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长脸色霎时一变,破口骂道:“狗东西,丧了你的良心!若不是你们曾记欺行霸市,怎么会逼得我们到如此地步,新茶当作陈茶卖,你们曾记赚的这棺材钱也不怕遭报应!“
曾管事自然也不是个好脾气的人,他沉下脸来,指着村长冷笑道:“老家伙,你且死撑着,等再过一个多月,梅雨到了,我看你们这茶还能收多久,到时候霉烂了,跪着捧到我面前来,我都不看一眼!你就等着那一天吧。”
他说着,又瞪了江宁与韩致远一眼,冷哼了一声,带着一拨人浩浩荡荡地甩袖而去。
第37章
那曾管事走后,村长气得手都颤抖了,他咬着牙站了一会,才转身对江宁两人强笑道:“拙荆已经备好饭了,等二位先用过饭,我再带你们去看茶。”
江宁也不知说什么好,只是点点头,道:“有劳了。”
这顿午饭吃得没滋没味的,待一吃完,村长便让两人稍等,自己去了隔壁邻居家里,叫来一个名叫翁石的青壮男子,指着两人道:“这两位掌柜想要买我们的茶,你去知会一声大家伙,把茶叶都搬过来,给两位掌柜看一看。”
那翁石大喜,立刻应下,转身去通知村民了。
江宁向村长道:“不必这么费事,我们过去看也是一样的。”
村长摇摇头,道:“二位掌柜好心,但是一家一家看过去太麻烦了,还是搬过来的好。”
江宁见劝不动他,便也作罢,过了一会,果然有不少村民拖家带口地抬着茶叶过来了,他们的茶叶都是装在大箱子里面,聚集在村长家的院子周围,眼神略微的好奇地打量江宁与韩致远这两个外来的陌生人。
渐渐的,院子里的人也越来越多,村长看了看人群,见来得都差不多了,便对江宁两人道:“可以了,开箱看茶吧?”
随着一个个箱子打开,江宁与韩致远一一看过去,箱子看起来是很大,但是里面的空间却很窄,茶叶都被包得严严实实的,最里面是两层粗布,外面一层涂了桐油的防水布,茶叶也保存得非常好,散发出浓浓的茶香,且干燥如初。
韩致远敲了敲那木箱,里面发出闷闷的响声,他好奇道:“这里面是什么?”
村长解释道:“箱子是特制的,里面空出一些小格子,然后用粗布做成的小袋子装了石灰放进去,再封好,可以防止茶叶长虫生潮。”
江宁笑了:“这倒是个好办法。”
村长呵呵一笑:“祖上传下来的东西,自然是好的。”
光茶叶就看了整个下午,除开有很小的一部分保存不当,潮了以外,剩下的都是成色上乘的好茶,一共二百一十五石,江宁很满意,在与韩致远商量过,便对村长道:“明日我们再过来,一手交钱,一手交茶,你看如何?”
村长大喜,一连说了几个好,才道:“二位掌柜也不必另外雇人,我们村里出几个青壮男人,拉几辆牛车帮你们送去越州城也不是问题。”
这对于江宁他们来说,自然是好事,此事便算定下来了,皆大欢喜。
第二日一早,春溪坡人果然驱车将茶叶拉过来了,一共七八车,浩浩荡荡的,颇是惹人注目,江宁略一思索,便让他们将茶叶运到院子里。
卸货的时候,村长表示,装茶叶的箱子也都送给你们了,另外还额外搭送了两车木箱。
两人爽快地交了货银之后,便又请他们将那两车木箱送去粮铺。
村长疑惑道:“不放在一起吗?还要分开放?”
江宁笑道:“屋子小,放不下了。”
运过去也不是什么麻烦事,村长也爽快答应了,嘱咐了几个人赶着牛车,跟江宁他们一路往市集的粮铺去了。
他们一行人浩浩荡荡,引得路人纷纷驻足侧目,待到了粮铺门口,果然曾记茶行的人已经得了消息,带着人赶过来了。
来的人除了那收茶的曾管事以外,竟然还有个熟人,盯着两人大是惊诧:“原来是你们!”
那肉球似的曾管事抖着面皮道:“伍管事认得他们?”
伍管事真是当日江宁两人去茶行里见到的那一位,他见那曾管事发问,顿时呐呐:“见、见过一回……”
曾管事半眯着眼:“你说的那两位大主顾,该不会就是他们罢?”
伍管事闭嘴不言,跟只鹌鹑似的,曾管事冷笑一声,骂道:“蠢东西。”
他摇着扇子走到江宁面前,抬着下巴,从眯得几乎看不到眼睛的缝里面觑了他一眼,拿扇子指了指,傲慢道:“你们是哪里来的?不懂这越州城的规矩?”
江宁一笑,不答话,韩致远伸手一把抓住他捏着扇子的手,笑道:“有话好好说,指什么指?”
“啊!疼疼疼!”那曾管事的手被这一下抓得生疼,顿时杀猪般地惨嚎起来:“放、放手!”
韩致远这才扔开他的手,嫌弃地甩了甩,道:“你们是哪儿的葱?跑我们铺子门前来干什么?”
