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熟悉的声音响起,带着令人动容的坚定和不容置疑。
“师儿……无论你变成什么样,我对你的心意都不会变。”
话音刚落,眼前的景象便好像被锐物击破了一点。
由此一点,蛛网似地蔓延开来,“哗”一声清脆的响声,世界仿佛化作琉璃,破碎斑驳,镜像琉璃落至地上,化作虚无光点离散在空中。
入目是一片熟悉的风景,冰雪中俏生生立着几树桃花,灵气四溢的太液池中泉水清冽,风吹花落,带起阵阵涟漪。
——原来他根本没有离开过雪净天!
平白无故闯入雪净天,一语不合就将自己拉入幻境中,可见来者不善!
韩貅心中一凛。
便在此时,韩貅终于发现了自己脱困后一直隐隐觉得哪里不对:方才瑶姬凝出神魄,浮在水面上与自己座谈;而如今徒见湖中涟漪阵阵,却不见佳人芳踪。
不对……
这虽有微风,但这涟漪却来得不寻常!
联想到自己方才陷于那神秘的幻境中,他眉峰一动,双手举起,看似平平无奇的一掌便向着那湖水中央拍去。
“阿弥陀佛!”
佛声梵唱传来,那一掌击入湖水,却在临近水面之时被一道无形的屏障所阻拦,如同泥牛入海一般散入无形。
韩貅看向声音来处,只见一身穿袈裟、相貌古奇的老者,坐在一只雄健的鹿身上。
草麻编织的僧鞋,足生祥云,黑白两色的袈裟上流动着玄妙的花纹,袅袅香风中含着檀香之气,一手轻抚鹿背,一手平托琉璃灯。他身后仿佛传来无限空灵佛语,回荡来去,更看见众妙之门,在其后隐隐浮现!
这一幕,当真令人望而生畏。
若是寻常百姓见之,恐怕已经在惊惧之下跪地,口呼万岁,悉昙无量,为之心折。纵然是修道者,恐怕也会见此被佛光感化,从此投入沙门。
然而韩貅见此,却莫名心中有一股不安和隐隐的厌恶……而且,似乎还有些莫名的眼熟(?)。
同时这层不安、厌恶与眼熟深处,却是一种,果然如此、意料之中的恍然。
他不由自主地按住胸口,却不知自己这些种种复杂的心绪,是因何而起。
但无论如何,他并没有为神圣景象迷了心智,反而神经紧绷,心知这位老者的修为定然是完胜于己,看气象恐怕与敖吉差不多。能让这位老者出山,亲自来雪净天当一回讨嫌的不速之客,恐怕他所图不小!
“不知阁下是——”
“阿弥陀佛,劣佛之名不足挂齿,唯独痴儿你,为何尚且留恋红尘?”
“……”
刚一出口就放大招,也不给人一点反应做准备的时间么?这样真的好?
韩貅皱眉,“此话从何讲起?”
便见那佛者仿佛无奈地叹了口气:
“痴儿、愚人,当真可怜、可叹。你的机缘不在此地,为何要强求于此。”
韩貅道:“我的机缘在哪里,恐怕除了天道,谁人也不知吧!尊者如此言说,未免有些哗众取宠了。汝不请自来,直入我雪净天纵深之处,还困住我友人与我,如此行径,想要我相信你说来出自善意,恐怕是有点困难吧!难道,这就是你佛门行事作风?”
“呔!竖子无状,信口雌黄。”
那佛者虽然如此作佯怒状,但眼中却飞快闪过一道精光,心中暗自忖度道:“真是想不到,好不容易等到敖吉离开,又寻得此时,元还想要毕其功于一役。
然而琉璃灯境中的小世界居然都丝毫困不住这条小龙,不过片刻功夫就已然脱困!他对他与敖吉之间的感情,就当真如此有自信,丝毫都不能动摇?也真是奇怪!
又或者说,是这小龙天生龙胎,佛性深厚,所以琉璃灯境对他才犹如纸糊?”
他心中感受了一番那水中另一处小世界的情况,果然不出所料,令他心下稍安:看来,琉璃灯境果然是没问题的。
那么问题,显然就只能出在这个看似稚嫩青涩的小龙身上!
好吧,不管是因为这小龙对敖吉孽根深种,还是因为他天生佛缘,他都不能白白放过如此大有前途之龙。
……既然琉璃灯境没办法引出他内心魔障,令他主动剔除六根,那么他便只能亲手想帮了。
阿弥陀佛,度化天下人,乃是我佛慈悲,佛门中人理所当然的责任呐。
如此想过,佛者心中依然坚定了信念,口中念到:“多说无益,朽木难雕,劣佛今日便来教汝领略一番极乐世界——唯我婆娑!”
