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昨晚那种情况,徐大毛担心极了。
徐大毛说:“我,他走了吗,我可以去看看你吗……”
外面怎么说来着,那可是头“猛虎”,那人得到这个绰号的原因大多数人都讳莫如深,唯一能确定的是他性格专横、手腕强硬,犹如出柙猛虎。这样的家伙假如暴怒起来,顾平应对起来绝对不会轻松——不亲眼看一看,他不放心。
顾平笑了起来,口里却叹息着说:“你是想坐实我们确实有点什么吗?”
徐大毛更加结巴。
他确实很想有点什么,越接触他越发现顾平身上笼着一层孤单和寂寞,虽然这种字眼说起来有点矫情,但他真的很想——很想把它们从顾平眼底抹掉。他想陪他过生日,过完一年又一年;他想陪他过日子,过完一天又一天。
他知道这话说出来顾平是不会相信的,毕竟几个月之前还借着酒气在顾平面前哭诉自己多喜欢陆小华、几个月之前还因为在路边为陆小华哭得肝肠寸断而被顾平带回家……
这么轻易转变的“真心”,这么轻易许下的诺言,顾平那样的人怎么会相信。
徐大毛鼻头发酸。
顾平问:“怎么了?”没等他回答,顾平又接着说,“接下来你先不要来找我,公事直接联系盛世那边就可以了,电话最好也不要打。”
徐大毛不能接受:“为什么!”问完以后徐大毛又静默下来,因为他已经明白是因为秦先生的干涉。
对那种人物而言,要顾平断绝和某个人的联系只是一句话的事。
顾平说:“你还小,自己想要什么、想做什么都没有想清楚,会有一时的迷惑是正常的。那并不是你真正想要的东西,好好工作,以后你会遇到最适合你的人。”
徐大毛的心脏像是被一只陌生的手攥紧了一样,又疼又难受。
顾平都知道,什么都知道。在他还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老是往顾平身边蹭的时候,顾平就知道他想从他那里得到什么,顾平大方地接纳了他、大方地教导他该怎么去应对以后的人生、大方地领着他走过过往的阴霾……
徐大毛说:“那你呢?”
你想要什么?
你想做什么?
适合你的人在哪里?
徐大毛哽咽出声,他觉得哭出来的自己丢脸无比,却无法压抑鼻头的酸意。他感觉自己第一次离顾平这么近,近得能感受顾平心底那近乎令人窒息的孤独。他重复问了一次:“那你呢?”他的声音在颤抖,“谁陪你过生日!谁陪你过假期!谁陪你去说好的旅行!”
顾平说:“这些东西,根本不重要。”
徐大毛大声说:“见鬼的不重要!很重要!很重要!这很重要!”叫嚷完以后那边只剩下重重的抽气声和啜泣声。
顾平脑海里回响着“很重要”三个字,脸上露出了浅淡却真实的笑容。以后怎么样是以后的事,至少有人这么认为过——这对他而言已经是非常好的馈赠。
顾平正要再说几句,背脊突然窜起一阵冷意。他沿着令他遍体生寒的源头看去,只见秦先生正站在那儿看着他,也不知听了多久。
不管听了多久,这人的不悦表露得很明白。
顾平对徐大毛说:“我先挂了。”说完就单方面结束了通话。
秦先生并没有走上前。
他在克制。
对于他这样的人来说,情绪外露不是什么好事。被情绪牵着鼻子走,肆意发泄怒火、肆意发泄不满,更是永远要不得的愚蠢做法。
眼前的顾平看起来那么不堪一击,要是他真因为暴怒而动起手来,后果肯定不堪设想。
秦先生站在原处盯着顾平的脸,即使他对“顾平”本身并没有太多的了解,却也知道刚才出现在他脸上的笑有多难得——并不是说顾平平时不苟言笑,正相反,顾平向来带着得体的微笑笑脸迎人,那模样看起来说是让人如沐春风都不为过。
可刚才不一样。
那不是顾平挂在脸上的面具,是真诚的、发自内心的——无可否认,那样的笑令秦先生觉得发现了宝藏。没错,宝藏。所以接踵而来的就是那迅速填满心脏的愤怒,明明顾平在他身边已经好几年,打开宝藏的人却不是他。
这种愤怒是荒谬的,但又是可以理解的:比如你玩一个游戏玩了好几天,突然被别人接手了,那人不仅迅速通关,还拿到了丰厚的奖励——即使你并没有认真玩,也会暗暗不爽。
秦先生剖析完自己会产生这种感觉的原因,觉得它的产生是非常正常的,顿时平静下来。
他并不想被这种不爽牵着鼻子走,所以维持着一贯的表情把狠狠“惩罚”顾平的念头压下去。
秦先生无声的愠怒让顾平有些迷茫。
顾平进来让自己冷静下来,走上前问:“您没有回去?”
