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罗殿内并无外者,就连殿前的鬼吏,都给艳骨遣退了。
阎罗殿内严肃之气笼罩,殿前跪着一个纤细背影,黑白无常在她的左右各自站着,堂上,艳骨正襟危坐,他们一进来,目光纷纷落在了他们身上。
流景明白这严肃之气是什么意思,只有不明所以的酒青一脸懵懂,这让流景有些好奇,他是知不知道有卫纸月这个人的存在?
流景走到殿前,拱手行礼:“大人,酒青带到。”
虽然低着头,可酒青热烈的目光流景还是感受到了。
酒青四处望了望,见一向见着他都笑的黑无常也板着脸,知道自己摊上大事了,赶紧腿一软,跪在了地上:“大人,小的跟您道歉,小的不是故意说那些话的。”
道歉?艳骨的目光落在了流景身上,有询问的味道,流景咧嘴笑了笑,赶紧转移话题:“大人,正事要紧。”
艳骨点头,招招手,流景瞬间明白他意思,举步走到他身侧,目视下方,站定后听到他道:“你们两个都起来吧。”
酒青站了起来,他身边的纤细身影也缓缓站起,抬起了脸。
看到她脸时,终于明白那些鬼为何会这般为她惋惜,却见她白衫着身,绣花的腰带束出她完美的身段,窈窕身姿,玲珑有致,虽然面白如纸,双目无神,却依旧难掩她的倾城之姿。
这是个美女,柔弱无骨,只要一眼,就能让人心生怜惜。
酒青居然有这么个貌美如花的女儿,真是羡煞旁人啊。
“酒青,今日唤你前来,是你身侧这位女子卫纸月的要求,因她遗言,有事告知你。”艳骨将流景的表情纳入眼底,却未点说。
卫纸月?那是何许人也?酒青侧目看过去,只是一眼,就让他惊在原地。
是她,是她吗?:“辛夷?”
酒青居然不知道自己有个女儿?流景也是惊了。
却见酒青一声唤,那女子立即掩面而泣,呜咽道:“爹爹。”这一声,可谓是愁肠百转,无限凄凉。
酒青愣了,黑无常愣了,流景也愣了。
说不出来是个什么感觉,酒青的样貌,也就二十一二,卫纸月也才年方二十,站在一起,也就是一对才子佳人,可谁能想到,这是一对父女,还是在阎罗的才得以相认的父女。
酒青虽然满脸不可置信,可是从眼眶溢出的液体却出卖了他的心思,他的声音颤抖着,难以相信:“你叫我。。。叫我什么?”
“爹爹,我是纸月,是你和娘的孩子啊”
流景俨然没想过,本来预想的见面却变成了认亲。
关于酒青生前的事,流景一直没问,只知道他的父母,在他去世后的半年内也相继离世,只留下一个夫人,而酒青在地府不肯投胎,也是为了这个夫人辛夷。
是情深之人,抱着生前的旧事不肯放,二十年如一日,看人生人死,世事无常,却始终看不透自己的命理方向。
“娘是在你去世后才发现怀了我,你逝世三个月,奶奶也跟着去了,爷爷大受打击,病重卧床,日日昏迷不醒,直到爷爷临终前,娘也没有机会告诉爷爷奶奶她有了身孕。”卫纸月呜咽中将酒青不知道的那些事说出。
酒青想到父母,想到他们在投胎前都不忘关心自己,想到生前的事,埋头泪流的更凶:“爹,娘。”
这是流景没体会过的天伦之情,虽不懂酒青的难过,可是看酒青如此动情,胸中也像是憋了口气,难受的很。
卫纸月一张梨花带雨的脸仰着看酒青,没有生气却能感觉到她的目光灼灼:“爹,斯人已逝,你别难过了。”
酒青抡起袖子抹掉脸上的泪,伸手将卫纸月的双手握在手里,估计是哭的凶了,他的声音都哑了:“你真是我孩子?是我和辛夷的孩子。”
傻酒青,你还没明白吗?她已经死了,是你孩子又如何?难不成不去投胎在地府里陪着你吗?
