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元轻声说:“现在先吃饭,这事以后再说。”
周锦点点头,没再说话,他觉得自己喉咙里涩涩的,似乎刚刚吃鱼真不小心被鱼刺给卡着了。
张总那边聊得挺开心,时不时还发出阵阵笑声,特别是小武哥,跟抽了似的,动不动就拍着张总的肩膀说:“咯咯咯,张总,哎呀,项豫快谢谢张总。”
吴项豫演的男主正是周锦的哥哥李知。为了能耍帅吴项豫执意要留下前额的那一簇黄发,毕竟他是刘海怪,刘海是本体,任何时候都不能少,这可把文导鼻子都给气歪了。
当周锦见到吴项豫这身打扮,他眼泪差点都留下来了,他看见吴项豫穿着他哥哥玄色官服,立于宫殿前一棵宫城柳之下,柔条纷冉冉,落叶何翩翩,这熟悉的背影让周锦一下子想起来了他遥远的过去,那过去在这一刻遥远的像是上辈子,他这辈子是再也见不到自己的哥哥们了。
片场准备好后,各路人马各就各位,周锦在标号的地方站位好,一等喊ACTION,提着剑飞了出去,飞到一半,吴项豫转过身来,伸出两根手指夹着周锦的剑,结果一下子没夹到,周锦忙调整了一下角度,让吴项豫刚好能夹到,吴项豫两指夹着剑,冷声问道:“来者何人?胆敢在我凌霄宫前撒野?!”
周锦对道:“吾乃七星教大使徒,今夜奉教主之令,取你性命。”说完开始对招。之前周锦对的都是武替,他们有底子,就算被打到也没什么,但吴项豫就不一样了,他两个剧组来回跑,这边根本就没怎么准备,周锦一摆招式就把吴项豫的手背给打肿了。
吴项豫气得前额黄发都从发冠里跑了出来,他将水袖一甩,说:“这没法拍了。”
吴项豫的三位助理连同经纪人武哥齐上阵来,将吴项豫围住,好声好气地劝他,说周锦也不是故意的,让他不要放在心上大人不记小人过。劝了半天吴项豫袖子一甩走了,躲到空调房车里吹风。
吴项豫一走留一群人面面相觑,武哥只能跟文导赔笑,说项豫刚刚从那便剧场收工回来,人真的很累,被周锦这么一打,脾气上来了,过一会儿就好。
周锦听着武哥这么委婉地把责任都推到自己的身上,也没出声,就这么抿着嘴唇站在一边。曹元不干了,他说:“呵,这话说的,周锦进剧组半个月了,天天吊威亚拍打戏,弄得一身伤,你看看他的肩膀,都青了好大一块了,你看他说什么了?还不是天天来拍戏,你们吴项豫怎么了,吴项豫命就比别人精贵了,哼,说得像是谁没红过似的。”
武哥又跟曹元赔笑道:“哎呀,元哥,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啦,项豫他资历哪有你们锦宝深,很多事还不知道。”
听了这话曹元更气了,这不是明白着说周锦年老色衰过了气,比不上他们的小鲜肉了吗,曹元便对文导说:“文导,我们锦宝这戏可是拖了好几天,就剩跟吴项豫的这么几场对手戏就能杀青了,您看现在到底是要怎么办。”
文导也很头疼,他真是后悔听信谗言选了这么一个没戏品的人气王,文导抹了把脸,说:“小武,你进去劝劝,看能不能把人给劝出来。”
小武进到吴项豫的车里,磨磨唧唧了十分钟才从车上下来,对曹元赔笑道:“我们吴项豫的手给周锦给打得出了血,想要周锦上去跟他道个歉,道了歉什么就好说。”
曹元眉头一挑,说:“还要我们道歉?是不是还要我们下跪啊。”
看着曹元这愤怒的表情,小武把到了嘴边的“那敢情好啊。”给硬生生咽了回去,说:“元哥,算我求你了。”
曹元看了周锦一眼,想看看周锦是个什么意思。周锦说:“那我就去给他道歉。”
人是他打伤的,去道个歉也无可厚非。
房车里空调温度开得很低,比外面炎热的八月天气要舒服得多,吴项豫躺在皮革沙发上,一手缠着捆了冰块的绷带,一手拿着水果往嘴里塞,见周锦进来了,眼皮一抬当作打了招呼。
周锦在吴项豫面前站定,轻声说:“刚才的事是我不对,把你的手给弄伤了,对不起。”
吴项豫从鼻腔里懒洋洋地发出一声嗯,突然眼睛一睁看向周锦,用一种渗人的语气说:“周锦啊周锦,没想到你还有今天。”
“当年你跟别人一起打我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你也有今天,啊?”
