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抱着头死猪睡觉,你又是什么?活猪?”周光璟反唇相讥,“此时不同彼时,现在我可是拉了楚天山庄新任庄主一起鬼混的人,我看哪个敢半夜提刀摸进来?”
他们携手同行,并未刻意隐瞒自己的身份,在南疆时没什么人认识,等到了中原,就渐渐被人认了出来,现在江湖上说什么的都有,什么血拂尘挟持了澄琉公子、澄琉公子自甘堕落与妖道厮混、楚天山庄已归顺拂雪阁……昨日在某家酒楼吃饭时听见隔壁桌提到自己二人的名字,周光璟立即竖起耳朵听,听见那人唾沫横飞,说血拂尘垂涎澄琉公子多时,终于乘其丧父哀痛不备时,成功得手,澄琉公子心灰意冷自甘堕落,已经从了那妖道!
这谣言未免太过荒诞,身旁的人都是一阵嘘声。周光璟却听得暗自发笑,这大概是最贴近真相的谣言了。
外面搅得天翻地覆,他们俩顾自亲亲热热。
晚上挑了家客栈入住,一阵云雨翻覆之后,楚策压在周光璟身上,轻喘着气道:“咱们得快点赶路了,待祭拜了师父师叔,还得赶回庄里去,楚顾旪一死,事务繁多,总不能真全扔给母亲。再迟一些,我也怕凑不上除夕。”
周光璟被折腾得全身失力,半睡半醒间哼哼道:“都依你。”
楚策在他额头亲了亲,“真乖。”
结果第二天周光璟就起了烧。
无力地抬起手摸了摸自己滚烫的脸,周光璟声音沙哑,“莫名其妙地就生病了,我怎么这么脆弱?”
楚策将一块冰凉的毛巾敷在他额头,“就是因为你不常生病,一旦生病起来才格外厉害。”取了放在一旁的药碗,楚策吹了吹,凑到周光璟嘴边,“趁热一口气喝了。”
周光璟转开脸,“不喝,烫。”
楚策当着他的面喝了一口,道:“我试过了,不烫,刚好。”
周光璟又道:“苦。”
楚策低下头,“你要不要试试苦不苦?”周光璟把头转回来,“那我就勉强试一试。”
这是一个清苦却又香甜的吻。分开后,周光璟舔了舔自己的唇畔,“好像也没那么苦。”接过药碗仰头喝了个精光。喝完药没多久就开始犯困,上下眼皮直打架,周光璟竭力睁着眼睛看着楚策,良久,终于哑声道:“阿策。”
楚策温柔地看着他,“怎么?”
嘴唇开阖几下,周光璟终于发声道:“你有没有讨厌过我?我是说,在你知道以后。”知道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利用与算计之后。
“那你呢?”楚策揉了揉他有些汗湿的额发,眼底水光浮动温情缱绻,“你有没有讨厌过我?”