“爹爹,我好想你。”卫纸月说着,投进酒青的怀里,酒青顺势拥住她,用右手抚摸她柔软的长发,动□□怜。
流景感动的咧嘴笑,黑无常也哭了,但是流景不知道他为什么哭,看见了他偷偷的抹眼角,看见白无常垂眼看他,精明的眼眸里分不出喜怒哀乐,猜想黑无常跟自己一样,在为酒青高兴。
艳骨在堂上坐着,看着堂下的一切,既然做到了她的请求,那她就该离去:“卫纸月,本官已经完成你的心愿,你该离开了。”
艳骨的一句话将这温情的一幕打破,堂下的父女抬眼看他,眼眸里的惊慌失措甚是明显,卫纸月先反应过来,在打架都惊讶的情况下双腿一曲,跪在了地上:“大人,民女请求你,让民女留下来陪父亲,我们才相认,我。。。我不想离开爹爹。”
艳骨还没说话,酒青也扑通一声跪下,连磕三个响头:“大人,酒青也求你了。”
酒青磕完,范无救也跟着跪了:“大人,酒青在地府这二十年,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他们父女情薄,在地府才得以相认,求大人通融。”
认识谢必安快半年了,流景从没见过他有哪一次的表情是这么无奈的:“请大人通融。”
无关的四个,有两个都为酒青求了情,在此情形下,他若是不跪就太对不起酒青了,正当流景也想跪的时候,艳骨却说话了:“既然是情薄,又何必在地府强求?黑白无常,你们身为鬼差,应当知道,强留地府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代价?“什么代价?”
范无救的脸僵了,谢必安也没表情,酒青的头磕在地上就没起来过,就剩卫纸月露出和流景一样的迷茫,艳骨抬眸看流景,显露出他耐心的一面解释道:“酒青留在地府的代价,是再也不能转世为人。”
流景心头一颤,除了震惊已经不能再有别的感觉,酒青为了辛夷,竟然放弃了转世为人的机会。
酒青在流景的错愕中抬起头,语气坚定的说道:“我不要久,我只想跟月儿待一会,哪怕一天,一个时辰都好,就算让我魂灰魄散,我都愿意。”
流景知道酒青的矛盾,一边是所爱,一边是至亲,他在地府苦苦等了二十年,也许他想早点见到辛夷,但是害怕这么早,可他没想到,他还会有一个女儿,他哪个都不能失去,更不能魂灰魄散。
酒青帮了他很多,一直以来都在受他照顾,今日流景终于有了回报的机会:“大人,我记得地府条文里边有一条例法,判官可以娶妻,是吗?”
此言一出,全都愣了,虽然背对着他们,流景却依然感觉到背上灼热的视线要将他烧穿。
艳骨更是反应巨大,从椅上惊起,怒斥一声:“胡闹。”
面对艳骨的怒气,流景是害怕的,跟他相处五个月,从未见过他生气,更没见他大声呵斥过谁,而今日为了这荒唐发怒,使流景为那点前程担忧,明知将他惹怒对谁都不好,可是为了酒青,流景也只能硬着头皮了:“大人,卫姑娘窈窕淑女,端庄秀丽,我欲求之,请大人成全”流景端着一派诚恳之色,说罢还将头低下,装作态度诚恳,实则是不敢对望艳骨盛怒的眼眸。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是吗?即便是过了这么多年,即使是重生,依旧改不了风流的性子是吗?
第14章 14
艳骨不说话,这让跪着的他们十分不安,流景不知艳骨是否会同意,而他确实也不是想娶卫纸月,但酒青的恩情终究要还!如果只有这个法子,也只能认!
艳骨当然明白堂下的鬼都怎么想,一个个都向他下跪,无非就是想他答应,可他怎么能答应?可是不答应,他要怎么回绝流景?
谢必安当然懂艳骨所想,见他在堂上面色深沉,便知他的为难,于是出口解围道:“大人,属下有话说。”
艳骨的声音很是僵硬:“说。”
“孟婆前几日跟我说,她手下少了个熬汤的厨娘,不如让纸月去帮孟婆吧。”艳骨一下便明白了谢必安的意思,他吸了口气,平复了神色,缓声道:“都起来吧,就照白无常所说,卫纸月编入孟婆门下。”
艳骨答应使流景也松了口气,虽然结果出乎意料,但这已经是最好的了。
“多谢大人”一通拜谢,纷纷起身,流景掩不住笑转身看向酒青,刚好看见他扶着卫纸月起来,瞧瞧,这才多久,父亲就做的这般好了。
“卫纸月,此事我会通知孟婆,明日你再去上任,相关事宜,孟婆会转述你,既然无事都退了。”
“多谢大人。”酒青和卫纸月再拜,黑白无常先转身离开,他们还有事要办,酒青跟流景打了个眼色,也领着卫纸月走了。
顿时,原本还算热闹的阎罗殿转眼就只剩流景和艳骨,流景在原地站着,时不时偷看艳骨一眼,他不说话,兀自整理文本,一时间,沉默在他们之间蔓延,好生尴尬。
对于此时的尴尬,流景那是无话可说,因为都知道,从来还没有哪个判官敢直言顶撞阎王强要他赐亲的。
流景想,艳骨是气他不该在此事为难,卫纸月本该顺应天命,转世投胎,可他却为了私情让她能够留下,硬要艳骨赐这门亲。
“判官还有事?”果然,语气疏离。
流景顾不得尴尬,连忙嘻皮笑脸凑上去:“大人,酒青认亲,这是件好事,不如这样,我请你吃饭。”
艳骨停下挥毫的手,抬眸跟他对望,流景望进他眼里,无喜无乐:“这样多不好,岂不是打扰了你跟卫姑娘的相处?”
