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重来一世,愿你生为一个普通人,再不受天道束缚,能顺其自然,安稳一生。”
黄帝温柔的拍了拍天帝的手,即便满脸狼狈,即便浑身伤痛,可他仍是安静的笑着,一如往初温柔。
“无荼,回去吧,我不会将炎帝交出来,生同穴死同寝,万年前他来招惹了我,我便不能独留他一人苟活于世。”
方天画戟被人猛掷出手,带着风沙伫立在极北之端,熠熠光辉闪烁着冰冷的杀意,让人心下一紧,竟是分外想要逃离。
“灵宝天尊虽是严厉,但到底也是极心疼你,追杀炎帝非你一人能为,你魂珠已碎,没人会再逼着你手刃亲人,徒染一身罪孽。”
天帝猛然抬头,金色的眸子失去强撑的依靠,慢慢从里黯淡下去,他紧紧握住拳头,想要说些什么,却在开口时哑了嗓子。平日里华贵淡漠的人,依旧挡不住亲人离去时心中的崩塌之意。
“哥……哥哥……”
天帝猛地张开双臂将人揽入怀中,他死死忍住喉中嘶鸣,几番挣扎慌乱,终是从无法压抑的悲痛里偷偷泄露出一星半点的呜咽。黄帝安静的安抚着将他紧紧抱住的男人,眉目里的笑意逐渐浮现出来,只是泪珠争相滚落,怎的也止不住。
给你幸福的人不是我,真是太好了。
我记挂的弟弟们,终于也成为能独当一面的男子汉了 。
……
风沙疾走,万物静谧,铺天盖地的黄沙湮灭了所见之景。天帝未取回方天画戟,他沉默着站在原地,仿佛眼里再容不下世间一切。
诚如黄帝所言,他虽背负职责,却也无法手刃亲人,天帝所能做的,唯有静静看着彼此走远,连寒暄都失却的时间里,他除了在心底道上一句珍重,便再也说不出别的话。
黄帝重伤,炎帝昏迷,即使他不追捕,这两人终有一天也会落到别人手里。他不是不知其中滋味,只是三界要寻个怨气出口,所以人心碾压而过,恨不得将牵连的所有人全部焚烧殆尽,才能一偿心中所压抑的滔天之怒。
到底是他们走在前头,还是自己就此了结?魂珠已碎,他所凭不过一口真气,灵宝天尊折损修为为他偷得几日苟活,而行至今日,他已形容枯槁,余不下力气再多撑半分。
人间失主,天尊心中自会有数;天界有玉清代位,混沌遗族超越三界,即便众神再有不满,也不敢当着元尊九子说出;魔族已退,恶念将毁,三界安然百废俱兴,只是他不负天下不负三界,却唯独辜负了那个还在等他的人。
天帝瞳孔忽的放大,膝盖一软,便狠狠跪在地上,他死死捂住胸口,拼命按压的力道让人看了可怖,可嘴角的鲜血仍是止不住的淌下,一滴滴碎开在焦黑的土地上,眨眼间便不见了踪影。
灵气将散,他撑不了多久了。
天帝眉头皱紧,绞动的力道能望出他正忍受的痛苦,五脏六腑仿佛被灼烧一般滚烫,心里的火在喉间翻滚,似是下一刻便要将他燃烧殆尽,唯余一捧黄土。
——怎么办?他还不想死,他还想再见见琰儿。
他欠了琰儿许多解释,还未亲口承认错误;他想跟他说自己许早便已在心中与他许下终生,他在人间偷偷学会了许多情话,一句一句好听得紧,他盘算着,待得花前月下美人笑,他便要柔和自己一张脸,细细说出那些往日吐不出的话语……
琰儿是唯一还在等他的人。
可他却回不去了。
天帝凄凉一笑,面色苍白,一双金眸里的光环也逐渐黯淡了色彩。他执着的望着南方,仿佛再往前去,便能看见一片张扬得几乎要覆灭天下的黄泉花,那般火红的灿烂,一如张琰无二,绝艳天下。
……
黄帝躲在暗处死死咬牙,他紧了紧握住炎帝的手,随即安静的看着重伤的男人。他无可奈何,却只能看他生命白白流逝,他尽力躲避着身后的袭击,却不知还能支撑多久,他想着,自己当该再多用力些,再多争取一些,所求所愿,不过是与这人共呼吸、同存亡。
黄帝望着远方,天空一如战时灰寂,暗沉得几乎要让人看不见希望。他叹了口气,随即再次俯身背起仍旧昏迷的炎帝,明明已经朝不保夕,他却仍要弯起嘴角,微微带笑的模样颇为好看,仿佛在前迎接他的不是死亡。
