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三
那天之后,张正义不再缠着陈皓清,奶还是带着,讨论继续,竞争依旧,打架也一样,只是不再那么无聊的逗陈皓清。小升初的暑假,一起在篮球场泡着,运球,上篮,跳投,练习赛。
陈皓清长高了不少,右手运球,左手护卫,弓着身子,眼角看张正义。张正义没有停下来等陈皓清长高,自己也蹭蹭的串上去,如今正张着双腿膝盖微曲,身体微微前倾,张开双臂呈亮掌势挡在陈皓清面前,双眼紧紧的锁住陈皓清的双眼,歪着嘴角笑了一下:“哼哼,别泄露~”陈浩清略直起腰,让篮球从腿下、身后穿梭,以防偷袭,正面对着张正义:“各凭本事”
陈皓清运着球,左脚微微后撤小半步,右脚尖朝外,身体向右微斜,张正义移动左脚,挡住球路:“瞒天过海?没戏喽~”陈皓清顺势转身背对着张正义,身前运球,左脚着力做出转体之势,张正义后退半步,不让陈皓清贴近自己,右移半步:“声东击西?不错啊~可惜~没用哦~”说着张正义上脚半步再次挡住球路。陈皓清余光看着张正义向左一步,勾起嘴角:“错,是兵不厌诈!”说着压低身体从张正义腋下穿过。张正义收回虚踩的左脚身体以右脚为原点,就地一个转身,左右□□替换跳步,借着身高优势,再次拦在陈皓清面前:“想暗度陈仓,得先修好栈道哟~”陈皓清哼笑一声,左脚在前,脚尖偏右对着张正义的正中,右脚后撤半步,重心偏后,用小臂把篮球架在腰间,左手叉腰:“有意思,那就明白告诉你,这一回是‘出其不意‘”说着右手勾腕抛球,篮球高高的向张正义的背后飞去,陈皓清的队友接住篮球,迅速进攻,得分,哨声响。张正义站在原地:“你居然借刀杀人以逸待劳笑里藏刀调虎离山擒贼擒王釜底抽薪浑水摸鱼金蝉脱壳!”陈皓清轻笑:“不要背三十六计了,这只是合作,篮球打团队的,不是只有我们两个了!”张正义扭头看看自己无辜的队友,又回头看陈皓清,陈皓清微微带一点笑意,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是有笑意的笑意,看起来有一些…头一回,让张正义说不明白的,但是心里很清楚的笑意,张正义站直身体,看着眼前比自己矮小半头的陈皓清,健康的亮黄色肌肤,结实却不壮实的肌肉披着层薄汗,闪闪发亮:这个人,将来有一天如果也像今天这样和别人联手,站在我对面,而不是背后,我该怎么办?张正义微微蹙眉,半眯着眼睛,盯着陈皓清:我有几分把握赢?
突如其来的想法,把张正义吓了一跳,张正义迅速掩住眼里的情绪,转身下场:“我累了,先回去的。”
陈皓清看着张正义突然僵硬的脸,一顿:张正义这些年一直把自己伪装的很好,从不真正外泄情绪,自己就做不到,虽然平常板着脸,没有什么表情,却做不到随时随地挂着张天真的傻脸,现在这么明显的情绪变化…陈皓清蹙起眉头:被打击了?因为刚刚的传球…陈皓清眯了眯眼,盯着张正义离开的背影:你到今天才想到第一只有一个,才想到既生瑜何生亮吗?陈皓清松下紧蹙的眉头:既然如此,你能不能想明白,我们跟他们不一样,因为,我们是相互追逐,而不是天生的对手。陈皓清远远的看着张正义的背影消失在眼中:我,从你帮我在那辆面包车上东手脚的那天起,就不把你作为必须打倒的对手了,而是…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另一个自己,完全补漏的另一个自己。
陈皓清拎起背包,和队友告别,转身走向另一个方向。
从球场回家之后,张正义就被母亲塞进舅舅的车,遣送外婆家。张正义对着广阔的黄土高原发呆,这种廖无人烟的地方,张正义才卸下笑脸,漏出冷清寡淡相,高亮的额头显露无疑,一双深不见底的亮眼睛,挺立的鼻梁加上冷峻的脸,虽然皮肤白皙,一双薄唇浅淡似无。张正义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唇,薄唇者薄情,心狠,果真如此。那天突如其来的想法困扰着张正义,自己不会主动站在对方对面的位置,关于这一点,张正义非常清楚。