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规规矩矩的老头子却猛然挣扎起来,立刻被旁边的侍卫一把擒住,重重摔在地上,只得梗着脖子,用劲全身力气朝着梁文昊伸出一只手,撕心裂肺地喊道:“大人、大人,我求您······”
那声音凄厉无比,仿佛六月天里沸沸扬扬落下来的一场皑皑白雪,铺天盖地冷到了在场所有人的心底。
梁文昊攥着拳头,心里却空白一片,平日里插科打诨,伶牙利爪的人,此刻什么也说不出来。
本来也是,他又能说什么呢?
梁小侯爷沉吟半晌,才愣愣道:“你求我,没有用。”
当今圣上高君睿五十七岁,养尊处优看着只三十岁,然而差不多的年纪,那老头黑黄黑黄的脸上却全是刀刻斧凿的皱纹,挂着眼泪鼻涕,更是丑得叫人难以直视。
他就仰着那么张丑得惊天动地的脸,神色有些憔悴呆滞,却一激灵又醒了过来,一瞬不瞬地盯着梁文昊,咧着缺了一排牙的嘴,露出了一个有些木然的微笑:“不,求您有用。我早知道自己要死的,原本儿子死的时候,我们这一家子就该跟着去的。我只求您,只求您帮我们杀了那些贪官,拿了粮食,给乡亲们吃,饿死,太苦啦。”
他说着,便拿脑袋重重地撞在地上,只当是磕头。
旁边的妇人一手拉着那万事不知的老太太,连滚带爬地想朝着他那边扑,被侍卫架着动弹不得,良久,良久,喊道:“爹······”
我在一边站着,便头一次这么深刻地体会到——我们实在不是东西。
☆、第30章 影卫听墙角
回到晋王府,梁文昊破天荒地没有一见战白就跟饿了好几天一样扑过去,只推开他默然无语地便上了楼。
战白愣了愣,跟被踹了一脚的小狗似的耷拉下耳朵,拿乌溜溜的眼睛偷偷看了我一眼:“阿玄,他怎么啦?”
我语言表达技能一直没有上线,不知道怎么解释,想了想还是说道:“他大概觉得自己干了对不起别人的事。”
战白目光直愣愣的,疑惑道:“什么事?”
我回答:“弄出了人命。”
战白一脸的卧槽:“出去一下就弄出了人命?一夜七次也不是这么来的吧!”
我:······
诶,好像有点不对啊战白,我们两个真的是在对话吗?总有种说的好像不是同一件事情的错觉······
正奇怪着,战白便怒气冲冲地开口:“他居然跟别人生孩子?”
我一怔,立刻反应过来试图拯救无辜躺枪的梁文昊:“···不是。”
虽说梁文昊出门祭个祖就死了人这种事很奇怪,但你那个脑袋绝对应该找个时间去补一补啊。
“阿玄你不要替他说话。”战白鼓着脸愤愤然道:“他这样的人,弄出人命不是这个意思,难道还是拿刀子捅人了吗?”
我:······
还真不是拿刀子捅的。
战白握拳:“对不起我,打死他。”
我还没来得及进一步解释,战白就干脆利落地转身走了。
一阵风萧瑟地吹过。我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原地,犹豫了一会,决定还是不要管人家的家务事了,有这闲心不如给梁小侯爷点个蜡。
他现在苦逼倒霉一下也没什么,反正更苦逼更倒霉的日子还在后头呢。
说实话,虽然我们不是个东西,不过说起来,我觉得当今圣上更加不是个东西。
高君睿在皇帝这个职业上一呆就是几十年,心怀没有最渣只有更渣的伟大梦想,无怨无悔地投身于勾心斗角坑爹坑己的事业之中,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地将大庆弄得千疮百孔、乌烟瘴气、哀声载道——虽然有着超长待机时间,可惜用户体验却实在不怎么样,简直不服不行。
如今连日大雨、淮河决堤,他想的不是如何赈灾,而是借此机会能坑梁家就坑上一把。
今天这事一闹,汾州那边无论如何都要给个说法。然而圣上不叫他人前往彻查,却偏偏点了梁家三代单传的独苗梁文昊。
查不出什么,到时候便治梁文昊一个欺上瞒下的包庇之罪,若查出了什么,那更好,圣上定能借题发挥揭下梁家一层皮来。
左右梁家都要出点血、割点肉,不过是多少的区别······圣上到底老了,身体一日不如一日,终于开始着急上火。要是他腿一蹬去了,留下魏王登上大宝,梁家安好,那还得了。
因此这次,他怕是要做些大动作。
手中握有权势的人,谨慎就成了一种义务,梁文昊若轻举妄动,牵连的便是整个梁家,动荡的便是整个朝野。
梁小侯爷一生放荡智商低,这次可能真的要被坑了。
“战玄?”
