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渴……”小男孩舔了舔干裂的唇，努力的忽视着肩膀上的疼痛。他拨开了厚厚的稻草，从稻草掩盖着的地方拿出了一个破旧的搪瓷碗。
搪瓷碗上面蒙着一层纸张，掀开来，就看到半碗碗底沉积着一层灰黑残渣的水。
碗中的水经过了沉积了之后清澈了许多，就算是不清澈也没办法。这碗水是小男孩在下雨的时候接的，在这个第二文明里，就算是雨水也是夹杂着许多的灰尘和残渣，即使经过了沉积也还是和□□差不多，但是小男孩管不了那么多了。
只有异能者，只有异能所的人才有资格得到经过了净水系统净化过的干净水。
水和食物是第二文明中最为重要的资源，小男孩的肩膀受了伤，害怕因为捧起碗而没有办法拿稳从而导致水被倾洒，他索性趴在了地上，伸出了泛白的舌苔小口的舔舐着碗中的水。小男孩的眼睑低垂着，看不清眼中的神色。
他极为珍惜的舔舐了几口水，那少量的水甚至还没能让他干裂的唇变得水润起来。
取过纸张打算将碗重新封上，小男孩的目光在扫过小婴儿的时候顿了顿，看着碗中的雨水，最终还是用手指沾了点，带着些微湿意的手指自小婴儿的嘴唇滑过。
小婴儿咂咂嘴，在小男孩的手指抽离的时候，两只小手抓住了小男孩的手指不让他离开。啊呜啊的发出小猫打呼噜般的声音，蹭了蹭小男孩的手指，随即抱着它不动了。
“……”轻轻的将手指抽出来，小男孩乌黑的眸子闪了闪，终于下定了决心。
小男孩不能确定自己到底睡了多久，原本应当是彻底的黑了天色，但是天空是灰蒙蒙的，第二文明中，清晨和傍晚唯一的区别就是一个是黑沉阴暗，而另外一个是灰暗的天色。
休息了几分钟后，披上一件明显不是很合身的破旧外套掩盖了肩膀上雪白的绷带，从稻草堆中找到一把被自己掩藏着的断匕首塞到怀里，小男孩抱起来小婴儿。朝着这座城市的中心走去。
在这座城市的最中心是城市里最高，也是最为豪华精美的建筑，是第二文明的秩序建立者，异能所在这个城市的分所驻扎的地方。
左腿在走路的时候依旧很疼，小男孩抿着嘴，走的很慢，但是也很平稳，小婴儿被他抱在怀里也没有被晃醒过来。
不久后，小男孩站在了异能所的大门口。他在这里站了很久，久到腿脚都发了麻。深吸了一口气，小男孩还是一步一挪的朝着异能所内走去。
婴儿是不能够使用雨水和脏污的水来喂养的，那些水中所含的物质会使得婴儿夭折甚至变异。而匮乏的食物也注定着一个婴儿不是普通人能够抚养的存在。
这个孩子，小男孩养不起，所以他只能够希望这个婴儿有异能，无论是哪个方面的异能，只要不是那么的弱小都能够成为加入异能所的资本。
加入了异能所，就算是为了小婴儿长大以后可能的战力，异能所的人都会分出一些食物和干净的水来抚养这个孩子。
异能所内有着不同于大部分民居的平整地板，此时正是清晨，异能所内没有什么人。
在正对着大门的地方是一个服务台。在服务台后有一名穿着黑底白纹制服的少年和一名穿着黑底制服的女性。小男孩咬住下唇，慢慢挪了过去。
原本正在和黑衣女性说话的少年若有所觉的朝着小男孩看了过来，随后眼中闪过了几分喜色：“棱墨，你终于想通了吗？食物和水，我可以提供给你喔。”
小男孩——棱墨，没有对于少年的话做出回应，反而是走到女性的面前，向前举起了茫然无知的小婴儿：“这个孩子，能换几个面包？”
女性接过了咕噜噜转动着眸子的小婴儿，取出奇特形状的仪器测量起来。