佛珠一甩,那八十一颗雕有佛像金身的菩提佛珠腾然而起,便以势不可挡之势,向韩貅袭来。
及至韩貅头顶上方三尺处,陡然变大为隐隐能套入一人大小,缓慢地转动起来,仿佛有一只无形大手,在上面拨动着佛珠。
佛珠中仿佛带着万千真言,不断旋转的同时也在不断向下降,须臾便压迫到韩貅头上三寸。
此时韩貅才发现这佛珠中带着一股特殊的压迫,仿佛要强行让他屈膝俯首,压得他乖乖纳头而拜。
他心中惊怒不定,但心念急转,已然发现这老秃驴虽然蛮不讲理,但显然是更乐意生擒,而非将自己打死,心中有了计较:“兀那蛮不讲理的老佛陀,好生霸道,这是要强行渡我不成!呔,你倒是好胆,却小心敖吉回来,将你那辛辛苦苦修出来的满头舍利子全数拔干净!”
“痴儿口无遮拦。”
佛陀冷笑一声,虽然依旧法相端庄,但语气中却已经有了冷笑的怒意:“还不知悔改,我既然来此,又怎会不做好万全之策。龙王生性霸道,我早已蒙蔽了天机防他一手。痴儿!你也不要枉费心机了,你等不到敖吉回来。”
哦?
这人看来果然是有备而来,还知道敖吉今日去东海与兄弟们会面?
韩貅心神电转,口中急急而道,言语中已然显出几分不稳,大滴大滴的汗珠落下:“哼,今日等不到又如何,日后他照样会替我讨回公道!”
“身为男子却不知廉耻,委身人下,枉费了你先天龙胎的佛缘。然而,纵然那敖吉小儿对你情根深种,但孽缘终究是孽缘,便是他那兄长们都不会认同!你放心好了,他不会记得你多久,看如今时节,恐怕他已经饮下了劣佛特意为他准备的那杯忘尘酒,一了尘缘。”
佛陀笑了一声,接到:
“难为你这孩子心性坚韧,劣佛活了这么久,头一回见到能在如此短暂时间内冲破琉璃灯境之人,真不知该夸你一句心志不凡,还是该叹息你冥顽不灵。不过放心,日后,这些种种凡尘孽缘,便都不会再让你牵挂于心了!”
韩貅眼中闪过一丝惊怒。
只见那佛陀面容一肃,手中托举的那盏光明琉璃灯轻轻一颤,变幻出无数似幻亦真的变体,围绕着韩貅周围齐齐而动,那灯的莲花底座上托着明亮烛火,烛火中隐现一吟唱佛咒的罗汉,身受烈火焚身之刑却吟诵不断。
那梵音阵阵,韩貅越是运功抵抗,越是深入耳中,震得他头皮发麻,神魂俱震。
无数变换的烛火,无数入耳的佛唱,无数转动的佛珠,韩貅被三层佛功包围在其中,虽然尽力抵抗,却也频现颓势。
恍惚间,他感觉仿佛时光倒退,以往和敖吉的种种历历在目。
是的,想起与敖吉在一起种种甜蜜欢欣之日,似乎便能稍解此刻的痛苦。
“哦?还在负隅顽抗么?然而好日难再,劣佛便要看看,汝短暂的生命中,有多少回忆足够你来缅怀,能不能支撑到那不可能出现之人来到。”
年迈的佛陀笑了,他笑起来,原本宝相庄严的模样便有了一丝为何的裂缝,不再那么慈和,反而显出原本的强势与傲慢来。
不错,即使燃灯离开玄宗,投入沙门,也并不意味着他就看穿生死,勘破红尘。
应该说恰恰相反,正因为西天极乐世界与他交易,让他看到了比原本更好的未来,更大的权利,他才来的。
在西天,准提接引两大圣人视他为座上宾,地位比现世佛如来更加尊崇。
但在道门呢?
无数高强之辈,即使他师父乃是七大圣人之一,但还是有无数法力高强之辈,是元始都不能随意轻忽的。
而即使那凌驾一切圣人之上的道祖鸿钧已经以身合道,但看封神一役最后,四圣合谋结果被鸿钧横插一脚带走通天去面壁,实则也是救人,便可知晓——鸿钧虽然合道,看似无情,但正因为成了天道,反而对玄门种种了若指掌。
而自己英雄辈出的玄门道宗,算来却要委屈与十二个师兄弟同列!
燃灯如何愿意?
