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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深深——八足

时间:2016-11-04 20:44:50  作者:八足

  浦江抬起手腕,又给黄园塞了一口,然后认真想了想:“十年前的你需要我可怜?十年前的你愿意当我的宠物?十年前的你不带劲?”说完自己也笑了。
  无关时间,无关身价,更无关地位。
  与其说十年前他是因为补习老师的身份被迫让着黄园,不如说是他自愿包容着他,十年后也是他乐意。没错,老子乐意。
  黄园看着浦江明媚的憨笑,不禁抖了抖,感觉就像村里的傻大个终于讨到了媳妇一样的笑。他刚才问的那三个问题,当然都是否定否定否定,黄园瞪着眼睛:那你他妈是什么意思?
  “十年前我就是这么对你,对伐?现在也是我乐意,你安心受着吧。”浦江觉得这很正常,耐心地循循善诱。
  安心?这他妈让人能安心受着?两个人连朋友都算不上,你一副一如既往对我好的态度是个什么鬼?你他妈到底安的什么心?
  黄园被浦江理所当然的态度搞懵了,也质问不出什么来,心中隐隐有个答案,就如陈子骥他们的误会,可却不敢深想,他不太愿意直白地把话挑明然后把两个人都弄low了,就这么呆呆地坐着让浦江喂完了一碗小米粥。
  浦江又端起培根煎蛋的盘子,想要继续喂,他发现这种喂食的成就感能让他上瘾。
  可惜黄园在这时回过神,抢过餐盘和叉子:“我自己来!”
  浦江盯着黄园红透了的耳朵,轻轻笑了。
  两个人和谐地吃完午餐,浦江把朋友留下的药递了过去,黄园只犹豫了半秒,就吃了,如果药有问题,也是自己该。
  在浦江收拾餐盘的时候,黄园打定了主意,不管浦江安的什么心,他暂时就既来之则安之,因为他从浦江身上确实感觉不到一丝的恶意或是算计,只当他把自己当旧识,工作上先应付着,私下里以后要万分小心。
  黄园当然知道这是自己自欺欺人的想法,但是他现在还没有能够义无反顾与所有人翻脸的资格。除非浦江摆在台面上说要包养他,拿他当鸭子或是当炮、友,否则,再辛苦再累,他也得受着。
  呵,之前说自己像个绿茶屌?,果然就是。
  受着别人的好,却还在这假清高。
  浦江不是没看出黄园一脸自我嫌弃的忧愁样,但是这个时候他说得越多,只会越伤黄园的自尊心。
  反正人已经在这了,跑不掉。                       
作者有话要说:  -
接下来会有几次回忆杀

  ☆、12.腥腥红

  一个月前,当浦江看到设计师名册上的那个名字,听着旁人意味深长地介绍这是“那个黄家”的小公子,他发现将近十年的分别,并没有模糊两个人那一年相处的点点滴滴,而且在见到人之后,这个人在他的脑海里的印象也愈发地鲜活起来。
  黄园只知道浦江是以前的“小江老师”,却不知道两人的第一次见面并不是黄母把浦江作为课外辅导老师介绍给他的时候,而是要更早一些。
  黄园和陈子骥刚入高中不到一个月,就仗着家里的势力和手中挥霍不完的零用钱,在一半是学霸一半是条子生(特长生)的名校里混得风生水起。
  毕竟还是宣扬“学生应当像牲口一样去学习”的私立名校,平时上课还能装模作样地老实点,但是为期一周的运动会开始以后,黄园和陈子骥就像放养的狼,带着几个小跟班,在学校内外肆意流窜。但是学校周边能有多少娱乐,无非上上网吧,打打桌球,找地方混着抽烟喝酒,逗逗那些故作矜持的小姑娘,再故意找茬打打闹闹,没几天就觉得没劲了。
  这天早上两人刚从网吧刷夜出来,想顺着学校后墙,给保安爷叔塞两包烟,溜回宿舍去补个觉。
  刚拐进后墙弄堂,就见一米宽的巷道里堵满了人。
  黄园困得粘在一起的眼皮强行掀开了些,仔细瞧了瞧,是高三的老三带着几个人围着一个眼镜小子。
  “呦!是老三。”身边的陈子骥也认出来了。
  他们俩进校前,学校的学生当中是老三说了算。据说他以前还有两个赤裤兄弟(一起穿开裆裤长大的兄弟),他排行第三,另外两个人上学期已经被学校劝退了,才轮到他出头,小弟们都叫他“三哥”。可惜被叫哥刚得意没两天,就碰到比他更嚣张的两个新生,只是还没正式碰上面。大家的背景彼此都知道,所以没什么事也不会特意去挑衅,一个月来都相安无事,今天倒是碰上了。
  那群人里有人看到弄堂口站着的两个人,喊了一句:“没拿事体(没你们的事),快帮吾西了滚(快给我滚)!”
