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可有起色?”
“这起色……算是有吧。”至少刑部和都察院并未再对逍遥赌坊有所纠缠,而宗政帝也没有再时时寻他麻烦了,只是……
“只是我这把老骨头却越来越差了。”闪了的腰没有好全也倒算了,七病八痛渐生,沉疴顽疾复起,这段日子可把仲戌良折腾得不轻。
顾相檀听着这话心里不由好笑,逍遥赌坊能保住,那也是自己没有赶尽杀绝,当然他放的并不是仲戌良,而是顾相檀觉着赵鸢同这赌坊怕是有些干系,在顾相檀没有搞清楚来龙去脉之前,自不能贸然动手,至于仲戌良那些病,想来都是三王的功劳了,能留他一条老命在,怕是还有用处才是。
顾相檀状似沉思,片刻道:“相国大人该是寻太医好好看看。”
“看了看了,但就是瞧不出毛病,所以老朽才斗胆来寻灵佛相助,看可否指点迷津一二。”
顾相檀听出来了,仲戌良这是以为自己中了什么邪术,找顾相檀驱鬼来了。
“多欲为苦,生死疲劳,少欲无为,身心自在。”顾相檀想了想,真心诚挚的劝慰了一句, “功名利禄不过身外之物,人生来去轻轻,背负得多了,自然便沉疴难去了。”
见仲戌良不语,顾相檀言尽于此,若是他能想通,放下一切,说不定还有回头路,若是一意孤行,那就只有……
顾相檀对仲戌良点点头,转身离去了。
本想直接回须弥殿,却见不远处竟还有一顶青皮小轿停在那里未走,顾相檀左右瞧了瞧,没见到人,不由退了两步,又折返了回去。
殿中筵席散去,太子爷已是回了,顾相檀便沿着外廊慢慢走了一圈,终于在一处小苑外看到了几个人。
站在一旁的那人身姿挺拔,双手负于背后,正是赵鸢,而另一旁则是牟飞和毕符,他们一人一边正挟着一个脚步虚浮之人,于原地徘徊难行。
赵鸢听着脚步声,回头见了顾相檀,眉头立时就皱了起来。
“这般时辰,怎得还在外头?”
顾相檀上前两步,站到赵鸢身边,不理他苛责,径自看着那人说:“高公子这是醉了?”
被挟的人便是和顾相檀有过几面之缘的左相家的公子,高进廷,高进廷力气很大,牟飞和毕符二人用了些力才勉强将他制住,他却仍是在那儿挣扎,一个不察便要脱出,口中还念念有词,时高时低,忽悲忽喜。
赵鸢对牟飞和毕符道:“把他带走。”
然后拉着顾相檀当先走在了前头。
赵鸢的轿子给了高进廷坐,赵鸢便又和顾相檀共乘一轿,不过才刚出了乘风宫,外头便有人拦住了去路,掀帘一瞧,竟是个好生眼熟的婢女。
那婢女先看了眼另一旁的轿子,这才慢慢走到近前,然后从袖中掏出一物事递了过来,轻道:“请代为转告高公子,就说:云去有归日,水分无合时。”
说罢,眼睛一红,又福了福身,这才匆匆走了。
顾相檀看着她远去背影,又低下头去,就见掌中躺着一只白玉手镯。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的形势让我想到了一个游戏
#是男人就下一百层#
现在是:
#是作者就被一百审#
71、结案
这边顾相檀还来不及细想,那头听着动静的高进廷竟“啪嗒”一声摔出了轿外,对着那侍女离去的方向踉跄着要追,却被牟飞和毕符一步上前给堪堪拦住了。
高进廷不服,撑着力气硬是想挣脱,他似是学过几招功夫,比一般人身手要好些,但是哪里是牟飞和毕符的对手,三两下便被死死制在了原处,高进廷涨红了一张脸,急急喘着粗气,往日那浊世佳公子的气度在此刻全退了个干净,只剩一派狼狈和痴狂之色。
顾相檀跨前一步,弯□去,将玉镯递到了不断挣动的他面前。
高进廷瞧见此物不由整个人一颤,猛地脱力栽倒了下来,他探出手想拿,却似乎又不敢,好像真的将其收回了,便如那之前的离别诗所言,水分无合,再难回头。
顾相檀见他动作,轻道:“你若不要,我便丢了,少了些念想也好,从此以后一切重来,就当没有相识过吧。”
高进廷听了,一个跳起就将镯子自顾相檀手中抢了过来,自己复又摔在地上,而那玉镯则被他牢牢抱在怀里,仿佛什么失而复得的宝物一般,不愿放开。
顾相檀听他轻轻地念着“懿陵……”,声音似哭又似笑,一遍一遍,叫人不忍睹视。
趁着顾相檀愣神,赵鸢挥手,毕符和牟飞又自上前将高进廷送回了轿子中。
顾相檀也回了轿中,取下手腕上的紫玉珠串轻轻把玩着,一路无话,直到快到须弥殿前,他才兀地开口问:“你何时走?”
