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让顾生槿有些微微的不自在,但他也不好有什么意见。毕竟这是人家的恩怨,更何况姑娘要是手下留情,她自己就会一直被追杀吧?
其实现在想想,顾生槿不帮忙,她都能对付得了这群黑衣人。而且顾生槿总觉得,要是自己不出手,这里要躺的恐怕就是十三具尸体而不是五具了。
想到这点,顾生槿就稍稍地找到了一丝良心上的安慰。
虽然和初衷已经完全相反,他到底还是救了几条人命吧=。=b
那姑娘取出了一块白帕子擦拭剑上的血迹,她细细擦净了,就把帕子往尸体堆里一丢,也不打算搭理顾生槿的样子,转身就要走人。顾生槿见状忙喊住她:“这个,姑娘你不查一下是谁要杀你么?”
那人被厚黑纱遮蔽的帷帽微动,转过头来,似是瞥了顾生槿一眼。现在顾生槿才能好好打量这个姑娘,其实说是打量,根本看不到她的长相,只能依稀看出一个不甚明朗的轮廓,这帷帽一点也不像电视剧里常用的那种透明到戴和没戴没什么区别的帷帽。顾生槿简直要怀疑这姑娘刚才是不是都靠耳朵而不是眼睛来打架的。
虽然带着黑帷帽,但她一身衣裳倒是没往热上折腾自己,上身是一件绣银纹的素白襦衫,下身也是在寻常江湖女子常穿的白色功夫裤外罩了一条疏疏密密团绣银莲暗纹的长素裙。腰带仍是一条银线缝制的黑带子,缠绕两圈勾勒出细瘦的腰肢后长长地从前腰垂下,平添了两分柔和。乍一看好像是守孝似的一身黑白,仔细一看就知这一身透着低调的奢华。
“不必。”姑娘在顾生槿不着痕迹的打量中清淡疏离地回了一句。她的声音是一种雌雄莫辩的清华端克。完全不是一般妹子那样或婉转,或软糯,或温柔,或娇媚的声线,透着一股子说不清的清冷疏离。
顾生槿也是阅尽剧集无数的人了,此刻只觉这声音怎么这么特别,在这大热天听来,就像喝了一杯没有冰到极致的冰水一样,不会冰到让人心肺也随之冷凝,只恰到好处地解了人心头之渴,又恰到好处地沁了人心脾胃肺。
他有些恍惚。
那姑娘已经走开好几步,远远地越过了那只兢兢业业在一旁守候主人的毛驴,顾生槿已经只能看到她高挑瘦削的背影了。这时她沁凉的声音忽然再度响起:“你叫什么?”
问着话,脚步不停地远离,仿佛只是随口一问。
“顾生槿。我叫顾生槿。”顾生槿回了一句,又怕她听不到似的扬声喊了一句,边喊,也边往自己的毛驴跑去。他内心突生了一股蒙蒙的激动。但却不知这激动是源于什么。
那姑娘的脚步忽地一滞。
她转过身来,撩起了自己帷帽上竖垂的黑纱,定定地打量起了顾生槿。
顾生槿突然看到她的模样,只觉轰轰然有一道九天神雷自天顶轰击而下,直击心脏。击得他心端酥麻,耳鸣蒙蒙,眼神呆滞。
女神!
如果梁深齐在这里,顾生槿一定摇着他的肩膀喊:十二你看到了吗,这就是小师叔会喜欢的类型!
这位高挑的姑娘,无一处不是他的理想型!不,梦想型!
