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旸低笑了一声。
“我有个想头,你们要是愿意呢,我们就这么办了,以后我是死是活也不用你们管。”
罗大富习惯性搓手,张美丽摸着肚子哼哼。
“现在这屋子,我还有一半的,还有半亩山地,你们要是给我现钱,我就把户转给你们,我也不在这住了。”
张美丽哼了一声,她心里盘算得好,杨旸以后去读书,自己娃娃生下来,屋子就都是自己的了,他回来也没地方住!半亩山地长满了草,根本没啥东西,拿来也没什么用处。
“还有我爸供销社的岗,你们要是要的话,也有说的。”
闻言,张美丽终于抬起眼皮子看杨旸了,杨旸坐在椅子上,侧着头盯着张美丽,脸上带着笑,怎么看怎么讨厌。
等了半天,罗大富先坐不住了,站起身来:“丽,我去做饭,有啥都依你。”
看着小舅舅把一切交给张美丽,杨旸心里五味陈杂。小舅舅应该算是好男人,但绝对不是称职的长辈,算了,自己亲人缘分浅,还不如没有,不想那么多。
张美丽一肚子火,还是憋不住了:“你要说啥就一次说完行不?”
杨旸感受到愉悦,突然就理解了王主任他们话说一半的乐趣。
“我明说了,你们要那个岗,要么一次给我一千块钱,要么分一年,每个月给我一百二。”
“你怎么不去抢钱啊!”
张美丽骂了起来,一千块,是自己彩礼的一倍。一瞬间她都以为这个王八崽子是故意来气自己的了,顿时火了起来。
“对啊,我就是抢啊,你没钱就别想啊,我出去镇上问一问,肯定还有人乐意的,一个月工资也有三四百呢。”
杨旸挠了挠耳朵,吹吹小指。张美丽脸胀成猪肝色,看得他连连摇头。
“小舅妈,反正我话是说了,你想想也好。以后我不烦你,你也不用看到我。”
说完,杨旸转身进屋关门。气得张美丽破口大骂。
倒在床上睡觉的时候,杨旸突然想起来个问题,作为一个孕妇,张美丽这么暴躁易怒没事跳脚,真的没……问题吧?
第二天一大早,杨旸起床刷牙抹了把脸,到厨房看了看,锅子里炖着香香的猪脚汤,油亮亮的特别诱人。
杨旸喉咙咽了好几下,到碗柜里拿了个碗,打开饭钵,打了一碗稀饭,就着醋泡小米椒,唏哩呼噜吃了一大碗,刷了刷碗出门去了。
到王奶奶家拿了小篓子,杨旸熟门熟路去了山上。
五月开始摘金银花,7月摘的第二茬。品相不如第一茬好,但是价格也不错。
镇子边山上的金银花据说很早就有了,杨旸不知道年份,每次采摘的时候都带着虔诚。
小山城别的不多,树尤其多,野生的金银花漫山遍野长着。山城人爱护树木,树木也给予他们最丰厚的馈赠。
这些金银花长势喜人,花骨朵大,芳香宜人。每年都能给镇上的人带来不少补贴。
其他采摘的人看到杨旸,远远的就开始打招呼。
杨旸家半亩山地长了不少松树灌木,再往上就是厚厚的灌木丛,金银花铺满荆棘枝条,一朵朵在晨光中微微颤动。
杨旸伸手摘花,手指蝴蝶一样穿梭在荆棘条中,将泛白的花骨朵挑了出来,留下青色的小花簇。
一开始摘金银花杨旸也吃了不少苦头的,刺多扎手,取不到合适的花朵,一撸一大把,简直就是辣手摧花。摘了一年四茬花之后,也算是练了出来。再加上翻松子菌,挖土元,杨旸的手现在巧得很。
张美丽除了做几顿饭之外基本不管他,杨旸跟着王奶奶学会自己缝个扣子什么的。要不是王奶奶眼睛不好使自己也不打毛衣,戴姨亲手给杨旸做毛衣。杨旸倒是很有兴趣学着织毛衣。
阳光跃出山头,金色的光辉撒满山坡林地,露珠渐渐蒸发,林中升起淡淡的雾气。杨旸的篓子也装满了洁白的花朵。
拢了拢篓子,看看眼前一大片还没摘完的花骨朵,杨旸背着篓子往镇子上走。路过看到其他人,招手表示自己回了,剩下的采摘随意。
野生的东西现在还没什么人争,都讲的是谁出力谁赚这份钱,相互间留点余地。这也是小镇人心里的正义。
摘了花之后要晾干,好花要晾不要直接晒。杨旸步履匆匆往家里赶,他要把花放在王奶奶家的篾箕里摊开,阴干水分。
快到家的时候,杨旸看到自己家门口蹲着个人,脚步一慢。
对方鸡窝头,一个背叉,起了毛边的运动裤腿毛扎扎的,嘴里叼着烟,一转头看到杨旸,呸了一声,站起身来。
“个王八崽子。”
杨旸见势不妙,转身撒开腿往镇长家跑,边跑边喊:
“张小三打人啦!杨叔戴婶救命啊!我舅妈要把我卖了啊!”
