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源我真理解不来。你们两个性格完全不一样,竟然聊得来。”蒋小凡撇撇嘴,看到欧阳露出了一丝笑意,便继续问,“我说你,昨天究竟干嘛了?今天就发了一天烧。”
干嘛了?欧阳现在想想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昨天郑源给自己发短信,说是需要一个银行账号,后来下班后给他回复那套房子不能买了,郑源就没再回复。
谁知道,已经半夜10点多了,郑源拎着个袋子就找上门来。把5万块钱现金丢在桌子上,他开口就是:“你不结婚了?”
欧阳被他问的一头雾水,只能解释说,是那套房子不能买了。
“你不结婚,那我怎么办?”郑源完全不听他的话,继续他的问话。
欧阳只能继续解释,不是不结婚了,只是那套房子不能买了。
“哦。”郑源听了他的解释,挠了挠一头两寸来长的短发,“钱先给你这些,你办喜事我就不给份子钱了。”
撂下这句话,郑源转身就要走,欧阳拦都拦不住。
临出门前,欧阳还是忍不住问道:“头发,怎么剪了?”
郑源没所谓般再次揉揉头发,说道:“热。这样子,还成吧?”
挺帅的。欧阳如实回答。可看着郑源剪短了的头发,欧阳心里不是味儿。好像,为了现实,郑源这颗肆意生长的树就要被修剪成精致的盆栽。
欧阳自然不能说出他的想法。郑源听了欧阳的回答,满意的离开了。
昨天晚上,欧阳没再继续制作手头上的微缩装置品,也没有给蜥蜴清理玻璃箱。他翻来覆去思索郑源那句“你不结婚,那我怎么办?”,这其中的逻辑极其吊诡。欧阳可能是被这道难题给整发烧了。
听着欧阳的讲述,蒋小凡的脸阴晴不定。当然欧阳没告诉她那句让自己反复揣摩的话。
她瞅了一眼放在桌子一角的塑料袋子,是某电商的配送袋,里边还套着一层同样的白色塑料袋。今天中午来时,她就在好奇是什么,原来是郑源拿来的现金。
“也真是,他大半夜哪儿取得那些钱?”蒋小凡笑道,“你收好了,放在那儿安全吗?”
“没事儿。”欧阳把书还给蒋小凡,起身走到桌边倒杯水喝。发烧以后不吃点儿东西果然虚的慌,不过现在还是没有胃口。喝口水跟喝盐酸似的难受。他赶紧拉过椅子坐下。
“你要喝水我倒给你啊。还没好利索的。”
“你上班也累了一天。”欧阳笑着摇摇头,揉揉头发,一股子烟味儿。昨天用脑的时候烟又抽多了。
蒋小凡嘴角带着一丝笑,眼睛里却已经笑过了。她走到欧阳身边,靠在桌沿儿上,也揉揉他的头发。
“其实你也不用这么逼着自己。眼看着楼市回暖,来我们支行做房贷的人都变多了。那个房主本来就提过一次价,现在毁约也是能想到的。”
原来,欧阳他们看好的房子,因为迟迟没有走网签流程,房主看着现在市场好,就把定金退给他们,还赔了2万元违约金,在中介报价涨了15万接着对外卖。反正中介说是现在的楼市,这个报价也绝对不愁卖。
出了这种事情,欧阳一方面懊恼将来可能要花更多的钱才能买到同样水平的房子,一方面却也感觉到最近什么都不顺利。事情不能够按照预定的计划来,他就会莫名的焦躁。
“其实我现在住的那个一居室是我爸在不限购的时候买的,咱两也可以先住着。等过一阵儿有合适的房子了再说呗。我爸说……”
“我也明白。可是我家的情况你知道,我要是没套房子,总觉得不像个家。”蒋小凡说起她父亲的事情来就没个完,欧阳渐渐地也是听怕了。
蒋小凡没说话,继续揉捻着他的头发。
“我主要是不想给你压力,搞得好像我逼着你一样。你没看见前天郑源见我的那张脸。他看见我还想装着没看见。”
欧阳想替郑源解释,想想还是作罢。郑源和蒋小凡的关系异常别扭,既不是那种当面不和,也不是背地里看不惯,而是很微妙。比如他们三个一起出去,欧阳去买饮料,回来时就看见他们两个就那么没事儿人一样面对面坐着,虽然不交谈,但也不像是在闹别扭,但两人之间的空气就像冻住了一样。直到自己说些不好笑的笑话,才能化解莫名的尴尬。
他拉过蒋小凡的手,她生硬的缩了一缩,不过还是任由他拉着了。
“房子我再看看,争取这两个月搞定。”欧阳头脑发昏的说道,高烧似乎在他思考郑源和蒋小凡的关系期间绝地反攻,他晕乎乎的突然想起一件事情,便问蒋小凡:“你明天休息吗?我想去趟商场。”
蒋小凡不露痕迹的抽回手,笑道:“你竟然也想陪我逛商场啊?想买什么?”
