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计划从燕城坐火车到太原,在太原住一晚,第二天一大早再由太原乘大巴到五台山。
这个时间来往燕城和太原的人不多,再加上仅需七个小时,硬座反而比卧铺抢手。欧阳他们因此意外的买到两张卧铺票。一张下铺,一张中铺,上下相邻。
进了检票口,两人一路狂奔。西站站大人多,他们两人前脚迈进车箱,后脚乘务员就收起连接车厢和站台的铁质脚踏板。火车悄无声息地滑出站台,在酷热的日光下加速滑行起来。
欧阳和郑源在下铺上坐定,气喘吁吁地相视而笑。
喘过气来,郑源自动将清静整洁的中铺让给欧阳,将两人的双肩包搬上行李架后,他就斜倚在下铺的床上,脚搭在床沿,别过头看窗外的风景。
欧阳则坐在靠近过道的床尾,看着一本薄薄的书。
卧铺车厢虽没满员,但也人来人往。郑源看够了窗外黄绿相间的平原,上半身裹着散发出消毒水味道的白色薄被,昏昏沉沉睡去。
再次醒来时,窗外天色已经暗下去。层叠的重山斜上方,红色的晚霞颜色一层深似一层晚地层层叠叠,橘黄、橘红、西瓜红、夕阳红,直至接住正在缓缓西沉的绯红色夕阳。
郑源转过身,发现脚上的帆布鞋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脱下来放在床边,白色薄被将他从头到尾裏个严实。
他抬头看向床尾,欧阳依然坐在床沿上看着那本书。
趁着对面铺位没人,郑源坐起身,在欧阳身边并排坐下,将头倚在他肩头片刻。欧阳手中的书里,满是竖排繁体字,看的他眼花。临近的脚步声中,他重新躺回去,裹上被子。一只脚却不安分蜷缩起来,隔着被子蹭蹭欧阳的大腿外侧。欧阳将书本换到靠过道那只手里,伸出就近的手掌覆在他的脚上。拍两下,再安然地搭着不动了。
郑源安了心,继续看晚霞一点点染上尘埃的灰褐色。
快到太原时,车厢里上来两队七八个登山爱好者。估计也是去五台山,看着行头很齐全。郑源在一旁听他们交流着干粮如何选择的问题,听得有趣。时间也就飞快的流逝。
火车到达太原站,已经近晚上八点钟。带些凉爽的夜风迎面而来,郑源眯起眼睛举目四望,夜色下的太原火车站广场,依旧人来人往。
思考片刻,他打开手机里的百度地图,搜寻旅馆的路线。欧阳紧跟其后,看到郑源下意识的伸手到身后,想要牵住他的手,却在下一秒意识到周围拥挤的人群,便收回手。
欧阳看着他一来一回的动作,追赶两步走到郑源身边,抓住他的胳膊轻撼两下。郑源回头勾起了嘴角。帽檐下的双眼却看不清。
因为在太原只住一晚,他们就在距离火车站步行15分钟左右的社区里一家青年旅社订下一间标间。由太原火车站广场向南直行不远,便拐进一条缓慢下行的坡路。道路漆黑且空无一人,看不清前路。只有深藏在路旁低矮建筑里的宾馆投来一些霓虹灯光,照亮了眼前的道路。
郑源一路只顾根据百度地图的指示判断路线。欧阳走在他左边,凑近他身边,伸出手指蹭蹭他的手背,食指勾起他的小指,轻轻揉搓两下,继而顺势握住他的左手。
郑源的手在欧阳掌心里挣扎一下,之后就安静的任由他牵着,走过了短短几百米的暗路,一条热闹的街道便出现在路的拐角。
郑源下意识地抽回手。欧阳回头看一眼郑源,想说什么却没有开口。
青年旅社所在的楼栋位于这条灯火辉煌的街道北侧。两人先在楼下的小饭馆吃了晚饭,坐电梯到21楼,右转第一个房间便是。
四室两厅的房间被店主和他女朋友两人收拾的干净整洁。进门的玄关柜上摆着不大不小的粗陶花瓶,插着一束白色的康乃馨。
欧阳忍不住多看两眼,便看见和他年纪相仿的老板娘笑盈盈迎上来,询问他们打算去哪儿玩儿,然后拿出长途大巴发车站点和时刻表,帮他们安排明天一早的出行。
