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狐辰整整衣裳,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宫女给江子默打开殿门的时候,令狐辰正斜倚着桌子,手里拿着一本书认真看着。泛黄的书页上面记载着秦国先人们流传下来的风物志,有些记载十分有趣。令狐辰微微弯起唇角,看到精彩之处,忍不住露出一个恬淡的笑容。 江子默所看到的,便是这样一个目光清冽,气质高华的人物。 在他眼中,这么多年的皇宫生活,并没有给眼前这人染上一点污黑,反而更衬得此人出淤泥而不染。即便是在皇宫一角偏僻简陋如同冷宫的正殿里,这个人依然可以恍如身处清幽竹林之中,聆听着高山流水之音。 江子默不由有些痴了。 反而是令狐辰,眼角余光注意到江子默的目光之后,缓缓放下了手中的书籍,转头对着江子默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笑容,淡淡问候道:“江丞相别来无恙。” 他可不知道这个江子默他有多久没有见过,多说一句“好久不见”,说不定还得用“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去圆,所以索性一句话含糊带过。 可是目光一落在江子默的脸上,令狐辰险些破功! 瞬间出现在他脑海中的想法就是—— 皇帝既然喜欢男人,怎么会瞎了眼看上自己?而不是这个比他妹纸还要好看那么多的江子默?! 江子默有着一张,会让全天下女人,甚至是男人都疯狂的脸。 他那个倾国倾城的妹妹,跟他一比,就完全长偏了好吗?! 他的眼睛很亮,是美男子都有的剑眉星目。鼻梁挺直,五官轮廓深邃,头发被一顶精致的白玉冠束在头上。身上穿着藏青色的长袍,宽袍缓带风姿卓越。 令狐辰第一次深深发现,原来看了无数小说的自己,也会有词穷的一天。 这样俊美到了极致的美男子,即使所有小说里形容男人好看的词汇集中起来,他都觉得不能完全表达他此刻的想法。 可他现在却不能多看! 令狐辰只挣扎了一秒,便立刻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 他,依依不舍的,状似云淡风轻的,移开了自己的目光。 他突然觉得自己可能搞错了,这样的美男子往朝堂上一戳,也许根本用不了什么才华横溢,就有人心甘情愿居于他之下,心甘情愿奉他为丞相,心甘情愿任他驱策! 就像此刻,江子默往这个偏僻简陋的宫殿里一站,整个房间好像都变得亮了起来一样。 令狐辰从来没有如此身临其境地感受过“蓬荜生辉”这个成语的含义! 与此同时,江子默却在深深地看着他,此时他已经不是江家现任的当家,也不是朝堂上叱咤风云的丞相,更不是翻手覆雨间便可左右秦国未来君王命运的权臣。他只是当年茶楼中,那个从持才傲物、眼高于顶,到心服口服,被眼前之人深深折服的青年。 殿门果然立刻被人关上,那个小宫女本就摆明了姿态自己是江家的人,这时候才不会管皇后和外臣共处一室有没有什么不妥。 令狐辰心中腹诽,面上却仍然带着云淡风轻的笑容:“不知丞相今日来访,有何贵干?” 他没说求见,也没有指责江子默面对皇后时失了礼数,而是故意用了一个来访,这样就感觉不是秦国丞相来见皇后,而是两个老友之间寻常的走动。 江子默激动得手都有些颤抖了。 可他毕竟是秦国的丞相,是江家的长子。 拢在袖中的指尖都已有些颤抖,但表面却还是一派冷静,除了刚进来时,有那么一会儿的失态。 他对令狐辰微微一笑,道:“前些日子舍妹顽皮,给你添了不少麻烦,以后不会了。”他说着深深看了令狐辰一眼,也顺着他的话没有称他为娘娘。一直拢在袖中的手伸了出来,将一个小小雕刻精致的木盒子放在了桌面上,修长的手指在上面轻轻拍了几下,淡淡说道:“薄礼不成敬意,只是请莫要让别人看见。” 