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楚昭并不挣扎,老实坐在项羽腿上,转头接着对李信道:“我到时候在城楼上指挥,你们且看令旗行动便是。”
淩县之外十余里处秦军军营,张良抬头看向夜空,只见一轮圆月升至天顶,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他仿佛已经看见一张逐渐成型的巨网笼罩在淩县上空,网中间匆匆碌碌的是茫茫众生尚且无知无觉,里面有项梁,有景驹,有王离,还有那个推算出来常伴紫薇的人……
能够高高在上的掌握众生命运的感觉如此良好,不怪乎如此之多的人费尽心力的妄图攀上权利的巅峰。
淩县县令府书房内,方章子一夜白头,来回踱步,忍不住哀声叹气:“曹无伤,你这到底是救我还是害我!?”
手下谋士,也就四曹无伤,摸摸胡子:“大人以为秦军目的就是项梁?”
李信推门进来,一袭戎装:“方大人以为如何?那秦军就算是灭了项梁将军也不会退兵,淩县而后必遭屠戮!”
原来这方章子自以为想通了秦军目的,便后悔今早慌乱之际答应了虞楚昭组织民兵准备出城攻秦一事,现在想来却是后悔了。
“大人可知城外带兵将领是谁?”李信在度开口。
“是王离。”
“王离此人残暴,你先前举兵反抗定然被他记恨,昨夜一战纵火便是打算屠城,大人以为败了我家将军便能退兵?”
方章子沉默半晌,最后只得咬牙:“那项大将军今夜定然出兵?”
李信面容肃穆,肯定:“就是今夜!”
作者有话要说: 啦啦啦,祝我生日快乐~
☆、家国难两全
家国难两全
修长的手指摸黑捡起地上散落的衣裳,将衣服一件一件穿上,遮住少年紧实皮肤上青紫的吻痕。
虞楚昭抬手将一头微微汗湿的乌发束起,盘在脑后,抬手将青虹握在手中,拇指一推,青虹出鞘,飞雪掩映着月光,青虹的剑刃泛出一道锋利的光,反射在虞楚昭漆黑的瞳仁中,宛若星河万顷尽数落于此内。
窗外一道剪影悄无声息落下:“项羽的意思,你当真明白?”
虞楚昭收剑回鞘,听出来人声音:“李信,你以为项羽为何说出那言辞?”
李信在窗外一笑:“自然是看不得你吃苦……何况,守城一事,怕也是艰难,王离被项梁逼急了,自然要退军淩县,到时候压力最大的就是你了。”
虞楚昭笑道:“将军放心便是,定当拼死守城。”
李信沉默片刻,道:“项羽怕的便是你这样。”
虞楚昭抬手整理战袍,叹息道:“英雄气短。”
李信点头:“儿女情长。”
虞楚昭看着手中的青虹出了会儿神,自言自语:“这青虹本就是名剑,到了我手上却是上不了战场了?”
李信听懂了虞楚昭话中之意:“项羽真性情,一直顾着你,以后怕是艰难。”
虞楚昭略一思索,漠然道:“这话是项梁叫你说来给我听的?”
李信一晒:“原是范增那老头说给大将军听的。”
虞楚昭“唔”了一声,一会之后方说道:“但要我说,我离开了项羽,他立马便能放下兵戈陪我在这乱世里头找一处安身去,你信也不信?”
李信沉默一会,笑道:“自然是信的。”
虞楚昭摩挲着青虹:“可他终究还是那个挂心天下之人,就是与我离了这乱世,怕是也不能无忧……”
李信沉吟:“于是你便陪他打这江山?”
虞楚昭一笑:“不然如何?叫他陪我在乱世偷生不成?”
李信略一摇头,叹息一声:“再一时辰……怕是就该开战了。”
一会之后,项羽推门进来,万鬼朝皇架在肩上,看见虞楚昭一袭武袍,神色立变:“昭昭!你要做什么!?”
虞楚昭擦剑,看项羽进门,“刷”的一声还剑入鞘,干脆利落道:“出战。”
项羽半侧脸隐在阴影中,看不出表情,漠然再问:“你做什么?”
虞楚昭抬眼看项羽,认真道:“出战。”
虞楚昭说完抬腿就往外走。项羽紧紧跟上来,抬手用力按住虞楚昭肩膀。
虞楚昭扭头:“做什么?”
项羽冷声:“在这呆着。”
虞楚昭抬手打掉项羽的手:“我说我要出战!”
项羽怒:“我叫你在这呆着!”
虞楚昭深呼吸:“为何!?”
项羽深呼吸,直视着虞楚昭一双乌亮的眸子,耐心道:“此战凶险,看秦军布阵,定有高人在……”
虞楚昭欺身而上,微微仰起头,一把拽住项羽的衣领,咬牙道:“正是这样我才更应该出战!你们都在前面冲锋陷阵,叫我躲在背后当缩头乌龟!?”
