酆都大帝瞥了狱帝一眼,继续说道:“他自贬为散仙,求的事情很简单,甚至可以说得上是卑微。”
狱帝心中闪过一丝不好的预感。
“他求的,便是想天帝允他出入三界寻找那凡人的灵魂碎片,用自己九成的道行来央求天帝一块出入的手令。”
狱帝有些惘然。
“天帝依旧不喜,许是他以为事情已经过了,却没想徒生这样的事端。”酆都大帝拍了拍狱帝的肩膀,安慰道:“天帝没准,朝阳便自抽道行,几万年的法力,凝成了一块护身符,可在百年之中护他出入三界。”
“天帝正在派兵缉拿朝阳,他没告诉你这个,估计是不想连累你。”
狱帝呆愣的抬头,小心翼翼的问道:“朝阳他这样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酆都大帝笑了下,转头,凝望弱水河上的点点光芒。执念飞逝,光华依旧,奈何桥上的游魂来了又去,孟婆在桥的对岸吆喝着,吸引忘了前世的残魂饮下一碗孟婆汤。
狱帝顺着酆都大帝的眼光看去。
酆都大帝望着窗外的景致,上挑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无法言说的情感,“我也不知道他是为了什么,可是,他一定有他不得不这样做的理由。”
狱帝转头,在那一瞬间好像明白了什么。
他那样惧怕哥哥,许是,也有着他不得不这样做的理由。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预告】:
狱帝想,原来,被人这么依赖着的感觉,能有这么好。
第4章 上穷碧落下黄泉
狱帝已经连着三天没有批改公文了。
十殿阎罗派了转轮王前去寻问情况,还没来得及进殿,就被难得一见的酆都大帝给拦在了外头。转轮王略微一惊,当即便对着酆都大帝行了个礼。酆都大帝摆手免了,也不待转轮王发问,就直言道:“狱帝近日闭关,公事便交由本帝处理。”
转轮王答应了一句,又疑惑道:“那可问北帝,狱帝何时出关?”
酆都大帝不经意间皱了一下眉头,转轮王会意,连声后退着躬身行礼道:“小臣告退。”
酆都大帝点头,大手一挥,便不见了踪影。
狱帝内殿
酆都大帝一脸头疼的望着放在鬼木案几上的白纸,殿内空无一人,以前看到他来便喜欢围上前的那个孩子也不见了踪影。窗边的沙华轻轻摇曳,泛起的红色连着窗外的黄泉花一道,荡出了摄人心魄的色彩。
酆都大帝拾起了那张白纸。
“干爹,我去找朝阳了,你不用担心我。我不在的日子里,就麻烦你多多看顾了。”
信纸的最后,还画了一个小小的笑脸。
酆都大帝有些头疼的揉了揉额头,他早知道这孩子肯定会出去闯祸,可千防万防,还是没能守住。要不是方才听见御下的小鬼议论,他也不会赶巧的来得这么及时。
这孩子,真是个麻烦精。
酆都大帝叹了一口气,转身,老老实实的去正殿唤人批阅公文去了。
他这个年纪的孩子,总会有那么一点冲动的。酆都大帝笑笑,罢了,谁叫那孩子叫自己一声“干爹”呢?
哎,儿大不中留啊。
狱帝隐了身形,在人间藏藏躲躲了几日。直到最近通过勾魂无常得知狱帝闭关,北帝代理之事,才悠悠的呼出了一口气,心上的一块石头才慢慢的放了下来。
还好,干爹帮了他一把。
狱帝不自觉笑了笑,站起身来,摸了摸戴在脸上的斑纹面具,心下开心了许多。
好了,朝阳,兄弟不应该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么?你自己一个人巴巴的受着天界追捕,却死活不肯来找我帮忙,这让我堂堂一个狱帝心下怎么过得去?
难道你觉得我会怕天帝么?
狱帝认真想了想,无奈的泄了一口气,心道,啊,我还真是有点怕他。
不过,那也没关系,你是我的朋友,有你在我身后,我会变得强大的。
狱帝握拳,自我鼓励了一番,便开始了茫茫寻人之旅。
半年过后
天中雷声大作,轰隆隆的声响几乎是要劈山裂缝般的凶狠。瓢泼大雨不期而至,点点水珠仿佛是要砸伤人般猛然落下。狱帝有些狼狈的躲进了一间破庙,为了不被狱界中人发觉,这半年来,他都是自我封锁了近九成法力才能扮成一个普通凡人。虽说这一路过来也吃了不少苦头,不过从另一方面讲,他也算长了不少见识。
正巧这时,一人有些慌张的狂奔进了破庙。似是在护着什么宝贝似的,那人双臂死死的环住了一个东西,这一路过来,虽是人身湿了九成九,但怀中的东西倒是一滴水都没能沾上。
狱帝坐在破庙里头独自一人生火,有些好奇的朝那人望去。
不对,怎么那人感觉这么熟悉?