他的语气十分客气,令狐辰一瞥那盒子,微笑着点了点头,应道:“好。” 他果然还是和多年前一样,风华绝代。江子默如是想。 偏执狂不受刺激的时候,果然就不会发病,以后一定要顺毛摸。令狐辰如是想。 但两人面上却仍然带着微笑,看起来就像是在山间会友,正准备共赴风雅之会一般。 江子默并没有久留,大概最近也到了重要关头,况且皇宫守卫毕竟是掌握在古昊然手里。所以他又深深看了令狐辰一眼后,留下木盒子就离开了。 令狐辰等着那宫女替自己关上殿门,秦凌羽已经轻轻巧巧落在了地上,一伸手便拿起那个木盒子,仔细看了几眼。 令狐辰看了看那个木盒子,心中就像猫抓一样。秦凌羽绝对知道江子默好看得如此惨绝人寰,但是他好像一点没被他吸引的样子。 再想想那些情书…… 难道,这个世界真的审美观和自己的不一样? 秦凌羽继续研究着木盒子的花纹,突然说道:“母后,我们打开来看看?” 令狐辰点了点头,刚才江子默说的话他才不会真的当回事。 秦凌羽闻言便毫不客气地打开了那盒子,只见里面装着一个小小的羊脂玉瓶,还有一张纸条。令狐辰伸手拿过那纸条,展开来,上面应该是江子默的亲笔,绳头小楷写着几句简单的话,大概意思是说瓶子里装的是假死药,用来给令狐辰保命的。 令狐辰脑海里瞬间过滤过无数剧情,末了有些疑惑地皱了皱眉,这样的东西,一般都是用来帮人脱身的,难道…… 他有些不敢置信地抬头看向秦凌羽,对方也正好皱着眉头,目露寒光看着那纸条。 殿内一下静了下来。 过了片刻,秦凌羽斩钉截铁地说道:“看来,他是准备逼宫了!” 第12章 秦凌羽说完这句话便霍得站了起来,将盒子中的羊脂玉瓶拿了出来,眉头深锁,似乎又是痛恨又是为难。 令狐辰以为他要将那瓶子连同里面的药一起毁尸灭迹,但秦凌羽盯着它看了一会儿,却毅然决然将瓶子递给了他,道:“母后,你将它收好。关键时刻,这个应该能保你平安。” 他还只是个十六岁的少年,令狐辰有些恍惚地接过那瓶子,再抬头看看高高大大地站在自己面前的秦凌羽,就是这样一个少年,如果是在他穿越前的时代,或许只需要背着书包上学堂,可竟然就要陷入这些明争暗斗之中,在一片腥风血雨中,杀出一条生路来。 真是,残酷的皇宫啊! 秦凌羽将玉瓶塞给了令狐辰,转身便大踏步朝殿外走去。 令狐辰看着他挺拔的背影,心中忽然就是一软。来到这里快半个月了,也就是秦凌羽每天嘘寒问暖,将他的安危放在第一。 他这样想着,便也跟着站了起来,对秦凌羽说道:“或许,我们可以再争取下古将军。” 秦凌羽没有转过身去,只是沉默了一会儿,才低声说道:“江子默敢逼宫,就一定能够对付古昊然。或者……”他停顿了一下,才将那个最残忍的可能性说了出来,“古昊然已经被他拉拢了。” 他说完不再停留,大步走了出去。 令狐辰稍觉惆怅。 陷入这样的明争暗斗中,和当年的自己是多么像啊! 只是他们一个选择了勇敢面对现实,担负起自己该担负的责任。另一个,却选择退入另一个黑暗的漩涡中,随意沉浮。 可他只惆怅了不到一分钟。 令狐辰在殿中转了几圈,又将那叠被他放在枕头下的书信拿了出来。 九十九个啊,还又是武林盟主,又是商业巨子身兼他国皇叔,又是手握重权的丞相的……怎么就没几个能在危急关头给力点的呢? 哦……对了,丞相是挺给力的,只是给力的方向有点不对罢了! 想到这里,署名“南山客”那封信被他重点挑了出来。 江子默的字迹确实漂亮,和他整个人是相得益彰,如果不看信的内容,这样漂亮的字迹绝对有资格入选名家书法字帖。 如果这封信再情真意切一点,说不定就会成为将来的语文课本内容了。 可是…… 看看上面都写的什么?! “一别累月,至以为念……”前几句还算正常。 “久未获函,梦寐神驰。”基本上从这句开始,后面就不太正常了,偏执狂必须要顺毛摸啊亲!令狐辰拿着信纸的手都有点抖,江子默就是从这句话开始,上骂天下骂地,顺带骂皇宫吃人不吐骨头,原本的令狐晨不够刚直有辱一身才气…… 最后表示,他江子默绝对会亲手抢回他,为此不惜血溅六尺,也要让令狐辰只能与他日日相对,唱和作对! 