项羽反手拉住虞楚昭袖子,急促道:“你是军师!不是武将!何人打仗见军师在前头冲阵的?”
虞楚昭松开项羽衣领,径直向外走:“小爷的事情不要你管!”
项羽愣愣的看着虞楚昭的背影,继而抬手一拳砸在门框上。
虞楚昭背影稍微一停顿,接着抬步往前走:“要是这次再不出战,不知道那范增、宋义该如何说了……”
项羽发出沉重的喘息声,须臾开口道:“管他们做什么!?杀了便是!”
“何人!?滚出去!”外头一阵嘈杂,依稀能听见这么几句话。
“做什么!?给我叉出去!”项羽转头暴喝,双目赤红,粗喘气。
外头静了一息,须臾又吵闹起来。
项羽暴怒,万鬼朝皇狰然出鞘,提刀就要出去把外面吵闹的人砍了。
虞楚昭一把扯住项羽手腕:“你干什么!?”
项羽头也不回,烦躁的抬手一挥,打掉虞楚昭的手,冷然道:“爷的事情你管的着!?”
虞楚昭不想项羽竟然拿他的话来回自己,当即怒极反笑:“呵,我不管!?那你去啊!把外头的人都杀光你就满意了!?”
项羽喘气扭头,像是无路可去的困兽:“那你道如何!?”
虞楚昭手中青虹出鞘横在眼前,目光直视项羽的眼睛,沉声道:“这是你给我的青虹,我定不会叫它在我手上坠了名头!”
虞楚昭说罢不管项羽,朗声朝外道:“何人喧哗!?带进来!”
“将军!将军!”一衣着破烂的少年连滚带爬扑到虞楚昭身前。
虞楚昭一身软甲,窄袖束在牛皮护腕之内,一袭长衫已然换下,一头长发全部束起,剑眉星目,体态修长挺拔,看着确实像个少年将军。
“何事?”虞楚昭停步,青虹驻地,扭头看那冲上来的少年。
少年大哭:“有妖女杀了我母亲!求将军做主!”
淩县外十五里外,树林间一处高地,四下无树木遮蔽,视野开阔。陈婴行至此处,勒停战马目光往下看淩县周围围城的秦军,握住缰绳的手不禁收紧,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不怕,也不是全无胜算。”项梁全副盔甲武装,长剑架在腰后,策马行至陈婴身侧。抬手拂过鬓角碎发,眯着眼睛透过风雪看秦军八万大军,只觉那兵阵说不出的古怪。
范增依旧一副文士打扮,花白的头发和胡子在夜风中乱糟糟的一团。他紧跟着项梁驻马立在一旁,目光顺着二人视线投向山下,先是凝神屏息,而后目光发直慌忙翻身下马,脚尖在雪地上匆匆画上几下,随后脸色大变:“将军!这场仗打不得!”
四万军队悄无声息已然压至淩县郊野。项梁分兵出去后,手上便是四万兵马。此时聚兵一处,呈利剑之势,剑锋直指淩县外八万秦军。
虞子期和龙且带兵先行,正处于剑尖之处。季布与项梁等人一道,于阵中间,压着前锋军队,防止被包抄。
宋义等一干旧楚文臣不见踪影,自去后勤处猫着,离战场越远越好。吕氏父子犹豫一阵,最后还是退回去,和那般老臣搁在一处。
熊心倒是身在军阵之中,不过也在剑阵末端。这倒并非他胆小怕事,而是一干项梁手下大将每一个鸟他的,只是随便给他安排了一个位置呆着。
“这秦军怎么这般列阵?”虞子期缓慢呼出一口气,勒马,抬手示意身后大军停步。
一会儿之后,果然看见龙且策马由右侧林间奔来。
龙且:“秦军搞什么鬼!?”
虞子期警惕的看着秦军布阵,轻轻摇摇头。
龙且英俊的脸带着暴躁,□□战马也不爽的兜小圈子。龙且压压指关节:“不是打淩县?这般列阵意欲何为?”
虞子期缓缓皱起眉毛,随后摇头示意龙且自己也不知道:“去问大将军的意思。”
一传讯兵跪下领命,快马奔往后方。
“这还要问大将军?不行打了再说!”龙且腰板挺直坐于马上,一身铁甲显出一股不同于虞子期的彪悍之气。
“小心才是。”虞子期并不与龙且争辩,抬手压了压头盔,同时也藏住了眼底的一丝不满——眼下项梁越发听信那范增之言,凡事抓权,若是遇见了情况不做请示,到时候怕是要怪罪下来。
淩县县令府,后院:
虞楚昭拦住曹无伤大喝,听完少年的一席有关挖心妖女的言辞,也不言语,只是低下头暗自思量。
在场众人却是云里雾里,曹无伤嗤笑一声,只觉少年那是胡言乱语——人怎能空手挖出人心?
