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披了件睡袍慢悠悠下楼,张阿姨得下午才来做饭,拿着手机琢磨着点个什么外卖吃。
胃里空空的难受,还是喝粥比较好。
走到客厅里沙发跟前的时候,陈沐然已经打完了外卖电话。
刚挂上电话,就看见了沙发旁边缩着的那一坨。
陈沐然一愣。
两三秒后终于想起来,昨晚自己回家的时候,这孩子硬是抱着他的腿不松手。
他就把人给带进来了。
之后呢
陈沐然皱眉。
进屋之后小孩就跑了,他自己上楼睡觉了。
他扫了一下屋子,没有乱翻过的迹象。
又几步进了厨房,没人动过。
冰箱?
一点儿东西也没少。
所以说……
陈沐然走到那孩子前面,弯下腰,还是只能看到营养不良的发顶。
他就这么在沙发边上蹲了一晚上?
匪夷所思。
“喂。”
“你是睡着了啊还是醒着?”
“醒着的就说句话。”
陈沐然说了三句话,小孩子一动不动。
还活着吗?
陈沐然心里有点发毛。
这么瘦……从他这个角度都能到看这小孩T恤被肩胛骨撑起的尖角。
一看就让人觉得那两块骨头硌得慌。
陈沐然伸手去拍那孩子的肩膀。
手才伸到一半,对方突然抬头。
“!”
陈沐然对上一双黑漆漆的大眼睛。
特别大。
大概是因为脸太小了,眼睛格外突出。
脸色很苍白,嘴唇干裂。
“你这么坐着不累吗?去沙发上坐坐?”
陈沐然没有跟小孩子相处的经验,就用平常说话的语气说了,“我去给你倒杯水?一会儿外卖来了一块儿吃点,刚我点的份量应该够咱们吃的了。”
那孩子猛地把头低下去了。
陈沐然:“……”
这他妈什么事儿啊!
完全没法交流啊!
陈沐然烦躁地一屁股坐沙发上,开了电视,问:“你要看动画片么?”
调到少儿频道,沙发旁边的孩子还是不给他任何反应。
他瞟了那孩子一眼,心想得亏现在是五月份,天气不冷不热的,这要是天再凉点又不是开暖气的季节,肯定得冻得发烧。
无聊地翻着电视,等外卖的时候,陈沐然从茶几上摸了根烟点上。
才抽了两三口,沙发旁那孩子小声咳嗽起来了。
他不得不把烟给摁灭了。
外卖电话来了,陈沐然给小区保安说了声让放人进来。
没一会儿门铃响了,他开门拿了吃的放餐桌上。
“你饿吗?饿就过来一起吃。”他朝那小孩喊了一声。
没应。
不会是听不见人说话,还是哑巴
陈沐然越想越觉得有可能,要不父母怎么会虐待他?
肯定有原因,弄不好就是因为发现自己儿子有缺陷,接受不了这个打击,爱之深恨之切什么的。
想了想,他搬了把椅子过去放那孩子前面,把吃的分一半出来。
也不管他到底是听得到还是听不到,“这是山药鸡肉粥,分你四个奶黄包子,够吃吗?”
又去冲了杯了奶,倒了杯温水放上,“你嘴唇都干成那样了,先喝点水。”
摆好东西,陈沐然转身去小餐厅里吃自己那份。
刚坐下拿起勺子,余光里就见一个影子一闪。
“哐——”
叮当噼里啪啦。
陈沐然一回头。
只见那孩子朝椅子上一扑。
水杯和奶杯全摔地上了,水和奶淌了一地,包子早滚远了。
椅子倒了,粥碗翻了。
那孩子趴地上把脸直接凑碗里了。
“嘶——”
陈沐然倒吸口气,感觉头又一跳一跳的疼。
这时候他脑子里下意识冒出一句:幸好客厅里没铺地毯。
不对!
陈沐然眼睛盯着破成碎片的两个杯子,我应该庆幸家里杯子是瓷的不是玻璃的,不然这小孩嘴肯定不能要了。
也不对!
应该把这个麻烦给送走!
陈沐然看着地上那个小麻烦唏哩呼噜喝完粥,把掉在自己脚边的两个包子吞了,另外两个滚得远的,他眼神压根就没看过。
然后他掀起自己T恤下摆胡乱擦了擦嘴。
陈沐然从这个角度看见了他饿得扁扁的肚皮,和一根根清晰的肋骨,以及肋骨上遍布的伤疤、青紫的痕迹。
又坐回沙发角落里,头埋在腿上了。
陈沐然抬起手表看了看时间,他还从来没有这么期待张阿姨早点儿来。
默默吃完了自己的份,饭盒扔垃圾桶了。
拿着垃圾桶站在一地狼藉面前,不知道该怎么下手。
他从小到大就从没自己收拾过屋子,想帮着收拾他爹也不让。
但这地上实在没法看了,一会儿要是奶开始干了,更不好弄。
活了22岁,陈沐然头一回自己打扫卫生,居然是为了这么个不认识的熊孩子。
上楼去把睡袍换成睡衣,陈沐然这才下来蹲下-身,把那些碎片什么的捡垃圾桶里。
“你也算是有福气了,”陈沐然一边捡一边自嘲,“我都没为我爸妈做过这种事,你是头一个享受这待遇的。”
得去拿拖把。
但是这水是吸了,还有粥呢,怎么办?