要说这位非黑即白姑娘的长相,倒不是那种感觉上能倾国倾城的娇媚明艳,反而是凛凛剑眉,高挺鼻梁,有几分英气的。关键是她的气质,她给人的感觉,是一股青竹雪松般的章华清寥,她看你的目光幽幽远远,仿佛是将你看进去了,又仿佛是根本没有。好像这个人似乎是离你比较近的,又似乎其实离你特别特别的远。
再加上她那一身黑白分明的打扮,更显孤清疏远。
可要说她自成一幅黑白水墨画,又有些不是很妥当,相比飘逸洒脱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水墨画,这人更像是清清爽爽舒雅漫淡的水彩画,每一笔都是那不见重的色彩,每一笔都是那么的随意,又每一笔都是那么的清晰,那么的雅致美妙。这时她就站在离顾生槿不远不近的地方,身旁是一颗枝叶繁茂的绿树,那蓬伞一样的绿被灼盛的太阳照射得星星点点,她脚下是一片花白的石子,泛黄的道路,脚边却挨着道旁的青绿草丛,一朵鹅黄的小花弯伏着身躯一般的茎干,点在她那绣了暗银莲的裙边上,就像是在轻挽袍袖,传达与之结交的善意。
顾生槿的眼里,他的女神就身处这样一幅画面,她一身的清冷疏离和简约内华,仿佛被一朵柔弱的小花,一棵叶茂点星的绿树,一条窄小蜿蜒的花白小道,衬得清新悠然了起来。
接着,这位女神一般需要顾生槿不由自主仰望的人在定定地打量过顾生槿后,缓缓地朝顾生槿走了过来。她裙边的鹅黄小花擦过袍脚后重新站直了身躯,她脚底尖砺的石块滚到了一边,她身旁的树木缓缓后退。
这个人像是从一幅清新美好的水彩画里踱了出来,撩起画上阵阵涟漪,那涟漪一圈一圈地荡漾开去,仿佛就那样轻轻地、缓慢地荡进了顾生槿心里。
“武当的顾生槿?”她开口了,语气里听不出什么,但顾生槿却感觉出了她神情中的一丝微妙。
☆、第8章 一见钟情
顾生槿心中忽然有些微微的涩意,原来她是因为听过自己的八卦,才又回头来的么。他故作不在意地揉揉鼻子,笑嘻嘻回她:“是啊。原来姑娘也知道我吗?”
那人清冷冷地凝视他,她一刻没有反应,顾生槿的心里就一刻的七上八下,像随风落叶一样,恍然不知底在何处。这样的停滞原本不长,不过倏忽一瞬,顾生槿却感觉自己像是经历了许久……之后她开口了,问道:“你要去哪里?”
顾生槿一愣,下意识答了出来,“铸剑山庄。”
“去赏剑?”她问完立刻明白过来,下一瞬道,“正好我也要去杭州,一道走吧。”
“!!”顾生槿惊呆了。
她说完,自往前走了几步,见顾生槿没有跟上来,又转头去看他。顾生槿这才慌忙去牵了自己的毛驴,把剑插回了剑鞘。一看女神步行,自己也不好继续靠驴子代步了,就牵着毛驴一溜烟小跑到了她面前,笑呵呵地问:“还未请教姑娘贵姓呢?”
女神眼风也没扫给他一个,却还是回答了:“赵抟之,陈抟老祖的抟,之乎者也的之。”
“赵抟之,好……”顾生槿刚想顺势夸一下女神名字好,忽然就愣住了,赵抟之?这不是男人的名字吗?他顿了一顿,勉力接上,“好特别的名字……”
顾生槿也是受过不少女扮男装电视剧荼毒的人了。虽然男扮女装的少,但不是还有异装癖一说么,这又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搅基世界,他第一反应当然是怀疑赵抟之男扮女装。顾生槿下意识就去看赵抟之的……胸,恩……虽然不大好像还是有的吧,顾生槿微微红脸地挪开视线,又去看喉结,幸好幸好,没有喉结!
男人怎么可能没有喉结嘛,哈哈哈哈哈
顾生槿默默收回视线,心情瞬间又欢欣了,这是个武侠世界嘛,看赵抟之剑法这么厉害就知道她家长多半对她期望很高了。给她起个男孩子的名字,希望她像男孩子一样也是很有可能的嘛。至少吧,赵抟之这个名字听起来比什么赵胜男之类的好听多了,有气质多了,是吧。
顾生槿想到这,又默默地望了赵抟之一眼,心道,从小顶这么个名字,她心理压力一定很大。
这一点,从她能长得比我还高就知道了。顾生槿有些敬佩地瞄着在尖顶帷帽的衬托下,显得比他还高一截的赵抟之。
“你在看什么?”赵抟之终于不对顾生槿频频的转头视而不见,她眼风冷淡,除此之外,就像是空无一物,她看着顾生槿,却又根本不像是在看顾生槿本人。
“在看我过几年还能长多高……”顾生槿下意识回了一句,说完又后悔了,otz女神你不要嫌弃我其实我们的心理年龄是齐平的……就见赵抟之清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他的身高。
其实顾生槿也不矮,至少在武当已经属于平均身高行列了,只是比不得那些一米八往上串串的高人而已,更何况他还处在长身体的年纪,还剩了一定上窜空间。但赵抟之的身高在女孩子里就很少见了,她至少得有一米八吧,搁现代也能妥妥去当模特了。搁古代姑娘家里,绝对当得上鹤立鸡群一词。
总之一句话:不愧是他顾生槿的女神,需要仰望!