顾平的主动走近令秦先生稍稍满意。
他示意顾平再靠近一点,问:“刚刚和谁打电话?”
顾平说:“朋友。”
秦先生问:“昨晚那个?”
顾平犹豫了半秒,点头。
虽然已经猜到这个答案,秦先生还是讽笑着说:“果然是朋友,够关心你。”他伸手拿过顾平的手机,当着顾平的面翻出最新通话,找到该联系人,删除。
一气呵成,利落又自然。
顾平没有提出异议,安分的拿回手机。
秦先生看着顾平一如往常的乖顺,怎么看怎么不喜欢。明明还是一样的脸,在见过他的其他表情后,再看到现在这模样就觉得不适合,笑不适合,眼神不适合,语气也不适合——哪里都不适合。
秦先生说:“我会多留一天。”
顾平一怔,问:“您有什么安排吗?”
秦先生说:“没有,你帮我安排。”
顾平有点惊讶,见秦先生神色不是很好,识趣地没有多问,直接转开了话题:“您想做什么?”
秦先生说:“没想好,你来想。”他看着顾平,“你平时做些什么?”
顾平据实以告:“上班,健身,工作聚餐,家庭聚餐。”
秦先生客观地评价:“很无趣。”
顾平笑了起来:“这么一说确实有点无趣。”
秦先生说:“我应该是你乏味的生活里为数不多的‘意外’吧。”提到“意外”两个字,秦先生能明显感受到顾平的身体微微一颤。
什么样的人最害怕“意外”?缺乏安全感的人。
这样的人在去一个陌生地方之前会认真了解那边的一切,融入一个新环境之前会认真地观察很长时间,接受一个人……需要更漫长的心理建设。
不管何时何地,这样的人都会想尽办法营造出自己能掌控的局势,想尽办法防止“意外”的发生。即使“意外”发生了,他也会尽自己所能地保持冷静,尽自己所能地设法增加自己的安全感。
顾平显然就是这样的人。
秦先生伸手捏-弄顾平脆弱的喉结。
他阅人无数,要看透一个人实在再简单不过。
不了解,只是因为他没想过要了解。一旦他想,顾平的所有情绪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秦先生贴近顾平最敏感的耳垂,鼻息喷在顾平颈边,让顾平不由自主地战栗。
秦先生淡笑着说:“你应该知道我是一个怎么样的人,甚至知道我有时候有多可怕,所以不要再在我面前耍什么小心思。”
顾平身体有些发软。
秦先生很满意他的反应,说道:“既然你的生活这么无趣,那还是由我来安排吧。”
秦先生把顾平带到了郊外的射击俱乐部。
这里有着合法的枪支和子弹可以供会员练习,只不过一般不对外开放。
秦先生让工作人员领顾平去做好准备,自己去换了身衣服。走出更衣室时顾平已经站在射击位上,与平时不同的服装让他变了个样,只有眉间那份温和并没有抹掉——即使是站在靶场这种充满煞气的地方,他依然像个谦谦君子。
秦先生上前,抬指敲了敲顾平的额头。
顾平怔愣。
秦先生哈哈一笑,说:“你怎么总是露出这种让人很想欺负你的神情,是相信我的忍耐力吗?”他从工作人员手里接过枪放进顾平手里,伸手握住顾平的手掌,语气无奈地叹息,“——我要是没忍住怎么办?”
这样的姿势相当于秦先生从身后抱紧了顾平,虽然以他们之间的关系而言根本不算什么,可周围有那么多双眼睛看着,顾平觉得非常不习惯。
秦先生当然能感觉出顾平的抗拒,但他并没有松开,而是笑了起来:“不习惯吗?是不安才对吧?”他用最冷酷的语气说出顾平此刻的心情,“‘事情不在我的控制里了,糟糕该怎么办才好,必须冷静下来才行,我要好好想想办法让事情别变得越来越糟糕’……”
一字不差。
顾平说:“秦先生果然有着过人的洞察力。”
秦先生并不否认:“这是我立足的根本,连这点东西都看不出来,我早就被人拉下来无数次了。”他看了眼低着头的顾平,状似无意地问,“对于害怕的东西,你觉得应该怎么做?”
顾平说不出回答。
秦先生说:“如果是我的话,答案只有一个:面对它。”
“面对它。”
“然后战胜它。”
“或者——”他教顾平扣动扳机,“摧毁它。”
砰!