周锦微微往后退了一步,没有说话。
“这是给你的一个警告,你好好记着。”吴项豫用纸擦了擦手,说:“你可以滚了。”
周锦问:“那你什么时候下车拍戏。”
吴项豫两手枕在脑袋后面漫不经心地说:“今天有点累,明天再拍吧。”
“但是大家都在等你。”
吴项豫微眯的眼睛陡然睁大看向周锦,说:“你现在倒是教育起别人来了,以前哪一场戏你不是让人等了两三个小时的?我爱什么时候下去就什么时候下去。”说完又开始闭目养神起来。
周锦从车上下来,小武等人马上围上来问是什么情况,周锦说吴项豫有点累,想明天再拍。众人有些失望的散了开来,留曹元一个人站在原地,看着周锦。
“他跟你说什么了?”曹元问。
“没说什么,”周锦答道:“元哥我们今晚去吃烤串吧,好不容易能休息休息。”
曹元虽然不相信吴项豫什么也没跟周锦说,但也没多问,让周锦一个人回房里呆着。
周锦回到酒店后用平板搜索周锦跟吴项豫的新闻,最近的新闻有他们两个人的都是某记者发的“过气小生周锦珍藏当红人气王吴项豫亲笔签名照疑似抱大腿”。
周锦翻了好久终于发现了一条很久前的新闻:“当红人气王周锦疑似暴力殴打同组小演员”,新闻附的照片很模糊什么也看不清楚,这个小演员的名字新闻也没点出来,但周锦直觉告诉他这个人正是吴项豫。周锦有点慌了,他觉得今天吴项豫放话的意思是要整他。
到了晚上九点钟,有人来敲周锦的门,说今天夜场拍戏,让周锦去做做准备,周锦也答应了,回房给还没回来的曹元留了张条子,上面文绉绉地写着:“夜场拍戏,勿念。”
等周瑾从屋里出去往片场走,走到一半他突然发现有一点不对劲,这条路太|安静了,以往夜场都是闹哄哄地,一大堆人搬着器械插科打诨好不热闹,但现在这条路宁静得像山雨欲来前的警告。
周锦停下脚步,回过头,他身后的路弯弯曲曲,上面拖着他长长的影子。周锦觉得是他想多了,他回过身,正对上了吴项豫因逆光而洼陷下去的眼眶。
周锦一惊,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一个硬邦邦的东西却抵在了他的后背上。
吴项豫微微走近,用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看着周锦,他突然撩起前额那一簇黄毛,露出黄毛下那一枚小小的伤疤,那伤疤刚好在他的美人尖下面,像一轮弯弯的上弦月。
“你记得吗?”吴项豫用手点了点那枚疤,突然拨开发丝,露出苍白头皮上如镰刀一般曼延开去的伤口,那是月牙伤疤的全貌,如蜈蚣一样狰狞而扭曲,“这是你用刀砍的,记得吗?”
周锦开始感到恐惧,他开口颤声问道:“你……准备怎么样?”