曾管事龇牙咧嘴地握着一只手,抽着冷气,正欲发作,忽然他身后有个伙计扯了他的衣袖,低声说了句什么,那曾管事复又看了一下铺子,竟然忍下了一口恶气,狠狠地看了两人一眼:“越州城内敢抢我们曾记的生意,不管你们是个什么来头,我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说着便一路带风地带着一伙人走了。
村长为他们感到担忧,迟疑道:“这……不会有什么事吧?”
江宁笑道:“不会有事的,多谢你们。”他说着,又取出一些钱来,道:“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请村民们吃酒,还望村长不要推辞。”
村长推辞几番,见江宁执意要给,便只好接了钱,带着村民们告辞离去了。
话分两头,那曾管事原是曾记东家曾和安的一个远亲子侄,他与越州城内曾记茶行的掌柜曾元化也有一番沾亲带故的关系,他这回在韩致远手里吃了亏,怎么也不可能甘心咽下这口闷气,便气冲冲地回去与曾元化添油加醋那么一说,曾元化一听,竟有人敢在太岁爷头上动土,那还得了?!
当天下午就赶回城东曾家大宅去了,他才一进门,便问门房:“东家老爷可回来了?”
门房答道:“今日清早便到了。”
曾元化找到曾和安时,见曾和安正在花厅喝茶听曲儿,便老实站在一旁候着,等他一盅茶喝完了,已经过去小半个时辰,曾和安终于搁下茶盏,道:“又怎么了?”
曾元化凑过去道:“沈家如今也想在茶市分一杯羹了?”
“嗯?你听谁说的?”曾和安一双下三白的眼睛总算抬起来,看了看他。
曾元化肃容道:“近日子明在春溪坡收新茶,但是不知怎么,今年那些茶农非要抬价,死活不肯卖,今天才得知,原来是沈家从中作梗,将那些茶农的茶尽数收了去,东家,沈家莫不是想要与我们作对?”
曾和安素来知他的脾性,耳根子软,脑瓜子更是不灵活,若非他们是同宗同族,曾元化他老子娘当着全族人的面求他,自己只怕根本不会用他,是以不太信任地瞥了他一眼:“沈家?沈家哪里的铺子?”
“市南靠河的那一家。”
曾和安继续道:“你亲眼见着了?”
曾元化一下子卡壳了,支吾道:“这……是子明亲口与我说的……”
“一把年纪了还听风就是雨。”曾和安扔下茶盏盖子,发出叮哐的声响,嗤笑道:“沈乐富那个老东西,你再借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往我这伸手,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都快被他那个大儿子整没了,他怎么敢?再说,市南那家皮货行,沈家不是挪走了?”
曾元化仔细回忆了一下,立刻擦起了汗,道:“好、好像是的。”
“下次这种没影的事儿少来我面前叨叨,”曾和安有点厌烦地挥了挥手:“三句话就漏了底,你就不能多动动你的脑子?”
曾元化不敢说话了,只有诺诺应是,曾和安却不打算放过他,继续问道:“茶行近来如何?”
曾元化一边擦汗,一边回话:“还、还好,月初给庐阳运去了一船茶,大约三百石左右,后又与上京一位茶商签了契本,准备在月底之前给他们送去八百石毛尖新茶,前几日又进了不少新茶,不、不过……”
曾和安皱眉:“不过什么?”
曾元化有点后悔自己来了这趟,状没告着,自己反倒要栽了进去,心里一边把撺掇他的曾子明来回骂了无数遍,一边回道:“不过眼下还少了二百石……”
“二百石?”曾和安一双眼睛顿时睁开了,气势逼人地瞪着他:“今天是哪一日?”
曾元化呐呐:“二十一日。”
曾和安简直都要给他气笑了:“还差二百石茶叶,你不去想办法,反而有闲暇来跟我叨叨这些个屁事儿?!被别人抢了茶叶,该如何处理要我教你?两相比较,孰轻孰重你拎不清?你那颗脑瓜子是用来做什么的?”
又见他被吓得跟个鹌鹑似的直哆嗦,曾和安更是大怒,猛地一拍桌子,茶盏叮哐乱响,茶水四溅,指着他大骂蠢货,骂过之后才又指着门道:“给我滚出去,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那二百石茶叶要是没填上,你就给我趁早滚蛋!”
