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轻飘飘地瞥了胤褆一眼,胤礽便立刻移开视线。 ——笨蛋哥哥,要随军出征居然不提前知会我一声,亏我平日里有什么事都念着你。 听着那稚嫩却激昂声音,看着那颇有储君风范举止,站队尾胤褆则是一脸傻笑,心中鼓动着是与有荣焉自豪与骄傲——这是爱觉罗家皇太子,是大清下一任主人,是,他弟弟。 不过,看了一会儿,胤褆傻笑变成了小小困惑:咦,保成好像有些不太高兴啊?为什么? 胤礽对大军讲了几句鼓舞士气以及预祝凯旋话后,便下令大军开拔。 先锋部队先行出发,胤褆跟容若打了声招呼后,就驱马直奔胤礽所。 “保……太子弟弟!” 远远地看到胤礽侍卫扶持下想要登上马车,胤褆赶紧喊住了对方。 胤礽听到声音后挑了挑眉,放开侍卫搀扶,马车边上站定。 胤褆很来到马车跟前,看胤礽面无表情样子就知道对方果然生气了。 “你们先下去。”胤礽没理胤褆困惑眼神,冷声遣退了身边人。 胤褆虽然着急,但也知道对方生气时好不要火上浇油,默默地跟着遣退了跟着过来湛卢和七星。 见周围没了闲杂人等,胤褆讨好地笑着叫了一声“保成……”。 胤礽抿抿唇,声线压得极低,“随军出征这么大事你都不跟我讲,你究竟……” ——有没有把我放心上?! 胤褆笑得有几分为难,“我不是怕你拦着么……” 怕你也跟着去。 ——他知道自己有多重视保成,保成就有多重视自己,倘若是他听说保成去那么危险地方,他绝对会阻止,如果阻止不了,那也要跟着对方一起。 何况他没想到汗阿玛会让保成给大军践行,老实说,他并不希望自己和保成之间出现这种告别情景,因为……他怕自己舍不得——毕竟是自己第一个弟弟,自从他六岁回宫后,两人几乎从来没有分开过。 “胤褆你把孤当成什么人了!”胤礽眉头都皱到了一起,语气也有些冲,引得不远处侍卫忧虑地抬头看了看这边,不过慑于皇太子素来威严,此时并不敢上前。 胤褆闻言一愣,沉默了下来——皇太子只有生气时候才会叫他胤褆,才会自称孤。 胤礽手握成拳,不算长但也不短指甲扎进肉里,靠着这丝疼痛维持着理智,提醒自己冷静,否则,他怕自己是不是会气极转身走人——可他又怎么舍得?! 保清此去并非游山玩水,这件事如果不说清楚,万一胤褆因为这事分了心神,有了麻烦,到时着急还不是他? “胤褆孤告诉你,你是孤重视哥哥没有错,但孤已经不是当年那个需要哥哥一直护着总是无理取闹小孩子了。保成知道哥哥你有自己要做事,因为保成也有,所以保成绝对不会成为哥哥绊脚石!” “保成……”胤褆有些无措地唤了一声,拽着缰绳手不自觉握紧,心里有着说不清楚焦虑和烦躁。明明想要不告而别是他,想要弟弟长大是他,可当他听到弟弟理解话语时,舍不得那份天然依赖也是他! 游移视线忽然就对上了胤礽目光,浅褐色瞳孔里明明白白写着对他信赖和支持,躁乱心情突然就平复下来,“我明白了……” “总之,等我回来——” 两人对视一眼,不一样眼眸里有着心照不宣默契—— ——等我成为你未来大将军! ——等你成为我未来大将军! 目送胤褆骑马追上大军逐渐远离,胤礽弯身进了马车——哥哥已经向未来前进了,自己又怎么能落后呢? ——两个人背向而行,渐行渐远,却都迈向那个能够并肩而立未来。 胤褆追上大军,与刻意留后容若并肩而行。 “怎么?告完别了?” 胤褆有些难为情地挠挠脑袋,还是点点头,“嗯”了一声。 容若笑了笑,感慨:“大阿哥跟皇太子感情可真好啊。” ——尤其是想想跟这兄弟俩年龄相近佟家鄂伦岱和法海,这对兄弟关系不和得简直京城知。 “也没有啦!”胤褆嘴里是这样说,但脸上表情却不是那回事,嘴角翘得撇上天了,一脸得色。 看着平日里颇为沉稳大外甥这副模样,容若心里闷笑,不过心里倒很是松了口气——对于自家老爹想法,容若并非没有察觉。 作为一个与皇家沾亲带故又曾皇帝身边近身伺候侍卫,他对于康熙了解不可谓不深,再加上因辞官而改变君臣关系,两人之间避讳少了很多,对康熙了解愈发深了,同时也能感觉出皇帝忌讳是什么,所以他心底里并不赞同阿玛打算。 可他虽有心却是没有立场也没有资格反对。