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忘了他从封洛洛口中听到这主意的时候,一个劲儿的称赞这招够损。
这事儿搁一般人儿身上都得炸毛,只是这一般人里不包含司明泽,他不炸毛,他呀,只在心里犯刺儿。
“诚子,你爷爷和你爹呢?”司廷礼瞅了一眼封诚家的院子里,静悄悄的没人,如是问道。
“哦,我爷爷和我爹都去后村口的池塘里挖藕了,我妈去镇上割肉了,我和洛洛约好了去买点炮仗呲花儿晚上放,正要出门呢。”封诚乐呵呵的说道。
司廷礼点了点头,从上衣兜里掏出一个布包包,又从布包包里拿出两张崭新的五十块钱,笑道:“来,二爷爷给你俩发压岁钱。”
“还有我的?”封洛洛接过司廷礼手中的票子,有点恍惚和吃惊。
“二爷爷,还没到过年呢,还有好几天呢!”封诚呲着两个虎牙说道。
“提前发,你们不是要买炮仗呲花儿么?正好用的着。”司廷礼摸了摸封诚头上的寸毛,一脸宠爱。
“谢谢二爷爷!”封洛洛甜笑道。
“谁是你二爷爷?那是我二爷爷!”封诚的手臂勾着封洛洛的脖子往自己身边一带,嘞的封洛洛直咳嗽。
那是封诚独有的跟人交流沟通的方式,好显示他一带霸主的身份。
司廷礼看了看站在身侧的孙子,说道:“乖孙子,你不是有话要跟诚子说吗?现在说吧,说完了爷爷带你去后村口找你三爷爷,他们挖藕说不定能给你挖出一些好玩意儿。”
司明泽笑着点了点头,看向封诚,无比诚恳的说道:“昨天对不住了,那时候正和我爸怄气呢,下手有点儿重,你要是想去车上看看,我回头带你去。”
不说挨打这茬吧封诚还不觉得脸上的伤疼,一说倒觉得了,不给这丫一顿难堪心里实在是不爽,于是抬手就将司廷礼给的那张崭新的五十块钱摆在了司明泽的眼前,存着一瓜仁儿的坏心眼儿,笑道:“你看你这都给我道歉了,我也不能不表示表示,哥今儿个给你发压岁钱,接着吧。”
在农村,压岁钱有着严格的辈分儿阶级,只有长辈才会给晚辈发。
封诚竟然当着司明泽爷爷的面这么干,胆儿也确实太肥了,封洛洛从背后拽了拽封诚的衣服,封诚就像不知道。
“诚子,你怎么能是小泽的哥呢?小泽比你大一个月,你是弟。”司廷礼好心提醒。
“没事儿,二爷爷,我俩关系好才这么说的。”封诚全不在乎司廷礼的话。
活了几十年,司廷礼的心眼儿竟也输给了这个十五岁的黄毛小子,他单纯的以为封诚就是觉得不好意思才拿这钱做回礼的,他以为,封诚的心里,安着的是个好眼儿。
果然,这错着辈分儿之间的人沟通起来存在代沟,可他与司明泽之间没有。
哥今儿个就是埋汰你了,让你难堪了怎么着吧?
不接,这事儿肯定还是没完,接吧,司明泽还真没干过这么掉价儿的事儿。
想了想,司明泽还是接了,笑:“谢谢。”
见司明泽服了软儿,昨晚干的那事儿也扬了眉吐了气,封诚这心里的别扭总算消了大半。
“诚子,二爷爷这还有钱,再给你发点儿。”司廷礼说着就要掏那兜里的布包包。
“二爷爷,别。”封诚一步上前忙按住司廷礼的手。
“你们不是要去买炮仗呲花儿吗?没钱拿啥买?”