炎帝,你曾说过情字误人,我不管不顾的带你脱逃,只想着你是失却了情/欲,现今七感重归,你却总在埋怨自己,许是情深不寿真有它的道理,可你神农氏,却该是知道我心底的甘之如饴。
——纵使万劫不复,纵使粉身碎骨,我也愿你眉眼依旧,安稳如初。
三生逢汝,乃吾此生之幸,无怨亦无悔。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预告】:
哥哥,春天马上就要来了。
没有你的春天,马上就要来了。
【作者有话说】:
1.要完结了,希望打上“完结”那一天能炸出潜水的小伙伴们,我想好好记住你们,感谢你们一路支持,谢谢。
2.完结后会有番外,并且我写完后要重新复阅一遍进行细节修改,等精修后会在最新评论放出网盘下载链接。
第71章 彼苍天者,曷其有极
天际血龙长吟,藏于墨兰之下的声声泣血响彻三界,叫人神魂难忍。白云翻滚,隐隐透出几分金芒,曾翱翔天际的金龙再也不曾现身,仿佛消隐在时光长河里,永生不得相见。
冷风萧瑟,吹得人心里发冷。
狱帝站在荒芜的土地上,血色弥漫周身,眼泪淌满脸庞,明明那样苦痛,他却仍是轻轻笑着,仿佛找到了最后一块栖息之地。
“我在狱界等了一百三十四天,曾在心中算计千百回,满心满意,不过求一句明白;我看遍三界酷刑,一样样的磨砺好罗酆六宫,只想着如何助你一臂之力,同你征伐四方,同生共死。”
狱帝缓缓蹲下/身来,颤抖的话语里忍不下哽在喉间的呜咽,他血泪爬满脸盘,道道血痕错落而过,明明话语里的狠戾可怖得让人想要挣脱,但满目的凄凉却看得他一阵绝望。天帝不可置信的瞪大眸子,南方所开未是黄泉,可这人生生赶来,心血低落于土,倒也逼出了些许彼岸沙华的艳丽。
不死不休,他的琰儿向来如此。
“可是哥哥,你太狠心了,扔下一切让我苟活,便连弥补的机会都不曾给我。”
狱帝跪倒在天帝身旁,他面容凄切,一双火眸被血泪模糊了视线。天帝轻轻拿住狱帝的手,神情几般变化,最终却是隐忍的勾起了弧角,他记得琰儿说过,今生之喜莫过见他展颜,他努力的笑了起来,可看不出这人有半分欢喜。
“怎么还是如此难过?”天帝微微笑着,明明浑身疼得仿佛被人拿着铁锤寸寸敲碎骨头,可他到底是笑着,不见半分苦痛,“琰儿不是最是欢喜我展颜如此,怎的还要这般难过?”
狱帝死死攒住拳头,一双眼里的红色几乎要覆灭所见之物,他浑身颤抖,心里难受得像是被人生生剜出心脏,可眼前人却执着的笑着,逼得他不得不勾起弧角,眉眼弯弯含笑,仿佛看见了什么令他极为欢喜的事情。
“哥哥,我很是快活。”
欢喜的男人勾起弧角,眼泪淌满脸庞,他神情扭曲得厉害,明明痛得五官都错了位,倒也笑得分外开心。
天帝看着狱帝如此,看他配合着展颜,心下突然绞痛得厉害,他眼眶涨得发疼,鼻头也酸涩得厉害,无情无欲的天帝终在这一天明白了何为撕心裂肺,可他却偏要笑着,仿佛要将此永远刻入狱帝的心怀。
人世间怎会有情之一字,明明维系世界,却也能将人折磨得死去活来,连哭笑都失去了原本意义。分明这般难耐,煎熬得让人恨不得将心剜出,可在这阴阳两隔之际,却仍能逼人说上一句甘之如饴,然后弯上眼眸,仿佛此生不过一场贪欢。
镜花水月,何时才有个尽头?
“琰儿,我还有许多话未曾向你诉说,我担忧你,瞒着三界私抽情/欲,我想对你好,却只能在冰冷的殿堂上看着你一人失却所有。”
天帝浑身发冷,他抬眸望着狱帝,惯常少语的男人此刻絮叨个不停,似是要将今生所言全部倒出,才能不留遗憾。
“若是不曾说,往后同我细言便是,我又何曾怪过你?”狱帝微微笑着,他缓缓看着天帝周身弥漫金芒,眼泪流得他眸子生疼,但那样悲伤的流淌却是怎的也止不住,“你应我一声,我便好好等着,哥哥,你还与我许诺,要再带我去一趟人间。”
“琰儿,别再等了。”天帝细细抚摸着狱帝的手,言语温柔,却是毫不留情的斩断他最后一丝祈愿。守信的男人悔了约,手里温柔得紧,心里倒是狠绝得让人可怕。
狱帝失声,头一次感觉自己再也维持不住表面的淡然。
“哥哥,你为何要如此待我?”