毕竟不管怎么说,阿玛是为纳喇家未来考虑——必须要选择一个能够给纳喇家带来荣耀皇太子。比起现皇太子,母族姓纳喇皇长子显然符合他们利益。虽然风险很大,但官场就是如此—— 要么赢,一人之下,无限荣耀;要么输,一败涂地,卑若尘埃。 至于中立?叶赫那拉荣耀和尊严不允许中庸! 但是幸好,这场赌局开局权却不阿玛手里,而大阿哥手里。 也幸好,大阿哥和皇太子感情甚笃。 “大阿哥要跟皇太子一直好好相处下去哦。” “那是自然。”胤褆使劲儿点点头,一双猫瞳弯成月牙,“毕竟太子弟弟很可爱嘛~” 容若默。 ——那个拽得二五八万颐指气使唯我独尊高傲凌厉皇太子殿下用可爱形容真合适么? “宣皇太子觐见。” 胤礽听到宣召,掸了掸衣摆,迈过乾清宫高高门槛,从容地进了东暖阁,利落地打千问安:“儿子叩见汗阿玛,给汗阿玛请安。” “起来吧。”康熙摆摆手,“问行,给太子赐座!” “谢汗阿玛!”胤礽站起身,顾问行搬来椅子上坐了,坐姿端正地等着康熙训话。 “大军已经出发了?” “回汗阿玛,是。” “老大随军出征了,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呢?” “这个……”胤礽迟疑了一下。 “你我父子,但说无妨。” “是。”胤礽点点头,“儿子记得去年年底时候御史王大人提出儿子该出阁读书了,不知詹事府安排如何?” 康熙看着胤礽眼底狡黠,笑道:“恐怕不止如此吧?” “知儿子者,阿玛也!”胤礽撒娇似朝康熙拱拱手,顺便拍拍马屁,“汗阿玛果然英明!其实儿子想去无逸学堂读书。” “无逸学堂?”康熙皱眉,“怎么想去那儿?你堂堂储君之尊,要学是治国之道,御人之术,怎么能跟常人学一样?” “可儿子身为皇太子不也需要学习四书五经么?”胤礽瞪大眼睛,“况且儿子学个两年就要出阁讲书了,断不会不好好学习,给汗阿玛抹黑!” 看着九岁儿子瞪着大眼睛可爱模样,康熙心软了,“罢了,朕会考虑考虑。” “谢汗阿玛!”去哥哥曾经呆过学堂读书,莫名觉得好开心哪! 父子俩又交流了一番,就听顾问行跟康熙报说施琅将军已经到了,站正乾清宫门口候着。 胤礽想了想,这施琅是台湾郑氏水师旧将,归顺大清后主张兴建福建水师,以图台湾,只是一直被保守大臣反对。回味一下顾问行回话,胤礽立刻反应过来,也就是说,施琅是被皇上传召来。 莫不是汗阿玛真对台湾起了心思?这也不无可能,平定了三藩,始终自称忠于前明郑家军自然也不能留。只不过大清水师……胤礽不无忧虑地心里自嘲,那就是个笑话吧? 施琅很被宣了进来,分别给皇上和皇太子行过礼后,便恭敬地半弯着身子垂手而立。 倒是胤礽见其年迈,鬓角染了霜华,向皇上请座,康熙欣然应允。 之后,胤礽便好奇打量着施琅。施琅如今六十多岁了,十三年安逸生活没有让他好过,反而愈显沧桑。 这是自然。 施琅差不多是壮年被招降,原本水中蛟龙,却被困这四四方方不见海水紫禁城长达十三年,人生好时候几乎已经蹉跎殆——对于当年决定,他说不上来到底后不后悔,毕竟他若不降,恐怕连这十三年都没有——可归根究底,他还是渴望着那片浩渺无边海洋——战于斯,亡于斯。 “尊候啊,过了十三年,你可还记得那片大海模样?”康熙突然问道。 施琅一愣,离开座位,跪地叩首,“老臣毕生难忘。” “那朕把福建水师交给你,你可还能让它成为朕手中利剑?” 施琅闻言如遭雷击,颤抖着身子,忘记了规矩,难以置信地抬头直视天颜——管皇上传召十分突然,他其实并未抱任何期待,失望了十年,他早就学会了抛弃希望。 ——然后胤礽就见这位年过花甲老将军突然泪流满面。 施琅低下头,哽咽道:“老臣失态了,求万岁爷恕罪。” 许是被老人泪水震撼,康熙并未责怪对方御前失仪,只是稳声道:“你可能办到?” 施琅再次叩首,以几乎匍匐于地姿态,苍老而又带着哽咽声音莫名震耳欲聋—— “臣,万死不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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