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对方电话里的原话是“你母亲某几项体检指标不正常”，没有明确指明什么，但想来情况肯定不甚乐观，不然也不至于一大早就来请他过去。
齐安居到疗养院那拿了体检报告，当天便把母亲转去三甲医院做了详细检查，得到的结果也在意料之中。
和主治医生谈过后，齐安居心里大致有底了。
母亲的病尽快动手术的话，成功率还是比较高的。不过前前后后的费用加起来少说要二十多万，考虑到术后的康复和后续治疗，至少还要多预备十万。
齐安居性子冷淡，母亲的病情并没有令他感到太难过，倒是这笔医药费让他颇为头痛。
他把所有银行卡上的钱凑了凑，算了下大概有小十万，加上陆陆续续将会到账的稿费，也只有十几万，离目标还差一半多。
一时半会，上哪去弄这么笔钱，这是个问题。
齐安居此时不禁有点怀念那段永远不用为钱发愁的日子。
然而话说回来，如果他家过的还是以前那种日子，母亲也不会住进疗养院，说不定也不会得这种病了。
他叹息了一声，让医生只管排期手术，医药费他会准备好。
齐安居的母亲还是老样子，哪怕周围突然改换了环境，从她木然的眼神中也看不出一丝波澜——她对外界完全隔绝了感知，沉浸于自己的世界中。
但在这种时候，这也未必不是好事。其他病人的痛苦绝望，她统统感觉不到。
齐安居给她请了一个女护工，他则每天抽空去看望一次。
医院这地方待久了似乎连呼吸都带有股消毒水的味道，他每次来都会觉得莫名的烦躁。
这次也是一样，从医生那里了解母亲的情况还算稳定后，他便不想再待下去。
哪知女护工忽然拉住他，神秘兮兮的道：“昨晚上你妈讲话了。”
迟了一秒，信息才在齐安居的脑海中炸开。
他冷冷直视着女护工的脸，面无表情道：“我希望你不要拿我妈妈开玩笑。”
“这种事情我怎么会乱讲？”女护工好像气愤齐安居不相信她，一下子提高了嗓门，“你不要不相信好伐？我听得清清楚楚，我还记得你妈讲了啥东西！——你妈讲‘安安’。”
齐安居的脸庞瞬间一白，沉默须臾，问道：“她还说了什么？”
“还有就是‘华彬’，反正就这两个名字，翻来覆去叫了好几回。”
齐安居暗吸了口气。“安安”是他的小名，而“华彬”则是他父亲的名字，绝不是女护工可以凭空编造出来的。
齐安居缓缓走到母亲身前，弯下腰，凝视着她没有焦距的眼眸，迟疑地叫了声：“……妈……你听得到吗？”
等待了一会，没有任何回应。
说不上是失望还是什么，他重新直起身，想了想，从钱包里取出几张钞票塞入女护工手里：“麻烦你多看着点我妈，有什么情况立即联系我。”
樊林为了办个案子在山沟子里窝了一个多星期，回来后蒙头大睡了一场。睡饱精神足了，肚子却瘪了。
这一连多天没有吃大荤的，快把他嘴巴淡出鸟了，这会只要一想到齐安居的手艺，口水就泛滥成灾。
樊林从来不晓得什么叫不好意思，心动不如行动，马上就去菜场切了块肥厚相间的上好五花肉，提着肉穿了个大裤衩横穿过整个小区来找齐安居。
“哥啊，这几天可是馋死我了！行行好给做个红烧肉呗！”
齐安居的回答是把整块肉扣到他的头上，并且重重砸上了门。
樊林急忙退后一步，好险的摸着自己差点被撞扁的鼻子，心里讶异：不对劲啊不对劲，咋火气这么大？
他从头顶把肉揪下来，仔细瞧了瞧，又凑近嗅了嗅，喃喃道：“这肉不好？挺新鲜的啊！……嗯，到底出啥事了？”
两个小时后。
小方桌上，孤零零的一盘红烧肉从热气腾腾放到冷却，却没被动过几筷。
齐安居淡淡的扫视了一眼对面的人：“不是想吃肉吗？怎么不吃了？”
樊林尴尬地笑了笑，从裤衩兜里摸出一张卡放桌面上推向齐安居。
“那个……这我工资卡，我也不知道里头还剩多少，你也知道我这人平时不留钱的，唉……不过我想万把块应该还有的。阿姨的病，开销一定很大，你拿去应应急。”
齐安居抬起眼皮打量了他两眼，微微勾了下嘴角，把卡推回：“谢了，不过你拿回去吧。”
“跟我还客气什么？就当我做兄弟的给阿姨买点营养品不行吗？”
“不，只是还没到那个地步，”齐安居道，“有需要时再找你帮忙。”
“唉，你……”樊林了解齐安居的脾气，也不再坚持，“好吧，有难处一定要告诉我！”
然后他想起什么道：“那个谁知道这事吗？”