狱帝似是在忌惮着什么,他努力收紧彼此握紧的手,血泪干涸,独留他一人不知所措,“你该放心的,我不会入魔,不会任性,即便失却了你,我也要扛起狱界重担。你舍得把我磨砺成一个帝王,却也要给我柔情;你知晓我的苦痛,却偏要我生生忍住;你分明知道我舍弃不了什么,可终究要把自己捧出,逼我迈过最后一道沟壑。”
“哥哥,你好狠的心。”
天帝闷哼一声,似把笑声全都憋在了胸腔里,眼前人分明痛得几乎要入了魔,可仍是死死维持着一缕清明。他一步步将琰儿推至如此,护着他不被三界所欺,却也要让他步步失去。狱帝怎会不想随他一道离去,可狱界重担怎能轻易放下,于是他不想给他留个念想,但冷眼看着,终究忍不住送他一世温柔。
这一次,是他错了。
“琰儿,你终有一天能忘却我,就像安素无二,他是你心中的一根刺,我便如你荒凉心境的一捧沙。你总有一天能回忘忧谷,也终有一天,能接受我的离去。”
“无荼!”狱帝红眸猛然泛上血色,压抑得极深的怒火猛然冲上心头,那般炽热,几乎要覆灭三界。他控制不住的掐住天帝的脖颈,神情扭曲,似是被什么逼到了绝路,再无可退,“你为什么要留我一人?!你不忍我受伤,却也要我独自成长,行至今日,我再不会任性妄为,你一点点把我变成如今模样,又怎能轻易舍下?!”
——你怎么能如此狠心,给了我温柔,让我惦记上你,却要在临死之前告诉我不要难过。你说没关系,终有一天我能忘记你,这般残忍而又平静,你到底是怎样的心,才能将这些话一句句说出口?
“你何必要亲手推着我,去习惯没有你的未来?”
狱帝怔怔看着天帝,神色中的悲戚再也掩饰不住,他呆呆跪在一旁,眸子里的红色慢慢黯淡了痕迹,仿佛相思成灰,再也找不到半点生意。
……
远处血龙翻滚于云间,它神色慌张,慌乱不堪,凄厉长吟伴着悠远龙声响彻天际,却再也得不到半分回应。它睁眼所望,独留一片苍茫,它看不见金龙的存在,也自然不知那正在消逝的巨兽正温柔的缠绕着它,满目悲戚,独留一心苍凉。
悲伤来得如此没有预兆,强大的哀戚似是感染了血龙,它惊愕回眸,回身翻滚几许,却仍是望不见心中所念之爱。
天帝听着上空悲戚龙吟,忽而抬眸望天,他嘴角始终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神色温柔,苍白里看不出半分虚弱。
天帝努力抬手指着天际一角,神色里看不出被质问的慌张,“琰儿,你看得见敖鳌吗?”
金龙隐没在意识深处,狱帝极目所望,也只能看见血龙的张皇失措。
“敖邈看不到它,我也一样。”
天帝闻言竟是忍不住摸了摸狱帝的额发,他笑着将人圈在怀里,似是一瞬得了无穷气力,“可是琰儿,我能看到。我看到敖鳌极尽温柔,它性子随了我,冷淡漠然,可它是如此欢喜敖邈,便是魂飞魄散了,也要回来见他一面。”
“但是敖邈不知道,它很痛苦,同我一般。”
“可敖鳌并未离开它,我也如此。无论生死,我都将在你身旁,即便魂消魄散除名三界,也定会停留在你所见之处。”
狱帝愣住,他猛然攒紧天帝的手,死咬着唇,不敢动弹丝毫。他努力忽视身后之人逐渐燃起的光芒,璀璨的金色逐渐浮于上空,迎着点点白云,见不到半分惨烈。
“我会是三月风六月雨,会是狱界阴气黄泉花香。你若伏案,我便是燃烧的烛火;你若一路穿过奈何,我便是孟汤上撩起的丝丝蒸汽;青石板上的冷光,朝堂之上的声响,那都将是我存在的地方。”
“琰儿,我会一直在你身旁。”
于是狱帝终是忍不住回眸,干涸的眼角带着被撕裂的血痕,惨烈得带上了几分妖异。哥哥知他心中所想,所以一点点引导至此,缓缓劝诱,逼着他宣泄绝望,然后细细安抚,点点算计,不过望他能接受他将离去的事实。
一番苦心,他怎么舍得辜负?
“哥哥,你要走了吗?”
狱帝将眸子里的惊慌狠狠压抑在了心头,明明胸腔里燃起的悲伤几乎要席卷一切,但到了此刻,却是将所有绝望的怒吼都湮灭在了口中。
这一刻,终于要到了。
狱帝不知怎的,忽然微微弯起唇角,眼眸里的火光重新生长,眸子里的安静不似在送着离人。
“恩,我要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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