狱帝鬼鬼祟祟的潜伏在地上,他想,莫不是干爹终于耐不住性子派人来抓他了吧?算算日子,虽半年的时光对于他们而言不过是眨眼间,但遇上了一个这么严格的“摄政王”,只怕狱帝回去的日子不会太好过。
胡思乱想之际,狱帝只听耳畔一道破空声传来,他连忙就地一滚,险险避开那道暗杀。不料那人密集的攻势仿佛要置他于死地般凶狠,狱帝咬牙,心道这是你逼我的!还不待他一个大鹏展翅略过半空飞过,眼前瞧见的人影便让他气息猛然一窒。
那个浑身是伤,衣物破败不堪,满目狼狈疲倦的人…是朝阳?
朝阳星君也是一愣,真气一乱,当下就被反噬跌倒在地。狱帝急忙飞身过去察看,不由分说的就给朝阳星君灌下了一粒狱界难得一求的回魂丹。按照人间的说法,这回魂丹当是万年罕见的妙药,虽说比不上天帝座旁的灵芝,但起死回生,凝魂定气这一点倒是无药可比。
朝阳星君一脸惊愕,“狱帝?你怎么会在这里?”
狱帝有些尴尬的笑了一声,看到朝阳星君这副凄惨的模样,当下也不好同他发火,只得讷讷道:“不说我了,你先告诉我你是怎么搞成这个样子的。”
朝阳星君眸中滑过一丝冷然,垂眸,从怀中取出一个及其精致的骨盒。骨盒,顾名思义,便是由白骨嫁接而成的盒子,在人间的做法便是寻人骨,砌成盒,将所求之人的遗物或贴身之物至于此,可保那人魂魄不灭。
狱帝望着那骨盒,思索许久,他总觉得这骨盒没那么简单。忽然,他不知想通了什么,身躯猛然一震,他有些惊恐的直起身子,满目的不可置信。
“狱帝,你猜得没错。”朝阳星君淡淡一笑,温柔的抚摸那骨盒,“这是我自己抽了仙骨做的。”
狱帝脸上仍旧是一脸震惊,想问什么,却又问不出口。
“里面是他的魂魄。”朝阳星君笑得一脸温柔,“我找了很久,从知道他魂散的时候便开始找了。可惜……我的时间不多了。”
狱帝恍然,他自然知道那个骨盒里装的是谁的魂魄,他惊讶的只是朝阳星君这番自毁仙骨的做法。但是,这还不到百年光阴,为何朝阳会说时日无多,虽然他是抽了万年法力做了道来去三界自如的屏障,可保不齐还是个散仙的身份,莫非……
狱帝抬头,一脸冷然道:“朝阳,你实话告诉我,是不是天庭追捕你时下了狠手?”
朝阳星君不答,却是默认了。
狱帝狠狠挥手,挥起的灵力炸得天空又多响起了一道炸雷。他想,天帝太狠了,朝阳已经自贬法力了,就算天庭要捉拿朝阳归案,也不该对这样一个曾经立下赫赫战功的人下此狠手。
那狠手很简单,不过是一道诅咒,一道来源于上位大仙的诅咒。
有人诅咒朝阳,永生再也无法与灵魂产生共鸣之感,且擅自动用灵力,将会遭受成倍的反噬。
无法与灵魂产生共鸣之感,茫茫人海,残魂何其多?狱帝不敢想象,朝阳是如何在失却法力和联系力的情况下去寻找那人的魂魄碎片,大海捞针的渺茫,夸父逐日的执着,让人看了心痛。
天帝,你做得太狠了。
狱帝忿然,心下闪过一丝无法言说的绝望。
哥哥,你当真变得如此无情无义吗?
“狱帝……我听说了狱界的消息。”朝阳星君抬头,双目中的感激让狱帝身躯一愣,“我猜你是来寻我的,对吧?”
狱帝点头。
“狱帝,您乃是狱界之主,不可任性放肆。”朝阳星君垂首,低下的眸子里是狱帝看不到的复杂,“您还是早些回去的好,三纲有常,您不该如此……”
“你是我的第一个朋友。”狱帝有些难受的抓着朝阳的肩膀,“朝阳,三界之中,我只有你这么一个朋友!”
