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有些邻居从楼上奔下来围观,拍照的拍照,拍视频的拍视频,纷纷传到网上去凑热闹,后来都因为画面太惨烈一个个被删了贴封了号。而自从闹鬼的消息传出后,则是吓得他们把视频直接给从手机里删除了。
说到这里就来了两个问题,为什么说五号楼闹鬼呢,还有为什么说小宋是自杀呢?这得一个一个来梳理。
先说自杀的问题,警方探查过现场后排除了他杀的可能性,没有任何指向谋杀的线索留在现场,也没有找到有意图谋害他的人,而小宋的亲友则指出他有很强烈的自杀倾向。
小宋是个名牌大学本硕连读的毕业生,对自己要求很高,一直计划在三十岁前当上总经理,买个大楼房,娶上好老婆。不料梦想很美好现实很残酷,他都三十出头了,愣是一样没完成,折中后他决定先实施买房的计划,只有这个计划不需要别人的爱慕与肯定。于是他天天加班,努力赚钱,以钱生钱,不料去年股灾那年,他在股市里亏了小几万,又在P2P理财里损失惨重,从而错失了机会,此后房价便一路飞扬。三十三岁的时候他恐慌了,下定决心怎么地也要把房给买了,于是拼了老命终于凑齐了首付买了小区里的这套小别墅,却因此背了一百来万的贷款。他算了算,未来的二十年算是折进去了。
有人说他后悔贪便宜买了这里的房子,大归大,太远了,小姑娘不肯嫁进来,以后转手也困难,太郁闷了于是一时想不开跳楼了。有人说他整天都嘀嘀咕咕人活着是为了什么,说这辈子唯一的价值就是这笔巨额贷款,说的时候愤世嫉俗,神情悲壮,因此猜想他是还不出钱,无奈之下跳楼了。还有人说他是追求一个小姑娘不成,伤心欲绝寻了短见…总之他生前说的不少悲观的话,将他的死因指向了自我毁灭。
不管你是活着还是死了,贷款总在那里,一分不少,他房子的去留就成了问题。小宋住房的单价在这些日子又跟着市场上浮了不少,贷款也还了好一些,宋家爸妈决定不能便宜了银行,而是过户了房子将装修完成,转手出售,扣除所有手续费和税费后还能小赚一笔,于是这套小别墅又在房产中心挂上了牌。由于房产市场形式依旧良好,小宋的房子又是高配装修,价格优惠,不知缘由的看房者倒也来了好几拨,闹鬼的事儿就是从这时候开始的。
白天的时候这房子一切正常,墙壁地板天花板,该怎样就怎样,太阳射进来还显得这房子特明亮特通透。一到了晚上就乱了套了,天花板上的吊灯会莫名其妙摇晃起来,厨房的柜门会自动打开再用力地关上,刷的雪白的墙壁上传来指甲挠黑板的刺耳声音来,再仔细一看发现原本平滑的墙壁上竟多了几道自上而下的抓痕!
访客们被吓得尖声惊叫,四处乱窜,哭着喊着逃出了小区,不论他们见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呼喊的内容总是惊人的一致,总体分为“鬼啊!”,“有鬼啊!”和“妈妈啊!”三类,语气词则为“啊!”,“嗷!”和“卧槽!”三种,毫无例外。
光是五号楼卖不卖得掉物业并不关心,但渐渐地消息传出去就成了某某小区闹鬼,环境幽森,猛鬼杀人,居民水深火热民不聊生云云。这时物业不得不着急了,就此成立了鬼屋事件紧急对应小组,队长——老薛,组员——他的下属小张一枚,一共两人。
说到这里老薛又抹了一把额头的汗道:“现在买房的小白领都喜欢下了班来看房,自从出了这事儿我们整个小区到了晚上都没人来看房了,你不是不知道,我们后排的好些房子还没卖出去呢,还有第二期工程刚开工,现在的地价这么高,再下去我们老板要吃西北风了。”
问及物业是否前去调查过现场情况,老薛憨笑着说:“我不敢去,从没去过。但我让小张在晚上跑了几趟,说没什么异常。这也奇了怪了,我们的人每次去都没问题,一有中介带客人去了就出事,现在中介都不肯来了。”
此后老薛又绘声绘色地形容了他听来的各种小道消息道听途说,越说额头上的汗越多,抹得手背都湿了。李涛给他递去一盒纸巾,三下五除二地替他总结:“近来五号楼挂牌出售,有人来看房时发生了怪事,因为前一任业主被怀疑是自杀身亡,所以推断五号楼是发生了灵异事件,缘由是小宋的鬼魂阴魂不散,是这样吧?”