陈沐然看着地上被拖把推到一起的米粒,犯难,要不用手抓?
正在这时候,门锁一响,张阿姨来了。
陈沐然呼地松了口气。
“哎哟,小陈你怎么自己弄呢,放着放着我来。”
张阿姨换了鞋子,忙去拦着陈沐然,这一下就看到沙发边上的小孩了。
“啊!吓我一跳!”张阿姨拍了拍胸口,“这、这哪来的孩子啊?”
陈沐然往沙发里一躺,腿跷上茶几,“估计大概是隔壁家的吧,昨晚我回家的时候,他抱着我腿,我那不是喝多了么,就给把人带进来了。”
“隔壁的?”张阿姨惊讶,“就是那个……被他爹妈虐待的?”
“应该是吧。”陈沐然突然想起来,一下坐直了,“等等,他不是应该被警察带走了么?怎么跑回来的?”
“这……是啊。”张阿姨也愣住,低头看那孩子,“听说他爸妈判刑了,像这种应该送收容所……”
她打住话头,明显看见地上的孩子瑟缩了一下,把自己抱得更紧了,缩成了更小一团。
身为人母,张阿姨实在没法说下去了,心里就一阵泛酸。
“那报警呗。”陈沐然拿出电话。
“哎——你别!”
“怎么了?”
“送收容所多可怜,这要是能送亲戚家……”张阿姨顿住。
“你不看报纸不知道,我以前看那些报导虐童案的新闻上说了,像这种孩子,多半都有心理创伤,性格难以融入社会,就算送亲戚家,亲戚家也不见得对这孩子好。还有啊,毕竟他父母都坐-牢了,人都是要面子的,亲戚还不一定乐不乐意收养他呢。”
“就算这样那也不该咱们管。”陈沐然说。
“小陈,我在你家干了这么多年,你小时候陈先生和太太怎么宠你的,我都看着呢。”
张阿姨去厨房戴上手套,拿了块抹布清理地上的米粒,“你想想你小时候,再想想这孩子,就没一点同情心么。要不然你让你先生和太太帮忙打听打听,看看有没有那种家里没孩子的好心人家收养他。”
“那也得走法律程序。”
这小麻烦还不知道到底有没有残疾呢。
陈沐然考虑了两秒钟。
暂时打消了报警的念头。
决定先找人问问这孩子具体什么情况。
作者有话要说: 开文第二更~
☆、辰溪
陈沐然拿着手机上了楼,给自己一个校友打电话。
“哎哟,未来大明星,好久没联系我了啊,你那戏拍完了?”
李晓博和陈沐然是同一个大学毕业的,不过他是新闻系,现在在一家门户网站工作。
“昨天刚刚杀青了。”陈沐然笑,“问你个事儿啊,你知道我住的这半岛佳苑的虐-童案么?”
“啥?你什么时候住那儿去了?没跟你父母住一块么?”
“这不离公司近嘛,也就来了两个多月。话说你到底知不知道啊?”
“你问这个干什么?”
“那孩子就住我隔壁。”陈沐然说。
“隔壁?你住了俩月一点打孩子的声音都没听到?”李晓博惊讶。
“小区隔音效果太好,再说要是能听到声音,早有人报警了,还能让那孩子被关了7年?”陈沐然说着给自己点了根烟。
“哎,说的有道理。这事儿我倒是听说过一点,那孩子吧,就是他父母盼了得有五六年才怀上的,你想啊,这可不得乐坏了这对夫妻,对孩子那心疼着呢,估计能宠上天了,但是孩子就是不会说话,三岁了还不说话,还能安慰自己说是说话晚,等到了四五岁,夫妻俩就急了。
“去医院一检查,据说是智商有点问题,夫妻俩当时就傻了。他俩都是从农村考出来的高材生,男的还是学校送他公费留学,拿着全额奖学金,从国外回来就被一家很牛的公司高薪请走了,女的也是国内名校博士毕业,在一家对外贸易公司当高管。”
“生出了个智商有问题的孩子,他们觉得丢不起这个脸,跟同事和老家亲戚都说这孩子五岁的时候夭折了,谁能想象得到孩子竟然被他们关在屋里,像养小狗一样养着?”