朝阳星君一脸振愣的看着他。
“我才不管什么三纲五常,我才不管什么天道人道。”狱帝的眼眶在隐隐发红,“我只知道无论我怎么做他都不会满意,我只知道无论我做些什么都会被人在背后戳着脊梁骨说我烟视媚行。
朝阳星君有些惊慌的想站起来,却被狱帝死死的压住双肩。
“你是第一个敢站出来对我认真的人,没有不必要的敬畏,也没有假意的奉承。和你在一起的时光,我才知道什么叫快乐,什么叫开心。”狱帝认真的看着朝阳星君,一字一句道:“我是狱界的帝王,我要帮你,没人敢说个不字!”
朝阳星君直直的看着狱帝,喉头滚了两滚,想说些什么话,却像失声般哽在了喉头。他有些颤抖的握住了狱帝的手,眼角发红,仿佛多日来承受住的压力终于找到了一个释放的闸口。他哆嗦着嘴唇,仿佛不知用什么表情来感谢狱帝才好。
在他最绝望的时候,有人横冲直撞的跑过来,对他说,我要帮你,没人能拦得住!
那个人,是狱界的帝王。
也是他,唯一一个交心的朋友。
那一天,朝阳星君控制不住的累到在了狱帝怀中,昏迷前,依旧死死的抓着那个骨盒不放手。
狱帝缓缓扬起了嘴角。
他听到了,他听到朝阳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狱帝想,原来,被人这么依赖着的感觉,能有这么好。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预告】:
这是…哥哥的灵力!
第5章 垂死病中惊坐起
曼珠沙华依旧张杨的盛开在黄泉路旁,铺天盖地的红仿佛要为昏暗的墨空染上几份艳丽才好;森冷的阴风带起魂魄碎开的执念,悉悉索索的消散在狱帝迈步的每一个角落。
虽说执念消失是一件很让人痛苦和无奈的事情,那种绝望到心死的坚持让魂魄眼里都失却了最后的光芒,可正因为如此,那些饱含在他们心中最为美好的记忆,才能顺着执念消失的瞬间,在所处的每一丝空气里,化为它们停留在狱界天最为璀璨动人的景色。
狱帝回头看了看昏睡在他背上的朝阳,不见这人身上燃起半点星光。
想不到你竟是如此执着,便连半分执念都舍不得耗了去。
狱帝无奈的叹了口气,努力向上提了提手,再次阻止了这人下滑的趋势。
由是不敢随意解开自身封印以致招惹到酆都大帝,狼狈的狱帝只得鬼祟的在自己的地盘上活动。若是平时他一人偷溜回去还好,可如今搭上了一个失却法力的朝阳,心酸的狱帝只得耗尽脑力避开巡逻的阴兵,一路甚是艰辛。
按理说,即使狱帝法力被束缚到了九层九,帝王的名头摆在那,也不至于会如此狼狈。但酆都大帝与狱帝极亲,他法力的一丝波纹都能这个远在千里之外的大帝在瞬间出现,于是没有法器仗身和灵力庇佑的狱帝,生平头一次,一路连滚带爬无赖耍疯,才好容易顺着密道出来,一个猛子扎在了自己内殿的鬼木雕花阴床上。
终于到了。
狱帝气喘吁吁的瘫倒在床上,虽是疲惫,但嘴角扬起的弧度却怎么也放不下来。不管怎样,他终将这人带到了这里,无论日后五方鬼帝如何施压,亦或者天帝派来的北斗七星君怎样强硬,他都不会退后半步。
他一定会护住他,一定会帮着朝阳聚集那人的魂魄,一定会让他们重聚。
一定。
然而下一刻背后猛然一空的感觉让狱帝的心在瞬间停摆。
不可能,朝阳他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恢复…可是他一路过来没有用法力开道,北帝不可能察觉到他……不可能,不可能!
那时候,狱帝还不知身后等待他的是什么。
那时候,在狱帝回头的那一刻,他才第一次真真切切的打从心底明白,那种千辛万苦夺得希望,却要眼睁睁看着它在眼前消散的绝望,到底是一种怎样痛彻心扉的感情。
狱帝猛然收手,在回眸的那刻情绪忽然失控。暴涨的红甲在刹那刺破他的血肉,滴落的鲜血以极快的速度凝结在空中,他瞪大一双眼,充斥双目的难以置信在那双燃烧得过分的赤眸里被无限放大。
不可能,干爹不可能这样做,他看到的都是假的,是假的!!
狱帝浑身控制不住的颤抖,他猛然昂首,一头黑发从发尾开始迅速漫上一层深入骨髓的赤红,鲜血仿佛在忽然间绽放在他身上,红甲刺骨,赤眸滴泪,一声穿透三界的悲鸣从这个即将崩溃的人喉口发出,九层封印就此强行解开,带来的冲击力让整个狱界都为止震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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