这个问题看似有些幼稚,但却在周光璟心中埋藏许久,今日趁着头脑不清,终于说出,总算舒了一口气,闭上眼昏昏沉沉地睡过去。
不知睡了多久,醒来时楚策还坐在床沿上,手里捧着本书翻阅。周光璟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什么声音,试了好几次,终于沙哑地道:“阿策。”
楚策立即把书放到一旁,“你醒了?”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烧应当是退了。”
“嗯。”周光璟虚弱地应了声,朝楚策张开双手,“阿策,你抱抱我。”
楚策上半身移过去,伸出双手将人整个环住,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半晌,终于有些忍不住地道:“你身上一股汗臭。”
烧是退了,人也被汗水打得湿透。楚策叫了洗澡水,将周光璟一把扛起扔进了浴桶,搭了块毛巾在肩头,撩起袖子就开始给人搓背。周光璟一边舒服得直哼哼,一边哭喊着楚策负心汉死没良心到手就嫌弃他。
出了一身汗,说了半席话,心头闷气散去,终是敞亮不少。
再度回到灵虚山时,初雪已降。
山下有拖着鼻涕的小孩,见到两个陌生人,又好气又胆怯地躲在树后偷看他们,周光璟回头冲他做了个鬼脸,那小孩立马一溜烟地跑了,窜到他母亲身后,抱住大腿,壮了壮胆,呲牙咧嘴地回敬一个鬼脸。
周光璟没理他,目光却愣愣地落在他头上,小孩抬头一看,自己母亲也怔愣地看着那个陌生人。
楚策捏了捏攥着的周光璟的手,貌似无谓地道:“怎么,这是你的哪个旧情人吗?”周光璟这厮从小风流浪荡,七岁便知去田埂里采了小野花满村子送小女孩,九岁就会拿了本诗集对着姑娘吟诗,十一岁时对他说过长大要嫁他的妹子已能从山下排到观里,到了如今,旧爱相好更是遍布江湖,集合起来能组一个新门派。
周光璟收回了目光,眯起眼思索道:“应该是以前的小伙伴没错,叫桂花还是春凤来着。楚策轻哼了声,正想着要酸些什么,那边的少妇往前走了一步,小心翼翼地道:“两位可是要上这灵虚山?”周光璟微笑道:“正是。”
那少妇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微微瞪大,“我劝两位一句,若不是非去不可,还是不要上山了。”
楚策讶异道:“为何?”
朝四下看看,眼见四处无人,少妇将那小孩拉进自己怀里,压低声音道:“实不相瞒,那山上原本有一座道观,后道观中的道长们都死于非命,有上山打猎的猎户,曾见到两位道长的身影在山间徘徊,消息传开,便不太有人再敢上山去了。”
周光璟轻笑一声,“若是真能遇上,那便好了。”
他们对少妇点头致谢,转身就朝山路走去,少妇一急,大喊:“两位当真非去不可吗?”
周光璟回过头来,定定地望着她,“非去不可。”
上一次一起走这条路,已是六年前的事了。
楚夫人过生辰,楚策被接回去为母亲庆贺,周光璟陪着楚策,溜溜达达,从山上一直走到山下。
他们那个时候好像刚因为件什么事吵了几句,各自躲进房里生闷气,但听见楚策被叫走,周光璟还是偷偷摸摸地房里溜出来,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过,陪他走了一路。
走到最后,楚策低着头,说了一句什么,他以前有些忘了,只记得自己气呼呼地随口回“你不回来也好”,后来,竟真的没等到他回来。
他一直觉得,人生在世,所行之事,所言之语,只要出于己身,发于己口,就没什么好后悔的。但是这句话,他后悔了。
好在,他虽后悔,楚策却并未食言。
楚策那时说:“我会回来的。”
道观被大火焚毁,又经历多年风吹雨打,只剩下几截断壁残垣。两人站在原本的道观正门前,如今杂草丛生处,恭恭敬敬地跪下,磕了三个头,周光璟语带哽咽,“师父……师叔,我和阿策回来了。”话音刚落,两滴眼泪倏忽而落,整个人缩成一团,不住地颤抖。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难过,还是不舍,还是痛彻心扉。
楚策将周光璟紧紧抱住,一言不发。师父师叔身死之事已经是过去,可是他们年幼的欢愉时光也已是过去,好在虽然回不到过去,但来日未必不是好日子。
周光璟在楚策怀里无声地哭了一会儿,抽了抽鼻子,抬起头来,发现楚策转头遥遥地望着某处,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一轮圆月悬在天边。
他们分别时,清晨日头刚起,如今故地再回,已是月影重重夜风幽。而当年的懵懂少年也再不见踪迹,只剩两个孤寂的青年相依相偎。
但是有你在侧,就胜过世间万千姹紫嫣红。
周光璟从楚策怀里起身,“我们三拜,还剩一拜。”
无凤冠,无霞帔,无红烛,无明镜。
唯有天与地,我与你。
礼成。
周光璟抬手勾起楚策的下巴,仿佛流氓调戏良家妇女,笑得轻佻得意,“师弟,从此之后该改口叫师哥什么了?”
