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去面见圣上的消息一经传来,梁老爷子脸色数变,立刻叫人去追。
因为卢定云此去,必然是要为梁文昊求情的,他这一求情,卢家的立场就要变动,以圣上的个性必然起疑。若卢石实际偏向晋王的事情曝光,之前所谋划的就全成了一纸空谈。虽然以卢定云的官职,未必能够见到圣上,然而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所以梁老爷子才会这么着急。
我靠近一步,问那家仆道:“卢定云此时到什么地方了?”
那人犹疑着扫了梁老爷子一眼,见他没有反对,就回答道:“在东大街,那里行人不多。溜出来的只有他和他的贴身小厮卢海两人,他们坐了马车。”
梁老爷子立刻就明白了我的意思,转头问我:“你也要去追?”
我点头,淡淡应道:“我的轻功很好,你的人又不宜出面。”
“也好,你去便是。”梁老爷子点点头,沉默了一会,忽然问道:“你在晋王府可还有什么挂念?”
我怔了一下,紧紧盯着他,却见他眸中一片坦荡,心中微微一动,便开口说道:“战青……他为了救我出来,恐怕要受到连累,求梁大人救他。”
梁老爷子慢悠悠地坐下来,往椅背上一靠,忽然吊着眉梢有些惆怅地笑了笑,表情微微柔和起来。
“你是个不错的孩子,这辈子不能活得随心所欲,总该有那么个可以自己选择的机会。我会帮你解决了这事,你去吧。”
选择的机会?
这几个字砸在我的心上,我忽然意识到,他是想帮我离开晋王府,完成从影卫到平民的华丽转身。
……从今以后没人管我,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想睡多久就睡多久,想吃馒头就不喝粥。
我将这个想法放在嘴里兀自反复咀嚼了几遍,几乎舍不得咽下去。在那一刻,即使性别不对年龄不同,梁老爷子在我眼里也还是成了闪闪发光的圣母玛利亚,这么温柔,这么善解人意,这么光芒万丈,一眼看过去简直把持不住好么。
我俯身向他一拜,梁老爷子愣了愣,不自在地撇过头,忍不住开口提醒道:“我能放了你,但不保证晋王不把你抓回去,你自己好自为之。”
我眼皮子一跳。
我去,不靠谱啊,老爷子你得管好售后服务啊,还能不能好啦。
“其实不跑也行,你何不拿刀在脸上划几下?我知道你一身傲骨,不愿以这样的方式向晋王妥协,但这确实是让他对你失去兴趣的最好方法。”梁老爷子又想了想,然后十分深沉地补充道:“人生在世,不要脸其实很重要。”
我:……
这段话使用了一语双关的手法,耐人寻味,形象生动地表现了一个浸淫二货之道多年的老人的机智与蛇精病……
艾玛我算是明白梁文昊为毛能傻出新天地,傻出新境界了。
敢情是家族传统,遗传的。
我坚定地拒绝了这个提议,毁容要有用我早拿板砖糊自己一脸了,可惜这个世界虽然没有大韩民族整容技术思密达,却有我大天朝人皮面具这种不科学的超级杀器,只要别太残,基本都能救回来,还有环肥燕瘦多款选择呦亲。
梁老爷子听完人生观被刷新了一次,恍然大悟忽然叹了一句“怪不得十六夫人的脸皮有点松”,转头就风风火火地出门往后院去了。
……每当这种时候,我就觉得古代医疗水平低下,连精神病医院都没有,太捉急。
蛇精病们都满地跑了,有木有!身为正常人我压力很大,有木有!
我站在原地沉默了一会,终于坚强地振作了起来,然后被同样沉默的一个仆从往侧门带了出去。四下无人,我便索性在小巷之中飞身而起,轻车熟路地翻上了屋顶,径直往东大街而去,因为省去许多岔路,果然比卢定云坐马车要快得多。
微风拂过,那马车上的布帘随之轻轻掀起一角,我在此刹那之间腾身而起,如燕雀一般杳然无声地飞掠过三三两两的人群,顺手点了卢海的穴道,随即悄然钻进了车厢。
卢定云正写好了什么东西,拿着一叠薄薄的纸张轻轻地吹着墨迹,看到我气息一滞,便立刻反应了过来,面无表情地冷哼一声道:“晋王的影卫前来,可有什么指教?”