郑源在老板的带领下将行李拿进房间。所谓的标间,实际上是主卧里两张双人床并在一起,睡4个人都绰绰有余。在青年旅馆不知道住过多少晚,但这间旅馆是他见过最安逸的。
老板说声“你先休息会儿,有什么问题我就在客厅”后,便掩门出去。郑源放定行李,支起耳朵听见欧阳还在和老板娘讨论路线问题,便走到窗前的飘窗前俯视窗外的夜景。社区两栋一模一样的高楼后,隐约可见“太原站”那巨大的橘红色字体。
他在飘窗的垫子上坐定,长出一口气。今天的旅途总算是告一段落。虽然没什么波折,但却累到脱型。抬起左手反复打量片刻,明知道他应该和欧阳一起商量旅途安排,但此刻他却不想在别人面前和欧阳说话。
好像一开口,他就会泄露了心里的秘密。
翻身躺倒在靠窗边的床上,给手机和充电宝充上电,他盯着房间里淡绿色的天花板发呆,心里的鼓噪一声强似一声。他翻身看向房门,欧阳手里端着两个一次性纸杯进了房间,抬腿轻声碰上房门。
“困了?”见郑源拒绝了他递过去的水杯,欧阳在外侧的床沿上坐下来,放下手中的水杯,从背包里取出洗漱用品。
一套洗发水、润发乳和沐浴液的旅行装是今天上午出发前在龙潭湖附近的物美超市买的。付完钱欧阳才想起来,郑源现在用不上洗发水这种东西,他自己完全可以只带一瓶洗发水。
伴随着回忆他的脸上浮起更深的笑意。转头看向郑源的背包,看起来就沉甸甸的,貌似带了不少东西,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整理的。
“你这包真够沉的。”将毛巾和洗漱用品放在床沿,他掂了掂郑源的背包,问道。
郑源抬起头来看一眼,躺回床上说道:“嗯。带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万一用得上呢。”
欧阳听了这话再次掂量掂量那个背包,但是并没有打开,轻轻地放回原处。
“刚才你在超市买吃的时候,我在旁边的水果糖买了杨梅,取出来吃吧。”见欧阳没打开他的背包,郑源嘱咐道。
欧阳这才依言从包里取出保鲜袋层层包裹的新鲜杨梅,再看一眼背包里,花露水、急救包、感冒药、消炎药、云南白药、驱蚊贴、眼药水这一堆瓶瓶罐罐被分装在几个半透明的储物袋里。
欧阳忍住笑捡出那个手掌大的白色急救包,拿在手里掂量着,抬起头来问郑源:“这个还在啊?”
郑源正盯着天花板发呆,听了欧阳的问题扭过头来扫一眼,摇摇头说道:“本来不想带的,想了半天也不知道哪个不用带,就全带上了。”
“原来你想去探险啊。”欧阳在手掌上翻转着那个急救包,白色的人造革包面已经有些发黄。这是他好几年前学习初级急救时,红十字会的老师发给他们的。当时看到包里面东西挺齐全,就给了需要出差、跑突发现场的郑源。
见欧阳带着些不以为意,郑源坐起身来拿过急救包,打开来抽出一条三角巾,双手展开来,炫耀般说道:“这个可立过大功。”
欧阳笑着示意他继续说下去,郑源捏着三角巾的两端,在手里翻转着,简而化之地说道:“在高速路上救过人,骨折固定正好用。”
他说完了再去看欧阳,再加上一句解释:“受伤的不是我。不过想想当时还真是够险的。”
欧阳看他回忆的表情里带着些不舍,按住心里的问题,拎着袋子杨梅就要出门,就被身后的声音叫住了。
“欧阳,你过来一下。”郑源的声音懒懒的,心不在焉的依旧翻转着手里的三角巾。
“怎么了?”欧阳看他懒散的坐在床边,只是转身在原地问着。
“嗯。”郑源答应一声,依旧低着头打量手里的三角巾。
没办法,欧阳放下手里的袋子,走到他面前,蹲下身来再问一遍:“怎么了?”