杨旸撒腿就跑,小个子跑得飞快,嗓门哇哇的,气得张小三好险没吐出口血来。屋子里的张美丽把碗一丢,呜呜的哭。
“你他妈的别跑!给我站住!”
张小三被杨旸喊得火大,撒腿也去追,脸憋得通红。
不跑是傻子!
杨旸气喘吁吁,花撒了也没顾上。
他怎么就忘记了张小三是个混不咎,让他掏钱不如去捣了张家老窝,没准还能掏出几毛。
果然是一窝的,算计小气又没肚量。
杨利起床之后,正端着水杯在院子里呼气吸气练气声,杨旸哇啦哇啦喊着从门外窜进来,杨利伸手杯子就对着张小三砸了过去。
“这是干啥了这是干啥了!”
戴婶拿着菜刀从厨房冲了出来,围裙还没摘,一脸气势汹汹,老母鸡一样把杨旸护在身后,恶狠狠盯着被泼了一脸热水哎呦哎呦的张小三。
杨旸抱住戴婶的腰,大口喘气。
“我去摘山银花回家就看他蹲我家门口,开口就骂我小王八崽子,我看他眼睛都是红的怕他打我,我就跑了——”
“你这要死的!你到我们杨家镇来横了啊?”
戴婶菜刀一横,向前一步,吓得张小三连连摆手。
“没!我没打人,这小王八崽子找打——”
“放你娘的狗臭屁!王八崽子骂谁呢?吃你的喝你的用你的?我老杨家的崽子要你姓张的管了?你想打?你敢打?”
戴婶对着张小三呸呸几声,菜刀舞得飞起:“你今天不把话说清楚我剁了你的狗腿!”
张小三大清早被姐夫叫来杨家镇,先是被自己姐姐骂了一顿,一想起杨旸开的条件,更是觉得火起。看到小屁孩子就想着先打一顿打服气了再说,谁知道这兔崽子比泥鳅还精怪。会找帮手,弄得现在自己里外不是人。
杨旸心里也挺懊悔的,千算万算,算不过无赖。本想着自己解决个事,结果还是做不好。
戴婶菜刀一出天下安宁,三句话问出来杨旸是想卖供销社的上班位子,戴婶眼珠一转,菜刀在张小三面前比了两下。
“行,这事好说,你既然来了肯定心里有想头的是不?既然这样,咱们就好好说说。”
菜刀底下好说话,张小三是服也得服,不服还得服。
被戴婶拿刀赶着到堂屋里去坐着了,他刚横起眼睛去瞪杨旸,被黑着脸的杨镇长一瞪,瞬间萎了。
供销社这两年其实没过去那么好了,等杨旸长大还不知道是个什么光景。杨利刚才想了下,也跟杨镇长说了几句。
抽着烟看杨旸在院子里拾掇金银花,杨镇长先开了口。
“小三,说个实话,你也不小了,正事不干天天瞎晃——你也别跟我争,我还没瞎没聋。我就问你,杨旸爸那个岗,你也是想要的吧?”
