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叫凌远,同班同学。”许逸阳完全不想再跟李云海多说一句话。
“我前段时间身体不好,多亏许逸阳照顾。我今天就回自己家了。”凌远想着总要给许逸阳的朋友一个交代,看这个人的表情,好像住在许逸阳家里是一件很不可思议的事情。
“啊,我叫李云海,是许逸阳的发小。”李云海上前握住了凌远的手,然后调皮地眨了下眼睛,“我来完全没有要赶你走的意思啦,况且阳阳也不会让我住在这里。”
“你家房子遍布全国,用不着住我这儿。”
“谁说的?我要住你家也不是因为没地方住啊,明明是想要表达我对你兄弟之情啊。”李云海做出了一副情怀无处安放的痛心表情。
许逸阳没再搭话,拽着李云海的领子就往门口拖,李云海赶紧求饶:“阳阳,许大公子,我知道我又说错话了。你看伸手不打笑脸人,我今天过来是请你吃饭的,一顿饭全当给您赔不是了。”
李云海这个人是相当会看人的,凌远能住在许逸阳家里一定不仅仅是同班同学这么简单,于是他赶紧使眼色向凌远求救。凌远也真怕许逸阳真的弄伤李云海,赶紧出声阻止:“人家都道歉了,你就别为难他了。”
“好不容易有个周末,两次都被他吵醒了,还过来油嘴滑舌的,我起床气还没消呢。”许逸阳确实心里憋着一团火。
“好啦好啦,睡觉被吵醒是不舒服,但是人家过来请你吃饭也是一片好心,他也不知道你今天这个点还在睡啊?你这样提着人家领子往门外推,实在太失礼了。”凌远知道许逸阳是生气了,但是能拦住他也要尽力拦住。
“今天有凌远在,就不让你太丢人了。”许逸阳松开了李云海的领子,转身进了卫生间。
“谢谢凌大侠搭救!”李云海看到危机解除,赶紧抱拳谢过凌远。
“不用谢我,其实你的电话也把我吵醒了。把你留下我可以找个理由回自己家,你不要会错意了。”凌远阴沉着脸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意图,跟刚才劝说的语气完全不同,话语中的疏离和小火苗非常明显。
李云海觉得自己今天来得完全不是时候,一下子得罪了两个人,果然扰人清梦和棒打鸳鸯一样都是使不得的。
“凌远,既然阿海要请中午饭,早饭我们就简单一点吧。昨天打包的流沙包和叉烧包配绿豆汤怎么样?”许逸阳从厨房里探出头来问凌远。
“好,绿豆汤里糖少放一点。”
“好嘞,高压锅一会儿就好。”
“阳阳还给你做早饭?”李云海这会儿已经风中凌乱了,他瞪大眼睛看着眼前这个穿着许逸阳的睡衣用着许逸阳牙膏的男生。
“三餐都做啊。”凌远把牙刷伸进嘴里,刷的满嘴泡沫。
李云海简直要不认识这个交往了十几年的发小了。是自己长久在国外错过了许逸阳的改变还是凌远对许逸阳来说实在太特殊?他选择后者,毕竟刚刚提着领子把他拖出去的那个人他还是熟悉的,明明一点都没变。
“你站在这里做什么?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吃点早饭?”凌远洗漱完出来,看到李云海还站在刚才的位置。
“不不不不,你们吃,我吃过了。我去沙发那儿坐一会儿。”李云海连忙摆手,像是突然通了电一样一步跨到沙发上坐下。他心里非常清楚,如果他今天吃的了一口许逸阳做的早饭,那他肯定要去医院接骨了。
“你洗漱好了?快过来吃吧,不用管他。”许逸阳把绿豆汤盛出来端到餐桌上,招呼着凌远吃早饭,然后他把目光转向李云海,蹦出了几个字,“阿海,找衣服。”
“遵命,少爷。”李云海立刻从沙发上站起身来,走进了衣帽间。
“这个流沙包我自己很喜欢,里面的鸭蛋黄咸咸的,奶黄馅也不腻。”许逸阳夹了一个流沙包给凌远,“掰开来吃,小心烫。”
凌远把流沙包从从中间分开,里面的奶黄馅就流了出来,凌远赶紧用嘴巴去接,结果还是被烫了一下。他舔了舔嘴唇被烫到的地方,尝到了奶黄馅的味道,确实跟许逸阳说的一样,蛋黄沙沙的咸咸的,还带着炼乳的香甜。咬一口包子皮,好像也有淡淡的甜味和奶香,跟馅料融合的很好。
凌远吃完一个包子觉得有点噎,端着碗和了一口绿豆汤。虽然汤还是热的,但是薄荷的清凉感让凌远喉咙很舒爽。
“你在绿豆汤里面放薄荷了?”
