下的林大舅算着日子已经等在那儿了。
外公啦,你跟我回去看看妈妈好不啦?她好想你的……短短月余的陪伴,张静北着实舍不得这个温和亲切的老人,腻着老人怎么也不愿松手让老人一个转身回山去。
林外公下山时还给兜了不少山上的野果子,都是张静北爱吃的,他弯腰摸摸小孩的脑袋,见小崽子眼神亮亮地看他,心里微叹,面上却仍是笑容满满,你乖啊,乖乖地……回家听妈妈话儿,哪里不懂的就多问问,多问问,啊……
他总担心北北年纪小小就这样心思重,看似外放却极内敛,什么事儿都喜欢憋在心里,偏他洞察力极敏锐,什么事儿都看得清清地,水清无鱼,以后日子怕是不好过。
张静北露齿一笑,搂着外公宝里宝气地摇摇,知啦知啦,我听话儿的……嘟着嘴就亲了老人一口,直哄得外公老眼弯弯,乐得不知言语。
仅凭这时,张静北心绪还是静的。
三人走出一段路,张小北转头去问安小表哥,得知自打自己上山之后就没接到除张家人之外的电话之后,那一月有余的修身养性就全都喂了狗了。
这丫拽着自己的小包袱,当天就气冲冲跑回家兴师问罪了。
李博阳,李博阳……回去直接将早他几天回家的李博阳给扑倒在地,揪着他的衣服领子,委屈又恼火地直瞪眼,过半晌,才昂着小嗓子振振有辞地斥责声讨,大坏蛋,你可知错?
李博阳许久不见北北,被摁在下面也不着恼,捧着他脸仔细看了又看,山里水土养人不,瞧着比往日还要白嫩水滑些,眼里一暖,指节轻轻戳他,弯眉笑,北北,想我了吗?
呸,才不想你!你不听话……你还不给我打电话,我最讨厌你啦……瞪圆眼,又气咻咻用脑袋撞他脑袋,直撞得两人额头都红红地,才又软了小嗓,慢吞吞说他,你要听我话儿啦,我听你话儿,都听你了,你也不让我高兴……
以后听我话儿!你听我话儿我就原谅你啦,我会对你好好,你听我话儿咯……
李博阳没脾气地点点头,笑盈盈凑上去亲昵地蹭他鼻子,见人呆呆地一时没反应过来,仗着胆子又迅速上去咬了他嘴唇一下,这才心满意足地抱着小孩认真想了想,说,不会了,你不高兴的我都不做。
好一通甜言蜜语终于将小崽子这积攒了一个多月的郁火稍稍缓解一些,张小北原也是小孩子脾气,火气来得快,去得也快,看半空月明清朗,小手一挥,也不管地上的小包袱,两腿一蹬就跳上李博阳的背,咧着嘴趾高气昂地---驾!带小爷回家!!
哼,别以为这样就算完儿,回家再收拾你!调、教之路漫漫而长远,来日方长呀!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月实在是事多繁忙,工作不顺利,家里也出了点事儿,连着这么多天连评论都回复不了,真的很抱歉。
但愿下个月能稳定下来,一切都能得到很好的解决,总之,我会努力更新的,鞠躬!
该去休息了,晚安and早安,看文愉快哈~
☆、第二十一章
月余未见,李博阳回来的时候还给张静北带了礼物回来。
张小北翘着屁股俯趴在床上,捏着那本薄薄只有十数页的五线乐谱,翻来覆去琢磨了老半天,最后仍是不甘心地瞪大眼,这就是他千里迢迢带回来的礼物?撇撇嘴,这也太小气了吧?!