但是如果真到了不得不那一天…这些日子以来,张正义用了两天的时间不停回忆过去的点点滴滴,来整理陈皓清的弱点,以及应对方式,结果发现自己真的没有完全的把握可以压制住对方,甚至连一半的把握都够呛,真要对上,只能两败俱伤,虽然自己清楚知道对方的一招一式一举手一投足,然而对方知道自己的却不比自己知道对方的少,自己这些年惯于笑脸伪装,却从来没能真正瞒过对方,不是没想过,而是太了解彼此,了解到彼此都太清楚对方了,哪怕只是一抬手,就能知道对方是要出拳还是劈掌,三招之内是提膝还是侧踹,根本瞒不到。如果现在开始保持距离,可能隔些时间,过些年头可以成,但是…张正义摇了摇头,如果自己一个人,早被绑架不知道多少次了。又用了两天时间考量长期合作的可能性,虽然握着手说过“好兄弟,一辈子。”然而,一辈子长着呢,自己尚且在这里想着如果敌对起来,怎么干掉对方,何况对方?大约心底也想过很多次怎么做掉自己,友谊之花开起来绚烂美丽,却抵不住一阵清风或一个好奇的婴孩的手,重量不够…利益呢?两个家庭之间,如今是一派和气,互利互助,各取所需,和谐的互利关系到如今已经十五年甚至更久,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合了这十多年,总也快到要分的时候了。两个父亲是怎么做到的?想到这里,张正义的脸更冷了:都怪他们,他们合所以轮到我们就得分!张正义眯着眼睛咋吧着突然冒出脑子的这句话:凭什么因为她们合我们就得分?虽然合是大方向,是发展史,但是,事在人为,为什么要分?凭什么要分?不分!张正义紧了紧拳头,脑海中出现几年前自己站在马路上,陈浩清用那条几乎站不住的腿跑过来,拉开自己,一起倒在马路边,陈皓清自己垫底,搁在马路牙子上,疼的半天没缓过劲儿,陈皓清说:“如果是你,也会救我的。”张正义当时没有说话,因为,张正义自己也无法确定,是不是会同样冒着断腿的可能去救另外一个人,还是对手。对手,张正义思索着这个很久没有想起的词,还是对手吗?不是了吧,对手的话,怎么会背靠背互相帮助,对手的话为什么坚持给他牛奶,对手的话为什么要救自己,不是对手,是什么?张正义的脑海中闪过一个个画面:
陈皓清无奈的脸:“幼稚。”
陈皓清抽着嘴角:“无聊。”
陈皓清斜着眼:“你够了!”
陈皓清蹙着眉:“我们换个角度来想…”
陈皓清抿着嘴,咬着牙挨下拳拳脚脚。
陈皓清勾着嘴角:“再来!”
陈皓清亮着眼睛笑着回握住自己的手:“好兄弟,一辈子。”
陈皓清轻轻顺着自己的后背:“没事儿的,没事儿的。”
陈皓清看着自己的眼睛:“换做是你,也会这么做的。”
陈皓清意义不明的笑眼:“不是只有我们两个人。”
张正义的脑中定格了无数个陈皓清,最后都被那一双意义不明的笑眼顶替,张正义抬手,摸上自己的胸口,扑通,扑通,扑通不规则的跳动越来越快的跳动,张正义自嘲的笑了:“真是傻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只是,为什么是他…
张正义想起自己之前的梦,张正义知道,男孩子到了自己这个年纪,是会发生一些变化,母亲给自己看过书,知道这是很正常的事情,再加上提前有预习,知道那是男生长大的标志,可是,无论是书上,还是母亲,都没有告诉自己,是梦到什么才会这样,张正义当时只觉得,这样可能不太对,却说不来哪里不对。而现在,张正义伸出手,探探自家起立的小兄弟,拍了一把:“不争气的东西,一想到陈皓清,你就蹦出来,到底是怎么回事!”一把拍的狠了,张正义抽着气蹦了起来,好不容易缓和过了劲儿,张正义又坐下,在高高的源上,遥遥的盯着对面另一个源头上头走动人影:“还要多清楚才能明白?”张正义自嘲的笑了:“还能是怎么回事…”张正义非常清楚的知道,自己不是每次梦到陈皓清都会出现生理反应,但是,每次出现生理反应,梦里都是陈皓清。
初一报名,人挤人,陈皓清果然直升了x大附中,在人群中排着队报名,张正义那天走了之后就再没有联系了,听母亲说,被送回陕北老家了,还回来吗?还是就留那边念书?想通了吗?陈皓清甩甩头,这不对,不能一直想着张正义的事儿。突然,陈皓清收起眸子,警觉起来,双手握拳,陈皓清站着没动,微微低着头,弯着嘴角:他回来了。