  “呦呵!”陈子骥乐了,扭头冲黄园眨眨眼:就今天了。
  黄园掏出手机看看时间,扭了扭脖子:老子好累啊……
  里头一群人看黄园拿起了手机,都变了脸色,以为他要叫人或是拍照。
  个子最高的老三走了出来,冷冷道:“是你们俩,今天这我有事,你们走前门吧。”
  老三不想和这两个官家的公子哥起正面冲突,都是二代三代,但是他和家里吃公粮的他们还是不同。他可不信这二位是特地来给后面那小子撑腰的,看那萎靡的样子就知道刚混了一夜回来。
  “前门?还得走一刻钟呢。你们让让,不妨碍你们欺负弱小。”陈子骥打了个呵欠,毫不留情地嘲了一句。他和黄园虽然爱折腾,但是从不挑那些喏喏的书呆子,没劲。
  “册那!侬港啥(你说什么)?”一个小弟瞎叫唤起来。
  本来让个道让他们俩过去也没什么,但是那两人脸上毫不掩饰的鄙夷,让老三也开始窝火,再加上有小弟在一边,他这个刚上任的“老大”怎么也不能当众缩特了,往中间一站,意思是不能让他们俩过了。
  “呵呵,为了一个书独头(书呆子),三哥排场好大啊。”陈子骥继续讽刺。
  双方狠三狠四地来回几趟,不知道谁出手推了一把,正式开战。一直不言语的黄园陡然瞪大了眼睛,跑了两步抬脚往那个不长眼睛的小瘪三踹了过去,陈子骥也兴奋地吹了声口哨,从后面拐角冲出几个在墙根猫了好久的人跟着陈子骥冲进了混乱的人群。
  黄园因为不能回去睡觉,正烦躁得很,把游戏里带出来的杀气都撒在这群人身上,真人PK果然爽很多。黄园冲得快,迅速到了敌军后方,回身又踹了两个人,见旁边一个背着书包的小眼镜还缩在墙角里,刚才被他踹了一脚的人,正踉跄地往那边摔去,那人还傻不愣登地站在那。黄园伸手抓起那人的领子把人拽过来,然后往学校后门的方向推了一把:
  “啧!让让。”
  黄园从小练的跆拳道,正踹得过瘾,没注意到,那个被他推出“竞技场”的书呆子,没有狼狈地趁乱逃回学校,而是在后门旁,和保安爷叔站在一起看热闹看得扎劲。
  浦江盯着龇着牙一脸发狠模样的黄园,觉得不可思议,这个人刚进弄堂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了,因为他面对着弄堂口,而老三他们是背对着的。明明刚才揉着眼睛懒洋洋的像只小猫,怎么一言不和就成只小猎豹了。
  见惯了后墙风云的爷叔见胜负渐渐已分,才拉开嗓子吼了一句:“小赤佬吵死特了!切饱啦就去操场高头(吃饱了就去操场上)跑十圈!”