给郑源买生日礼物。欧阳本想这么说,不过话到嘴边,硬是咽回去了。
“不过我明天要上班,你忘啦,我是周二、周四休息。唉,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熬过被压迫的新人期。”自从工作开始,由于工作时间的原因,蒋小凡和欧阳见面的时间就越来越少。
“我怎么可能忘了,就是这回脑子不太会转。”欧阳摘下眼镜揉揉眼睛,小声嘀咕。
蒋小凡看欧阳这个样子,抬起头来看看小阳台晾着的衣服,自嘲的说道:“我不能陪你,你不生气?”
欧阳靠在椅背上,揉着头发说:“为什么要生气?工作忙也没办法。”
蒋小凡笑着点点头,起身说道:“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她走到阳台收回小阳台上晾着的两件短袖,收回来叠好,放进衣柜。打开衣柜一看,白衬衣和灰体恤,两大色系占据了衣柜。这个人穿一个颜色总是穿不烦,比如现在的灰色。问他为什么,他就说懒得挑,而且灰色看起来很暖和。明明这已经夏天了。
“有时候,我还挺想看看你发火的样子的。”脑袋探进衣柜,蒋小凡对身后的欧阳说道。
欧阳低头打量着自己的手掌心,回道:“看过后,你肯定就跑了。”
蒋小凡转回身,不予置评,只是自顾自收拾了背包,跟欧阳告别。不知道是不是烧晕了,欧阳总觉得她的吻极其敷衍,像白开水一样没有味道。
“这么晚了,打车回吧。”听到蒋小凡的脚步声越走越远,欧阳撑起身叮嘱道。
“知道了。我也不是小孩子。”蒋小凡回答着,似看非看的回了回头,之后就听见她关门的声音。
蒋小凡离开的屋子里,安静极了。窗外的人声和车声也渐渐隐匿。
欧阳躺着,听着周围的声音像地漏里的积水,一点一滴消失在黑暗中,直到四周变得真空和干净。
蒋小凡说欧阳不会发火,欧阳以前没注意过。可能因为从小家庭环境比旁人复杂,他学会了用尽量平和的方式和人相处,解决问题。为了维护生活的稳定和尊严,忍让和坚持是必须的。从这一点上来说,他和蒋小凡并不是一种人。
现在想来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和蒋小凡在一起。甚至于最初蒋小凡追求自己的时候,是郑源提醒了自己。“两个人在一起有个依靠挺好的,蒋小凡啊,没准儿可以让你活的像个现实里的人。”郑源总是说些不着调的话,不过蒋小凡确实让他觉得接触到生活。
但是这种生活究竟是不是自己想要的,欧阳开始动摇。
想来想去想不通,可又因为白天睡多了睡不着,看书时脑袋也自行短路,欧阳从床头柜上摸过手机,看看时间,已过12点。
打开微信,有条弟弟欧阳文端发来的微信:“最近忙吗?今天我们学校运动会,我跳高哦。”
随信息附上的还有一张一群少年在绿色跑道上奔跑的照片。
欧阳仔细观察,脸上不自觉流露出温柔的笑意。弟弟根本没出现在照片里。这个小鬼上了高中,思维还是那么跳跃。
虽然添加了父亲和阿姨的微信号,不过欧阳从没收到过他们的信息。那个家里,唯一记挂他的人,只有同父异母的弟弟了吗?