好纯洁! 令狐辰上一次看完信之后,只觉毛骨悚然,觉得这男人简直执拗得令人发指,太愤世嫉俗了! 可是这一次看完之后,却突然觉得,江子默居然如此纯情! 不过这封信应该是令狐辰决定进宫后写给他的,所以那时候的江子默,纯情一点,满脑袋都是诗词歌赋,知己倾心还是有可能的。 但是现在么? 令狐辰又匆匆浏览了一遍信,再想到刚才那个好看得没有天理的江子默,他当机立断地将手中的玉瓶扔在了一旁。 偏执狂实在太可怕了! 和外表反差如此巨大的偏执狂更可怕! 谁知道这瓶药是真的假死药,还是得不到自己就索性弄死自己的?! 而且! 令狐辰还有个更深的忧虑,这样的江子默,如果发现了自己不是原装货,那绝对!真的!一点!都不会!对他手下留情的! 他也绝对会死得很惨! 令狐辰也霍得站了起来,为今之计,他只能主动出击,以图自救! 皇宫这地方他不熟,但是当时皇后寝宫失火,他被人送到这里来的时候,大概估算了下距离。 假设皇后寝宫位于皇宫靠近中央的位置,而皇帝寝宫位于皇宫正中,清湖阁位于皇帝寝宫和皇后寝宫的延长线上,那么他如果不小心走到皇宫另一侧,很可能天黑之前都没办法返回这里吃晚饭了。 前提还得是假设成立,并且他保证在皇宫中不迷路。 令狐辰在殿中又来回走了几步,没有秦凌羽在身边,那些书信他看着也是似懂非懂,于是索性将它们全都收好藏起来。 第二天一早,令狐辰在秦凌羽的陪伴下吃过早饭,看得出来今天的秦凌羽眉头深锁,神态疲倦,大概昨晚上一直都没有睡好。 等他走了之后,令狐辰又在殿中沉思片刻,然后高声唤道:“来人。” 那个说话总是细声细气的宫女,现在令狐辰已经知道她叫做新竹,很雅致的名字,可惜她是不折不扣的贵妃党。 新竹听到令狐辰的呼唤,立刻便打开门走了进来,问道:“娘娘有什么吩咐吗?” 令狐辰端起架子道:“本宫想去看看陛下。” “这……”新竹退了一步,好像有些为难。 令狐辰冷笑道:“怎么?本宫不能去看探望陛下吗?那等陛下下次传召的时候,本宫得好好问问,看看是不是有人阻止本宫去探望她。” 他就欺负这小宫女没办法立刻请示贵妃,谁让这是信息传递方式落后的古代呢。 果然新竹似乎被震住了,立刻便跪了下来道:“奴婢不敢。” 辉帝果然尚在昏迷之中,昨天他来的时候,已经觉得辉帝看起来比上一次见面精气神都更差了。现在看来,真的是气若游丝,仿佛随时都会咽下最后一口气。 令狐辰站在床边看着他晦暗的脸色,忍不住问守在一旁的太医:“陛下的病是否有了起色?” 那太医本就战战兢兢在一旁伺候,自古太医多倒霉,运气不好赶上皇帝驾崩,凡是皇帝驾崩前侍奉过汤药的,多半都没什么好下场。 此时他一听令狐辰开口说话,太过紧张之下压根就没听清楚他在说什么,但却立刻噗通一声跪了下去,大磕响头,道:“臣知罪,臣知罪,皇后娘娘恕罪!” 令狐辰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见太医吓成那副模样,估计他也是被贵妃胁迫,不让随意告诉自己皇帝的真实病情。 他想起江贵妃那些令人厌烦到发指的手段,非常同情地弯腰亲手扶起了太医,甚至安慰道:“太医何罪之有,本宫懂的。” 太医被令狐辰托住胳膊,更是紧张得浑身发抖,压根不知道皇后在对自己说些什么,只觉得手脚冰冷,耳朵里一片嗡嗡声。 他们整个太医院在皇帝生病这段时间,本就承受了无数的生命不可承受之重。加上昨夜他又在这里熬了个通宵没能休息,本就精神萎靡。现在这样一紧张,突然眼睛一翻,就这样,虚弱地,晕了过去。 令狐辰吓了一大跳! 他一共就对这太医说了两句话,扶了他一下,就把一壮年男人活生生吓晕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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