我低下头,发现老大正一脸心塞地看着我,于是犹豫了一下,从房梁上一跃而下,悄无声息地落到他的身边。
老大抽了抽嘴角,问道:“你在干什么?”
我心虚地低下头。
我想,我大概······是在听墙角吧。
没办法,想了半天我还是不由自主跟过来了。
我多担心啊,梁二货死就死了,战白怎么办?我当然要关心一下梁文昊到底怎么打算的。
不然我那么辛辛苦苦学潜行学监听学轻功是为了什么,难道是为了以良好的精神面貌给晋渣卖命还那七十文卖身钱吗?难道是为了好好学习妈妈再也不用担心我的学习吗?
学以致用,还不是就是为了这一刻啊。
老大盯着了我半天,终于把我拉到一边,长长地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你多大的人了,怎么就这么不懂事呢,恩?原本夫妻床头吵架床位合,可是有别人在,他们没准会拉不下脸来。战白自己的事情,就该让他们关着门自己解决。你这样管东管西的行为是好心办坏事,害人害己,会被人唾弃的,你知道吗?”
不愧是老大,我这么一听就觉得自己多管闲事挺愧疚的,想了想还有点后悔,于是点点头。又想起来老大特意跑到这里来,估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找我,我便问道:“有事?”
老大拉着我的手一僵,眼皮跟着跳了跳:“······也没什么事。就···过来关怀一下你们。”
我疑惑道:“关怀?”
“我也就刚好要来这里,想想你们估计在这儿,我想着反正也顺路,看看你们也好······”老大心虚地移开视线,看看天又看看地,含含糊糊、支支吾吾地说了半天,看终于混不过去了,才讪讪道:“······我来听墙角。”
我:······
老大你的节操被狗叼走了快去捡回来。
“我怎么了,我来听墙角,跟你能一样吗?”见我不说话,老大十分玻璃心地恼羞成怒了:“我是谁,我是你们老大!我不管你们谁管你们,我一把屎一把尿把你们拉扯大容易吗?战白还挑食,不吃萝卜!战青老找事,见天打架!你这小子最烦,又是主子又是战青的我都快愁死了!”
我沉默了一下,开口提醒道:“老大你今年二十三,只比我们大五岁···”这么怨气冲天、未老先衰真的好么?
老大捂着脸憔悴地开口:“只大五岁怎么了?老子我就知道你们叫我老大的时候都不是真心的。”
他因为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孤寡老人子女不孝的颓唐气息,看着简直不能好了。
我不明觉厉,顿时有一种罪恶感要从心底漫出来的感觉。
老大,这么好的人,一把屎一把尿地把我们拉扯大!
我竟然在心里默默吐槽他,还丧心病狂地抢了他一会儿要蹲的那根房梁!
我是多么的悔恨、多么的懊恼啊。
我扳着手指算了算,发现自己居然有二十个晋王、十个圣上那么渣······
☆、第31章 影卫送吃的
老大这么不容易,我觉得自己实在应该果断离开,以便给彼此隔出一点安全距离,让老大拥有一个远离世俗,能够自由自在蹲房梁、听墙角的安静空间。
“等等。”我转身刚打算走,老大却叫住我:“你走之前,我问你最后一个问题。”
他突然这么严肃,我只好停下脚步,迟疑地回头看他。
老大:“你爱过吗?”
我:( ⊙ o ⊙)!!!!!