“睡了吗?”如此想着,欧阳不自觉的发条信息给郑源,周五晚上这个时间,他铁定没睡。
果然,不出2分钟,回复就过来了。
“还没。”
“还不睡?”
“我在思考人生哲学,就是你经常思考那一套,就快睡着了。”
欧阳撂下手机没回复。5分钟后手机屏幕又亮起。
“不过我现在不困啦。要跟我聊个10块钱儿的吗?”
欧阳对着手机屏幕思考良久,最终只能打出这几个字:“你生日想要什么?”
“我生日?什么时候?”
欧阳叹口气正想回复,郑源的信息就来了。
“6月13,想起来了。”
紧接着又一条:“没啥想要的。”
看来是不送不行了。
“你说一个,我尽量满足。”其实还有一句话他说不出:不管郑源说什么,他都会听。
发出去这条信息之后,就不见回复。就在欧阳以为他已经睡着的时候,信息终于来了。
“那你给我写封信吧?”
欧阳盯着手机屏幕,干笑了两声,嗓子疼,想大声笑都笑不出来。他恶狠狠地手机屏幕上敲出了几个字。
“做梦去吧。”
☆、八
说到给郑源写信,欧阳就气不打一处来。因为从小到大,他给郑源写的信,从来就没收到过回信。一开始他还坚持写,后来就彻底放弃了。再后来上了大学,他问郑源为什么不回信,郑源支支吾吾,不是说忘了,就是说没收到。总之,郑源就是个不会给人回信的混蛋!
这个混蛋竟然还要求欧阳给他写封信作为生日礼物?
欧阳就算再不爱计较,他也不想再给郑源写信,哪怕就一封。
欧阳侧躺着,一只手捧着手机。一个不留神,手机就倾斜下来砸到他的脑门上。按了下手机的解锁键,郑源依旧没有回复。
郑源对于自己说过的某些话,似乎总是选择性忘记。
刚才的信息也只是开玩笑的吧?这会儿没准儿他已经呼呼大睡了。
欧阳绷直了手指,把手机推倒床沿边上,尽量远离自己。
脑袋里嗡嗡直响,似乎和手机的信号交融在一起,呱噪的要命。
欧阳爬起来喝了口水,坐在电脑桌前启动电脑。
电脑桌面上有一个名为“效果图”的文件夹,欧阳点开文件夹。只见里边还有3个文件夹,分别以最近几年的年份命名。
鼠标在显示着今年年份的文件夹上犹豫片刻。欧阳果断关上电脑,又重新躺回床上。想起以前看的关于萨满族的书里,写到萨满法师请大神的内容。那种天人合一,恍恍惚惚的感觉,就是此刻自己的感受吧。
闭上眼睛,灯光在视网膜上留下的光圈经久不散。
好久没发过烧了,上一次发烧是什么时候?已经是几年前的事情了。
郑源从主干道下水管道炸裂的现场跑回来陪自己打点滴。坐在医院走廊的蓝色塑料椅上,用手机写稿写到手抽筋,被值班护士一阵嘲笑。
对于这种嘲笑,郑源好像从不在意,反而挺受用,跟护士聊的开心。一直到蒋小凡从银行下班到医院看他,郑源才依依不舍的和护士道别。
其实,郑源这些年并非没有安定下来的机会,可是他似乎总是在逃避这种机会。
就像他在五年前那次“逃跑”。
想到这里,欧阳翻了个身,抓抓汗湿的头发,虽然明知那个记忆并不好笑,他还是没忍住勾了勾嘴角。
其实,对于郑源昨天之所以问自己那句话,欧阳心里也不是完全不明白。
