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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妖道——司徒九流

时间:2016-10-18 20:36:20  作者:司徒九流

  “言行举止!”楚策又低声嘱咐了一遍,然后推门而入,绕过屏风,一位女子正摸索着朝他们的方向走来,楚策连忙冲过去扶住她:“母亲,你没事不要乱走。”
  周光璟看着这个楚夫人,衣着端庄素丽中不失华贵,身形纤细修长,虽已至中年但仍保养得很好,看得出年轻时必定是个绝顶的美人,只可惜如今眼上却覆着白绸布,想必已是盲了。
  楚夫人爱怜地摸着楚策的脸:“你来了,怎么能叫没事呢。快,快坐下,叫你那位朋友也坐。”
  如此一来,周光璟就不能再装不存在了,虽然知道楚夫人看不见,但还是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晚辈周光璟,见过楚夫人。”
  楚夫人扶在楚策胳膊上的手微不可见地一僵,过了一会儿才笑道:“光璟?”对楚策道:“可是你以前时常提起的那位道观里的师兄?”
  周光璟道:“正是晚辈。”笑眯眯地看了眼楚策。
  见他笑得像只刚偷了鸡的老狐狸,楚策不由得轻哼了一声,转头对楚夫人说:“母亲,我也就提过他几次吧?说他人品如何如何恶劣来着……也没有时常啊?”
  “有。”楚夫人拍拍他的胳膊,诚恳道:“你以前在道观时,难得回一趟家,回来了跟我讲话,话里就全是光璟与你玩了什么闯了什么祸,后来道观出了那样的事情,你不是担心光璟担心得好几天吃不下饭吗……明明是这几年才没怎么提的。”
  周光璟一开始还乐呵呵地听着,心里盘算待会儿要怎么调侃楚策才好,等到听得楚夫人说到“道观出了那样的事情”,脸上的笑容一下子荡然无存。楚策也是眉头微皱,唤了一声:“母亲。”
  楚夫人转向周光璟的方向:“光璟啊。”
  周光璟连忙走上前,虚扶住她:“楚夫人。”
  “无需多礼,”楚夫人温柔地道:“你是策儿的师兄,是他最喜欢的人,叫我伯母便可。”
  周光璟瞥了眼脸色不佳的楚策,笑容重新挂到脸皮上,从善如流地道:“伯母。”
  “诶。”楚夫人笑眯眯地应了声,然后伸手摸上他的脸:“来,让伯母看看你的样子。”
  楚策在一旁阴阳怪气地说:“母亲你看他干嘛,他那模样,晚上走夜路鬼都能被他吓跑。”
  周光璟毫不客气地回击:“能吓跑鬼又怎样,还不是把你招来了吗?澄琉公子。”
  两人大眼瞪小眼间,楚夫人的手指细细拂过周光璟的额头、眉眼、鼻梁、下巴,最后按在他肩膀上,微笑地下了定论:“光璟长得很好看,不比策儿差。”
  这下周光璟立即耀武扬威起来,得意洋洋地看着楚策:“怎么样,改日有空我们哥儿俩一块去驱鬼啊,策儿?”尾音绕出了山路十八弯,激得楚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冷笑回嘴道:“行啊,只是你体寒肾虚阳气不足,被鬼一吸就干,可得小心着点。”
  楚夫人温柔地道:“好了好了别吵了,光璟难得来一趟,今日的菜色可得好好准备一番。”
  楚策说:“母亲不必准备了,他没那个吃好菜的命,给我们准备多点干粮什么的,一会儿就要走了。”
  楚夫人一怔,却并不意外的样子:“你要走了?”