“你不是不想要太甜嘛,我就放了几颗薄荷糖。绿豆消暑、薄荷清凉,这样的搭配我觉得蛮不错的。”
“嗯,吃完流沙包也不会觉得太腻。”
“阳阳,衣服我给你挑好了,你吃完了吗?”李云海抱着几件衣服站在厨房门口看着他俩吃得正香。
“你把衣服放在沙发上吧,我还要洗碗呢。”许逸阳一仰头喝完了碗里最后一口绿豆汤,觉得说话都可以呵出白气了,劲凉薄荷糖确实力道很足。
“阿海,今天中午的饭店订在那儿?”许逸阳一粒一粒系好衬衣的扣子。
“万顷堂。”
“哟,你下了大工夫啊。”
“是啊,不过也是我运气好。万顷堂上面的总公司新开了一家禅宗风格的旅社,让我去试住两晚上帮他们宣传一下,我顺便就厚着脸皮问他们要了一顿万顷堂的饭。就这样我还等了一个月呢。昨天接到的电话,今天赶紧就把你叫上啦。”
“我记得万顷堂上面的总公司是谭德吧,他家的酒店还要人去宣传吗?怎么我印象里都是要提前好久预约的。”
“这次的旅社不大,主打禅宗,开在山谷里。那山也不算开发的很完善,所以知道的人不多。但是谭德确实有眼光,那里的风景真是没话说。”
“等明年夏天我就去订个房间住上一段时间。能被你夸的地方,我还真有点好奇。”
“包您满意!”
“好啦,时候也不早了,开到万顷堂还要一个小时左右呢,凌远,我们走吧。”许逸阳挽好袖子,带好手表,准备出发。
“你开车。”李云海两只手往裤子口袋里一插,做起了甩手掌柜。
“你怎么来的?”
“坐地铁啊,你上次才教过我,简直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学的还挺快!行,我开车。”
“你就开这车?你的超跑呢?”李云海看着眼前这辆中规中矩的黑色轿车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许逸阳很喜欢他那辆超跑,那是他父亲送给他的生日礼物。很少提起自己有什么东西的许逸阳,那一次专门兴奋地打电话给了李云海。
“在家里呢。这车上路舒服,我现在上课用不着开车,这辆普通的开开足够了。”许逸阳打开车门坐进了驾驶位,“凌远,坐前面。阿海,你坐后面去。”
“干嘛让我坐后面?副驾驶位那么不安全,应该由我义不容辞的来承担风险啊。”
“你坐后面我好专心开车。你要是坐副驾驶座,我会故意把你撞死的。”
“我明明那么会聊天,你还要这样对我。”李云海嘴上抱怨着,但还是乖乖坐到了汽车后座。
一路上,凌远都静静地坐着没有说话,他闭着眼睛想要再睡一会儿,弥补今天被吵醒时候的睡眠。李云海看着前面一言不发的两个人,也不好意思开口打破这样的安静气氛,只好拿出手机玩消消乐。
☆、第十八章
万顷堂完全就是谭德的调调。放弃市中心地理位置的优势,非要把店开在开车才能到的青雁荡边,这“万顷”二字取的也是青雁荡碧波万顷的意境。餐厅不是简单的一幢楼几张餐桌,而是完整的一个园林设计,青砖黛瓦、小桥流水,移步换景、心宁意远,像极了店里出售的精致淮扬菜,每一道菜都美的有特色,所有的菜又似乎有些许相通之处。万顷堂在许逸阳心中算是头牌的餐馆,但是位子实在太难定,就只能带凌远先去了心中排第二的辉记。没想到这么凑巧,李云海弄到了位子,虽然许逸阳嘴上没说,但是确实是帮了自己一个大忙。