赵抟之要是知道他心里的真实想法,一定呵呵一声,就此不再管他,丢下他一个人走了。
说起来,若非顾生槿是因为自己遭了无妄之灾,赵抟之也不会心念一动和他同路。刚才那一阵缠斗他已看出面前这个人是空有一身好武功的心慈之辈,这点看他打了整一刻钟,明明处于上风,却连对方一点重伤都没弄出来就知道了。
双方打斗,最难的不是赢,恰恰是对方要杀了你,你却坚持着不肯伤了对方的心念。
这样的人到了江湖上,只有两个结果,要么成为名满江湖德高望重的大侠,要么被旁人连累死在半路上。赵抟之思及此,突然就想起那个家伙来。他又看了顾生槿一眼,这一眼就不再是方才那样的视之如无物,变得稍稍有了那么一丝复杂。
他已经年不曾想起故人,如今乍然想起,却是在情理之中。因为赵抟之发现,顾生槿不单性格有点像他,就连眉眼之间,也是有那么一点神似的。
难怪我会决定与他同路。
赵抟之在心里嘲笑了自己一下。你是要将当年不能实现的诺言,报在这样一个因你受了难的陌生人身上?
赵抟之的眼神复又冷淡了下来。
……前路并不太平,他就再帮他收拾一下那些不长眼的宵小,当作补偿算了。
又行了一段路程,赵抟之一个呼哨,不片刻就有一匹浑身赤红的汗血宝马撒丫子狂奔而来,那气势,宛如一团火焰燃烧着顺风扑来……然后,这团烈火乖顺地停在了赵抟之面前,一双马眼竟然透着雾蒙蒙水当当的小白花式楚楚可怜,不但如此,它还使出了那种宠物狗讨主人欢欣的一贯伎俩,吭哧吭哧伸出舌头,要去舔赵抟之的脸。
然后被赵抟之神情冷淡地一巴掌拍开了马头。
汗血宝马毫不气馁,再接再厉又凑上来舔,又被无情地拍开……一马一人上演了好一会“主人求舔,不给舔”的戏码后,汗血宝马终于偃旗息鼓,气馁得犹如孱弱的西子一般忧伤地把马头靠在了赵抟之的胸前,寻求主人的爱抚和垂怜。
……说好的汗血宝马暴烈马设呢!
幸好我没有马!
顾生槿庆幸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毛驴,心道幸好自己的坐骑就是普通的任劳任怨型坐骑,从不惹什么幺蛾子。……然后他就看到自己的毛驴也水润透明地望向了自己,它向自己走了一步停了停,又走了两步,又停了停,然后扑上来猝不及防地舔了顾生槿一下!
舔舔舔……被毛驴舔了!
顾生槿石化了。
咱俩就两天的交情你凭什么觉得你能舔我不对就算交情深厚我也不想被一只毛驴舔啊!!