张小三憋了半天,点点头,他没啥技术,也没其他门路,娘老子才打得主意找二姐想办法,本以为很轻松,谁晓得还是闹得个个都晓得了。但是要自己放弃一个月四五百块钱,还真是舍不得……
“你别瞎扯掰了,你要是顶了岗,一个月四五百块钱,一年四五千,给杨旸一口饭吃,别昧了良心。不然你晚上睡得着?”
想起一千块,张小三还是心疼:“我姐出门都没一千彩礼呢……”
“那是你老张家抠门,你还好意思。”戴婶端了碗刚煮好的饺子给杨旸,嘴一撇:“就你们那穷酸抠门相,张小三,你要是个男人,就硬气点,婆婆妈妈跟个娘们似的死算计,也不怕算计得没老婆!”
张小三被一激,脑子一热,呼啦站了起来:“不就是一千块钱吗?老子又不是给不起,只要这事能成,我给一千二都成!”
“好!你说的!”杨利麻溜的跑了出来,拿着张信纸,抖抖,“签字,走起去供销社说道。”
艰难的咽下饺子,杨旸看着三个大人带着张小三出门去了,抖了一抖。
人民群众的智慧和力量,不可小嘘。
☆、第8章 长得好看的人贩子
立秋之后的阳光依旧炽热,晒得人眼晕。
杨利他们是个行动派,杨旸爸爸在供销社的岗顶给了张小三,杨旸也包袱一卷收拾了直奔县城。
以后除非过年清明,他都不太会回镇上了。
二中有几栋老房,之前是用做教职工宿舍的,去年修了两栋崭新的职工宿舍,空出来好几间。就分了一间给杨旸住。象征性的交些水电杂费。
把自己少得可怜的东西搬进老房子,在木地板上踩了几脚,杨旸抹抹头上的汗,把床帘围在床边上。
二层的小木楼一楼住着门卫大叔一家,二楼四间房杨旸住了一间,楼梯里的灯光还算明亮,虽然有老鼠在吱吱叫,但是门卫养了只大狸花。
离开学还有段时间,杨旸想好了,准备去市里买点东西回来批发,赚个差价生活费。
他把计划跟杨利和王主任说了,两个大人倒是很赞成。家里环境不好,从小就会补贴,既会节流也会开源不是坏事。
吕校长家里在市里,听说了杨旸的计划之后当即拍板让杨旸跟他一起坐客车,去的时候照应下。
收拾好以后住的地方,杨旸走下楼。大狸花蹲在楼梯的木扶手上,看到杨旸,圆眼睛微微眯起。
伸手摸摸大喵的头,杨旸讨好它:“喵喵你乖乖帮我捉老鼠!我到时候给你买火腿肠吃!”
狸花喵呜一声,尾巴轻轻缠上杨旸的手,又松开。
跟门卫李叔一家说了一声,杨旸往客车站走去。
钱被他分成三份藏好,一份大的贴身收着,裤兜里揣了三十块。另外一边荷包里揣了五块零钱。杨旸背着帆布书包颠颠走着,心里满是欣喜。
现在从杨旸家县城到市里还是走的省道,虽然是柏油马路,弯弯曲曲也不少。车程8个小时。
书包里背着水和两个鸡蛋,中途下车吃了一顿饭,到市里的时候,杨旸只觉得屁股都麻了,走路都是歪的。吕校长一抹脑门上的汗珠,扶着杨旸走了一段。
“你还要去进货,这样子行吗?”