穿着旗袍身段玲珑的服务员把他们三个人带到厢房的半敞开式小包间。沏上上好的碧螺春,这一顿饭已经有了一个高调的开篇。
“这里吃饭不用点菜吗?还是你订餐的时候已经点好了?”许逸阳喝着茶,迟迟等不到服务员拿菜单过来。
“这里吃饭完全看大厨心情,有几样招牌菜打电话的时候定一下就好,其他的,厨师就看人做菜啦。”李云海没有笑凌远不知道餐馆规矩,他第一次来吃饭的时候也问了相同的问题。
“厨师连顾客是谁都知道吗?”凌远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万顷堂的主厨业内都叫他汪胖,算得上是淮扬菜传奇人物。他年轻的时候去法国留学学的是西餐,回来之后就致力于淮扬菜的创新和融合,开了这家万顷堂,招待的都是以前在他工作的帝洲吃饭的熟客。别看万顷堂好大个院子,这里面就能坐下八桌人,又都是提前预定的,所以他对每个人的口味琢磨的可清楚了。”李云海喝了口茶继续说,“万顷堂可不是那些有钱人用来拍照劈情操的地方,凡能订上坐的,都是地道的饕客。不信你问问阳阳,他算是汪胖的老熟人,我记得做菜的功夫还有汪胖的功劳。”
“师傅知道你往他脸上贴这么多金,肯定笑的眼睛都没了,也难怪你的网络平台上有那么多忠实的粉丝。”许逸阳佩服了一番李云海说话的本事,又转向凌远,向他好好介绍一下师傅,“我师傅本名汪勇,扬州人,父亲汪洪涛也是淮扬菜大师。师傅小时候就跟着父亲学这门手艺,但是到了青春期突然叛逆起来,说什么也要出国学习法国大餐,汪老也挺开明,就让他去了。谁知道他学了十年法餐回来,还是操起了淮扬菜的本行,只是好多东西都被改的不是原来的样子了,也加了很多他后来接触到的徽菜、苏菜、锡帮菜、宁波菜的特色进去,菜品用料广泛,出品摆盘都很有意思。当然从汪老那里传承来的手艺他也没有荒废,还帮着汪老复原了好几道失传的淮扬菜旧作,不过要吃到这些,要去帝洲。”
“你叫他师傅是因为你做菜的手艺都是他教的?”这样厉害的人竟然是许逸阳的师傅?
“我从小就在帝洲吃饭,认识师傅差不多也有六年了。我刚开始自己琢磨做饭的时候完全不得要领,就想起他来。我把我遇到的问题告诉他,都是些基础的不能在基础的东西了,他回复的很仔细,还邀请我去帝洲的后厨找他,他亲自教我。当然,我叫他师傅只是出于礼节,把基础的东西学完,后面一通百通,我就没再向他请教了,我做的菜都是自己尝试出来的。”
“怪不得你做饭好吃,原来名师出高徒。”凌远总是对许逸阳的手艺赞不绝口。
“阳阳,看凌远把你夸成这样,我也想尝尝你做的饭。”李云海趁机插话,想混到一顿饭。
“不可能。”许逸阳端起茶杯喝了口茶,完全没有看李云海。
正好这时,服务员端来了今天的第一道菜,流星一样的装盘,看上去像是一盘豆子。
“珠落玉盘。”服务员为他们三人报上菜名。
“吃吧吃吧,这个是青豌豆和鸡头米炒的,里面那个比红豆长一点的豆子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反正口感不错。”李云海把小圆桌转到凌远面前,示意他先来一勺子。