“不用拖时间。”我回答:“掉头,回卢府。”
卢定云瞟我一眼,平静地说道:“我凭什么听你的?你不能对我做什么,就算你把我押回去了,我也早晚会再回来的,你们拦不住我。”
早晚会再回来神马的,你是灰太狼吗?
我无语地看着卢定云,想了想,还是试图劝服他:“以你的立场,不该去。”
卢定云轻描淡写道:“立场是会变的,不做晋王附属,也未必要与魏王站在一起。与你不同,我所为,从此心而已。”
他这么正气凛然,我开始觉得自己才是灰太狼了……尼玛我这么辛辛苦苦赶过来又不是为了来演反派的,骚年过刚易折懂嘛,识时通变懂嘛,万年青草可傲霜雪不可充栋梁懂嘛,更重要的是你是在好心办坏事你造么。
一大堆话卡在我喉咙里就要跳出来,我盯着他刚张开嘴,就想起晋王的计划不能随随便便说给别人听。于是那八千字逻辑分明、可以拿去做论文的辩驳就一下子掉回到了肚子里,我只好干巴巴地挤出一句:“你不必着急,梁文昊在牢里有人照拂,不会有事。”
卢定云淡淡道:“或许如此,但我只知,无罪之人根本就不该呆在牢里。”
作为一个社交障碍重度患者,我沉默一会,才超常发挥,开口挣扎着说道:“没有你,梁文昊也能从牢里出来。”
“那又如何?”卢定云却只是面色淡淡地昂起下巴:“我做的事能起到什么作用,这不是我所能控制的,但做不做,却由我说了算。”
我就无言以对了。
……摔,嘴皮子一个个都这么厉害真是臭不要脸,我都要被他说服了好么!
还能不能一起愉快地玩耍了?
卢定云用一种胜利者的姿态看着我,嘲讽道:“你已无话可说了?”
我表示是无话可说了,然后就动手把他打晕了。
事实证明,话语权和嘴皮子利索没有必然联系,话语权一般掌握在拳头硬的那个人手上。
推开卢海,我正打算把马车往回赶,却见一人纵马疾驰而来,到了边上动作行云流水地猛然勒住马头,滚鞍下马,冲我抱拳道:“战玄大人,在下是卢府管事卢玉义,特来接小少爷回府。”
我瞥了他一眼,解开卢海的穴道,便见卢海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冲上去抱住卢玉义的大腿,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控诉我打晕了卢定云。
卢玉义:“没事,老爷说过,留条命就行。”
卢海:……
我:……
是亲生的吗,垃圾桶里捡的吧。
有些不放心,我开口提醒道:“卢公子不曾死心,可能还会跑出来。”
卢玉义眉毛都不跳一下,表示小case完全没有问题啊:“老爷说了,跑几次,打断几条腿。”
我:……
虽然已经问过一遍了但我还是想问啊,真的是亲生的吗,不会是充话费送的吧!
事情办完了,我正打算离开,卢玉义却叫住了我,问我要不要搭车回晋王府。
我的梦想一直是游遍三山五岳,吃遍各地小吃,交三、四个朋友,然后找个顺眼的人相伴,好好地活,好好地过完整整一辈子,所以我应该毫不犹豫地拒绝他,然后能跑多远就跑多远的。
可我一瞬间却迟疑了。
许多事,许多人就像是我扎在土里的根,扎的太深,要拔起来便太疼。我不确定自己失去这些东西之后,会不会在某一天后悔。
我不可能在别的地方再遇到一个老大,一个战青,一个战白,以及一个……晋王。
我走了,就不能回头。
孑然一身。
……
……
并且身上还没有带钱。
作者有话要说:233333有谁还记得战玄出来得急,身上木有钱的?╮(╯_╰)╭
我要和亲们请个假,因为有很重要的考试,所以接下来我要进入复习啦,9月13日才能恢复更新,评论可能也不能及时回复,请亲们谅解,不要抛弃我啊!!
☆、第53章 影卫被抓了
别人穿越过来都是当主角的,我却是千里迢迢过来当反派家的狗腿子甲的。事实证明,世界不会因为你换了个壳子就对你微笑,该苦逼还是得苦逼,该倒霉还是该倒霉——当然世界应该也不是故意和我过不去,毕竟它跟我其实不熟。
但无论如何,我都是不怎么相信自己的人品值的,我当初排队买东西排到的永远都是前进最慢的那一队好么!