“没事的校长,我这是第一次坐车。回家没事的。”
杨旸揉揉腿,可不是么,上辈子到这辈子,还真是第一次坐8个小时的车。上辈子自己出去的时候,已经修了新路,县城到市里4个小时。再就是坐的卧铺,火车硬座。
晚上六点多,天色倒还早,跟校长分别之后,在车站买了个地图,杨旸在车站附近找了个小旅馆住下来。
旅馆老板一看是个小孩子,倒是动了几分恻隐之心,又听说杨旸要住个几天,干脆就把人带到四楼一个小间里去了,两个床,一个小风扇,还单独有个小厕所。住八天四十块钱。要是旅馆没住满就不会往杨旸这间带人,等于是个小单间。
在旅馆吃了碗面,杨旸跑回房间洗了个澡,早早的爬上床开始研究地图。确定好明天去哪里坐公车,批发市场在哪里之后,他满足的在床上滚了起来。
一切都在慢慢改变,自己的未来一定会不一样的!
汽车站旁边的旅馆便宜,但是就是吵。好在杨旸头天坐了一天的车,累慌了,睡得踏实。
早起吃了碗面,杨旸背着书包抖着腿往汽车站那边走去。
他今天有很多事要做。在市里转悠下,看看物价。
市里有两个批发市场。杨旸现在没多少钱,到底是买些文具回去倒卖还是买些其他的回去倒卖他要思量一下。
坐着公车倒了个来回,跑了几家百货商场,钢笔橡皮的价格杨旸差不多记在了心里。
他一共就一千多块钱,虽然免了学费,但是还要吃饭买点书杂费什么的。在学校附近最好做的就是学生生意。橡皮铅笔卷笔刀都可以卖点。
打好主意杨旸坐着19路公车去了城东的批发市场,在人群中艰难的前进。
批发文具的铺面在比较里面,杨旸走了好一会,看到卖钟表的摊子,心里一喜,赶紧继续向前,还没转弯呢,就听到前面吵吵嚷嚷的声音。
“你穿得人模人样的,别不说话啊!你碰坏了我的东西!就得给我赔钱!”
人群中一个胖子高声喊着,激动得身上的肥肉一颤一颤。
围观的人议论纷纷,杨旸两耳朵就听明白了。
好像是一个人走路跟人碰了,然后把胖子摊子上的闹钟磕坏了。胖子要对方赔五百块钱。
杨旸一听咋舌。这竹杠敲的,要不要人活了。
钻进人群,杨旸看到了胖子激动的对象,突然就明白了胖子为什么咬死要对方赔五百块了。
站在胖子面前的十个十七八岁的少年,皮肤白白的,像后世港台片里那些偶像明星一样,刘海遮了眼睛,穿着小西装背心西裤,还有皮鞋。从头到脚几乎闪着金光,刻满了“我是肥羊,宰杀速来”八个字。
像这种生活在电视剧里的少爷居然出现在真实的世界自己的眼前,杨旸赶紧看过瘾。看着看着就有点不是滋味来了。
他看过了,胖子拿在手里的苹果造型闹钟,磕坏了一个角,完全是塑料做的,本身质量就不好。百货商店卖四十一个,估计批发价格不会超过二十。买得多更便宜。但是胖子激动得大吼大叫,非五百不肯。
小少年全程一句话都不说,只是低着头,脸白煞煞的。
杨旸上下打量着,看到少年单手插在裤兜里,心里一动。
上辈子自己穿过几次西装,荷包简直就是拿来看的,根本不好装东西,钱包都塞不下,塞两张卡片顶天。现在这个时候,银行卡还没普及,就算有卡,这周围也没有可以取钱的地方。
胖子越来越激动,眼看着就要动手去揪少年的衣领,杨旸动了,直接钻上去,一把拉住胖子的手。
“你至于嘛!你这个闹钟卖五百,你还不如去卖肉咯!”
跟着王奶奶戴婶张美丽斗法,杨旸也学得尖牙利嘴。
一下拦在少年面前,杨旸挺直腰杆大声吆喝:“你敲诈谁呢!你说多少就多少,也不怕被人告啊!你这个闹钟,百货商场卖四十块!最多给你三十!要不要?不要我们就去找领导!”
少年被突如其来的杨旸拦住,愣了一会后,刚想说什么,杨旸直接从兜兜里掏出三张十块的,甩向胖子,一手拉起少年转身就跑。
5/50 首页 上一页 3 4 5 6 7 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