掌风应声而至,陈皓清曲肘格挡,双手交叉至头顶,挡住张正义跳起偷袭,由头上空劈下的一掌,周围的同学立刻退后,围成一个圈,指指点点,张正义匍匐落地,双手就地支撑一个翻滚,倒立起身体,伸直两腿交换砸向陈皓清,陈皓清伸手抓住张正义的脚踝,向怀内一收,借力推出,张正义趁着力度向后空翻,落地,后退两步停下,张正义双手环胸,脸上带着痞笑:“借力化力?不错啊,背着我学新的!”陈皓清拍拍自己的衣服:“你不是也学了新的!”张正义靠近,站在陈皓清背后:“如果我们一直学一样的,会怎样?”陈皓清停了片刻,说:“会有一个变成是多余的。”张正义点头:“嗯,所以,我们也要学点儿不一样的东西。”张正义看了看陈皓清:“你又长高了?”陈皓清侧眼看看张正义:“那是因为我打篮球了,而你没有,所以我继续长高,你却停止了!”张正义伸手比划了一番:“身手不一样了,身高又一样了!”陈皓清轻咳一声:“一样也好,不一样也罢,一切自有天意!”张正义推了推陈皓清:“当和尚去吧你!”两人笑笑,都不再说话,也不理睬刚刚造成的恐慌,无视身边的议论声。隔了好一会而,陈皓清轻笑了一声,张正义睁开眼睛,看着他:“你笑什么?”陈皓清歪头,嘴巴靠近张正义的耳朵:“那边女生说你笑的好看。”张正义愣着,耳朵痒痒的,张正义伸手摸摸自己的耳朵:“这有什么好笑的?”陈皓清接着说:“如果咱那两个妈在,就刚刚那样,还一人一个衣领子拎走,你觉得会这样?”张正义想像着噗笑出声,抬眼看到陈皓清正亮着眼睛,弯着眼眸对着自己微笑,顿了顿神儿,张正义又听到自己快速的心跳。陈皓清看张正义愣住了,张大眼睛盯着自己的脸,两个人都看到对方脸上的微红,也都看到对方眼睛里自己的绯红,各自退后半步,不再多言,继续排队。
陈皓清知道自己这样不对,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陈皓清总是想起张正义,发现的时候已经变成了像是吃饭喝水睡觉一样正常而自然的存在,陈皓清原本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可是,张正义不在身边的这近一个月的时间里,自己经历了一次质变,这是父亲说的,父亲说男生经历过这样的质变之后才会变成真正的男人,也才能成为真正的男人,陈皓清看过书,知道这很正常,每个男人都会经历,但是,陈皓清非常清楚的知道,自己正在经历的和一般别的男人经历的,不一样,没有张正义在,陈皓清不想起床,不想晨跑,不想练习,甚至不想动,似乎自己那么努力,那么认真,那么耀眼,只是想为这一个人,只是想让这一个人看到自己,只想让这一个人目光跟着自己走。陈皓清在梦里变成男人之后,愣愣的坐在自己的床上,最后和父亲商量了一番到附近的寺庙修行了一个月,美其名曰:修身养性,实则:摒弃杂念,而最终的结局是…陈皓清在山间打坐,回想着师父的话:“道德”,“人伦”,“责任”,“义务”,“取舍”,“你要的不在其中,你拿什么换?”“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最后一个字‘诚‘,悟得多少,看居士造化。”父母不会同意,父亲指望自己娶妻生子,传宗接代,张正义不会同意,我们背负着同样的责任与义务,舍而取之,取而得之,拿什么,才能换来一世偏安,坚持就有可能成功,那么,最后一个诚是什么?确实、真实的心意,如果我诚心诚意为别人做些什么,是不是可以换来短暂的相聚?如果我坚持不懈的诚心诚意为别人做些什么,是不是可以换来多一些时候?如果我们一起坚持不懈的诚心诚意的为别人做写什么,是不是就可以换回一世?陈皓清离开之前认认真真对佛祖许下心愿:“三跪六拜九叩,弟子愿以劫难为考验,换取余世相伴,弟子不善,因果而施,但求心安。”
陈皓清想着张正义刚刚的眼神,回头瞟了眼在身后发呆的人,幸好,我们的想法一样。陈皓清满心满足,独自微笑。
张正义低下头:他知道了。想起刚刚相对的眼神,张正义又抬起头,看着对方的背影:他在笑什么?张正义突然亮了眼睛:还好,我们的想法一样!
张正义向前走了半步,离陈皓清更近,陈皓清扭头:“怎么了?”
张正义摇头,笑:“没什么,就觉得,挺好的。”
陈皓清笑:“傻子,我是第一!”