“小狗?”陈沐然插-了一句。
“可不是吗,”李晓博啧了声,“可惨了,那亲爹妈简直没人性,听我一个当警察的哥们儿说的,就关厕所里,栓根链子,吃饭的碗摆地上,那不是养狗是养什么?”
难怪吃相那么难看。
陈沐然问:“判了几年?”
“证据确凿,他父母都供认了,他俩那种身份的人出了这样的事,影响相当不好,两边公司也不可能帮他们,判了八年。”
“谢了,改天请你吃饭。”陈沐然说。
“你那么忙,吃饭我得等到猴年马月去?不然你先把你签名照啊海报什么的多给我点,等以后你火了我好拿去卖钱。”
“贫得你,签名什么的没问题,过几天签了给你寄过去。”
“行,你要有事忙去吧,我也得上班了,挂了啊。”
“哎,等等,那小孩叫什么名字?”陈沐然喊住他。
“姓辰!这姓挺少见的,我记得可清楚了,叫辰溪。不是你那个陈,是星辰的辰。”
“啧,是挺少见的。不说了,挂了啊。”
陈沐然挂了电话,深吸了口烟,缓缓吐出来。
那意思就是说,楼下那个叫辰溪的小孩,他家亲戚早就以为他死了。
五岁夭折,都死七年了。
凭他那对父母爱面子的性格,估计根本也不敢跟老家亲戚说自己坐-牢了吧。
就算老家亲戚知道这事儿,能教养出这样一对高智商低情商夫妻的人家,陈沐然觉着那些人估计不可能承认辰溪。
想要亲戚收养他,几乎不可能。
“啊——”
楼下张阿姨叫了一声。
陈沐然赶紧灭了烟往下跑,“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张阿姨捂着右手手腕,“想把他弄去洗个澡,被咬了口,这孩子可真够凶的。”
“您没事吧?”陈沐然过来。
“没事没事,就是牙印深了点,还好没破皮。”
“那就好。”陈沐然点点头。
“你力气大,来帮帮忙,咱把他弄去卫生间去,你看他脸上衣服上脏的,”张阿姨说,“也不能总坐地上,木地板坐时间长了也凉。”
这小家伙竟然还咬人,真跟狗似的。
陈沐然犹豫了几秒,猛地靠过去抓住辰溪肩膀。
辰溪大力挣扎起来。
“阿姨您快捉住他腿!”
张阿姨两手紧紧抱住辰溪的腿,陈沐然夹着他上半身,不管他怎么扭都不放松,俩人硬是把辰溪抬进卫生间了。
浴池里水是张阿姨刚放好的,陈沐然把辰溪按进去,不让他动。
辰溪扑腾得水溅出来一地。
张阿姨给他把身上衣服扒光了,两个大人一时间都倒抽了口气。
瘦得就剩几根骨头,新伤加旧伤,没一处是好的,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造成的伤,陈沐然不是专业人士,看不出来,他就能看出来那伤应该不是一种东西弄出来的。
不过烫伤他倒是能认出来,辰溪大腿-根那儿最细嫩的肉,全是烟头烫的。
操!
这是什么父母!
烫自己儿子大腿-根,变态吧这是!
陈沐然心头火气嗖嗖直蹿。
张阿姨眼睛都湿了。
辰溪还在费力扭着,不过他那营养不良的小身板,怎么可能扭得过陈沐然这一米八的大汉。
“再动就把你送警察局去!”陈沐然也火了,也不管这小孩智商是不是有问题,能不能听懂了,威胁道,“你偷跑回来,还抱着我腿不放硬是要进来,不就是不想回去吗?不听话现在我就打电话叫警察来!”
听完这话,辰溪当真不犟了。
安安静静坐水里,垂着头。
“咦?这不是能听懂话吗?”陈沐然嘀咕,这智商应该没问题吧?
张阿姨动手给辰溪洗澡,陈沐然就坐边上盯着他,防止他又闹起来。
“哎哟,你看看这瘦的,一摸全是骨头啊。”张阿姨一边洗着,一边忍不住念叨。
“这手上怎么还都是老茧,长这么漂亮的孩子,做爹妈的是怎么舍得的啊,这么些伤,我这多看几眼都要心疼死了。”
张阿姨正好把辰溪下巴抬起来擦脸,陈沐然也就顺着话头看过去。
漂亮么?
刚上午他下楼,辰溪第一次抬头的时候,他就见着两只大眼睛。
长什么样还真心没注意。
这会儿辰溪的头被迫抬起来,眼帘半阖着,睫毛细细密密的,真是应了书上那话,像两把小扇子。
小脸被水汽熏红了,下巴尖尖,皮肤又白。
果真是个漂亮孩子。
他爹居然没变态到毁这孩子的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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