封诚回身抓起封洛洛的手摇了摇他手中的五十块钱,笑出了两个小酒窝:“五十块钱够了,能买好多呢。”
封洛洛泪目,心里嘀咕着,好嘛,你拿你的压岁钱耀武扬威去了,现在又来打我的主意。
司廷礼见封诚这么懂事,笑得十分欣慰。
锁好了门,封诚和封洛洛要去前村口的小卖部买炮仗和呲花儿,司廷礼和司明泽要去后村口的池塘,两拨人相向而走,封诚刚走了没两步,突然回头叫住了司明泽:“嘿!哥们儿,晚上一起浪,怎么着,来不来?”
司明泽不动声色的勾了勾唇角,笑道:“来。”
“那成,晚上我们去找你。”
封诚说罢,又勾住封洛洛的脖子,两个人打闹着往前村口的方向去了。
想起自己和封大宝这过命的交情,司廷礼想着,要是他俩的孙子关系有一天能像他俩这样好,他司廷礼就算是死了,也是笑着的。
☆、【有缘千里同桌坐】
那天晚上,封诚和封洛洛几个人真的把司明泽给叫出去了,岳何琼原本还担心会出什么事儿,叫小宋暗地里跟着他们几个,一旦遇到什么危险赶快把司明泽给带回来,但那晚却并没有发生什么事情,之后好几天他们也都是相安无事,后来,岳何琼发现,即便没人来家里叫他出去,司明泽也会每天晚上准时准点的出门去,起初小宋也跟了他两天,却发现他真的只是每天像定了闹钟一样出门,然后在后村口附近溜达一段时间,这样下来,慢慢的岳何琼也放松了,小宋也不跟了。
除夕夜的过分热闹反衬的大年初一有点冷清,不过,在半大孩子里却都在热闹的讨论着一件事。
不知道是谁在封诚家围墙外挖了一个深坑,里面还铺了二指厚的摔炮(一种受到撞击就会响的小炮仗),封诚半夜从自家院子里爬上墙头往外跳,一个猛子就扎进了那个坑里。
封诚的老爹给他规定的有门禁,晚上十一点前必须回家,这个事儿几乎没人知道,封诚一般都是老老实实的回到家,熄灯装睡之后再翻墙头偷跑出来。
那段时间,封诚就没有再在村里出现过,司明泽从他爷爷那儿才知道,封诚的姥姥除夕夜的时候进了医院,一家人大年初一一大早就赶去了山西晋城,只留封大宝一个人守在家里。
转眼元宵节就过去了,司敬之和岳何琼也要赶回北京,他俩临走的时候,司敬之也只是拍了拍司明泽的肩膀,多余的话愣是一句没说,反倒是岳何琼有些动容,反复交代了他要按时吃药。
司敏跑前跑后,终于在开学前一天把司明泽在镇上高中上学的手续办全了。
古河高中是古河镇上唯一一所高中,骑车从封河村到学校,快的话也要二十分钟。
开学的第一天,当上课铃响彻在校园里的时候,封诚才慢悠悠的骑着他的二八自行车到了校门口,这辆自行车已经很多年了,因为要到镇上上学路途较远,封诚的老爹才下放给他的。
古河高中新盖的两栋教学楼年后投入使用,以往的大班授课改为小班授课,师资重新分配,年级学生也打乱重新分班。
“封——诚,封——诚。”
封诚站在国旗杆下的一排小黑板前,手指在上面贴着的分班表上滑来滑去找着自己的名字,封诚最先看到的是封洛洛的名字,往下没隔几个人就找到了自己的名字,高二3班。
“嘿嘿,小洛洛,看来你是逃不出本大爷的五指山了。”
封诚没再往下看,把书包带往肩上拉了拉,向一栋教学楼走去。
封诚来到高二3班门口的时候,从后门口的方向走过来了一个人,封诚下意识的抬头去看,然后两条浓眉就一高一低的绞在了一起。
司明泽穿着和他同样的一身白蓝校服,单间挂着背包,朝他笑了笑。
“老师,我的车半路坏了,所以迟到了,对不起。”司明泽站在门口,双手一摊,上面还有没洗干净的黑色机油。
班主任吴俊峰看了一看,说道:“找个位置坐吧。”
司明泽前脚走进班里,封诚后脚就打着哈欠慢悠悠的跟了进来,一眼就看见封洛洛坐在靠边第二排,还给他占着位子,封诚想都没想就走过去。
“你站住,谁让你进来的?”吴俊峰扶了扶架在鼻梁上的眼睛,问道。
“老师,刚才不是您说‘找个位置坐下’么?”封诚反问。
吴俊峰一挑眉,呀?这小子是故意的还是缺心眼儿?他拿着签到表看了看,问:“你叫什么名字?司明泽还是封诚?”