郑源咧开嘴笑了,冷不丁地把三角巾兜到欧阳脑后,将他的脸拉近了,脸上的表情不知道是恶作剧还是认真,开口问道:“你是不是有话要问我?”
欧阳盯着他,犹豫下说道:“不是出来玩儿吗?说那些事情没什么意思。”
郑源不放手,晃了晃手里的布绳。
欧阳的脑袋随着他手里微弱的力量晃动两下,垂下眼睑,犹豫下正要开口,郑源又赶忙截住他的话头说道:“先别说……”
他又仔细观察着欧阳的神态,索性说道:“你是要问我找工作的事儿?”
欧阳抬起眼神解释道:“看你想起以前的工作挺开心,就想随口问问。你不想听,我就不问了。”
郑源松了手,摇摇头,说道:“怎么可能……”
说到这儿,他卡壳了。即便到了别的城市,也不可能有所谓的自由。就算在方室之内,也还是心有所累。他直觉有一道微弱的光亮,想要掀翻他的梦。现在晕晕乎乎的不是正好?不出格、不越格,任由这个梦做下去。
他下意识地去搔后脑勺的“头发”,继续说道:“……刚才你一直在外边跟别人说话,我就在想,如果我只是在异空间听你说话,你永远不可能来到这里。你说这是不是忒神奇了?”
欧阳放松了神经,在他面前晃晃手指,说一句“还没睡着就开始做梦了”,便要起身催他睡觉。
郑源的眼神有些暗下去,捧住欧阳的脸去吻他,截断他的话语。他明知道什么都不要想,就可以荒废时日,但心里却不知道为什么生出些酸涩,不知如何才能排遣。吻了许久,欧阳示意他房间外店主和其他旅客的交谈声,他才老老实实放欧阳去洗澡。
因为第二天早上要一大早去汽车东站赶乘早班车,不到十点他们两人就早早睡觉。躺在床上,欧阳悄声从背后轻轻抱住郑源,将脸埋在他的颈窝里。
被欧阳的呼吸搔弄着着颈部的皮肤,郑源忍不住笑出声,带着些睡意说:“你收拾东西的时候我认真想了想。我想开间画室,教小孩儿画画。”
欧阳点点头,问道:“一上来就学抽象派吗?或者野兽派?”
郑源扯了扯枕头,解释道:“请你当老师就行了。我只负责跟小孩儿们逗乐,还有收钱。”
这样两个人就可以一直在一起,不分开,满足于臆想中脆弱的安稳吗?郑源在心里盘算着,没有答案。不知道欧阳有没有。
“那我等你请我。”欧阳又在他肩膀上蹭两蹭,这么回答后就没了下文。
郑源虚应一声,闭上眼睛。好歹要把这个梦做完,做完整了,再说以后。
☆、四十四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世上有两大奇药,一日丧命散和含笑半步颠,你选哪样?”
“各来一碗,打包带走,少放辣椒,不要香菜。”
这章……像是一边做梦一边写的……如果你看完了以为自己在做梦,那恭喜你,你就是在做梦……
告退了~~
大巴车沿着高速缓慢盘旋上行,早晨的阳光里,可以看见高速斜下方灰蒙蒙的太原市,一点点被抛向视线后方。
车行一个多小时后,窗外的景色由黄绿相间的丘陵转变成莽莽太行。苍劲的绿意随着山势一路奔至高速路边,被巨大的灰色防滑坡道截断。
欧阳文思坐在靠窗的位置,观赏着沿途的风光。郑源则被车厢里昏昏欲睡的气氛攫住神经,从货架的背包里找出防风衣,盖在身上开始补觉。
他正在半睡半醒之际,感觉到欧阳的手钻到防风衣下面,悄悄覆盖在他的手背上。他傻傻地对着车窗笑,笑到前排的大妈回头丢过一个白眼。他收住笑,挑了挑手指,翻过手掌握住欧阳的手,继续睡去。
长途大巴在五台山汽车站门前卸下一车人,已过正午时分。郑源他们刚一下车,几个黑车司机便悄无声息地跟过来,询问要不要打车。
郑源询问下才知道,五台山的观光车已经取消,想要在景区里游览,只能包车。
两人简单商量后,决定先联系旅馆看看情况。郑源给旅馆老板打了电话,确认观光车确实已经取消后,老板让他们在原地等着,免费派车去接他们。
等了将近一刻钟,一辆白色奇瑞E3在他们面前停下,一个被晒得漆黑的干瘦大叔探出头来,问道:“你们是去**旅舍的?”