项羽一把拽住虞楚昭往自己怀里搂着:“当时你躲在柴草中见到的女人并非那具女尸?”只要想到昭昭和那女妖可能面对面遇上过,项羽便是心惊肉跳。
虞楚昭没脸没皮的往项羽坚毅的嘴唇上啄啄,手指在他宽厚的掌心挠挠:“应该就是那女人……当时我被一股柔力推出来,这才遇上的秦军。”
“夜袭!秦军夜袭!”一个声音由远及近传来,沿途瞬间炸开了锅。县令府后院木门被“砰”的一声撞开,一个小兵浑身是血,冲进来汇报。
众人一愣,怎么也想不到秦军竟会先一步下手攻城!竟然是不等项梁了!?
虞楚昭一个激灵,瞬间所有一夜事情走马灯似得从脑子里面一转而过……莫名其妙的女人,项伯,突然撤军的秦军……
项羽低头捏住虞楚昭的下巴:“想什么?”
虞楚昭:“我操他娘的张子房!”
项羽眉头一皱,单手掐住虞楚昭后脖颈,不急不慌道:“问你现下如何?”
“整军!”虞楚昭当机立断,大喝一声,同时冲出后院,翻身上马。
项羽两步追出后院,乌骓嘶鸣一声,迎头冲来,并不停步。项羽一按马鞍借力跃起,跨坐于乌骓之上。
虞楚昭笑起来,对着项羽吹了个流氓哨。
项羽面无表情,只是望着虞楚昭的眼中隐约带着一丝不知名的恐惧。
虞楚昭一身戎装,眉眼飞扬,腰后架着名剑青虹,少年意气中带上了一股往日不见的坚定:“信我!”
项羽缓缓眯起眼睛,片刻之后眼底的那丝恐惧渐渐消散,最后重重的一点头。
李信从院墙上一跃而下,落在一战马背上,战马一声嘶鸣,人立而起,马上武将单手操着缰绳,用一种年长者特有的风度望向面前的两个小辈。
三人在夜色中对视一眼,继而纵马狂奔:“儿郎们!随我——杀!”
☆、战
王离位于军阵后方,负手捻着剑穗,面色比起凌晨自然是好了不只一点半点,但是却皱眉望向烽火骤起的淩县城墙,显然心头不满。
“将军是不满此时攻城?”张良翻身下马靠近王离,布鞋在雪地行走,一会便湿透,但是此人却是仿若未觉,依旧挂着淡淡的微笑。
王离冷哼一声,不悦之色溢于言表。王离此人自诩名将之后,向来自负,虽是听从张良建议先一步发兵,但仍旧是有种被人掌控的不快之感。
张良却是丝毫不在意的一笑置之。只要达成了目的,此人是一向不在意什么的。
张良的目光透过战阵落在淩县城楼之上,不知道那个卦象上出现的常伴紫薇之人是否也在看着这处呢?
“报!”传讯兵飞身上前,跪在虞子期马前:“大将军命令再等等!”
未等传讯兵说完,山下秦军突然暴喝“杀!”
虞子期瞳孔赫然收缩,山脚之下,黑云猛然涌动起来,秦军赫然变阵,短短两息只见军阵呈利剑之势冲向淩县城墙!
龙且大骂一声,马鞭猛抽,冲回自己阵地:“给老子——杀!”
虞子期制止未及,面色阴寒,按耐下怒火,冷声问那两股战战的传讯兵:“大将军还说什么了?!”
“没,没说什么了……范老先生说此时不宜进军……”说完,小兵浑身发抖,看自家将军的面色也知道情况不妙。
虞子期终究忍不下去了,暴怒,自家侄儿尚在淩县,李信也一去未归,项梁竟然听了那范增的,先不发兵……
右侧前锋已在龙且带领下冲出去,虞子期一咬牙,调转马头,拔剑指天:“各部听令!杀!”
“秦军所用阵法怕是八卦阵,一旦卷入阵内便是九死一生。此阵法瞬息万变,万万不可轻举妄动。”范增说完对季布的怒目而视置之不理,只是朝项梁拱拱手。
项梁放眼望去,只见秦军瞬息之间结成剑阵,直扑那淩县城门而去,心下瞬间信了大半。
“如此……有何破解之法?”
“等秦军先拼杀一阵后,必然首尾断开,那时便可入阵作战。”
项梁略做思量:“传令各军,原地待命,不可轻举妄动!”
季布怒道:“大将军!”
项梁抬手制止,冷声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但凡事要以大局为重!”
前方突然大乱。
项梁本就心神不宁,怒吼:“做什么!?”
前方一军士冲上来:“前锋大将军已经带兵冲锋了!”
项梁瞬间眼前一黑。
范增怒骂:“坏我大事!”
黑夜,淩县内外火蛇蜿蜒,照亮深夜战场。风带着火把燃烧后的灰烬弥漫长街上下。
“守城!”凄厉的叫喊声,一众带伤的民兵潮水一般涌向朱漆城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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