吴项豫听罢狞笑起来,好似周锦问了一个多么不合时宜的问题。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周锦背上抵着的铁棒开始后移,那是储蓄能量的倒退,为了下一刻猛烈的爆发。周锦突然觉得很无奈,他还是逃不了死亡的结局,之前是被花盆砸死的,现在要被人用铁棒砸碎脑袋瓜子,这两种死法都凄惨得有些好笑。
但这次周锦横跨在阴阳交接的门槛上,想到的人却是曹元,在他原来的世界没人在乎他,他是最不受宠的皇子永远躲在角落里不见天日,在现在的世界里他还是不受宠,成了过气明星,但却有曹元在意他,凶巴巴地帮着他,凶巴巴地为他好。
周锦突然笑了起来,说:“好,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吴项豫微暗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惊愕,这是玩命的对不怕死的,油然而生的钦佩,吴项豫下颚微微向后缩,他给周锦身后的打手们投去一个动手的眼神,周锦听着耳边呼啸而来一阵阴风,像是阎王爷哗啦啦地翻了一页生死溥。
一只手突然抵住了往下劈来的铁棒。“吴项豫,你到底在干什么!”这声音低沉而愤怒,是曹元。
吴项豫没有想到这个时候会有人突然出现在这条小径上,他有些慌乱,大喝一声给自己壮了壮胆:“给我打。”
周锦看着铁棒在月光下散发着丝丝银光呼啸而来,就要重重地打在曹元的背上。周锦的脑子里一片空白,他所有的勇气全部涌了上了胸膛,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谁,谁也不许动曹元。“都给我住手!”
周锦大喝一声,这声音在空旷的夜里有一种震慑人心的效果。周锦双手握拳,摆出一个招式,这是他武导老师教他的军体拳第一式弓步冲拳,周锦紧接着深吸一口气,转换成第二招式穿喉弹踢,这一招是武导老师说他做的最好的,腿部有力底盘准,能正中敌人要害。而老师说的没错,这一招一出,他的敌人们已经全傻在原地,半张着嘴,直愣地看着他。
周锦开始出第三招,马步横打。这一招刚摆出,周锦便被一个黑影扑在了地上,嘭的一声屁股和地面来了一个亲密接触。他感到一个宽大而结实的身躯压在自己的身上,一声低喝从耳边传来:“周锦,你他妈是不是傻啊!”
曹元将周锦护在身下,四面八法的拳打脚踢如雨点一样落在曹元的身上,不知道过了多久,
不远处传来人群的说话声和脚步声,吴项豫以为曹元叫了救兵,带人跑了。
其实来的不是救兵,他们只是路过,并没有看到小径里的两个人。
曹元的身躯还压在周锦的身上,周锦的手触碰到曹元的背部,摸到一片温润,周锦的眼泪一下子掉下来了,他哆哆嗦嗦地翻了个身,从地上爬起来。
曹元的意识有些模糊,他难受得说不出话,只能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面挤,“他们,走了没?”
“走了,他们走了。”
周锦一边说,一边把曹元从地上拉起来,让曹元的手臂环在他的脖子上,就这样把人给背了起来。
曹元比周锦高出了半个头,一米八的大个子像头牛一样重。周锦觉得自己的腿在抖,马上就要摔倒在地上了,但是他告诉自己,不能摔,怎么也不能摔。
曹元从剩余的直觉里感受到周锦把他给背了起来,他的心一颤,周锦那么瘦,吹口气都能上天,怎么可能把他给背起来。
但周瑾把曹元给背起来了,并且摇摇晃晃地就要往大路上走。曹元说:“你,你把我放下来,打电话,打120。”
周锦听了突然好难受,他真没用,他不会打电话。
周锦没作声,他将曹元往背上抬了抬,接着往大路上走。曹元觉得自己也被周锦的傻气感染了,这荒郊野林的,哪来的信号。
两个都没作声,这条路很短,但周锦觉得自己似乎走了很久很久,这不是空间上的遥远,而是时间上的漫长,就像他跨越了百年来到曹元的身边。
“小锦,”曹元沉重地呼吸声吹拂在周锦的耳畔,周锦深深的吸了口气,从干涩的喉咙间哼出了一个音,“嗯?”