流景连忙笑道:“不会不会,一点都不会,来日方长嘛。”额...怎么说了这个,明明不是想说这个的。
却见艳骨眉一挑,流景说出去的话那是收不回了:“来日方长?果然是你流景公子的风范。”
什么风范?他怎么不知晓?:“大人你误会了,我是说。。。是说,我们要相处的日子还很久,需要把握住机会,如此大好良机,大人应该给我个机会表示表示。”
艳骨头一扭,态度十分干脆:“岂敢麻烦判官,我还是不去碍眼了。”
当真这般不愿?“真不去?”
“不去。”
“......”行,不去就不去:“那属下先告辞了。”酒青还在等着。
流景走之后,不知身后的目光许久未收,寂静的阎王殿内,一声轻叹,心事沉重。
阎罗殿外,一缕稀光落下,酒青扶着卫纸月,在殿角站着,烟雾在她身上笼罩,更将她羸弱身姿衬得像是云中仙子,顾不得欣赏,流景快步走到他们面前:“酒青,你先带纸月回去,我去香烛铺买些香烛。”
酒青点点头,欲带卫纸月离开,却被卫纸月推手阻止:“ 判官。”
本打算转身离开的脚步因她这一声唤而停下,流景回头,好奇的看她:“纸月有事?”说不出来是哪里熟稔,可能是因为她是酒青女儿的关系,又是苦命早逝,初次见她,便有一种怜惜之情。
喊完才想到,她一个姑娘家的,被这样直唤闺名甚是不妥,这不,却见她眼眸低垂,一脸羞涩:“适才多谢判官解围。”
他还解围?捣乱差不多,流景呵呵一声,算是抱歉:“此事多亏白无常谢必安,不过你不必挂怀,我和你爹爹与他交情深,你只管安心留下,没事的。”
酒青也劝道:“凡事有爹在,走吧,你的魂魄很虚弱,爹带你回去休息。”卫纸月向流景行了个礼,这才和酒青离开。
看着她婀娜的背影,流景不禁感叹,辛夷将纸月教导的好啊。
流景与酒青分开后连忙赶去香烛铺,许是因为病死的缘故,卫纸月的鬼魂很是虚弱,自己还不会以鬼力救鬼,又不敢再麻烦艳骨,只好买些香烛吊着等谢必安回来再说。
此去不久,返回草屋也不过半刻钟,虽然不会以鬼力救鬼,可却使用得当,以至于在地府各处,都能够来去自如。
酒青将纸月安置在他的房间,草屋本来是一厅一房,客厅置出来给流景歇息了,卫纸月一来,住房还是个问题。
当然现下的问题是先稳住卫纸月的鬼魂,在地府里阴气茂盛,她虽不至于散魂,此举却能让她好受些,流景使了鬼术点燃香烛,置在她面前,这才放下心来。
鬼魂对香烛都是很敏感的,这种东西在人间就相当于粮食,人吃了饭,精神就会好,果不然,一刻钟后,卫纸月的魂体稳当多了,她左手臂撑在桌上,看了看酒青,说道:“我一直以为地府是极阴森湿冷之地,却不想竟也跟人间一样,楼宇林立,烟雾渺渺。”
酒青也笑道:“起初我也是惊讶,可在地府待了二十年,竟发现,地府甚至比人间好多了。”虽然流景觉得惊讶这词换他来说比较合适,毕竟酒青都在这二十年了,世事已远,哪有他记得清,但酒青刚和卫纸月相认,想必正是需要机会和自己女儿沟通。
“爹爹在这多年,可还好?”如此深情一问,酒青又红了眼。
他痴痴道:“好,都好。”
这幅景象,好像没他这个外鬼的份:“酒青,之前的事多谢谢必安,我去尸正香定一桌酒席,晚上酬谢他们兄弟。”
“会不会太麻烦你了?待会我自己去也行!”酒青一脸愧疚。
流景摇头,责怪他的客气:“你就在家好好陪陪纸月,我先去了。”言罢走出房间,为他们掩上门之后直接去了尸正香。
尸正香掌柜对于流景去而复返不过半个多时辰表示奇怪,更对于定一桌酒席这事好奇的问出口:“判官今日是有喜事?”
流景脸上的喜悦怎么藏都藏不住,笑眯眯道:“哪有哪有,不过就是有了个女儿。”
掌柜惊呼:“判官有女儿了?”一脸见到鬼的模样,他这一喊,将尸正香内的鬼客全都吸引了过来,一听这几个字,都忙走过来连连发问
“判官你着实是速度惊人,这才不过半年,你居然有女儿了?”
“不知是哪家姑娘这般有幸,得此怜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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