  楚策说:“是。”
  楚夫人点点头,唤了淳姨去拿干粮,又握住周光璟的手:“伯母初次见你,却未曾好生招待,当真过意不去,等你们办完事后,记得千万要再来啊。”
  “伯母开口了当然没问题。”周光璟笑道:“不过我能吃得很,到时候一上桌只怕没多会儿伯母就要赶人了。”
  楚策道:“你也知道自己能吃。”
  楚夫人说:“无妨无妨,我们楚天山庄难最不缺吃的,缺的是吃饭的人,只要你肯来就好。”
  这时淳姨回来了,手里拿着一个包裹,递给了楚策:“公子,这是干粮,足够你们二人吃一阵了。”
  “多谢淳姨。”接过包裹,楚策对周光璟说:“走吧。”转身冲楚夫人行了一礼:“母亲,策儿告退。”
  楚夫人点了点头:“去吧,这一路须得多加小心。”
  两人朝外走了几步,又听楚夫人唤道:“策儿。”
  楚策转头:“母亲?”
  楚夫人道:“你要好好照顾光璟。”她笑得平静温婉,像是浑然不觉这句话有有哪里不对一般,周光璟听了却险些脚下一跌,险险被楚策扶住,转眼看见他神秘莫名的微笑,不怀好意地盯着自己,语气一派正气凛然:“是,母亲,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师哥的。”
  周光璟警惕地瞪着他,轻声道:“你看什么?”
  楚策轻声回:“看你好看咯。”
  

  ☆、再相逢(四)

  两人离开了楚天山庄,划了船原路返回。据周光璟所说,百里孤灯隐居在南疆某处小镇养花养草养鱼,南疆地势复杂,山重水复,只怕一时半会找不到百里孤灯,只得加快赶路。
  照旧是楚策划船,周光璟则躺在船舱里啃馒头:“这两天都没怎么好好吃饭,现在吃个馒头都觉得香得不行。”
  楚策瞥他一眼:“饭都不吃,却跑去青楼勾搭姑娘,血拂尘道长真风流啊。”
  周光璟“哈哈”一笑:“好说好说,那时我不是觉得自己要死了嘛,与其死在那两个老头手底下,不如死在美貌姑娘身上,所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不无道理。”楚策冷哼一声,不说话,周光璟啃着馒头含含糊糊地说:“你也别瞧不起我,那天你中了那种药,还跑到青楼去,为的不也是做那事儿吗?好在你遇上了我,不然你澄琉公子冰清玉洁的名声就保不住咯。”
  楚策横他一眼:“我即便是去了风尘之地,也只是找个地方调息罢了,你以为人人都同你一样不知羞耻?”
  “我可是歪魔邪道,知羞耻讲礼仪热心向上乐于助人那还当什么邪魔歪道?”周光璟不屑地哼哼唧唧:“再者你要是调息不当在青楼毒发身亡,被人发现会怎么说你?说澄琉公子表面上洁身自好,背地里其实是勾栏老客,战绩还颇凶残,只是马有失前蹄,一个不慎玩得太过,油尽灯枯,终于死在姑娘们的战场上,不可谓不风流。”
  楚策磨了磨牙,持桨往湖面上猛地一拍,扬起一瓢水拍向周光璟,周光璟眼疾手快,叼着馒头往旁一滚,堪堪躲过一劫,怒视楚策:“好你个楚策,竟敢对师哥如此无礼,看我怎么教训你!”撩起袖子,掬起一大捧水泼向楚策。楚策一侧身,水又重新落回了湖里,此时湖面上风波已歇,一派风平浪静之相,他干脆把船桨放到一旁,开始和周光璟打起水仗来,像两个七岁顽童一般你泼我我泼你。周光璟在船上没待惯,动了几下有些头晕,一个不慎被泼了一身,低头一看自己的道袍已湿透了,张牙舞爪地扑向楚策,楚策坐在船头,无处可躲,被扑了个正着,周光璟趴在楚策身上,指着自己的衣服道:“你看你,把我衣服都弄湿了!我这次出门可只带了这一件衣服,说,你打算怎么赔?”
  楚策不屑地眯起眼睛看他:“不就是一件破衣服么,本公子买了,你现在就脱下来给我!”