所以我胃疼,我选择障碍,我纠结啊,以前总忙着死去活来、上刀山下火海的,也没空钻研一下跑路这项业务,这一实践就觉得太难了。
我以前为了买香蕉味的牛奶还是草莓味的牛奶这点破事,都能在超市货架前站上十分钟,别说这会儿到底跑不跑这种重要的人生抉择了,选错了分分钟就是“少侠请重新来过”有木有。
你们看我还特么没带钱。
可是人要有点骨气,以前也就算了,这次有机会还不跑,那不是傻就是贱啊,傻贱傻贱的啊有木有。
所以我想了想,觉得应该给自己半柱香的时间来思考到底要不要跑,再用剩下的半柱香时间来决定到底往哪个方向跑,争取跑出质量,跑出水平。
我正在深沉地思考人生,考虑今后何去何往,就有个衣衫褴褛的中年男人硬生生地挤到我的身边,拿个破碗不依不饶地往我脸上戳。
“公子,赏点吃的吧,我都不记得自己上一次吃饱饭是什么时候了。”
……大哥你画风有点不对,一瞬间就降低了我的逼格啊我去。
我抬头,正打算告诉他我比他还要穷这个悲惨的事实,就被惊呆了。
因为这位乞丐大哥,真的是特别,特别,特别……靠,以为蓄点胡子就能遮住你凹凸有致的双下巴了吗?表情愁苦一点就能假装自己好几天没吃饭了吗?长得这么壮实还来要饭,有没有职业道德的啊?特么妈妈没告诉你出来混是要先减肥的吗?
“多少给点钱吧。”见我久久不说话,乞丐瞄了我一眼,有些狐疑地开口问道:“你总不会穷到一个铜板都拿不出来吧?”
我:……
大哥你一定要这样一针见血吗。
不过说起来这事有点奇怪,以我的气场不应该有人无缘无故地找我搭讪啊,我难道不是生人勿近、一看就不是好人的设定吗?摘个面具而已我又不是整容了。
我正意外着,那乞丐就来拉扯我的衣袖,我微微皱眉,侧身避过去,却因为角度的变换,看到一个人从对面小巷子入口处闪身而入,不由一愣。
那是个意想不到的人,如果我没有退这一步,可能根本不会注意到他。
——沐凡。
他仍旧是一身白衣,脸色却愈发憔悴,头发乱糟糟地披在肩上,下巴上甚至有了一点青色的胡茬,眼看着就是要从小受向小兽进化的节奏。
之前老大担心留下他会对晋王不利(当然我觉得沐凡真来报仇,晋王应该很愉悦的),因此暗地里在宁安全程搜索他的行踪,结果却是一无所获,能在影卫眼底隐匿踪迹……
他今天出现在这里,到底是单纯的不够小心,还是故意引我跟上去?
见我没有理会他,乞丐终于放弃,嗤笑道:“呸,小气到这个地步。你盯着那人看,难不成看上人家了?嘿嘿,可惜他长得还行,却是个残废,整日里还总是愁眉苦脸的,有什么意思。你找他?还不如找我呢。”
我果断忽略了最后一句话,开口问他:“他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乞丐盯着我看了一会儿,冷笑一声,忽然伸出一只手,手心朝上平伸到我的面前:“一两银子。”
我干脆道:“五两,说。”
见我给钱痛快,乞丐眼睛一亮,索性得寸进尺道:“每句话给一两。”
我点头,那乞丐便立刻变了态度,搓了搓手,开口缓缓说道:“那年轻人是七天之前来的,蓬头垢面的一副要饿死的样子,啧啧,皮包骨头啊,那真是要饿死了啊,要没人救那肯定是饿死了,啧啧啧啧……”
我默默地拔出匕首。
乞丐迅速加快了语速:“后来他就被前面那家酒楼给收留了。老板可是个好人啊,不明底细的也敢收,不过那家酒楼开了好几年了,也是财大气粗,不怕什么。后来那人就求着老板在酒楼里谋了个差事,给客人唱曲子。别说,他一个大男人风头竟然还盖过了楼里的小姑娘们,就这么给留了下来。他这曲子唱得可好,什么凤凰啊、流水啊,君子好逑啊,张口就来,诶,您有机会也该去听一听。”
我打断他:“讲重点。”
“哎。”乞丐瞄了我一眼:“您知道晋王府吧,他每天一大早都要到晋王府那块走一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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