老薛用纸巾擦着汗频频点头,这时他头顶上的蚊香方向已经和刚进门时正好相反了,冬凌草就站在他身后研究他的蚊香走向。
“鬼光挑有人看房的时候捣乱…如果真是如此,那么鬼魂的目的可能是要阻止房子的出售。”李涛顿了一顿,解释道:“你们物业去了没事,看房的人就有事,有事的人也没受到实质性的伤害,反正放弃买房的念头了,你觉得呢?”
老薛点头:“不愧是李先生,专业的就是专业的,一下子就抓到重点了,我们寻思了很久都没想到这种可能。那么李先生啊,我们应该怎么办呢?要请大师在做法么?”
市面上假的大师多,真的大师请不到,李涛寻思了一会儿决定先确认一下是否真的有鬼魂作怪:“我先去看看吧,看看情况再说。”
“好的呀,好的呀,李先生说不定一眼就看出道道来了。但是鬼不出来怎么办呢?”
“出不出来无所谓,”李涛是看得见鬼的,还怕鬼躲起来么,不过为了确保万一还是改口道:“假装我们是看房的就行了。”
“李先生高见!但是,我们?”
李涛这才意识到刚才把冬凌草给算上去了,好在老薛会错了意,摆着手道:“我可不去,老头子不敢去,我让小张陪你去吧。”
“不用,他去过了,恐怕那鬼已经知道他是物业了。一会儿我打个电话给中介,约中介带我去看房,您看这样行吧?”
“李先生高见,果然高见!”
拍了一串马屁后,蚊香头老薛遁了,走的时候头顶的蚊香又回到了原来的方向。等他完全离开后冬凌草才有机会开口:“你真的要去啊?”
李涛给了他一个白眼后开始搜索房产中介电话,叽叽呱呱讲了一通自己如何急于购房急于入住后成功将中介带到了沟里,主动向他推荐了五号楼这套房子,并约了当晚前去看房。
他一挂电话冬凌草又说了:“那里不是闹鬼么,你真去啊?很吓人的!”
李涛无所谓地伸了个懒腰:“怕什么,又不是没去过鬼屋。”
“你还去过别的鬼屋啊?”
“别的我不知道,我们小区至少有两栋鬼屋。一栋是五号,还有一栋就是我自己家。”
冬凌草张了张嘴巴,低头看了眼自己,最后还是选择闭上了嘴。
☆、Chapter Three 不要多管闲事(2)
这是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李涛带着冬凌草去附近的房产中介看房。在房产中介小王的帮助下,两人先看了楼盘的简介还有大致的房型图。
小王是个很年轻的中介,皮肤带着健康的粉色,夹着几颗鲜红的痘痘,声音洪亮,语速偏快。不知是不是新陈代谢快的原因,他毛发浓密,到了晚上时嘴唇上方已经长出一层青色的胡渣,不偏不倚,不浓不淡,正好是个八字形。当冬凌草看着那八字胡时小王正好在自我介绍,于是他把那句“您就管我叫小王吧”直接听成了“您就管我叫小王八”,从此就再也没有叫对他的名字。
“涛哥,别看房型图了,不是和你家一样嘛,赶紧和小王八去看房吧!”