  周光璟勾唇笑道:“好啊,澄琉公子喜欢的话贫道这就脱给你看。”说着一把扯开腰带,三下五除二就把道袍扒了下来,甩到一旁,赤着上半身骑在楚策腰上,嚣张地一挑眉:“只是眼下贫道没衣服可穿了,不如楚公子把你的衣服借我穿穿?”
  楚策的视线却凝在周光璟胸口那个铁青的手掌印上不动了,他无声地张了张嘴,伸手虚按上那个手掌印,声音软下来:“会疼吗?”
  周光璟眼珠子一转,立即趴到在他身上,矫揉造作地道:“疼,怎么不疼?好疼啊!”手指勾了勾他的衣领:“现在连衣服都没得穿了,阿策,你说我怎么就这么惨啊?”
  楚策沉默了一会儿:“起开。”
  “我都这么惨了你还要我起开?”周光璟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随即牢牢抱住了楚策的腰:“我不,我不走,除非你把你的衣服给我!”
  楚策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你不走开我怎么把衣服脱给你?”
  话音未落,周光璟已麻利地滚到一旁,咧嘴笑得露出一口白牙:“早说嘛,快,快脱。”
  楚策斜睨他一眼,慢条斯理地解起腰带来,周光璟看不下去,“啧”了一声:“照你这个速度我明天立春才能穿上衣服。”说着抓开楚策的手,自己粗暴地扒了楚策的外衣套上,然后对只剩下中衣的楚策投去满意的眼光。楚策犹豫了一下要不要上去甩他一巴掌说“滚!别用这种恩客看姑娘的眼神看我”,最终还是默默撇过了头。
  这次船很快便划到岸边,码头负责船只管理的楚家人看到楚策这幅样子都有些惊愕,扭头再看到穿着楚策衣服周光璟,惊愕中就又多了几分暧昧不明。楚策装作看不见的样子,把船交给他们,然后带着周光璟大步离开了码头。
  这一带都是楚天山庄的地盘,并无其他商铺居民,楚策他们现在这副样子也见不了人,于是离开码头后随便找了个山洞,打算烤干了衣服头发再走。
  架起了篝火,周光璟大喇喇地朝楚策腿上一躺,头朝着火烘自己的头发,楚策推了几下没推开,拿起周光璟那件湿淋淋的道袍往他脸上一甩,蹭了他满脸水,然后捏着领子和下摆举在火上烤。周光璟往楚策怀里蹭了蹭,把脸上的水都擦到他衣服上,又躺回他大腿上。楚策恨恨道:“烧光了你的头发才好。”
  “那可不行,”周光璟懒洋洋地揉了揉自己半湿半干的头发:“我的头发六年前已经烧过一次了,好不容易才养回来了,可不能再烧了。“
  楚策整个人都僵了一僵,捏着衣服的手攥紧成拳,躺在他大腿的周光璟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道:“你是不是又想问六年前的事?”
  楚策抿紧了嘴,好一会儿才哑声道:“六年前,道观究竟发生了什么?”
  “啊,以前在逍遥山庄我不是跟你说过一次了么。”周光璟转了个头,面向篝火,漆黑的眼底映出猩红的火焰:“因至你母亲生辰,你被你父亲带走了,我一个人无聊,跑到后山上去玩,回来时却发现道观成了一片火海,我冲进去找师傅师叔他们,却只看到他们的尸体一动不动地躺在火堆里。然后我就自己跑了,就是这样。”眼睛被火焰灼得有些疼,他缓缓阖上了目,听见楚策略有些颤抖的声音从耳边传来:“那你为什么当时没有来找我?”
  挠了挠头,周光璟平静地道:“我在冲进去找师傅他们时,受了一些伤,休养了一段时间。”
  “受了多重的伤,要休养三年之久?”楚策按住了周光璟正在挠头的手,顺着他的手指,在发间摸到了一道凹凸不平的伤疤,足有五寸长,虽然隐在发间看不分明,但仍是能感觉到这道疤当年有多可怖:“而且是什么样的火,居然能烧出这样的刀疤?”
