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哭着去找父亲,祈求他最后一丝怜悯,然而,他再次错了,这个男人不懂情爱,没有怜悯,他到现在都记得父亲看见母亲尸体的那个表情——全然的厌恶,全然的心安理得……
他在那个刹那明白,他注定是恶魔的孩子,他注定要背负诅咒,他终于体会母亲最后那个笑容的含义,绝望——永无止境的绝望——
然后,那个小脑袋从突然开启的门缝里探了出来,冷子峰冷漠的看着那孩子,比自己还小上几岁,衣衫破旧,身材消瘦,灰头土脸,却唯一有一双水灵灵透着星光的大眼睛。
“你好。”那个男孩害羞的同冷子峰打招呼,他拘谨的站在门口,一副不知所措的神情。
冷子峰没搭理他,将头别向一旁。
“那个……你叫什么名字?”男孩磨叽半天,憋出一句他认为合适的话。
冷子峰依旧没有回答。
“我叫米饭……”男孩一步一步往前挪动,尝试离冷子峰更近些。
冷子峰到底还是孩子,哪里听过有人叫米饭这样的名字,他转过头,问道:“米饭?是吃的那个米饭?”
米饭点点头,冷子峰的声音很好听,长得也很好看,像个童话故事里的小王子,这样出色的人同自己说话,米饭打心眼里高兴,他立刻屁颠屁颠的跑过去坐到冷子峰身边。
“干嘛坐这么近?”一股臭哄哄的味道扑面而来,让冷子峰嫌弃的皱皱眉头。
米饭尴尬的笑了笑,“对不起,是不是熏到你了?”
冷子峰看着米饭窘迫的神情,心中突然有一丝不舍,他淡淡的道,“没事,你就坐这吧。”
米饭特别高兴,露出洁白的牙齿,左侧有一颗掉了,配上他脏兮兮的小黑脸,显得格外搞笑。
可冷子峰却觉得挺可爱,大概是米饭那双纯洁无暇的眼睛,让冷子峰感受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心安和明媚。
“你叫什么名字?”
“冷子峰。”
“是蜜蜂的意思吗?”
“恩……”冷子峰懒得解释,干脆点头道,“是。”
“我在书上看过,蜜蜂是益虫,很好很勤劳的,那我以后就叫你蜜蜂吧!”
冷子峰没拒绝,算是同意了,“你为什么叫米饭?”
米饭想了想,“大概因为我喜欢吃米饭吧?”
冷子峰冷笑,“按你这么说,那喜欢吃猪肉就应该叫猪了?”
米饭察觉到冷子峰笑容里的鄙夷,但他没觉的哪里不对,还点点头道,“对啊,我们里面有一个叫猪头的!”
“你们?”冷子峰觉得事情不大对。
“恩,外面还有很多小伙伴呢!”
“你们平常做什么?”
“有个大哥哥会教我们学手艺,学好了就可以赚钱,等赚多了,就可以离开这里了,当然,也有的已经不在了……”米饭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面露恐惧之色。
冷子峰陷入沉思,“你把你学的手艺表演给我看看。”
米饭不太好意思的站起来,递给冷子峰一样东西,冷子峰定眼一看,是自己裤兜里的小弹珠。
冷子峰一下子明白了,这是个专门训练小孩扒手的团伙,他再次问道,“你刚刚说有的不在了是什么意思?”
米饭表情一下子就僵了,支支吾吾的半天也没开口,这时,门突然打开,一个黑胖的男人拿着面包和牛奶走进来,凶巴巴的呵斥米饭,“你个小崽子,劝的怎么样,老大可说了,他不吃饭,你也别吃饭!”
冷子峰恍然大悟,被抓来到现在他一直拒绝进食,绑匪害怕没等要着钱人就死了,所以安排跟自己差不多大的米饭进来劝说。
米饭低着头一言不发,那男人上去就朝米饭的肚子踹了一脚,米饭被踹翻在地,捂着肚子神情非常痛苦,就算如此,他也没喊一句疼。
冷子峰憋着火气,冷冷的道,“拿过来,我吃,但我有个要求,他必须陪着我。”
米饭震惊的看着冷子峰,他没想到小王子会这样说。
黑胖男人嘿嘿的笑了起来,“还是个小屁孩吧,装的跟什么似的,还不是怕的不行!哈哈哈,好好,米饭,从现在开始你就陪着这个小王八蛋少爷,盯着他吃饭,千万别饿死了!”
米饭点点头,冲冷子峰调皮的眨眨眼睛。
黑胖男人扔下一袋面包和一盒牛奶就离开了。
冷子峰拿过面包袋,上面是完全没听说的牌子,他哪里吃过这么恶心的食物,但为了米饭,他打算忍忍。
冷子峰咬了一口,比看起来还要难吃,油腻腻的有股子怪味,他嚼都不愿嚼,就着牛奶直接往肚子里吞,正当他吞得反胃时,抬眼看见米饭羡慕的表情,对着面包垂涎欲滴,他掰下自己没动过的那边,递给米饭,“给你。”
米饭受宠若惊,赶紧摆手,“不,我不想吃的,你吃吧!”