楚策轻哼一声,却也忍不住弯了眉眼,说:“妖道。”
*
写完了
但是光璟和阿策的故事写完了,番外还会有师父师叔的故事
本来以为写完会伤心或者兴奋或者长舒一口气,但真写到了结局,其实什么感觉都没有。
这是我第一篇完结的长篇小说,如果不算上初中时随手写的现在想想都羞愧难当的穿越文。高中时写的最多的是各种类型的短篇小说和瓶邪同人文,同时也开了一个自己十分满意但是发出来却并没有什么人看的耽美坑,到现在写了20W左右,结局依旧遥遥无期,但却没什么动力写下去了。
我的文一直得不到别人的肯定,除了曾经脑洞大开写了篇灵异言情,通过了一家我很喜欢的杂志的初审,仅此而已。以前在JJ发表过作品,写到7W,只有一个收藏,一条评论都没有。如果不是有两个朋友一直支持我,以及自己确实喜欢写文这件事,大概早就放弃写作了,毕竟别的大大的文真的好好看,自己又不用呆坐在电脑前绞尽脑汁。
然后就写了《江湖妖道》。
当初为什么突然有了这个脑洞我已经记不清了,大概就是忽然想写一篇文,主角相爱但是互相欺瞒这种,这次没有逼着自己硬要怎么怎么写,刚开始动笔的时候脑子里只有个大概架构,写到中期的时候,一整个阴谋才完整地出现在我脑海中。
算是一个比较轻松的写作过程。
但是能支撑我写完的,还是因为有你们。
第一次看到自己文里有评论的时候,心里的开心是无法言表的,实不相瞒,很羡慕那些能靠自己的笔吃饭赚钱的大神,但是相比赚钱,我更希望,自己能得到大家的认可,希望有人说“啊,司徒的文还是挺好看的”这样就好了。
这次的结局写得很艰难,删删减减,原本再打算加一段他们与外人的冲突,思来想去还是删掉了,最终写成这样,因为尘埃落定,光璟和阿策也只想求个平淡安稳而已。
每次写完一篇文都能看到自己的很多不足,接下来会多看看别的大神的文,弥补自己的缺点。本来还想把每个留过言的宝贝儿点名感谢一遍,又觉得没这个必要,复制粘贴没有意思,我把你们记住就好。
真的非常感谢能看到这里的宝贝儿们,也真的希望我们以后还有再见的机会。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完,我们番外再见。
2016年9月24日
☆、番外:灵虚(一)
玄殊不喜欢小孩子。
但眼前的这一只,白白嫩嫩,软软糯糯,一双眼睛黑漆漆、水汪汪,抱着膝盖,怯生生地望着自己,像一只成了精的糯米团子。
于是玄殊难得地生出些爱心,走过去,蹲下身,捏了捏糯米团子软乎乎的脸,努力装出一副慈和的腔调,道:“小孩,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你家大人呢?”
糯米团子眨了眨眼睛,忽然伸出短短的胳膊抱住了玄殊,然后“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路过的行人们都纷纷停下了脚步,看着玄殊指指点点。
“那娃儿怎么哭了?”
“是他爹不要他了吧?”
“那是他爹?不是个俊俏的小道士么!”
“肯定是他爹!你看那鼻子那眼睛,一样一样的!”
“啧啧啧,作孽哟,道士居然有了孩子!还要狠心将这么小的孩子丢掉!”
议论纷纷中,玄殊的额头沁出几滴冷汗,他压低声音威胁道:“别哭了!还有赶紧从我身上下来!不然……不然我就把你丢去山上喂狼!”