等他回过神的时候,赵抟之已经把一方素白的手帕递到了他面前,从面料看,和他擦剑的帕子同出一款。顾生槿感激地接过帕子,赶紧在脸上使劲擦了擦,抽空又瞪了毛驴一眼,才算舒服了些。唯一让他有点失落的是,帕子上传来的香味竟然不是传统桥段中的馨香,而是跟他们武当山常用的沉香一样一样的香味。
顾生槿擦完抓了帕子一角,对赵抟之道:“回头我洗干净了还给你。”
“丢了。”赵抟之丢下一句,就回身去牵他的马,没两步就上了马。他在马上摘下自己的帷帽,嘎嘣嘎嘣几下折成了八瓣,然后收进了包袱里,看得后面的顾生槿一愣一愣的,都忘了跟上去。
还好赵抟之照顾顾生槿的毛驴,只骑着马慢慢地走,并没有策马奔腾扬长而去。
顾生槿回过神来,团了团那个手帕,塞进了怀里,准备进城再丢。然后他也坐上了毛驴,驱着它跟到了汗血宝马的屁股后头。
赵抟之的背影看起来仍如青松雪桑,直拔疏凉,但真正相处起来,顾生槿反而觉得她没有看起来那么遥远,虽然似乎挺冷淡的,但看到自己脸脏了还会递手帕过来什么的……想想还有点不好意思唉。
顾生槿笑了两下,然后掩饰般地用拳头遮了遮嘴角,装模作样咳了两声。
他抬眼偷瞄赵抟之的背影,别说见她回头注意到自己了,连身形都不曾歪一下。顾生槿暗松一口气的同时,微微又感觉有些失落。
但这失落只倏忽几息,就让顾生槿自己抛却了。他在后头自嘲地笑了笑,摇摇头,对自己暗道:你的生命已经以年为单位进入倒计时,以后的名声也会很差,说是人人喊打也不为过,这样的你,如何能够和一个武术大家一般的妹子比肩?还是快些熄了这想要撩妹的念头,别祸害了人家吧。
虽则如此劝解自己,顾生槿的心里还是有些忧伤郁闷的。这忧伤一直持续到他们到达了附近的一座普通小城。
当然,只是忧伤,还没有到痛苦的地步。
顾生槿毕竟只是对赵抟之一见钟情,这一见钟情里还掺了许多水分,类似“天惹这世界上竟然有这么接近我梦想型的女神!”这种三次元宅男对二次元女神的观赏感叹,所以顾生槿认清现实,知道自己不能去撩女神,只能远观后,也就是忧伤一下罢了。
那股突如其来的蒙蒙情动压下了,似也没有自己想象的那样难以忍受和痛苦。
这世上的一见钟情,大抵都只是那样,来得汹涌澎湃,急浪遮天,去得也如潮退那样迅速无奈。
所以到他二人一同下了坐骑,进得客栈,须有短暂交流之时,顾生槿已经恢复了正常。
那是一副有点吊儿郎当,有点满不在乎,又有点嘻嘻哈哈玩世不恭的模样。定好房间,他就笑嘻嘻地半靠在柜台前,问起掌柜附近的特色小吃,风景名胜,好像他对于目的地并不执着,只是借着这个目的地划出一条游山玩水的路线,每个停靠站都愿意走走停停看看一样。
他骨子里对待情感的那一份本能慎重,并不影响他游览世间百态,观赏嬉闹繁盛的人间烟火。
赵抟之甩给顾生槿一句“晚饭前不要找我”就先行上了楼,由小二领着进了房,那扇门就彻底地关上了。顾生槿撑着下巴侧头去望那扇立在荫蔽角落的房门,门后是个向阳且明媚的房间,一门之隔,就像是隔了两个截然相反的世界。
顾生槿忽觉失了侃侃而谈的兴致。
赵抟之在房中静坐运功片刻,就听到暗门响动,他睁开眼,那排装点用的书架就被人推开,从里头走出了圆滚滚的胖掌柜。那掌柜见赵抟之就坐在那里,立刻三步两步上前,跪在了赵抟之脚旁,低声道:“属下参见主人。”
赵抟之不置可否地一点头,起了身,下得床,就往那道暗门走。圆掌柜连忙跟上。暗门里头是几段向下的石梯,修得极窄极陡,每十阶的拐角处小平台点着一盏幽火一样的烛火微光,一跳一跳地就像随时要灭掉。赵抟之领头在石梯上转了数圈,终于走到了尽头的地下暗室。
和楼道的阴暗狭窄不同,暗室里可谓是灯火通明。堂室正中的墙上还挂了一副水瀑倾斜白浪翻飞的裱框山水图,画前端端正正摆了一张椅子,一张桌几,几上摆了两盘点心,一壶茶,一组同色青花瓷的茶杯。赵抟之走到那把椅子上坐了,就言简意赅地吐出两个字:“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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