不过,有总比没有好,张静北觉得自己一时半会儿地也不能对人如何高要求,还是慢慢来吧。
李博阳笑容温暖无垢,蹭蹭小孩的脸颊喜滋滋地,我就知道你喜欢。
哪怕每次去王先生那里的时候张静北一直都是嘟着嘴的,但是王夫人给他布置的任务他都完成得很好,每每教他新手法的时候,张静北面上不说,但是眼神明显比旁的时候要亮了还亮,许是爱屋及乌,喜欢琴便连教琴的人也一并尊敬着,就连饭碗里的东西都有几分愿意与她分享。
张小北被整个抱在他怀里,被蹭着痒痒了也只能无奈地抿嘴推他,好啦好啦,别撒娇啦……
不过那琴谱珍贵,他到底是舍不得扔开。
李博阳闻闻小孩身上若有若无的奶香和衣服上干净的皂荚香,轻轻舒展了眉头,捏捏他身上惟一肉多的脸颊,蓦然轻声叹了叹,还是北北好,心里也念着我呢。
这话儿说得张静北心里颇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李博阳也没想着要他明白,他想着小孩能一辈子这样无忧无虑,天塌下来都有别人顶着的没心没肺才好,总也比那人小小年纪就满身算计来得讨喜。
张静北看着床上那堆了山堆一样的礼物,看着李博阳陪着他挑挑拣拣,一件一件地讲着这次他在沈家所见识的场面,所接待的人,人事俗理他都一一摊开了放到了张静北面前,语调温缓又平和。
只是在他看见那堆礼物中多出来的那个,表情淡淡的面容上更多了几分讽意,随即捏着手心的小盒子一扔,直接被掷进了垃圾桶里。
张静北疑惑瞥了一眼,还没等说什么,李博阳就搂着他在床上滚了一圈,难得孩子气地郁闷皱眉,他们可真是讨厌。
他们是谁?不言而喻。
张静北干脆平躺在床上,抿抿嘴,歪过头很认真地问李博阳,你到底怎么想的?他说的是李博阳对沈家的看法。
张静北问得太过直接,绕是李博阳也是当场一愣,怔怔许久都没回答。
其实张静北也是心里小小期翼一下,想着李博阳现在年纪还小,心中谋算尚不足长成之后来得深厚,若是直接问了,可能还真能给他一个令他满意的回答。
他知道,李博阳是极不愿对亲近的人说谎的。
李博阳那日在王先生的书房里说得是斩钉截铁,张静北当时也是听清了的,但是这次当面再问的时候李博阳却是摇摇头,揉揉他的脑袋,笑着想了想,想了又想,但看张静北直眼瞪瞪地看他,知道是躲避不过了,才含糊一句,我也是赶鸭子上架嘛……
躲不开避不开,不争还要被人踩,确实也算赶鸭子上架了。
不知怎地,张静北听到这句却还是觉得松了口气儿,
趋利避害本是人性,他也不能说李博阳哪里不好,有李彤在他旁边看顾着,应该是不会出什么大问题。不过,张静北还是捏着李博阳的鼻子,严肃认真地告诫他,要是你以后变得我都认不出来了,我就真的不要你了。
在别人不主动惹李博阳生气的时候,他的脾气大多是好的,张静北说什么他就点头,嘴角的笑容一直也没消褪过。
不过,张静北这话儿还是提醒了他。
想起张静北自打回来后就一直叽叽喳喳不停提起过的那个林安,李博阳不着痕迹地瞥了眼张静北回来时候特意从山里挖回来带给他的君子兰,层叠敞立,素玉烟黄蕊,放到阳台上平添几分雅致,再看张静北乖乖巧巧被自己拢在怀里的模样,皱紧的眉就又松了几分。
离暑假结束还有一个星期的时间,也就是说张静北只剩下一周时间去赶作业了,哎,临时抱佛脚,半夜赶工忙的滋味,他可是好久没有这么深刻的体会了。
张小北耐性不多好,磨磨蹭蹭写了一半语文作业,跳着眼总想往外跑,九月的杏杨镇似乎还与夏天丝缕缠绵,闷热中透着淡淡的凉风,总有种水热烧沸后盖子紧阖,里面的热气冒不出去的燥闷。