他不愿意,所以他选择了背出玄门而入沙门。
当然,入了沙门,却也不意味着从此就高枕无忧。
毕竟他是一个外来者;论起佛法精深,又定然比不上正统西天出身。
如未来佛弥勒之佛法深不可测,嬉笑怒骂间却隐现风云之象。
而地藏王虽成佛之路坎坷,迄今仍为代理佛,但无论威望、佛法与修为都不容小觑。
既然如此,他只能从旁着手。
想来,为西天渡化去可贵的有生力量,便足以让他建立起自己的威望,甚至这些被他渡化之人,还能成为他在西天天然的部署吧!
可惜杨戬看穿了自己的心思,为防杨戬彻底将那件事传扬于十二金仙知晓,他只能暂且按兵不动。
但到底布局多年,如此放弃,岂不可惜?
若是将巫山神女度化,想来蜀地佛门之振兴便指日可待。
而韩貅乃是先天龙胎,日后前途无量。
至于敖吉,北海龙宫一脉掌控龙族主脉,若能一并度化,那样,自己的实力恐怕那准提接引两个老牌圣人都要侧目了吧!哈哈哈哈!
看似平静的庄严宝相之下,却隐藏着不断翻涌的喜悦。
便在这韩貅苦撑待变,燃灯静待功成之际,忽然,不断涌动的泉底,爆发出一阵轰然沸腾的响声!
作者有话要说:
我这边设定,凡间应该是汉代,所以之前儒教开始兴起,而佛门将兴未兴。
如果没有韩貅的插手,按照原本的剧情,巫山神女肯定是会被度化的。
我查到的资料说蜀地古早时期对巫山神女的崇拜,相当于福建那边对妈祖,所以在这边接过来用一下。
然后金鹏的神话形象,最早出现在唐代的《隋唐演义》里面,说他化身为李元霸什么的。
不管怎么样,其实看西游的时候我还觉得他又帅又机智来的2333
那这样的话,故事线放在西天四人取经、唐代佛门大兴之前,如果能顺利收拢巫山的话,唐代佛教在四川一带鼎盛的线也能接上嘿嘿怎么样,其实小老虎谋算得可深有没有(快来夸我~)
原本燃灯计划的可好,一桩案子,收了瑶姬,让杨戬里外不是人,日后再加把力还能把杨戬收了……哈哈哈可惜有小草儿横插一杠。
第124章 执子之手14.13
“哗”的一声巨响,只见无数水花,裹挟着涛涛怒意,向岸上两人席卷而来。
太液池中的凝玉灵液蕴藏着无数年积攒下来的灵气,如今水凝成冰,仿佛带着锋锐之意!
燃灯古佛心中一惊,连忙运起如意洞天眼,便看见那太液池底,已然被一片冰凝雪花覆盖,森森严寒中,乃是那刍雪琉璃净瓶的残骸。
哈哈哈,果然一如他计划那般实行,想来现在这巫山神女的暴怒,也不过是最后的负隅顽抗,便让他来最后断绝这些痴缠在红尘中痴儿怨女,一丝最后的奢望吧!
只见他一甩法袖,源源法力孕成一张天罗地网,向那太液池收缩笼罩而来,口唱佛号:“阿弥陀佛,痴儿痴儿,仙凡有别,何苦执着,汝为了这灵魄身陨道消,最终这凡人脆弱的灵魄,也还是轻易摧折,更是被你自己亲手打碎,时也,命也,唯有了却凡缘,种种烦恼孽根方能铲除。”
便在这天罗地网渐渐压迫向太液池、琉璃灯阵与头顶的佛珠渐渐逼近韩貅。
面对滔天铺地席卷而来的怔怔梵音高唱,韩貅只能勉力支撑,被动抵抗,却也已经是岌岌可危了!感受到那笼中小鸟濒临崩溃的不稳和最后“回光返照”般强烈的抗拒,燃灯的嘴角泛起一丝幽幽的笑意——
挣扎吧!抗拒吧!
无论你如何挣扎!如何抗拒!你的命运已经注定——注定要成为为我驱使的一匹座驾。
现在挣扎地越狠,想来被降伏后也就越发乖顺了。
哎,先天龙胎又如何,怪只怪你生得太晚,尚未长成,注定了要成为我明灯殿的护殿神兽,我燃灯佛祖的胯下坐骑!
就在燃灯稳操胜券,畅想日后美好光景的时候,忽然,天外金光乍现。
一阵令人心悸的威压袭来,更带着令人骇然心惊的蓬勃怒意。
“秃驴尔敢!”
金色的龙尾闪烁着熠熠光芒,带着力压万钧之势向燃灯扫来。
“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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