  一周后,浦江第二次见到的黄园,又变回软萌可爱的小猫一只。
  浦江那时候已经上高三,但是为了减轻家里的负担,自己筹措大学学费,从高二开始就在一家课外辅导机构挂名辅导老师,别看他年纪小,这位“小江老师”已经小有名气。
  黄园和陈子骥在学校后墙一战成名,因为是在校外所以学校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还是私下通报各位家长。黄母被黄父训了一顿,为了减少儿子外出惹祸的机会,决定请一位辅导老师,每周日给黄园辅导四门功课,正好有人推荐了“小江老师”,黄母觉得儿子确实应该和爱学习守规矩的同龄人多相处,所以出了高价把人请来。
  周日上午十点,浦江准时到达黄家别墅,等了十来分钟,才看到刚被黄母叫醒的黄园睡眼惺忪地从楼上下来。浦江一眼就认出了黄园,随即咧开嘴冲着黄园笑了笑。可是黄园根本没认出这看上去跟他一般大的小江老师就是那天的书呆子,因为架本来也不是为他打的。黄园对浦江朴实的憨笑不屑一顾,对着浦江掉漆的黑框眼镜更是嗤之以鼻,哪有跟着好好学习的觉悟,全程没给好脸色看。
  这是从小到大,妈妈给自己找的第几个补习老师了?没一个能坚持一个月,不是被黄园折腾得受不了了,就是自觉教不了这小霸王主动走了。
  黄园和陈子骥在学校里从不找那些书呆子麻烦,那些人也很自觉地躲他们远远的。但是他对家里这些老师可丝毫不客气,在他眼里,这些老师就是上门来斩冲头的,嘴里一副假仁假意苦口婆心,实际对他根本不上心,一边怕得罪他一边敷衍他父母,还不是为了他妈那两张钞票,捣浆糊还有钱拿,想得美。所以黄园使各种手段把人弄走了,他妈哀叹了无数回,拿他全无办法。
  小江老师来的第一天也不讲课,准备了四套高一最基础的习题给黄园做,想测测他的程度。黄园趴在桌上睡了一中午,一个字没写。黄园想的是,让我做一天习题,你坐着啥也不干,一科就能白得200,呵呵。
  午后,小江老师合上空白习题,也不着急,另外拿了本空笔记本,开始给黄园上课。
  先是数学,因为黄母说黄园以后要学金融。小江老师从加减乘除的原理开始讲起,先是10以内,然后20以内、100以内……再结合一些速算技巧,完全拿黄园当小学生来教,也不管黄园一脸目瞪口呆的模样,一边在笔记本上写写画画,一边思路清晰地讲解下来,特别耐心。
  黄园还没从两位数乘两位数的速算法中回过神,小江老师已经换了一本空笔记本,开始讲英语,因为黄母说黄园以后要出国。在本子上写了中国英语教材中四个最基本最经典的英语对话:“How do you do?”、“How are you?”、“How old are you?”和“How are you doing?”,每个对话问答两句,小江老师重复念了几遍,见黄园没跟着读也无所谓。继续在本子上写“Good morning!”、“Good afternoon!”、“Good night!”。黄园瞪着漂亮飘逸的英文书写体,眼睛都要花了,咬着牙心情很复杂。
  小江老师没有等他反应,继续语文,因为黄母说他们是书香世家。小江老师在第三本空笔记本的第一页,端端正正地写下两首诗歌《咏鹅》和《锄禾》。
  小江老师刚念了一句“鹅鹅鹅”,黄园涨红了脸彻底怒了:“鹅尼玛B!”
  站起来一把掀了桌子,气急败坏地抓起笔记本,就往老师脸上摔,钢笔跟着被甩飞过去,尖锐的笔尖擦过小江老师靠左眼眼尾的上眼皮,划出一道深深的伤痕,顿时鲜红的血液涌了出来渗入眼睛流满脸颊,腥腥红的左眼直愣愣地看着黄园,像《咒怨》的封面,盯得黄园让他头一次闯祸有了心虚的感觉,眼底的慌张一闪而过,很快又逞强骂道:“册那娘只B!”