冷子峰叹口气,直接将面包塞进米饭的嘴里,“我吃不了这么多,你别嫌弃跟我吃一个就行。”
“怎么可能嫌弃你!”米饭摇头,“我不嫌弃你!嘿嘿……真好吃!”
冷子峰莫名的有些感动,“吃吧,别告诉那些人你吃了知道吗?对了,你还没告诉我那些小孩去哪里了?”
米饭又犹豫了,“大哥说不能讲的……我怕……”
“没事,我不会说出去,你相信我。”
米饭看看手里的面包,又看看冷子峰,终于点头,“恩!我相信你!他们……他们说长得漂亮的小孩会被挑走,大多数情况是女孩子……当然,也有个别的男孩子……”
冷子明心中一寒,他虽然年纪小,但该懂的都懂,有些恶心的大人喜欢对小孩子做恶心的事情,看来这个团伙是五毒俱全,没什么不做的买卖,绑架也算其中一项营生!
“他们打过你的主意吗?”
米饭摇摇头,又点点头。
冷子峰突然有种难以忍受的烦躁,一想到米饭要面对的事情,他就特别愤怒,“为什么点头?”冷子峰声音徒然下降好几度,米饭胆怯的盯着他,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话。
“说!”
“恩……我刚来的时候有个大哥哥偷偷摸我的屁股,他们说我不用学手艺也行,后来跟我要好的朋友说,不能长得漂亮,我就一直不洗脸,也不换衣服,把自己弄得臭臭的,大哥哥9也就开始教我手艺了。”
冷子峰松口气,拍拍米饭乱七八糟的头,“对,就这样做,你做的非常好!”
米饭没想到冷子峰会表扬他,还会拍他的头,这让他特别开心,长这么大都没这么开心过!
就这样,两个小男孩成为了亲密无间的朋友,在这暗无天日的五天里,冷子峰却突然看见了从未感受到的阳光……
“蜜蜂,告诉你个秘密。”
“什么?”
“我给自己想了个名字。”
“是什么?”
“你别笑我!”
“不笑你。”
“米伟,好不好?”
“挺好,不过为什么是米伟?”
“我听人家说,伟是个很好的字,我想变得很伟大!”
“恩……一定会的!”
——
“蜜蜂,如果你回家了还会想起我吗?”
冷子峰招呼米饭靠近些,他凑近他耳边告诉他自己家的地址,“你一定要牢牢记住,等我出去后,你就告诉那些人,说我跟你提过我妈留下的珠宝首饰,还答应你会给你几件,让他们带你来找我,记住,一定要来找我!”
“可是……这样……”米饭有些害怕,如果这样做,那些人不看见实物是不会放过他的,可是冷子峰怎么可能拿的出?他也只是同自己一样大的孩子。
冷子峰抱住米饭的肩膀,交往这么多天,他已经不介意他身上的异味,反而感谢这身臭味。
“你就按照我说的做!相信我!一定要相信我!”
米饭点点头,他愿意相信!
五天后,冷子峰被警察救出,几个主犯被抓,犯罪团伙遭到冷建国的报复,一时间自乱阵脚,米饭随着几个大人和孩子一起逃亡,这几个大人想要跑路,临走前联系了买家准备将手头的孩子全卖掉然后卷钱逃走。
到了米饭这里,他按照冷子峰教给他的话告诉那几个人,那几人不大相信,但如果真有其事,得到的钱一定比卖孩子更多,也不妨一试。
他们将米饭扔到冷子峰说的地址,然后躲在旁边监视,防止米饭撒谎逃跑。
“蜜蜂蜜蜂!你还记得我吗?”冷子峰一下车,就看见那个脏兮兮的小孩。
说实话,那个瞬间,冷子峰悬了几天的心终于放下,他特别担心米饭被抓住,或者直接被卖掉,再或者不相信自己不来找他……
“米饭,你还好吗?”
米饭见冷子峰还认得自己开心的不行,他没期待过冷子峰给他什么,米饭知道自己要被卖掉了,他来只是想在最后看一眼蜜蜂,知道蜜蜂还记得自己这件事比什么都好,米饭觉得现在就算是被卖掉他也能忍受任何的困难了!
冷子峰从书包里拿出一件东西递给米饭,“给你,拿回去给那些人,然后告诉他们还要带你来,知道吗?”
米饭满脸震惊,手上多了条金项链,他赶紧还给冷子峰,“快!拿回去!他们就在附近!别让他们看见!”