正中靶心。
秦先生嘉许一笑:“这个开始不错,你的手很稳,自己试一试。”
顾平的视线有一瞬间的模糊,接着又突然变得明晰起来。他握着枪开始尝试朝着靶心射击,不中,不中,不中……
他坚持了十次,终于在最后一下打中了深红色的靶心。
秦先生把枪从他手里取下来,说:“好了,再继续下去明天你的手腕会受不了,我们去吃个饭。”
顾平乖乖跟着秦先生走。
上车以后顾平对秦先生说:“谢谢。”
从来没有人教导过他该怎么面对心里的惶恐——这是第一次。第一次被发现、第一次被开导、第一次被手把手地教会怎么把它们发泄出来。
虽然来得有点晚,但还是让他很感激。
秦先生说:“我一向不接受口头感谢。”他按住顾平的后颈,带着薄茧的指腹在上面来回摩挲,“想到感谢我的话,主动吻我一次。”
顾平一顿,吻上了秦先生的唇。
秦先生十分愉悦。
挖掘宝藏的过程,果然令人很愉快。
虽然顾平的弱点太明显,得手太容易,不过并没有影响战果的甜美。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啦=。=
写到后面感觉这章甜甜哒!大家觉得呢!
番外:赝品(七)
顾平送走秦先生以后天色已经黑透了,他站到窗边拉开窗帘看着城市的夜景。这果然会是秦先生这种人会挑的房子,站得到看得远,光是这么一望,远处灯火通明的高楼大厦就尽收眼底。
顾平正要休息,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顾平看了看来电人的名字,微微一笑,接听电话:“许老板好。”
那边的许老板说:“哎哟喂,真是看不出来,你的关系居然在秦先生那边,真是吓了我一跳。”
顾平不置可否。
许老板提起正事:“后天老首长要过来过过手瘾,还会带几个首都那边来的人,你来玩不,你要不来我可真找不着人来作陪了。”
这位许老板是射击俱乐部的老板,三十多岁,交际很广,和顾平私交不错,有什么好关系会叫上顾平。当然,这也是因为顾平能文能武,长袖善舞,每次都可以达成双赢局面。
这种互利互惠的好事,顾平从来不会拒之门外。
顾平说:“没问题。”
许老板又在那啧啧赞叹:“你小子真是深藏不露,有秦先生在,你居然还这么拼,这不是想让我们无地自容吗。”
顾平说:“许老板喜欢养宠物吗?”
许老板说:“养宠物那么麻烦,乱七八糟的事一堆堆,没那闲功夫。”
顾平说:“许老板喜欢逗嫂子养的狗吗?”
许老板一愣,继而明白了顾平的意思。秦先生那种人的时间更金贵,哪有那么心思管你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想维持好这门“关系”,最好的办法是平时能让人省心就让人省心,关键时刻去卖个乖讨个好,看能不能让对方帮上一把才是正理。
顾平要是事无大小都跑去求秦先生,早被踢开了。
许老板说:“顾平你小子总是把什么事都看得这么透,一点都不像你这年纪的小伙子啊。”
顾平笑了笑,没接话,而是把对话拉回正题:“你定好时间提前通知我,我到时候把行程挪出来。”
顾平挂断电话,抬手拉起窗帘。
他看了看一室黑暗,叹了口气。
所以说秦先生的开导晚了一点,那样的“发泄”他早就学会了——甚至已经能把这种发泄方式变成一种工具,经营自己人脉的工具。
第三天顾平如约而至,陪许老板口里的老首长玩枪,和老首长同行的还有几个陌生面孔。顾平敏锐地发现其中有人看向他的目光不太对,不过等他再看过去时对方早已把异样隐藏起来,瞧不出半点端倪。
顾平不露声色地和对方寒暄。
这种聚会当然不可能谈什么公事,只是混个脸熟而已,顾平照常把陌生面孔记了下来,以便在日后见面时可以聊上几句。
不管对方是谁,多认识几个朋友总是好的。
俱乐部这边散场了,顾平陪着老首长一行人吃了顿饭,老首长难得地夸了句:“你这年轻人不错。”
其他人看向顾平的目光都变得不一样了。
顾平自然是敬酒又夹菜,把酒桌的气氛彻底搞了上去。
结束后许老板亲自开车送他,赞叹道:“还是你行啊,胆气足,换了别人哪还能在他们谈笑风生。”
顾平说:“还得谢谢许老板你给我这个机会。”
许老板说:“兄弟之间客气啥。”
顾平说:“行,我不客气,以后有这样的机会你可别把我忘了。”
并不是顾平热衷于这样的应酬,而是机会难得错过可惜——多少人求着在那些人面前露脸都求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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