“喂、棱墨、棱墨！这个干净的婴儿是哪儿来的？和我在一起养怎么样——”
“闭嘴，恋童癖。”毫无感情的吐出了这样的话语。棱墨眼神冷淡到不行。虽然这名少年是一名异能者，但是，棱墨并不怕他。棱墨并不害怕这个人。只是厌恶罢了。
“恋童癖什么的——哪有——而且我的名字叫做匝羽啊、是匝羽。”名为匝羽的少年伸手想要去碰触棱墨的肩膀却被他躲开了。
棱墨看着黑衣女性测量着小婴儿的各项数据，不说话。
“我只是想给你治疗一下……”匝羽瘪瘪嘴，“你的肩膀受伤了吧，我看出来了，那么的僵硬。腿也出了点问题不是吗？痛不痛？而且肚子肯定很饿吧，嘴唇也干裂了，状态真的很糟糕欸……我没有恶意的，你知道的不是吗？”
的确，匝羽这个家伙没有恶意。只是，他有目的而已。
“我不需要你的治疗。”稚嫩孩童样的棱墨比身为少年的匝羽要矮上不少，如果被匝羽拢在怀里也只是堪堪到对方的胸膛下方一点而已，瘦弱而又纤细。也因为这样所以看上去要比实际年龄小得多。
此时棱墨正抬起头来，乌黑眼眸平静的看着对方，“我不需要。”
棱墨不需要别人的帮助，小婴儿的事情是交换。那个他不知道名字的女性用面包和糖果换取将小婴儿交付给他的交换。
他知道，那名女性肯定有不得不这样做的理由。或许是某种争斗。不过，不管是什么，结果就是棱墨获得了挽救他即将熄灭生命的食物和一个小婴儿。
一命换一命。
但是匝羽不一样。这个家伙是抱着目的接近他的，即使他早就没有了接近的价值。
“棱墨！”匝羽气结，半弯下腰来，褐色眼睛看着乌黑的眸子，“我好歹也是看着你长大的！五年！你就这么讨厌我？”
“嗯。”干脆利落。
“你！”匝羽气结。
不再理会闷闷的匝羽，棱墨看向了已经带着微笑站在自己面前的女性。这名女性实际上棱墨也认识，在一年以前，棱墨常常跟着自己的养父来到这里，在这家异能所里领取任务来换取食物，或者是稍微的帮一点忙。
“这个孩子的身体状况十分的好，而且关于能力的天赋也非常的好，但是因为只是婴儿，所以要养育他付出的资源不会少，所以值四个面包。”黑衣女性为棱墨解说着，“但是，也由于只是婴儿，所以能多拿到一个面包作为补偿。”
婴儿的可塑性是非常好的。从小养育的孩子，也会比半道捡回来的孩子要对于异能所更加的有归属感。
“你真的要用这个孩子换取面吧吗？”虽然不用想也知道了答案，但是她还是确认了一下。
棱墨轻轻的点了点头。小婴儿还什么也不知道，噗哩咕咯的吧唧着嘴，漂亮的大眼睛看到棱墨的时候亮晶晶的，还伸出手来求抱抱。
棱墨转过头去不再看小婴儿，呼出一口气来：“可以把面包给我了吗？”
肩膀和腿受伤的地方隐隐作痛，肚子也咕噜咕噜的诉说着自己的饥饿，略微有点窘迫的棱墨微微垂下了头。
那么小的一块面包，还是和小婴儿分食的，期间还经历了抱着小婴儿狂奔、被变异兽撕咬血肉这样的事情。说实话，棱墨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带着这个小婴儿来到异能所的。棱墨早就饿了。
对，是由于对食物的渴望吧，一定是这样没有错。
黑衣的女性用看着自己孩子一般的目光看着棱墨，最后还是叹了一口气，温言语道：“我知道了。既然决定了，那么这个孩子就属于异能所了。”
她一边招呼着匝羽去取面包，一边服务台的抽屉里取出了一张写着密密麻麻小字的纸，还有一枝羽毛笔递给了棱墨：“写上你的名字，签署了这份交换契约。那么，这个孩子就彻底的成为了异能所所拥有的东西。你也会得到属于交换条件的五个面包。”