“封诚。”
吴俊峰看着封诚那一脸吊儿郎当的模样,含着几分调侃道:“你叫封诚,我看你一点也没有诚意,白瞎了你这个名字,你说,你为什么迟到?”
“车坏了。”封诚想也没想,脱口而出。
“你的车也坏了?”吴俊峰上下打量了封诚一眼,镜片里闪着精光,“照你车坏的频率,咱们学校前面的修车铺早就能发家致富了,说吧,到底为什么迟到?”
封诚高一就在古河高中上的,也算是学渣中的风云人物,吴俊峰今年才调到这里代课,不过之前从其他老师那里听到过这个名字,多少了解了一些,没想到正好分到了他的班里。
有些事儿就得勇于争先,就拿这迟到的事儿来说吧,你丫要非排在后面跟老师解释你为什么迟到,等到轮到你了,一早准备好的词儿都被别人抢了,就算你说的是真的,老师大人也会觉得你丫在撒谎。
“老师,刚才他说车坏了您就信,怎么我说我的车坏了您就不信了呢?”封诚下巴指了指坐在最后一排的司明泽,据理力争道:“区别对待也不能这么明显吧?”
这厮是惯犯,说谎也不脸红。
具体车坏没坏,是谁的车坏了,吴俊峰实际上并不关心,他要治的就是封诚的那个态度。
“吴老师,主任找您。”正在两人僵持不下的时候,有人站在门口敲了敲门,对吴俊峰说道。
“知道了,谢谢。”吴俊峰说完,转过头看着封诚,心想着这次放你一马,于是说道:“回头咱们好好聊聊。”
吴俊峰刚走到门口,回头看了一眼,正好看到封诚在第二排坐了下去。
“迟到了还有什么脸坐在前面?坐后面去。”吴俊峰说。
封诚扭头看了看,“后面没位了。”
吴俊峰朝后看了看,指着和司明泽坐在一起的林放说道:“你去坐前面,让两个迟到的人坐一起!”
封诚:“……”
封诚没动,林放也不敢动。
“你先听老师的坐那儿去吧,这只是暂时的座位,肯定还要调座位呢。”封洛洛拉了拉封诚的衣袖,低声的说道。
吴俊峰见没人动,有一点恼了,声音也重了几个声调:“我回来的时候要是看见你们还没动,全都给我滚到旗杆下面站一天!”
吴俊峰撂下狠话就走了。
“赶快换吧,罚站事小丢人事大,旗杆下面可不好玩。”封洛洛劝着封诚。
坐过去就坐过去,还能少块肉不成?反正他一直坐的都是后面。
封诚这样想着,拎起书包走到了最后一排。
“嘿,哥们儿,咱们真是有缘啊。”封诚支着脑袋,贼兮兮的看着司明泽笑。
司明泽笑了笑,没说话。
封诚从书包里掏出一本新华字典放在桌上,在里面翻着找东西。
司明泽吐槽能量没忍住,“还认字儿呢?”