“他不知道。”
“你没跟他说啊？”
“为什么要说？”
樊林语塞，突然有点可怜起那个他一直看不顺眼的家伙。
☆、第 42 章
不经意间已跨入今年的第三个季节。
上午十点半，齐安居提着保温桶走在路上。
天刚落过一场秋雨，枯黄败叶在未干的水洼上打转，一阵凉风吹过，他略微低了低头，避开脚下的泥泞。
到达病房时，已经有人比他抢先一步，由于这个人隔三差五的就来报道，以至于无论何时看到他，齐安居都不会有丝毫惊讶。
他淡定叫了声“妈”，坐到一旁的凳子上。
一个多月前母亲动了手术，手术的结果和目前的恢复状态都算不错。
更重要的是，她的意识也复苏了。
记得术后母亲第一次掀开眼帘，瞬间的迷茫后，见到立于病床前的他，眼中闪过奇怪的光芒。齐安居心里隐隐有种预感，随即一声低唤便传入耳中，因为那声音实在太微弱，几乎让他以为是错觉。
说不清母亲为什么突然清醒了过来，也许是由于手术的刺激，也许是由于求生的欲望，总之现在回忆起当时，他仍然有一种不太真实的感觉。
在齐安居到来前，宋凌亿正在削苹果，几经练习后虽然不会再削到自己的手指了，但一不留神还是会连皮带肉削下一大块果肉来，所以必须小心翼翼才行。这时候齐安居就进来了，他本能的只顾看人，刀子一歪，一片大好果肉飞了出去。
杨琼有点嫌弃地看了看他，调开眼角去瞧自己的儿子，柔声道：“来了？路上辛苦吗？”
“还好。”
“这是什么？”
“给你带了点粥。”
她微微提高了音量：“你自己熬的？”
“不，粥馆里买的。”
听了这回答，杨琼才满意了。
此时宋凌亿终于千辛万苦削好了一个苹果，巴巴捧过来给杨琼：“阿姨，您吃个苹果吧。”
“这让人怎么吃？你应该把它切成小块。”
“对对，我忘了！”
他退回去重新加工，又切了两个橙子，插上牙签，摆成一个水果拼盘送上来。
杨琼这才挑剔地吃了几块。
齐安居也接了宋凌亿讨好递过来的橙子，嚼了两下，汁水蔓延开，有点酸。
午饭时杨琼只喝了齐安居带来的粥，医院的饭菜一口没动。
“你吃的太少了。”齐安居道。
“不吃了，我饱了！天天那几个菜，清汤寡水的，看都看饱了！”
齐安居没再劝，把剩下的粥继续保温，留给她晚饭吃。
先前为了给母亲改善口味，他曾在家做好了饭菜带过来，却没想到杨琼知道以后竟然生气说道：“我们家虽然比不上以前了，可是也不需要你做这样的事！”然后便耍脾气不肯吃饭。
对此齐安居也无可奈何，母亲年轻时脾气就不小，人也难伺候，别人只能顺着她的心意来，现在年纪大了，生病了，更是比从前有过之而无不及。
医院的伙食虽淡而无味，但至少干净卫生，注意营养搭配，总比吃外面的好，他只能偶尔自己做一两顿给她换换口味，还得谎称是买来的。
“好在我过几天就能出院了，不用继续受罪了，”杨琼以抱怨的口吻道，“安安啊，我的房间你叫保姆给我收拾干净了，家具都打上蜡，知道吗？”
齐安居道：“没有保姆。”
“快点雇一个，不然做饭、打扫卫生这些难道要让我们母子亲自动手吗？”
她说完这句话，病房里就静了下来，没人接茬。
过了会，齐安居走开去跟护士询问情况。
宋凌亿立马跟了上去，等齐安居和护士说完话，就上前问：“安居，你找好房子了吗？”
“正在看。”齐安居原来租的房子平米太小，周围环境也一般，如果和母亲一块住的话肯定是要搬的，他这几天一直在看房，暂时还没有找到满意的。
“我看中一个好的，位置、环境、户型都合适，关键是价格也合适，不如，等会我们瞧瞧去？”
齐安居看他眨巴眨巴的期待眼神，仿佛不经意问：“在哪里？”
“额，是在那个……XXX。”
“跟你一个小区的。”
“……是的，我也是随口到物业问了一下，没想到正好有个业主要出租房子，因为租的急，租金比平时便宜的多，而且我们那个小区环境还不错，还有配备的医生，挺适合病人养病的，所以我就想……”宋凌亿心里有点忐忑，会不会做的太明显了……
齐安居点了点头，也没说同意还是不同意。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君尽力了，还是只有这么短小/(ㄒoㄒ)/~~
☆、第 43 章
转眼到了杨琼出院的那天。