“……好的。”
接过纸张和羽毛笔，棱墨回想起了曾经养父教导他写自己名字的事情。
那个男人曾经说过，就算是第二文明中的人，即使不能奢侈的和上一个文明的人一般可以去进行“学习的进修”也不能忘记了自己的名字怎么写、怎么读。
名字几乎是第二文明中一无所有的人们，唯一所彻底拥有的东西了。
【05.休息】
匝羽取来面包的速度不是很慢，只是将被珍而重之的包在废旧纸张中的面包递给棱墨的时候，他颇有一些不乐意的意味。
虽然异能所里不缺这些食物，但是，他匝羽不乐意就这么让棱墨拿了食物离开，棱墨这一拿了食物离开之后不知道还有多久才会踏进这个异能所一步。而匝羽的能力也没有办法支持他找到棱墨所居住的地方。
匝羽伸出的手抓着五块即使被包裹着也能看出其干硬缩小的面包，棱墨举手去拿的时候还废了一点儿劲，几乎是用拽的将面包拿到了手里。也不说话，抿着唇瓣死死的瞪视了匝羽一眼，棱墨旋即低下头来将面包小心翼翼的贴身揣着。
“棱墨，你真的就这么用那个婴儿换了面包……”
“与你无关。”打断了匝羽的话。
棱墨走到被放置在服务台上的小婴儿面前，所幸这个服务台并不高，棱墨的视线可以轻易的和小婴儿齐平。
“咕、咯……？”眨巴着大眼睛，小婴儿懵懵懂懂的歪了歪头。
棱墨看着小婴儿看了许久，什么也没做，直到小婴儿抬起小手要去揪他的头发。棱墨后退一步，他张嘴想说些什么，最后却还是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闭上了嘴。
最后扫了看着他举动的黑衣女性和欲言又止的匝羽一眼，狠下心来的棱墨不再将注意力投注在小婴儿的身上，转身就走。
“呜？咕、唔咕……呜哇——！”察觉到熟悉的气息要离开，原本咯咯笑着的小婴儿嘴巴一瘪，眼睛一眯，哇哇的哭了起来，双手胡乱的挥舞着想要去抓棱墨的衣服。
听到小婴儿的哭闹和黑衣女性的安抚，棱墨的脚步一顿，随后加快了步伐。
是他要将这个孩子拿来与异能所交换食物的，所以他不会再后悔。在这里这个孩子会得到更好的照顾，这个孩子的天赋好，也会得到更多的资源倾斜。
而他棱墨……或许会随随便便的死在哪儿吧。
棱墨有点遗憾的摇了摇头，大概他以后再也看不见一双那么漂亮的眼睛了。
那么清澈透明的一双眼睛，像极了他曾经躲在墙角见过的一名异能者的袖扣的颜色。如果天空上没有那厚厚的云层、天空不是永远的灰绿色，是不是也是那样一种颜色呢？
棱墨没有办法不去想。
那么的漂亮……
每天都会仰望的天空的颜色，见到那第一文明的人所沐浴着的蓝天，几乎是刻在了棱墨骨子里的执念。
出了异能所的门，棱墨就深深的埋下了头。虽然怀里还揣着五个珍贵的面包，但是在破旧大衣的遮掩下也不是很明显，棱墨的样子也是一副被异能所拒绝了而垂头丧气的模样。
这种时候绝对不能够露出端倪。
即便是吃喝不愁的异能所，食物也是十分重要的资源。食物的匮乏，造就了比能力者更为不如的普通人凶悍的个性。
若是被发现棱墨用小婴儿换来了食物，那么后果不堪设想。更别提棱墨的肩膀和腿都受了伤，完全没有办法打过抢食的人，第二文明中的那些普通人几乎都是为了争夺活命的食物什么都做得出来的家伙。
所幸棱墨带着小婴儿来异能所的路上没有什么人，也没有谁会注意到他。所以只要能够平安的回到自己的居所，那么棱墨所担心的也不是问题，食物也就等于是保住了一半。