凌远也没客气,先尝了一勺。先不说味道,但是这三种豆子的口感就很奇妙了,青豌豆的脆、鸡头米的韧还有叫不上名字的红豆子的糯就像是交响曲,不同但意外的和谐,咀嚼成了一种乐趣。这三种来自大自然的新鲜食材完全不需要过于繁复的调味,一勺油的光泽,一勺盐的提味足矣,剩下的全靠食物本身的清香四溢。凌远意犹未尽,还准备吃第二勺的时候,下一道菜上桌了——金丝蜜藕。
这道菜的摆盘完全是法餐的风格,桂花糖藕被切成错落的三小型小块,零散的摆在浅绿色的瓷盘上。糖丝一圈一圈的缠绕在糖藕上,像是故意把藕丝抽离出来做成的罩。糖丝上面还撒了星星点点的金箔,大概隐喻桂花吧。这道菜实在漂亮,凌远不忍心下筷破坏了美感。
“这糖藕我最喜欢,我要先夹一块。”李云海小心地把筷子伸进糖丝罩里,夹走了一块藕。
凌远看李云海动了筷子,也迫不及待地夹了一块品尝。这糖藕实在太妙了,该有的甜糯软全都恰到好处。重要的是味汁,比起传统的桂花糖,这里面明显有橙皮和柠檬的甘酸。两种果皮令人着迷的香味在嘴里久久不能散去,消除了桂花糖配糯米带来的甜腻,那种微酸的后味像是拉长的变奏,让人回味无穷。
凌远刚吃了两道菜,味觉就已经得到极大的满足了,他明白那些饕客不厌其烦来预约万顷堂的原因,真的只是因为最简单好吃二字。在凌远的期待中,第三道菜上桌——樱桃猪手。
这菜应该是从苏氏樱桃肉改良而来的,原来樱桃肉只是因其色如樱桃而得名,谁知这外国归来的怪才把真樱桃加进菜里,看上去有些调皮,也更加符合菜名了。
服务员把猪蹄分好放进他们三个的碗里,凌远用筷子一夹,软烂的肉就从骨头上自动脱落了。吃一口,嘴巴完全被胶原蛋白糊住,明显能感觉到,在酸甜酱汁的刺激下,口腔分泌了更多的唾液。传统的樱桃肉用的是红曲着色,而这个樱桃肉用的是真樱桃,色泽不相上下,果香还赢了好几分。凌远第一次知道,还有水果能跟浓油赤酱的肉类搭配,真是大开眼界。
第四道菜名字很好听,叫做水中月,服务员把一个小碗端到每个人面前。凌远低头一看,一碗琥珀色清汤里面躺着一个褶子很漂亮的水饺,水饺下面还压着一片窄窄的笋,菜名还真是挺贴切的。凌远先喝了一口汤头,这不就是腌笃鲜的味道吗?但是这个汤也太清澈了,以前自己在家里吃到的腌笃鲜因为有咸肉的关系,汤头总有些浑浊,而这个汤头除了带着淡淡的琥珀色,完全清澈的跟清水一样,凌远心里暗暗叹服。这个水饺样子也是极精致的,就像把包子上的十八个褶子移植到水饺上来,真的就像是一轮明月。凌远尝了一口水饺,跟传统的猪肉馅不同,有一种独特的爽滑和鲜美,但是凌远一下子猜不出是什么。
“阳阳,你最喜欢的腌笃鲜黄鱼水饺哦。”
“为这个菜我还跟师傅争过,好好的黄鱼馄饨干嘛要非要做成水饺?他说为了起个风雅的名字,我觉得琥珀元宝汤也不错啊。”许逸阳的小碗已经见了底。
“又是琥珀又是元宝你不觉得很俗吗?万顷堂走的就是附庸风雅的路数,你起这个名字实在太破坏气氛了。我倒是觉得馄饨、水饺只是换个包法,只要味道好,为什么大不了的。”李云海一个水饺塞了满嘴。
“你知道我语文不好的,我能说出琥珀就不错了,所以师傅起了‘水中月’这个名字之后,我就没跟他再争馄饨还是水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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