“你的东西还你。”封诚从字典里抽出一张炸烂的五十元钞票,放在了司明泽的面前。
显然,跳进坑里被炮崩这件事儿,封诚知道是司明泽干的,当然,司明泽之所以把那一张五十元钞票埋在炮仗下面,用意也十分明显,不过司明泽可没有封诚那么缺心眼儿,做了坏事儿恨不得让全村人都知道。
“不用还我了,给你留个纪念吧。”司明泽说着,将那炸烂的五十元钱挪移到了封诚面前。
封诚暗暗磨牙,这厮是怎么做到隐忍多天委曲求全,然后出其不意的摆自己一道的?
封诚晦涩不明的笑着,一边笑一边将那张炸烂的五十元钱收回来重新工工整整的夹在字典里。
下午班里重新排了座位,封诚和司明泽这俩一米八的个子最理所应当的又被排在了一起,镇守着后门口。
封洛洛坐在第三排,是全班唯一一个和女生坐同桌的男生,而这样的福利全仰仗于他看似忠良的秀气模样。
开学第一天,大扫除完了才能放学。
“诚子,我昨天去你家找你的时候,你还没回来呢,我还以为今天你赶不上报到呢。”
封洛洛拿着一块抹布爬上窗户,点起脚尖去够那最上面的两块玻璃,略显吃力。
“我来吧,看你这小胳膊小腿儿的回头再给闪了,起开。”封诚拍了封洛洛的屁股蛋儿一下,一副大爷逛窑子的色样。
封洛洛白皙尖瘦的小脸微微笑着,从窗户上跳下来,把抹布递给封诚,“都有点渴了,我去小卖部买两瓶饮料,你喝啥?”
“红茶。”
封诚个子高,腿也特长,一抬腿就上了窗台,一手抓住防盗网保持平衡,一手拿起抹布去擦封洛洛够不到的那两块玻璃,眼神无焦距的往外一瞟,忽然定在了操场上。
古河高中的操场条件不好,没有塑胶跑道,也没有特别规整的足球场地和篮球架,但是却超级大,硬实的土地跑到一圈一千米,跑道北面就是一排水泥砌成的乒乓球台,乒乓球台中间没有球网,清一色用红色的板儿砖隔开。
司明泽竟然逃避劳动,一个人坐在操场最远一角的乒乓球台上,呆呆的望着天空。
那厮在看什么?封诚抬头也向天空望了一眼,天空中干净的连一片云彩也没有。
“诚子,你看什么呢?”封洛洛抱着两瓶红茶回来的时候,看见封诚架在防盗网上,一个劲儿的往外瞅。
要是司明泽正在操场上耍猴,封诚一定会拉着封洛洛一起看,关键是人家什么都没干,他还盯着人家看了老半天,说出去不是有病么。
“啥也没看啊,我就试试我的眼珠子能瞪的多大。”封诚接过红茶拧开盖子,咕咚咕咚一口气喝了半瓶,一点儿也没觉得凉。
“……”封洛洛和封诚是发小,经常被封诚的那一股子傻劲儿雷的头冒青烟儿,早就见怪不怪了。
只是有个问题憋在他的肚子里好多天了,原本想见了封诚他肯定会跟自己说的,岂料封诚像个没事儿人一样只字未提,太不像他的风格了。
封洛洛瞅着封诚还算高兴的样子,于是开口问道:“诚子,我有个事儿问你。”
“说。”
“除夕那晚……你真的被暗算了?”
封诚拿着瓶子的动作一滞。
封洛洛心道一声不好,撞枪口上了。
封诚家的围墙原本就不低,再加上围墙下面那个一米多的深坑,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往下跳,真的就像跳楼一样刺激,关键的是这还没完,落在坑底的时候差点被爆%菊。
这招已经不能用缺德来形容了,光想想就心有余悸。
“真的。”封诚说的时候也没什么反应。
“那你知道是谁干的么?”
封诚摇头,余光不经意的朝操场瞥了一眼。
除夕前的一晚,司廷礼和封大宝在后村口的大槐树下说话的内容,被躲在槐树上的封诚听了个一清二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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