宋凌亿自觉充当起司机，细心挑选了一辆舒适性高的车，忙前忙后把人接回了家——齐安居的新家前两天就搬好了，租的房子就是他推荐的那一套，和他同个小区同一幢楼房。
齐安居会同意去看房已经叫他颇感意外了，更没想到的是，最后他真的决定把房子租下，宋凌亿做梦都没想到事情会如此顺利！
这么多年，只有这一刻他感觉男神不是那么遥不可及的，只要努力，他还是有点指望的嘛！瞧，现在他们已经住同一栋楼了，离同一间房还会远吗？
真要有这么一天，宋凌亿微微畅想了一下，觉得自己快要飞上天和太阳肩并肩了。
下车后齐安居一路搀扶着母亲，而杨琼四处打量，时不时点评几句，末了总结道：“比咱们以前住的差远了，唉，凑合凑合吧——对了，让你找保姆你找好了吗？”
齐安居默不作声。
宋凌亿帮忙提着行李走在后头，正好方便他光明正大的盯着男神完美的后脑勺看，听到杨琼的话，他偷偷撇了撇嘴。
杨琼之前在疗养院呆了几年，前不久又经历了大手术，身体非常虚弱，到家后就撑不住进卧室休息了。
宋凌亿肯定不会立刻闪人这么自觉，见齐安居在整理东西，说什么也要留下帮忙，况且他能察觉到男神其实并不讨厌他的存在。
好吧，顶多是无视而已(￣▽￣)
然而过了一小会，就听杨琼隔门喊道：“安安，你进来！”
宋凌亿留意到齐安居的肩膀有一瞬间的紧绷，尽管他很快放松下来，推开房门问道：“妈，什么事？”
“我脖子酸啊，你给我按按。”
齐安居依言过去替她捏脖颈。
“……不对，不是这样子……哎，你不会。”杨琼不满道：“说起手法还是刘婶最好，以前都是她给我捏的，安安，你还是去给我去把刘婶找回来，她应该在老家G省。”
因为齐安居进去时没关门，宋凌亿看到屋里的情景，又听到杨琼说的话，没忍住道：“阿姨，咱们小区里就有诊所，里头都是专业的医师，推拿针灸都是有资格证的，我这就请来给你做按摩。”
说完也不等杨琼回答，立即打电话联系了诊所。
片刻后，一名中年女医师便带了器具上门了。
有专业人士接管，齐安居没再理会，又接着整理东西，然后又打扫卫生，虽然不久前才大扫除过一遍，但他还是习惯性的又擦又抹。
宋凌亿一直死赖着，瞅准时机递盆水，递块抹布什么的，俩人倒也配合默契。
只不过齐安居本就话不多，今天更加沉默而已。
宋凌亿观察他的脸色，尝试说：“阿姨这种情况，确实请个保姆伺候比较方便。”
“……”
“这样吧，我家那个保姆我瞧着她平时也没什么活干，白拿那么高工资，不如让她到你这烧个饭帮个忙什么的……”
“不用。”
“……噢。”
过了会，宋凌亿实在忍不住又道：“你要画画，又要照顾阿姨，不会忙不过来吗？”
“我会叫钟点工。”
宋凌亿不好再劝，其实他内心的想法，是希望有个保姆替齐安居分担一些琐事，至少杨女士可以换个人折腾。
就这段时间他经常跑医院跟杨琼接触，足以令他了解到一个人可以难伺候到什么程度，这个人要不是齐安居的母亲，而他也想博个好印象，最重要的是他心疼齐安居辛苦，否则他才懒得理会。
不过这些话说出口就是找死。
当时他电影杀青回到S市，立即得知了齐安居母亲重病的消息。他第一个反应不是“真是件悲惨的事”，而是“太好了我的机会来了”。
头脑冷静一点后，他也对自己的想法产生了一丝丝羞愧，不过实在有限的很。
说到底，他在意的仅有齐安居，以及自己能够在对方困难时所能体现出的价值，最好能多提升些印象分什么的，其他的他才不在乎。
说起来有点自私，不过他觉得人的心本来就拳头大一点，更何况他还是一个小心眼的人，自然装不了其他杂七杂八的人事物。
杨琼按摩完了总算可以睡午觉了。
宋凌亿提议到附近转转，顺便熟悉熟悉地形。齐安居也想出去透透气，给母亲留了张条子，以防她突然醒来找不到人。
这个小区的配套很齐全，绿化覆盖率很高，环境清幽。出来小区不远处就有超市和地铁口，买东西出行很方便。在S市寻到这样一处闹中取静、适合病人修养的地方不容易，这也是齐安居再三考虑过后决定租房子的理由。
随意逛了一圈后，齐安居打算去超市入点货，刚搬家还有不少东西没配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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