“就是要看见!”冷子峰说的不容拒绝,“米饭,你记住!回去把这个交给他们,然后再过来找我!你再给我点时间,我一定会想办法救你出去!现在你要等待,听我的话!你一定要听我的话!保护好自己!”
“可是,我不能要……”
“听话!”冷子峰着急的命令道,“听话!”
米饭只好点点头,将项链放进裤兜。
“你回去告诉他们,每个周四五点,在这里见我!”冷子峰道,冷建国最近养了个情人,周四从不回家。
米饭点点头。
“行,你走吧,别忘了我说的话!”
“恩!谢谢你蜜蜂,再见!”米饭冲冷子峰招手。
一条价值上万的项链让几个罪犯欣喜若狂,他们立刻奉米饭为摇钱树,其他孩子相继被卖掉,只留下米饭,并且对米饭的态度也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好吃好喝的供着,等着每周四的到来。
冷子峰每次给米饭一样东西,价格也一个比一个贵,一个月过去了,冷子峰终于安排好一切,可以开始行动了!
他之所以选中乐启东是因为在他认识范围内的大人们只有乐启东很傻很天真,他有个四五岁的儿子,看起来也不大聪明,很好相处,他家庭殷实,又有些修养,为人善良豁达,是最适合米饭的养父!
最后一次,冷子峰给了米饭一个戒指,道,“米饭,仔细听我说的话,下周,你要周三下午两点来,这里会有一辆白色的轿车,车号是:××××××,有个人会从别墅出来往那台车走去,戴个眼镜,笑眯眯的样子,你过去偷他的东西,动作别太快,让他逮住你!”
米饭疑惑的看着蜜蜂,“为什么?”
冷子峰没过多解释,“没有为什么!从认识我到现在,听我的话错过吗?”
米饭摇摇头,“没有错过,蜜蜂你说的都对!”
“那就对了,这次也要听我的!你被他抓住之后一定要求他救救你,说你是被逼的,周围有人盯着你,那个人一定会救你上车,你跟着他回家,他有个四五岁的儿子,你要想尽办法哄那个小孩开心,记住,你要说你是孤儿,被人抓去做小偷,现在无处可去,千万千万别提起我,也别提起那个团伙里的任何人,更别提什么绑架!懂不懂!你要想办法留在那个家里!他们会好好对待你的!”
“可是……那我以后还能来找你吗?”
“不能!记住!一旦你留下了,就把我给忘了!别再找我,也别再见我!如果失败了,你也别慌,周四照常来见我!我再想别的办法!”
冷子峰没给米饭任何权力拒绝,他再次嘱咐了车牌号和乐启东的长相,让米饭千万记住。
……
周三,冷子峰翘课逃回家,他知道今天乐启东会来自己家拜访,也知道他会和冷建国吃完中午饭再出来,冷子峰躲进附近的树丛,两点,米饭出现在门口,两点十五分,乐启东从别墅走出来,米饭跑过去做个蹩脚的假动作,乐启东一把抓住他的手,两人交谈几句便上了车,在附近监视的团伙份子对这突来的状况有点蒙,等他们想起要追过去的时候,冷子峰突然蹦出来,出现在他们面前。
“你个小崽子!让开!”为首的那个人认识冷子峰,可这里毕竟是人家家门口,他们还是通缉犯,再怎么说也没胆子大张旗鼓的造次。
冷子峰冷静道,“我给你们条活路,现在就滚,否则我立刻喊我爸,他现在就在里面,还有他的保镖们!”
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觉得此地不宜久留,虽然丢了米饭那小子,但总好过丢命,更何况他们手里已经有了十几万资金,想及此,几个人还偷偷嘲笑冷子峰,觉得他被米饭骗得蒙呼呼白白拿出他老娘的遗物,也真是个傻子!
冷子峰瞅着几人离去的身影,心里祈祷米饭要平安无事。
周四……米饭没有出现……
又一个周四……米饭依旧没有出现……
冷子峰听说乐启东收养了个养子……
说实话,冷子峰觉得有些寂寞,虽然是他说的不让米饭来找他,但是米饭真的没再来……他觉得有些难过……
十七岁,乐启东全家搬到旁边的别墅,冷子峰飞速的跑到乐家门口,一个纤弱的身影从车上下来,米饭变得很漂亮,漂亮得不像话……冷子峰期待他能够转头看见自己,米伟转头,的确看见了自己,只是他突然露出陌生的笑容道,“你好,我们刚刚搬过来,我叫米伟,请问你是?”
冷子峰的心突然非常非常的疼……
☆、(三)(四)终章
(三)
雨还在哗哗的下着,冷子峰来到当年被绑架的仓库,按照印象中的记忆找到那间小隔间。
米伟背对着门蹲在地上,身上的病号服已经湿透,紧贴着勾勒出他瘦的要命的曲线,冷子峰一把抱住那具瑟瑟发抖的身体,用几近碎裂的声音问,“你想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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