赵鸢一顿,回道:“下月。”
只有大半个月了……
顾相檀点点头,什么也没说,待轿子落地,他便径自走了出去。
赵鸢看着他背影,良久,吩咐重新起轿。
顾相檀走近殿中却慢了脚步,抬头望着天上孤寂明月,幽幽地轻喃道:“生离不可闻,况复长相思,如何与君别,当我盛年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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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鸢痊愈后入了神武军营的事自然是瞒不过宗政帝的,虽然满肚子的不愿意,但是无论是赵鸢的身份、他同侯炳臣的关系,还是赵鸢的身手武功,都让宗政帝挑不出错处来,眼下军中又无人可用,宗政帝即便不想让他插手也开不了这个口。
他将手中的奏折摔到跪在面前的瞿光身上,不快道:“你瞧瞧这个,可有话说?”
瞿光忙惴惴拾起,一目十行地扫过,回道:“裕国公一案薛大人已是有眉目了?”
“什么眉目!”宗政帝愠怒,“查了这么久仍是寻不到赵典的把柄,绕了一圈罪名依旧按在了南蛮人的身上,白忙一场!”
瞿光忙安抚道:“皇上息怒,皇上息怒,这三王当时既然敢做,自是将处处都安排妥当,岂是能轻易抓到痛脚的呢。”
这道理皇帝自然明白,他就是知晓此事难如登天,这才让薛仪阳去办,还拖了如此长的时间,本以为他会尽心尽力,怎么说也该做出点功绩来给自己看看,哪想到他和那些浑水摸鱼的废物无甚区别,连些能在顾相檀面前蒙混过关的证据都查不出,但是宗政帝却等不得了,眼下灵佛同他生了嫌隙,宗政帝定是要想法弥补才好,若是晚了些,怕是被那些虎视眈眈之人钻了空子,届时更要后悔莫及。
瞿光比他看得通透,躬身提醒道:“皇上,当日三王之所以动手,除了对裕国公府的旧愁新恨外,便是要借口对付南蛮猖狂,实则招揽兵力为己用,然而如今羽林将军身死,东县十二城群龙无首,三王已是将身边得力之人半数派往了那里镇守,‘千军易得,一将难求’,至少侯炳臣还活着,做不得将军,做个军师也信手拈来,再看三王,如今即便拿了兵,怕是一时之间也无力消化,原来有的宵想,此刻也该收一收了。”
宗政帝觉之有理:“那你的意思是,这案子就这么了了?”那不是太便宜赵典了么。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虽抓不住三王通敌卖国,加害朝臣的证据,但是治他个怠忽职守治下不严的罪名还是绰绰有余的。”
宗政帝似是不甘,但又无别的办法,于是只能臭着一张脸说不出的苦闷。
瞿光见此,又拱手道:“无米难为炊,说到底皇上如此为难还是因着无人可用,与其处处防备,不如采光剖璞,重选人才……”
……
历经一年有余,大邺三公其一——裕国公阖府灭门惨案终于在今日告破了。
朝堂之上,顾相檀拢着袖站于宗政帝下手,默默听着一旁都察院右御史薛仪阳将案情来龙去脉一一禀告,顾相檀只垂着眼,面上无甚表情。
这让宗政帝一时有些心里没底,小心道:“灵佛节哀,朕自会还你一个公道。”说罢,冷下脸色,横眉怒目地看着朝下众人,“方才听薛大人所言,那贼人无论从身形相貌,所用凶器,或者行事风格皆同腊月初八那日绑走灵佛的恶徒极为相似,想来便是同一拨人所为,即便朝中无人同其里应外合,这京城防卫也堪称危脆,才能让南蛮贼子如入无人之境!来人,撤去副将陈威、马平天乌沙蟒服、禁军统领、东西营指挥使……”宗政帝一连报了十多个官职,“统统打入大牢,听候发落!”