李涛一边忍笑一边装模作样继续看图,生怕被中介发现出异样来,其实大可不必,因为中介也在装腔作势,生怕客户瞧出这房子的端倪来。两人一个东拉西扯地解释这房为什么比其他的便宜,一个装傻充愣处处配合,聊得十分愉快,足足半个小时后他们才移步前去看房。
路过门口保安室的时候,由于一早打过招呼的关系,保安特地站了起来,看了眼自己小区里的熟脸业主李先生,生硬又夸张地打了个招呼:“这人是谁呀?从没见过呀!哦,是王先生带客人看房啊?你好,你好!”
小王八受宠若惊,从当上中介到这小区来跑业务那天起就没享受过这么好的待遇,但人家是专业销售,几乎立刻隐去这份惊讶,转头对李涛说:“我和您说过吧,这个小区很高档的,保安都素质很高的!”
而越接近五号楼,小王的神色就越紧张,不仅身体跟着僵硬起来,说话都结巴了:“我们马,马上就到了,一会儿呢我们就进去看房子。现在很晚了…那个,不,这个…这里的保安工作很严谨,一般不同意晚上进来看房,怕影响到小区的居民。这也是好事儿嘛,是吧,以后您住进来了也能享受这个…这个环境。我和他们老熟人了,也说了半天才能破例进来,但时间不能长。所以我们今晚就快速看看,每个房间走一走,我和您简单介绍一下,等周末白天再来看,那时能看房间的采光,也看得清楚,您看这样行么?”
四个字来形容他的话,一派胡言。小区物业恨不得每天都有人来看房,二十四小时无休无歇。在李涛假装相信一口答应时,冬凌草发表了他的见解:“我看这小王八是清楚五号楼闹鬼的,看他害怕的样子就知道了。哎,现在小中介也不容易,为混口饭吃连命都不要了,也有可能是他被办公室的老员工欺负,破屋鬼屋都扔给他负责。这种可能性很大,你看他被欺负得都管自己叫小王八了,一点羞耻心都没有,一定是习惯了。”
李涛差点没笑出声来,在噗嗤一声后,轻咳两声掩饰了过去。
五分钟后,他们站在了五号楼门外,小王八颤抖着手从上衣口袋里取出钥匙,哆哆嗦嗦地将钥匙插|进了门里,转了几次才将门打开,一并打开了灯。
灯闪烁了几次才亮起来,这一明一暗之间冬凌草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生怕眼前多出个鬼来,幸好灯亮后,屋子里空无一人。
小王八的脸却白得和四周的墙壁差不多了,可人家专业,抖着声线还能工作:“李先生您请看,这间屋子装得特别好,配备基本的家具,全新,高档!如果您做过功课就知道这个小区是送装修的,说是说精装修,其实不灵的,粗制滥造,模样难看。这家人家是敲掉原先的装修重新弄的,完全不一样。您不信我带您去看看小区的样板房就知道了,真的太差!您真对这个小区感兴趣的话,我向您推荐这套,相信我没错的!”
出乎小王八的预料,李涛听了他的话后不仅没有一点儿高兴的样子,还板起脸来:“这里送的装修没你说的那么难看吧。”
“您是没去看过吧,是真难看!”小王添油加醋道:“城乡结合部风格,和刘老根家似的,马大帅家似的,还有那个什么什么,乡村爱情故事!但您可别告诉物业我这么说,他们要不高兴的。”
李涛还想反驳呢,就听到楼梯上传来的脚步声,他和冬凌草一齐将视线集中到楼梯时,小王八毫无察觉,还跟着说着楼梯怎么怎么好呢。这时李涛就警觉了,小王八八成听不见这声音,这越来越响,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当脚步声的主人终于出现在楼梯的转弯角时,李涛和冬凌草一同倒抽了一口冷气,骂了一声:“卧槽!”
从楼梯口走下的是名年轻男子,穿着蓝色衬衫和西装裤,衬衫以上的画面却惨不忍睹,脑袋血糊血糊稀烂稀烂,就如一个熟透了的烂西瓜。后来冬凌草就管他叫西瓜头,但此刻的他没这么淡定,捂着胸口在那里难受:“啊,我想吐!”