  周光璟沉默了很久,半晌才开口道:“自然不是火烧的,你以为师傅师叔他们是怎么死的?那些凶手埋伏在火场旁,待我从火场冲出来后,便一拥而上,试图将我砍死,然后推回火场中。”
  楚策在周光璟那道疤痕上抚摸的手指一顿,静默片刻,问:“那你是如何……幸存下来的?”
  “运气好。”周光璟闭着眼,眼前却依然是猩红一片。
  周光璟的道袍已干得差不多了,楚策把它从火堆上撤下,盖到周光璟身上,周光璟穿着楚策的衣服本来就不冷,热烘烘的道袍一盖上来,就立即睁开眼推开衣服:“热。”
  楚策依言把道袍放到一旁,看着周光璟又重新闭上眼睛,默默地看了他好一会儿,才叹了口气道:“为何你总是不肯对我说实话。”
  周光璟闭着眼睛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师弟啊,不是师哥不愿对你说实话,只是有些实话,听了不如不听,反正结局已是如此。比如我为什么能活下来这件事,你要是知道,其实我是被拂雪阁阁主和百里孤灯救的,会更加难受,所以我不愿说。”
  楚策哑声道:“他们救你的条件就是加入拂雪阁吗?”眼底既是悔恨又是愧疚:“要是当年我也在……”
  “你在也没用,无非是多搭上一条命。”周光璟睁开眼,看着失魂落魄的楚策,平静地笑道:“而且他们也没以此相逼要我加入拂雪阁,当时我才十五岁,什么用都没有,还是个重伤病员,他们要我干嘛?拂雪阁,是我伤愈后自愿加入的,妖道,也是我自愿要当的,与人无尤。”
  楚策低低地叹了一口气:“那你为何执意加入魔教?就因为他们对你有救命之恩?”
  周光璟又伸手揉了揉楚策的头发,两人目光相对,周光璟眼含笑意道:“这就又是我另一件不愿说的事了。”
  楚策闭上眼深呼吸了几下,终于缓过来,睁开眼,又是一条目光炯炯的好汉。他板起脸,粗鲁地扯开穿在周光璟身上的自己的衣服,周光璟惊恐地抱住自己:“你……孤男寡男光天化日之下的,你想干嘛?”
  捡起先前放在一旁的道袍甩到周光璟脸上,楚策冷哼道:“不愿说就算了,搞得我多想听你个妖道的悲情史一样。还不快把我的衣服还我!”
  好一番折腾之后,两人的衣服才各自归位。楚策熄了篝火,转头对周光璟道:“动作快点,磨磨蹭蹭的,你还想不想活命啊?”周光璟一边嘀咕着“师弟心海底针”一边凑上去嬉皮笑脸地说:“想啊,师哥正年轻貌美怎么舍得死呢,阿策。”
  楚策冷笑一声:“你顶多算年轻,貌美我可没看出来。”
  “我可是楚夫人亲自认证的好看!”周光璟拍着胸脯反驳。
  “那是因为我娘瞎。”
  周光璟无言以对,拖着步子跟在楚策身后走,两人再度路过楚天山庄的码头时,一个穿着楚家家服的汉子跑到楚策面前,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少主,您吩咐的马匹已经准备好了。”楚策略一点头,那汉子便着人牵了两匹骏马上来,一黑一白,毛色根根分明闪亮,一看就是良驹。周光璟正要去牵那匹白马,楚策就牵着它走开了,把黑马的缰绳丢给周光璟,轻蔑地看他一眼:“穿着白衣骑着白马这是想去勾搭谁啊?”周光璟正要说话,楚策抢在他前面道:“骑着我家的马勾搭谁都不准!”
  所谓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周光璟悻悻地收回手,跃上了黑马的马背,转头对那汉子道:“你家少主一贯脾气都是如此吗?”那汉子讪笑着不说话。楚策一记眼刀斜飞过来,周光璟立即闭了嘴,老老实实地跟在楚策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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