看着侍卫将人拖下去,又听着一连串“皇上饶命……”的呼喊声,三王赵典面如土色,这些自然都是他的人,可他偏偏又发作不得,且不说胡天董一死,对其元气大伤,现下还需从长计议,加之皇帝没有追究他那些大罪,而是寻了小兵小卒开刀,于他已是万幸,三王自知该敛其锋芒,再行对策才是,但是这口气梗在胸口就是进退难行,赵典一时憋得脸都黑了。
而宗政帝瞧着赵典表情,原本郁结于心的不快也散去了不少,想着:你也有今天,眼下朕且饶过你,总有一日定叫你死无葬生之地!
宗政帝还待再说,忽又听薛仪阳道:“ 臣还寻到一些东西,想呈于皇上。”
宗政帝莫名,看着孙公公拿来的一干物事,越看却表情越僵,此上多为一些往来密函,且边角起皱,时日久远,倒是其上墨迹倒仍是清晰可辨。
薛仪阳却不等皇上发问,便径自说道起来:“臣在彻查此案时在裕国公府内寻到一些蛛丝马迹,于是顺藤摸瓜,才理出了如上证据。中书舍人,刘卓、程宣壁,嘉瑞三十六年,收受贿赂,贻误军机;吏部郎中,樊永,宗政二年至八年,任人唯亲,买卖官职,贪银万两;御史中丞,班夫勇,营私舞弊,欺上瞒下,贪赃枉法……”
薛仪阳便这么一条条,一个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都将这些人的罪状罗列而出,且有凭有据有理由实,让人无从抵赖,所以不止宗政帝听得面皮发白,就连三王同是始料未及愣在当场。
这哪里会是裕国公藏下的证据,明明是薛仪阳等人早已收集多时,只待这个关口堂而皇之地公之于众罢了,想必这才是他彻查此案的重头戏,竟连宗政帝都瞒得滴水不漏。
一时朝堂内针落可闻,一片死寂。
大邺官官相护,上行下效,众人早已见怪不怪心知肚明,对他们来说,为官之道便是睁一眼闭一眼,连皇帝老子都不管了,你再来事事都算的仔仔细细,岂不太过傲世轻物孤标独步?你真当自己是灵佛了么?
所以眼下薛仪阳这一番作为简直将原本的官|场风气搅合得一团乱,偏偏顾相檀就在一旁,宗政帝自不能装傻蒙混,而且薛仪阳虽官居二品,但他可不是一般的人,他同样是侯炳臣和曹钦的义弟,大王爷的义子,宗政帝连当面和赵鸢撕破脸都不敢,只敢拿丹药的事撒气,又哪里会在这么多人面前对薛仪阳直接问罪?
好在薛仪阳名单上的人,大半已是告老还乡,剩下的大半也算不得身居高位,最高不过四品,就不知他此番作为只是投石问路又还是尚且手下留情。
宗政帝心内急转,又往座下瞿光看去,礼部尚书还算沉稳,对皇帝暗暗摇了摇头,示意稍安勿躁,容后再议。
宗政帝悄悄长出一口气,这才慢慢道:“此事事关重大,需细细查来,若薛爱卿所言非虚,定不能轻饶!”