糯米团子不为所动,拱着屁股往他怀里钻,哭得更加大声了。
玄殊磨了磨牙,手放到小孩的背上,正想揪住他一把甩开,那小孩忽然哭喊道:“你别不要我!你别不要我!”
玄殊的手一下子顿住了。
半晌,悻悻垂下,哭丧着脸,玄殊觉得自己也快哭了,“小祖宗,你饶了我吧!”
小孩一手往嘴里塞饼,一手还不放心地揪着玄殊的衣袖,生怕他一不留神就丢下自己跑了。玄殊托着下巴,斜睨他一眼,见小孩吭哧吭哧啃饼啃得十分卖力,心中不由得觉得有些好笑,倒了杯水推到他面前,“小心噎死。”小孩停下了动作,看看手里的饼,又看看另一只手里捏着的玄殊的衣袖,似是纠结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把饼放下,端起杯子小口小口地喝起水来。
他吃东西虽然急,但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斯文贵气,身上穿的衣服布料也不是寻常百姓家消受得起的,应当是不小心走丢的哪个大户人家的小公子。
他喝完了一杯水,将茶盏轻轻往桌上一搁,也不说话,也不吃饼,就那么眼巴巴地望着玄殊。玄殊无奈一笑,提着水壶给他倒满,小孩连忙端起,这次只喝了几口就放下了,抹了抹嘴边水渍,对着玄殊认认真真地道:“谢谢。”
玄殊道:“现在你该说了吧,你是谁?”
小孩鼓了会儿腮帮子,哼哼唧唧地说:“我……我叫念慈……”
玄殊说:“等下,念慈?这不是个女孩子的名字吗?”作势欲去掀小孩的衣摆,“原来你是女孩子啊?”
小孩扁了扁嘴,哇地一声又哭了。
小孩只有六岁,除了知道自己乳名念慈,别的一概不知。
他家里给他作息时间养得很好,吃完了饼,刚好是未时。摸了摸圆鼓鼓的肚子,小孩打了个饱嗝,一头扎进玄殊怀里甜甜地睡了,那只肉呼呼的小手还不忘揪着玄殊的衣袖。
玄殊轻手轻脚地起身,用肩膀顶开客栈房门,稳稳托着小孩一路走到客栈大门口。
他与师父约定在此会面,看见小孩蹲在角落,一时无聊,加上看他可爱就忽然手痒,没曾想捏了个小孩的脸倒捏出件麻烦事,好在小孩就是小孩,对付起来轻松简单。
小心掰开小孩紧紧揪着自己的手,玄殊把他往地上放去,嘀嘀咕咕:“小孩啊小孩,你家非富即贵,发现你不见了定会速来寻找,跟着我反倒不妙,你自个儿在这儿好好睡一觉,睡醒就没事了。”
就在小孩的屁股即将沾到地面上时,不远处忽然响起一个大嗓门,“大徒弟!大徒弟是你吗?你抱着个花姑娘……啊不,你抱着个小屁孩在人家大门口干嘛呢?”
这粗鲁敞亮的声音一下子惊醒了小孩,他打了个激灵,缓缓地睁开眼睛,先是看见玄殊一张僵硬的脸,转头又看见自己所处的场景,一下子就明白了,原本就白嫩的小脸瞬间惨白,惊慌失措地圈住玄殊的脖子,急得眼泪夺眶而出,几乎是声嘶力竭地哭喊:“你别不要我!求求你!我以后不吃那么多饼了,也不叫你倒水了,你说什么我都听你的!我会很乖很乖的!你别离开我!”
一个头发花白、衣着邋遢的老道士不知所措地站在一旁,“这……这是咋回事儿?”
玄殊无奈将小孩重新搂入怀中,磨了磨牙,转头恶狠狠地瞪着老道士,“你说呢?”
老道士挠了挠头,试探地问:“你刚讨的……小老婆?”
玄殊抱着小孩飞起一脚踹去,“我去你的雷声应元普化天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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