这种天气实在要将人闷坏,就是海边遥遥吹来的风也不觉使人凉爽。
李博阳将张静北盯死了困在房间里,前面我们就说过他是一个守礼的孩子,长大之后会成什么样咱们且先不谈,但是年少时候的现在他对自己的言行就严苛到几乎刻板的程度,说出就做到,张静北当时随意的一点头可把他自己给愁坏了。
好在李彤这几日都安稳在家,李博阳也不能时时刻刻都盯着他,张静北咬着笔头将那两本暑假作业能写的都给写了,剩下的就让它剩下吧。回头偷摸溜到阳台上瞅了对面院子半天,见对面许久都没人出来的样子,转头就打电话让赵宁宁过来找他了。
赵宁宁也很长时间没见到张静北了,暑假她去城里她大伯家里玩了好长时间,直到最近几天才被送回来。
作为赵家惟一的一个女孩子,她可算是受尽荣宠,房间里那新买的几只布娃娃不算,新衣服新鞋子还有大堆好吃好玩的。
赵宁宁过来的时候张妈妈正蹲在院子里修剪墙头上那枝枝蔓蔓,倒垂下来的爬山虎,因着院子墙角下还栽了不少好看、生命力强的野花野草,墙上的藤蔓若是太过茂盛便会夺了下面花草的生长空间。
赵宁宁笑着跟张妈妈打了招呼,闲聊两句,倒是旁边一同跟着来的余子茂有些讪讪地摸着鼻子,挠挠头,也跟着打招呼。
张妈妈笑眯眯地放下手里的剪子,“北北在房间里呢,你们上去找他吧。”
诶诶。赵宁宁落落大方地朝张妈妈点了点头,拉着余子茂跑上楼找人去了。
“张小北,张小北,我们来了……”余子茂也就面对大人还会拘谨一些,见张妈妈没跟着进来,胆子一大,嗓子顿时放开了。
“闭嘴,闭嘴,小声点!”张静北一直支着耳朵听外边的动静,赵宁宁一进来他就知道了,这会儿听到余子茂的大嗓门,更是担心地忙瞧了对面门好几眼,才怒冲冲地哑声呵斥。
余子茂翻个白眼也没在意,大咧咧地抓起客厅里放着的梨子,张嘴咬了一大口才口齿不清地嘀咕,表示对张静北的万分同情和不屑,“我看你是被李博阳吃的死死的,他又不是你妈,怎么做什么都要管啊?”
赵宁宁很是赞同地点点头,点到一半又觉得余子茂这话儿有些偏颇,忙瞪着眼横了他一下,“张小北那是脾气好,余子茂我告诉你啊,下次你再和他打架我就跟你没完儿。”
脾气好,哼,脾气好!余子茂这白眼翻太过频繁,一不小心就有点泛死鱼眼,咬着梨子气哼哼,反正赵宁宁偏心张小北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说老实话他现在都有些免疫了。
时间紧迫,张静北也懒得跟余子茂废话那么多,拉个小袋将抽屉里李博阳给他带的各种零食都放了一些,回头链子一拉,招呼了赵宁宁就匆忙往外跑。
“妈妈,我跟赵宁宁去玩儿了……”
小崽子跑得飞快,张妈妈想栏也来不及,只好忍着笑扬声叮嘱他,“别跑得太远,晚上早点回来吃饭……”
“知道了!”
杏杨镇靠海,张静北几个常去的地方便是海边,这样闷燥的季节,孩子们对水总比其他更有兴趣一些。
等到真正离开家里有老远的距离,张静北才真正松了一口气儿,抚着胸口哎呀哎呀……
海滩上浪沙珠白,穿着裤衩海里来海里去的孩子来来往往,这临海的人家都是凫水的好手,就连张静北这样娇气的孩子都能一气游出五十米,夏天游水实在是再惬意不过的了。
余子茂最近被他家老头拎着耳朵盯了老长时间,可把他给憋得狠了,现在是一见到水就忍不住疯跑,撇了拖鞋嗷地一声就往水里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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