本想便这么退了朝,回去再将这烂摊子好好捋一捋,谁知三王却跨出一步拱手道:“皇上,京中防卫虽有疏漏,但也不可一日无将,否则岂不更是大乱?”这庸君只管抓了人,却忘了要补缺,三王的心绪虽也是被薛仪阳搞得一团纠结,但至少比赵攸要老道一些,还记得为自己多争取一些利益。
宗政帝一愣,这才想起来,不由老脸微红,心里更把赵攸骂了个底朝天,他一边点头,一边往才刚大婚的太子望去,听瞿光说,太子曾和他想到了一处去,宗政帝还挺高兴,然而眼下却见太子垂眸低头,怎么都不接这个话茬。
宗政帝不由道:“禁军布防事关重大,切不可随意轻忽,所定之人必是文经武略才可堪当大任,不知众位爱卿可有人选?”
于是众人纷纷进言,却没一句是宗政帝要听的,而赵勉更仿佛一只被拧紧的闷葫芦,无论如何就是不开这个金口,只把宗政帝气得抓心挠肺。
百般无奈之下他随口问了句顾相檀,想着灵佛必定无人可举荐,这般他便自己封赏了,谁知顾相檀听后,缓缓抬起了头,颦眉思忖半晌后,竟是微微颔首。
顾相檀说:“有……”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zero姑娘的地雷~~~~
72、回府
顾相檀跨前一步,说道:“步军教头毛其昂、弓军副教头冯秉,南营指挥使连自野……”他一下子说了七八个人名,“为人皆业业矜矜,骁勇善战,堪当大任。”
宗政帝一怔,禁军营中兵卒何止千百,皇上哪可能一一记住,顾相檀提议的这些人于他完全是云里雾里,寻不到边际。
他不由朝一旁的兵部尚书看去,兵部尚书双股一紧,虽也是一知半解,但他知道若是此刻不给些回应,怕是临末倒霉的还是自己,而且就以上几个他所熟识的人来看,的确大多是些小喽啰,无党无派,哪边都不靠。
于是思忖过后,对皇上点了点头。
宗政帝心里微松,勾唇笑道:“灵佛有心,竟是对京中布防了若指掌。”
顾相檀道:“多亏得太子,他想涉猎兵书,古文典籍又太过枯燥,于是太傅提议从京中布防而起,我自和他一道,这才对禁军官职了解了些皮毛,不过却发现营中兵士大多落拓不羁,不爱守那些世俗教条,当值期间常常便不知去向,而以上所言的这几人皆是一日三卯从未落下的,虽说将士需勇猛果敢为上,但无规矩不成方圆,军令如山,若是身为一卒,连军令都不晓得要守,再如何身手了得,又有何用。”
这一番话说得三王和太子脸上都不好看,太子不思进取一心享乐,三王则管教无方任人唯亲,到头来竟要灵佛来指点错处,这么多双眼下,脸皮都要无处摆了。
宗政帝狠狠瞪了眼赵勉,忙故作惊讶:“竟敢这般放肆?看来那些抓起来的必是要好好严惩才可遏制这歪风邪气!”
然而顾相檀前头才让几位重臣下不来台,下一句却又话锋一转,继续道:“只是这勇兵还需猛将带,若是无好的统帅,散兵游勇自难成大器。”
宗政帝连连点头,一路被顾相檀牵着走:“那灵佛可有好的人选。”
顾相檀左右看了看:“英雄不问出处,古人也能明扬侧陋简能而任,我等自该效仿以谋取良臣,”说罢,目光落在了殿外一角,“我曾亲眼得见一人身手,觉之乃难能可贵的璞玉,便想告之于皇上。”
宗政帝眯起眼,问道:“何人?”
顾相檀道:“太子近侍,陈彩。”
站在殿外的陈彩只觉心头一跳,当下整个人都绷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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