说完他就吐了。
西瓜头看了眼地上的呕吐物,骂了声好恶心,也跟着吐了。
两个鬼同处一室,你方吐罢我方吐,李涛差点被呕吐物溅到,啪的一声跳起来,落在远处,骂了句“什么鬼!”听过太多客户的惨叫有了惯性,加之李涛的突兀表现,小王八脸色惨白,哇呀呀地叫着冲了出去,连客人都忘了领。这时西瓜头转过身来,后知后觉地问道:“你们这是看得到我,是也不是?”
冬凌草按着胃部道:“你猜?”
结论显而易见,不仅是看得到,还听得到,于是西瓜头又问:“我的脸有这么恶心么?”
冬凌草抬头看了他一眼,又吐了一次,这次声音更为虚弱:“你再猜?”
答案又是显然的,西瓜头不大高兴,揉了把脸,西瓜汁顺着他的手指霹雳巴拉地滴落下来:“哦,我还是换张脸吧。”说完晃其头来,将西瓜汁溅得到处都是,还有两滴溅到了冬凌草脸上,恶心得他到处乱跳。
“急什么急,一会儿就会没了。”西瓜头停止了晃动,双手捂着脸上下摸索,像是在检查变脸是否成功一般,等他再次抬起头来时脸上果然没了血迹,是个三十来岁青年男人的脸,平平淡淡,普普通通的脸。而地上的血迹呕吐渍等确实如他所说,不一会儿就消失不见了。
这时轮到冬凌草向他提问:“你是谁呀?”
西瓜头摸着自己的脸报复道:“你也猜?”
这次依然是显而易见的,三十多岁,头如烂瓜,除了业主宋育奇还能是谁。
宋育奇向两人走来,依次触碰他们,触得到冬凌草却触不到李涛,惊奇地大叫:“你是鬼,你是人!竟然有人能看到鬼,真是奇怪!”又怀疑地看向冬凌草:“你是怎么进来的?”
冬凌草抢先回答:“他是得道高人所以看得见鬼,我是奇…种…我是鬼中奇葩,所以进得来!”
回答得言简意赅,毫无道理,但小宋竟然全盘接受,点着头道:“原来如此。”
李涛顺势作出一副高人的模样,沉着声线问道:“你为什么要吓走看房的人,又为什么留在这里?”
“为什么,你问我为什么…”小宋愣了一愣,忽然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像是在承受着极端的痛苦一般,他的五官跟着扭曲,一张脸像沙粒卷入狂风般瞬间崩溃,脸上的裂痕再次出现,变回了初见时的可怖模样。他边嘶吼边喷出猩红的唾沫星子,直击冬凌草的面门:“我也不知道啊!”
冬凌草被他喷了一脸,一时没忍住,又哇的一声吐了出来,一条完美的抛物线,直接糊了对面西瓜头一脸。
忍到现在的李涛终于坚持不住,冲到墙边呕吐起来。这一吐也是彻底,胆汁都出来了,苦得他泪水连连,不知自己是造了什么孽。更可气的两条鬼还嫌弃他,捏着鼻子指指点点,这时他们脸上的血血糊糊已经不见了,地上的西瓜汁胃液也没了,只有李涛面前的这滩污渍真真实实,不增不减,怎的让人不感到惭愧。
西瓜头怒问:“你知道你吐哪儿了么?”立刻他又自问自答:“你吐在我家地板上了!实木地板,环保材料,五百多一平!”
直到李涛在阳台找到一把积灰的拖把,把地给拖干净了,西瓜头才肯把他的脸整成人样,继续配合。他说他也不知道为何逗留在人世间,也想离开,但自从他发现自己变成鬼以来就被困在这里了,不得解脱。
“突然有一天我意识到我死了,之前有那么一段时间我以为我还活着,但期间是我做了什么想了什么都记不清了,就像是做梦一般浑浑噩噩。当完全清醒时,我就在这间屋子里,出不去了。”
6/48 首页 上一页 4 5 6 7 8 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