郑源在读完大三之后曾经瞒着家人休学一年,跑到西北去游荡。没想到回来后,他父亲就被检查出肾癌晚期,折腾了半年去世之后,因此郑源也开始学着定下心来,学着把注意力放在家人身上。不仅如此,这几年来郑源也在尝试着将他和欧阳的关系圈定在既是家人又是朋友的范围内,对他有求必应。
其实几年前,当郑源说他要休学去旅行时,欧阳就彻底清楚,他是在逃避,不愿意安定下来。而自己能为他做的,只是在他累的时候给他一个可以回来的地方。
脑子里朦朦胧胧的跑过这么一大堆不知所云的内容,郑源依旧没有回复信息。
欧阳关掉手机,脸朝下趴在床上,把脑袋埋在柔软的枕头里,才能安心的睡去。
完整的睡意被震天响的敲门声打个七零八落。欧阳从床上猛的爬起来,戴上眼镜。虽然挂着窗帘,不过可以看出又是酷热的大晴天。
“欧阳,在吗?”伴随着敲门声,郑源急躁的声音隔着门板,更多了几分毛躁。
欧阳起身伸了个懒腰,昨晚的酸痛感已经彻底消失了,摸摸额头也已经恢复了正常的温度。他汲着拖鞋走到开门,探出头去装作不认识的样子打量着郑源,问到“你找谁?”
“我看你就是没吃药,什么发烧!”郑源看到欧阳气定神闲,气的转身要走。
欧阳伸手拦住去路,笑到:“多谢你来看我。快进来吧。”
郑源一脸你想气死大爷吗的表情,不情不愿的进了门。
欧阳走回床边坐下,突然觉得哪里不对劲儿,赶忙问到:“你怎么知道我病了。”
“蒋小凡叫我来看看你,说你发烧了,电话又打不通。”郑源说着把手里的提着的袋子放在书桌着,拉过椅子坐下,观察着欧阳的脸色。
确定欧阳重新恢复青春活力,他便安下心来,将双臂盘在椅背上,下巴抵在手臂上,看着欧阳拉开窗帘,给窗台上的观音草喷水,给蜥蜴喂饲料。这些,没一样是郑源能养活的。
“我买了粥,不喝点儿?”看着欧阳一顿忙,郑源在一旁问。
欧阳走到桌前看看塑料袋里装着的饭盒,和蒋小凡昨晚买的一样,都是楼下粥店的红豆粥。只不过蒋小凡买的那份还放在床头柜上,怕是已经馊了。
“嘴里没味儿,不想喝粥。”欧阳在郑源旁边的椅子上坐下,从书桌的抽屉里翻出半包520,却被郑源一把夺过来装进自己口袋。
“您悠着点儿行吗,嗓子都哑了。”
被夺走了手里的烟盒,欧阳开始收拾起垃圾桶,一边饶有趣味的打量着郑源的新发型。前天晚上完全被郑源莫名其妙的行动吸引了注意,现在仔细看看他的头发,相比于之前的长发,现在看起来更清爽,好像年轻了好几岁,像个大学生了。
“你这发型显得你年轻了好几岁。”郑源因为长相看起来比同龄人年轻,最忌讳别人说他年纪小,欧阳有时候专拣他不高兴地说,比如现在烟被他拿走的时候。
“走吧,去外边吃吧,看你瘦的。”郑源翻翻白眼,从椅子上跳起来。
“这附近的购物中心里有一家拉面还不错,挺清淡的,你也能吃。”欧阳提议。最近他一个人时,总是去那家面馆吃拉面。什锦拉面,一吃就是一个月,也不觉得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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