那一瞬间我的脑海里浮出晋王,闪过战青,划过暮云,“老大你不是暗恋菊花脸家的小萝莉吗”和“放弃吧你是个好人但我们在一起不会幸福的”争先恐后轮流刷屏。
但老大迅速接上了下一句:“你爱过主子吗?随便说,我看过了,这里没有其他人跟着。”
我胆战心惊地扫了他一眼,刚打算张口。
老大瞪了我一眼,冷哼道:“我就知道你爱过。”
我被他那嫌弃的目光弄得蛋疼,忍不住反驳:“……其实也不一定。”
老大摇摇头:“唉,你说你不懂,就不要乱插嘴嘛。”
我:……
老大,老大你怎么了?你是去蓝翔爱情学院进修过了吗?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到处找死。”老大嫌画风不够崩,沉默了一会,又颇为痛心疾首地感慨道:“我就知道。这要是换个人,若是长得好,身份又高,任谁都会动心,因此我还担心你不过是被表象所迷惑罢了。可换成咱们主子那样……你还喜欢他,那就一定是真心的。”
……人前替晋王挡刀,人后插晋王两刀什么的真的好么老大?
虽然我也知道晋王渣到连脸和钱都拯救不了他了,但是老大你这么腹诽晋渣小心他回头糊你一脸省略号叫你自挂东南枝啊我去。
望着他,我颇为无语地想:那什么,平时正常的人也不一定正常,老大看着一本正经,说不定只是因为他脱线得比较深沉。
幸亏老大后来痛心疾首了半天倒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是摇了摇头,沉默不语地就带我径直到了暗庄的伙房——巧妙地就把自己听墙角的事情给揭过去了,简直不能更机智。
这个时候已经很晚,若是换成平日这地方也早就关门了,此刻却有个陶罐搁在炉灶上小火炖着,外壁被火光映得红彤彤的,满室飘着食物的清香将我的食欲全勾了起来。
我顿时把刚才的事丢到九霄云外,这才想起来,自己好像大半天都没吃饭来着。
哦,怪不得我之前这么饿,乱说话,又暴躁。
老大拿了个小盅将陶罐里的汤水装好了,一手递给我叫我先拿着,便转头去收拾未燃尽的炭火。
我将盖子揭开看了一眼,发现原来是碗山药老鸭汤,山药去皮,滚刀切成大块,又用了两斤左右老鸭一只,细细剁成等大的块状,颜色清淡、鸭肉软烂,令人食指大动。
我瞬间被治愈了。
果然世上只有老大好,没老大我就像根草,有木有。除了老大还有谁会在晚上给我留上一碗山药老鸭汤?真是艾玛太感动了。
有人记着的感觉特别好,我想老大的心意不能浪费啊,必须且行且珍惜啊,于是也不管烫不烫,拿起来就先喝了一口。
喝完了我还努力地挤出了一句话,用来表达自己森森的感激之情。
“很好喝,多谢。”
我感动到一半,老大猛地回头,瞪大了眼睛,差点呕出一口血来:“兔崽子把汤放下!”
我:……
这个情节发展,好像有那么点不对的样子?
老大一把从我手里夺过小盅,往里头看了一眼,紧张地问道:“你喝了多少了?”
“怎么了?”我也跟着紧张起来:“只一口。”
老大瞪了我一眼,粗声粗气地开口道:“这不是给你用的,是叫你端给主子的。你都喜欢主子了,自然要好好抓住他的心,端夜宵是第一步,你要慢慢融进他的生活里去。日后他把你在身边当成了习惯,干什么第一个想到的都是你,你还用担心他不要你?小兔崽子你懂不懂?”
高手啊。
我心悦诚服地点点头,又觉得有一点奇怪。
你看老大都是高手了,怎么都二十三了还单着呢。
我想了想才明白了,老大虽然是高手,但他是个理论派的高手。而且他虽然是个小攻,却不知道应该要攻谁……
真是太特么虐心了。
于是我看向老大的眼神很同情,很怜悯。
老大被我看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别过头装模作样地咳嗽了一声,开口说道:“别看了,我看着你长大,你冷面冷情,有些事不愿去做,那我替你做了也是应该。主子心思莫测,喜好也从来捉摸不清,我请老吴吃了好几顿饭,花了不少心思,银钱用了不下一百两,才打听到主子口味比较清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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