当然，只有将食物全部吞进肚子里面才是最保险的作法。
走了没多久，棱墨一个趔趄，差点就双腿一软跪倒在了地上。棱墨觉得脑袋有点晕晕乎乎的，呼吸也像是被掐住了脖子一般困难起来。
使劲的甩了甩头，棱墨想要甩去那突如其来的晕眩感和深深的疲惫感。乌黑的眼眸在见到迎面走来的人时流露出了戒备之色，移动着不知何时变得像是扎了根般定在原地的脚让到了一边。
等到人过去，棱墨咬着牙抬起腿继续前进。
“呼呃……”棱墨的脚步越来越慢，最后几乎是拖着步子在挪动了。身体的沉重感和凝滞感让他意识到了不妙，但是，棱墨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昏昏沉沉的大脑搅得棱墨没有办法好好的思考自己的状况，小男孩唯一的想法就是要护着自己怀里的小婴儿……不、食物，足以保命的食物。
其他的东西怎么样都好，他想要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有资格谈别的。
被变异犬咬去血肉的肩膀疼痛起来，一抽一抽的、像是被人拉扯着的疼痛让棱墨清醒了不少。
棱墨的脸颊泛起了不正常的红晕，身体也散发出了不可思议的热度，抬起冰凉的手贴到额头，温度高的吓人。棱墨微张着泛白的嘴唇，灼热的气息被呼了出来。心中有个猜测隐隐约约的成型了。
小男孩停下了脚步，抬起头看向一旁。
“真、糟糕……”
“真糟糕……”
匝羽靠在服务台边看着黑衣女性安抚着哭闹不止的小婴儿，撇着嘴小声的嘀咕着。
棱墨走了之后这个婴儿就哇哇的哭闹起来，黑衣女性怎么哄，这个孩子都不停下，眼泪珠子刷刷的滚出来，小婴儿很快就红了眼眶，中气十足的呜哇哭声也变成了抽抽噎噎。
“乖乖、小乖乖，不哭、不哭啊。”黑衣女性只管拿着用朽木雕琢出的雕像来哄小婴儿，语气十分的温柔。
“切，就这小东西……也就这样了。”匝羽颇有些高傲的冷笑一声，斜眼看着小婴儿慢慢的被哄安静了，困了累了所以闭上了眼睛睡在一边的样子，啐了一口。
“你这么温柔干嘛。这小玩意儿……”褐发少年伸出手指头去戳小婴儿粉嫩嫩的脸颊，意外的发现手感还不错，又大力的戳了几下，结果嗷的一声，捂着自己的手指头跳了起来。
“这小东西咬人！他咬我！他咬我！”匝羽的手指头上已经有鲜血慢慢的渗透出来了。
黑衣女性正在羊皮纸上奋笔疾书，听见匝羽的话头也不抬：“别说傻话了，匝羽，他只是一个婴儿，牙齿都还没长出来呢，怎么咬你？”
“我说的是真的！”另外一只手抚过受伤的手指，淡淡的光白色芒后那被咬出来的伤口就恢复如初，匝羽低头去看小婴儿，却发现这个孩子正睁着一双蓝色的眼睛看着自己，迷茫无知的眼神。可是匝羽却突然觉得后背有寒气顺着脊柱冒了上来。
定了定神，匝羽一咬牙，伸手去掰小婴儿的嘴，惹得婴儿哇哇的挥舞着手臂叫唤起来。
“匝羽你干什么！”黑衣女性连忙去制止匝羽，拉住匝羽的手将他扯开，随后宝贝的不得了的去查看小婴儿的状态。
匝羽被推到一边，看着黑衣女性极为小心的掐住小婴儿的牙床看他有没有受伤，最后还将孩子抱起来轻轻摇晃，沉默着垂下了眼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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