“小锦,你是在哭吗?”这是曹元在意识丧失前说的最后一句话。周锦在哭,一路上都在哭,从泪腺里因悲痛而分泌出的液体顺着脸部因扭曲而产生的沟壑,纵横而下,流进他喘着气的嘴里,一阵苦涩,苦到了他的心里。
一条宽阔地大马路横在他们的面前,周锦的腿再也提不上力气,整个人横扑在路上,曹元也跟着摔了下来,周锦能感觉到曹元身上的血染湿了他的衣服。周锦从地上爬起来,但他怎么也爬不起来,周锦似乎看到有车开过来,他拼尽全力从地上爬了起来,向那辆车招手。
车停了下来,开车的是小武哥,他欲言又止的愧疚和难以掩饰的祈求告诉周锦他知道发生了什么。
周锦用最后的一点力气说:“救救元哥……”
整个世界陡然归于宁静,疼痛以他的头部为中心一点一点扩散开来,最后蔓延到他的指尖和脚尖,在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里,周锦突然看到了一丝光亮。这丝光亮从天上而来,周锦仰起头,看见一个东西从天而降,就在要砸在他的头上。周锦突然发现致他于死地的东西不是花瓶,而是,而是一只长着翅膀的鸟。
☆、第 13 章
周锦的鼻腔里满是医院消毒水的味道,他睁开眼睛,看见白茫茫一片的天花板,耳边是心电图机滴滴答答的声音。
这地方他来过,是他在这个世界的起点,这段光怪陆离的旅程就是从这里开始的。那一次突然出现在这里,他惊恐而慌张,而曹元的脸像个妖怪的脸一样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其实曹元长得好看,他第一次见到的时候就是这样觉得,浓眉大眼,嘴总是闭不上的唠唠叨叨,这张脸慢慢的和另一张脸重合,那一张脸长着一模一样的五官,却像是被破碎了满是鲜血。
这个画面让周锦陡然一惊,他告诉自己,不会的,不会的。
周锦从床上下来,他的后脑勺还有一丝微微的疼痛。周锦伸手一摸,摸到一个小小的凸起,应该是撞出了一个胞。
周锦走了几步,看到他的旁边还有一张病床,那张病床上蒙着一块白布,白布是盖尸体的。
他慢慢走进那张床铺,每一步都走在刀尖上,他觉得自己的视野有些模糊,怎么也看不清楚那张病床头贴着的名帖,那个名字应该只有两个字,第一个字比划复杂得成了一个小黑团,第二个字比划简单是:“元”。
周锦腿一下子软了,趴在地上开始哭了起来,越哭越伤心,越哭越难过,似乎是要把这小半辈子所有的伤心事都给哭尽了。
对面病床上的人突然翻了个身,白色的棉被顺势往下落了半截,露出曹元酣睡的脸,那脸刚好被窗外的月光轻轻笼罩着。
周锦突然止住了哭声,呆在原地,他不太确定刚刚那一幕到底是他的幻觉还是真的。
他从地上爬起来,缓缓走到曹元床侧,颤颤巍巍地探出一根手指,轻轻试探曹元的呼吸。
曹元的呼吸很微弱,气息轻轻的吹拂在周锦的指尖上,让周锦手战栗了起来。周锦突然又哭了起来,这次他压低着声音,用手捂着嘴巴,小声的哭。
曹元缩在被子里的身体轻轻抖了一下,徐徐睁开眼睛,周锦背着月光蹲在曹元床前,满脸的泪水跟鼻涕一样晶莹剔透。
曹元动了动,哑着声音说:“怎么又哭了呢?”
曹元的声音因虚弱而沙哑,周锦一时没有听清,小心地凑近了些,说:“元哥……”
曹元笑也笑不出来,呲牙咧嘴地冲周瑾做了个鬼脸,他觉得身上到处痛,酸痛钝痛各色各样的痛,还有点畏寒,九月份的大热天里居然觉得有些冷。
“我没事儿,现在几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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