双方确认无误后,欧阳和郑源拎着行李坐进汽车后座,奇瑞E3开始在平坦的道路上行驶起来。
在主干道的一个十字路口右拐,车子驶入一条双车道。道路右侧间隔一段树林会出现一家小旅馆。而在道路左侧,则是连绵不断的山脉,长满苍绿的冷杉,齐整如版画版,一眼掠过,连心里也印下了绿茵。
车行十分钟,右拐后在青年旅社门前停下。这是一套三层民居改建的旅社。由前门进入院子后,左手边的平房是厨房和餐厅,大堂正在三层小楼的底层,进门摆着三面米白色的长沙发,沙发坐垫和靠背上铺着品红色手工毛线毯,以及同色系靠垫。
司机带他们进门后,便随性的坐在沙发上,看起了墙面上挂着的液晶电视。
出发前欧阳吃过郑源带着的晕车药,此刻还是脸色发白,一语不发。直到进了青年旅舍的大堂,他才开口跟老板办理入住。
老板是个30出头的男人,个子不高,带着银边眼镜,穿着件印有NIKE标志的天蓝色运动短袖,就像这里随处可见的旅人一般。
暑假来这里兼职的女大学生在一旁学习怎么操作订房系统,老板眼盯着电脑飞速的用鼠标选择着什么,调出他们的预订信息,愣了一下问道:“两晚,标间,到店付款?”
欧阳点头确认。
老板握着鼠标又是一通点击,之后扶了扶眼镜,笑说:“刚好上午有客人退了房,三层的大床房,视野挺好,加20升级,你们两个挤挤也合适。”
好。欧阳白着脸简短回答着,从钱包里取出□□。
“诶……”郑源在一旁想要截住,看到欧阳的样子又硬把话吞了回去。一旁的女生笑两声又咳嗽两声,将房间钥匙递给欧阳,郑源只能垂着脑袋拎着行李跟随其后。
一楼楼梯旁的小窗前,摆着不大不小的一座佛台,上边供着一座精致的观音菩萨,佛像座前供奉着电子香烛和三色果品。佛台背后的窗外,依约可见翠绿的竹枝在微风中晃动。
行至楼梯转角处,郑源用眼神指给欧阳看,欧阳眼睛里是笑意,表情里没有笑。
进了三楼的房间,郑源赶忙打开窗户通风,清洗了房间里的杯盏,烧水冲茶。
欧阳在窗前的单人沙发椅上坐下,看窗外的风景。一重重群山层层叠叠向远方铺陈开去,满山满谷的冷杉绿意盎然。这绿意由眼睛直向心里慢慢浸染,沉闷的胸腔里一点点松快起来。
“换房果然没有错。”郑源端过冲好的普洱茶摆在两把沙发椅之间的圆形小茶几上,看到满眼绿色,忍不住赞叹。
欧阳端起茶杯来一口口轻酌着杯中的热茶,眼神却有些暗下去。
郑源看欧阳没什么精神,先去楼下向老板打听附近有什么地方能解决午饭。老板想了想介绍说,离这里最近的饭馆得十五分钟车程。郑源想着欧阳不愿意再坐车,折回房间取了钱包,招呼来时的司机带他去镇上靠谱的饭馆,打包了馄钝、野菜饼和一些零零总总的东西带回房间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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