张正义也笑:“各凭本事。”
初中的课程比小学多了不少,也难了不少,两人仍在一个班,做了同桌,一起上学,一起放学,一起值日,一起做题,一起讨论,一起打球,自成方圆。
两人果然各凭本事的继续轮番拿第一,包揽各种大大小小的考试比赛测验。
不同的是,陈皓清不再冷着脸,而是换上总是温和微笑的脸,只要别人问,他就会讲解,不会他就一遍一遍的继续讲,发现别人错了步骤,也会提点指出,陈皓清更喜欢帮助需要帮助的人,和山区的孩子结对子扶持,在目录马路边帮助需要帮助的老人,整个变成了活雷锋的典范。
而张正义,学习不落下,玩耍也不丢,张正义打球,张正义打游戏,张正义跳街舞,张正义溜冰,张正义把时下男孩子们的游戏玩个遍,却不沉迷,成绩也不见丢开。
陈皓清笑:“你可真是气死人不偿命,明明天天在玩,还是拿第一。”
张正义笑:“那是你只顾的帮别人去了,忘记自己做题了,所以才又让我赢了一回!”
陈皓清伸手拿桌上的书准备回家,不小心抓到了张正义的手。
张正义一愣,迅速抽回自己的手,表情有些尴尬,气氛有些僵硬。陈皓清咳了一声:“走吧!”
张正义抓起书包,跟在陈皓清背后:“走。”
☆、四
四
张正义平常不是这样斤斤计较小心翼翼的人,无论是打球还是玩耍,或者其他任何活动,总免不了和别人磕磕碰碰,平常和朋友们勾肩搭背什么的也都无所谓,可是,换成陈皓清,张正义做不到一点感觉都没有,随着年龄的增长,对对方的渴望愈发强烈起来。碰到手指,心跳会加快,皮肤会变的烫手,整个人会迅速就沸腾起来,碰到了手指,然后想碰手掌,碰到了手掌又想要牵手,牵到了手还想要十指相扣,然后更多,更多,而后也会就这么像洪水泛滥一般,根本停不下来,张正义将双手放在脑后,倒挂在卧室里的双层床的上铺栏杆上,摇摇头,继续做仰卧起坐,今天打球的时候撞到,撞了个满怀,自己根本完全忘了篮球,只想伸出双手环住对方的身体,来个渴望已久的拥抱。平常借着不小心的幌子还能装作若无其事,可如今到了连装都不想装的地步,如果可以,只想直接扑上去,抱住,然后想干嘛就干嘛!张正义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松开抱在脑后的双手,翻身落地:原来,自己想的是这样!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张正义就地转了个身,我可以干些什么呢?张正义靠墙,盘腿坐在地板上:我什么都不能做,一旦出格,就回不去了,哪怕我心里的是他他心里也有我,却显然不会有后续了。母亲说多做些运动可以转移青春期的注意力,可是,我每天不停的运动,不停的念书,还是会不停的想陈皓清,张正义又从地上爬起来,重新挂回栏杆上,根本就没有用,张正义双手交叉胸前,做五十个没有用,做一百个也没有用,都抵不上陈皓清眉眼微弯的轻轻一笑!张正义加快速度,连续起身几十个,然后放松双手,倒挂着大口喘气,折腾,这就是折腾!张正义自己在心底嘲笑自己,换了几口气后,重新进行第二组。张正义觉得自己很不正常,只是不小心碰到手,也会心猿意马,换个座位,不同桌了?张正义很认真的思考过这个问题,可是,真的换开了,还能回来吗?如果注定不能在一起,那么至少,我的竹马只有你,你的青春年少,全是我。而且,张正义睁着眼睛坚持着把最后一组完成,咬着牙嚎出声:“啊…”运动量增加,却迟迟看不到成效,张正义随手拿起毛巾,擦拭自己身上脸上的汗水,而且,这人这么发神经的去帮助别人,到底求的什么,自己不是没有想过,自己如果真的让开位置,还不知道这人会把自己忙成个什么样子,总是说我傻,你才是真正的傻子,张正义小声嘟囔着,我们这样的人,再努力,都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再厉害都是父母给的,再奉献,都是花爹娘的,做什么成功都是应该的,失败就是被唾弃的,还傻乎乎的去助人为乐,日行n善,求姻缘,能成才见了鬼了!张正义无奈的要克摇头:傻子,真傻!张正义打开冷水,直接冲下来,仰起头,让冷水从眉心冲下,低下头,嗤笑一声:自己更傻,明明知道没有用,还心怀期待,默默的跟着一起做同样的事情。张正义擦干身上的水渍,躺在床上,侧身,把自己窝成一团,片刻后翻身,平躺,然后睁开眼:“陈皓清,晚安!”然后再次翻身,趴在床上,拽过身边的卷成筒的被子,抬脚架在被子上,伸出手,把被子拉进怀里,紧紧的抱着,侧头面向被子,蹭了蹭鼻尖:“晚安,陈皓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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