于是曾元化被吓得赶紧滚蛋了,曾和安气得不行,一把抓起茶盏朝他的背影扔了过去,砸了个正着,叮哐一声脆响,那茶盏便滚落在地上,四分五裂,不少茶叶挂在曾元化的头顶,湿哒哒地往下滴水,曾元化也不敢回头,忙加快脚步,一溜烟滚出去了。
第38章
眼看着梅雨季节快到了,为了赶在这之前将茶叶卖出去,江宁与韩致远准备抓紧时间,雇佣人手,将茶叶低调运出越州城,这一日,两人准备去牙行看一看,能否雇到随商的人手。
没想到他们走在半路上就被人拦下来了,拦路的伙计自称是曾记茶行的,说他们家掌柜想要找江宁两人喝一杯茶。
来得倒真快,江宁与韩致远对视了一眼之后,笑着对那伙计道:“真是对不住,我们还有要事在身,怕是没有空暇时间,烦请转告你们掌柜,改日若是得空,我们请他喝茶。”
于是趁着那伙计发愣的功夫,两人便趁机脱了身。
韩致远不屑冷哼道:“真是脸大得越州城都装不下了。”
江宁一笑,不置可否:“我看还有后招。”
两人正说着话,牙行到了,掌柜还是当初那个中年人,依旧穿着一件鸦青色的衫子,体型微胖,笑起来很圆滑,向两人殷勤地打招呼。
江宁向他说明了来意,那掌柜笑眯眯地道:“不知二位客官想要雇佣多少人手?去往哪里?”
路线他们早就计划好了,江宁答道:“二十个人足矣,去往锦州。”
掌柜闻言,一边迅速地拨起算盘,算盘珠子打得啪啪响,看得江宁眼花缭乱,半天没看明白他到底是怎么算的,过了一会,那老板才将算盘往他面前一放,示意他看:“算三百五十文一个人,一共七两银子。”
韩致远忽然道:“且等一等,我们另外有个要求。”
牙行掌柜仍旧是笑眯眯的:“客官请讲。”
……
最后两人只花了四两银子便将人手问题解决了,并与牙行掌柜约定了时间之后,才拿了契本,一同离开牙行。
刚刚出了门,韩致远一扫街上的景象,立刻对江宁道:“我们回去吧,天色阴沉,看起来要下雨。”
说着火急火燎拉起人就要走,江宁有点纳闷地看了看天色:“没有要下雨的意思啊?这么着急?”
然而这时,一个稚声稚气的女童声音从后方传来:“哥哥!哥哥!等等小碗儿!”
紧接着下一刻,一个小小的人儿跟个小炮弹似的猛地窜过来,黏在了江宁的大腿上,一双小胳膊死死抱住他的腿,扬起小脸,笑容满面地叫他:“哥哥!小碗儿又见到你了。”
韩致远满脸寒霜地伸手将她拎开,不悦地嘲道:“这回怎么不叫爹了?”
小碗儿不依,挥舞着小胳膊打他,嘴里嚷嚷着:“你走开!走开!”
韩致远不理会她,继续一只手拎着不让她靠近江宁,挑起眉,语气认真,郑重其事地教训道:“男女授受不亲,你爹没教过你?你还敢抱我男人的大腿,当心日后嫁不出去。”
小碗儿听了这话,立刻瘪起了嘴,眼泪在眼眶里转悠转悠,江宁顿时暗叫不好,正要弯腰去哄她,然而此时已经晚了,下一秒小碗儿便哇地一声哭了起来,声音震天响,一双小胳膊还是死死抱住江宁的大腿,扯着嗓子哭得撕心裂肺,好不伤心,嘴里还抽抽噎噎地嚷嚷道:“坏人……呜呜呜……你才嫁不出去……呜呜呜……”
这下江宁再怎么哄也没用了,他有些啼笑皆非地看着韩致远,道:“好好的,你逗她做什么?”
韩致远这才放下小碗儿,表现得毫无悔意:“谁让她瞎抱人?嗯?还不许我说了,你向着谁?”
江宁:“……”
韩致远哼了一声,便走开了,过了几分钟,回来时,手里拿着两串糖葫芦,拿了其中一根递给小碗儿,嘴里道:“还哭?越来越丑了。”
小碗儿正要伸手拿,听了这话,嘴一撇又要哭,韩致远作势要把糖葫芦收回去,小碗儿连忙抢过来,放到嘴里吧嗒吧嗒吃起来,把刚才的事情一下子忘在了脑后。
韩致远把剩下的一根糖葫芦塞到江宁嘴里,看了看正吃得津津有味的小碗儿一眼,嫌弃道:“怎么办?又给他们送回去吗?”
江宁咬了一口糖葫芦,殷红的山楂粒儿衬着唇色,看得韩致远心中一动,正要凑过去,江宁眼睛一扫就知道他想干嘛,这青天白日大街上的,旁边还有个未成年人,耍流氓也不分场合!
他眼疾手快一把就将没吃完的糖葫芦塞进韩致远的嘴里,顺便将人抵开,低声骂道:“大白天的,你能不能稍微注意点?”
韩致远有点遗憾地咬住糖葫芦,故意舔了舔,舌尖滑过水红色的冰糖,有一种说不出的暧昧。
江宁:“……”妈蛋简直了……
他利落地撇开眼,这时小碗儿正好将糖葫芦吃完了,竹签儿一扔,腮帮子鼓囊囊的,抬头冲江宁羞怯怯地笑了一下,张开双臂,稚声稚气地道:“哥哥,抱抱。”
韩致远顿时脸色铁青,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立刻吐出山楂核,小竹签儿颤悠悠地指着她,咬牙道:“你还想让他抱你?你别过分了啊,别以为你年纪小我不敢揍你,你这样的,我小时候就能一个打十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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