  黄家祖籍并不是江南人,但是已经在这扎根了三辈,黄园从小和本地孩子混在一起,沪语会说不少,但是在家里有些粗鄙的诨话是不允许出现的,这天也是气极了。
  黄母听到动静,赶来一看,混乱的场面,还有一个满脸是血的人,差点没吓晕过去。最后和家里的司机手忙脚乱地把人送到医院,所幸只是外伤,缝了两针,没伤到眼睛内部,不然这只眼睛就废了,只差了半公分。
  倒是当事人小江老师一直很淡定,还安慰黄母说“没事,意外。”
  这次黄母也保不住黄园,黄父回来大发雷霆,黄园想跟父母说是那人先侮辱他,怎么侮辱?三本字迹清秀书写工整的笔记本和四套空白习题被保姆张妈收拾好了放在黄父面前。
  黄父笑了,他一看就明白儿子为何敢在家里对老师动手,这是恼羞成怒了,但是更佩服这位老师的胆量:“呵呵,他教你这些是看得起你,你现在有两个选择,一是继续让这位老师教你,二是休学,我送你去全上海最好的早教班,让你从头学做人!”
  黄父就算看到补习老师从123ABC横竖撇捺开始教黄园,他都可以接受,这小儿子就是打从出生开始就太纵容了。
  黄园蔫了,但还是抱着一丝希望,希望那戳气(讨厌)的小江老师见了血拿了赔偿,就不敢再上门了。                       
作者有话要说:  -
开始两章回忆杀

  ☆、13.背光影

  第二个周日上午,黄园还是看到了左眼上方覆着纱布的小江老师,对方还像上周第一次见面时一样对他扬起一抹朴实的微笑,这时候的黄园不会再觉得这个书呆子傻兮兮的,拧着眉瞧这个只露出一只眼睛的笑诡异得很。
  两个人面对面站着不说话,黄母出来打了个圆场:“小江老师,上周你教的我们小园都会了,这次可以加大一点难度。”
  “妈!”黄园被他妈这么一说,脸腾地就红了,好不容易绷起的脸面马上就被自己妈毫不留情地扯掉了,难堪得想摔门走人。
  小江老师倒是不以为意,瞅着黄园红扑扑的脸笑笑点点头:“好的。”
  上了书桌,好歹从小学基础提高到初中水平,黄园也认了。黄母要外出,临走前交代黄园要好好听老师讲课,黄园只在心里吐槽:谁要听那公鸭嗓子讲课!但是就是这沙哑粗糙的嗓音不急不徐的,像安抚的催眠音,让他听得昏昏沉沉地趴在桌上,看不出到底有没有在听小江老师讲课。
  小江老师用了半小时讲完代数基本原理,黄园已经压在草稿纸上睡熟了。
  小江老师也不着急,拿出自己的模拟题开始做起来,时不时看看身边格外安静的二世祖,突然就这么卸下了背刺和防备,让小江老师反而有些不习惯了。趴着的睡姿总归是不太舒服的,小少爷时不时动一动,调整自己的姿势,好让自己舒服一些,低垂的浓密睫毛跟着一颤一颤,因为在与他赌气而一直撅起的嘴唇抿了抿,沾了唾液显得晶莹粉嫩,然后两瓣唇随着清浅的呼吸不由自主地微张……
  小江老师头一回把一整个大题的答案写错了位置。
  等黄园做完一个美梦擦擦嘴角伸个懒腰,发现书桌对面还端端正正坐着一个人,左手压着试卷,右手握着笔,每隔一小会儿就坚定地落笔写下答案,看不到也知道土气的眼镜后面,肯定是一张认真又严谨的学霸书呆子面孔。
  黄园撇撇嘴:啧,居然没有到点拿钱走人,估计还算计着后面三科呢。
  一直候在书房外的保姆张妈见黄园醒了,赶紧招呼小少爷和补习老师下楼吃午饭。
  中午家里只剩下黄园和小江老师,黄母嘱咐过张妈要好好招待小老师。
  黄园见张妈帮小江老师打饭添菜殷勤的样子,看得眼热心烦,但是又不能把气撒在张妈身上,只能哐一声放下碗筷,起身离座:“我吃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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