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我肯定会试试的。”沈景修也不太喜欢跟宋潜之间有点儿莫名的火药味儿，但怎么就说成这样了，他也不知道。
但好像只要是跟张临川有关的事情，就总是会在不知不觉间变得拧巴，特别拧巴。
离开事务所沈景修就径直回了家，自从上次淋了雨以后，当时也没去在意这些，本来就一片混乱的脑子，加上低烧有些放纵的自暴自弃，断断续续的好一两天，又开始发烧。
约好签合同的时间，就是明天早上，沈景修一觉直接从第一天下午睡到了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还有些晕晕乎乎，张张口嗓子也嘶哑了，唇干裂的扯开个口子。
抬眼皮都觉得沉重，洗漱时镜子里的倒影看起来精神很差，也没什么心情去在意了，明知道待会儿一去，就什么都没了，还是得去。自己从什么时候就变得这样不像自己了，都快忘了那个自由自在的沈景修了。
可能要不了两个小时，属于自己的一切就都回来了，但却被人挖空了胸腔，失去了全部，只剩下呼吸的皮肉。狠狠提了一口气，鼻腔也难受的堵着，真是连呼吸都费劲儿。
宋宸来的挺早，大模大样的坐在总裁办公室的沙发里随意靠着，重来了一次，办公室也好，公司也好，没有一丝一毫的不同，连自己休息室里养的植物都长得跟以前一样好，就像他一直在这儿一样，只是下班儿回家睡了一觉再来。
沈景修进来的时候，宋宸偏了偏头，不自觉多看了两眼。沈景修是个很讲究的人，从不会让自己显得状态不好，而今天，这个不好，太过的明目张胆。
人好像在几天里就消瘦了很多，唇上还留着裂开的血痂缝隙，双眼无神，深冬里穿的却太单薄，可鬓角还是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看起来，……纵欲过度？宋宸被自己的想法惊了惊。
人跟人的基因差别就是这么大，有的人就算是再憔悴没精神，看起来也是别样的好看，说不定当初看上他，就是因为他的长相。转念就能想到自己现在的长相，谁说沈景修看上张临川不是因为他这张脸呢，跟方清哲一个调调的脸。
想想就可怕，翻来覆去，还是这么些人，这么些事儿，他不想玩儿了，他的角色剧情已经杀青了，不该去返场了。
沈景修原本没心思去注意张临川，只想匆匆了事然后就什么也不做的一个人关在家过回那些暗无天日的日子，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到头。但一打开门，张临川舒适自然的坐态就让他顿住脚步，原本就发着低烧的脑子更是一热，眼前模糊的以为是宋宸。
怎么可能有人能这么像？他又冒出了这个问过自己很多遍的问题，头疼的快要炸开，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断断续续的低烧一直没好。低下头扶住额头用力揉了揉太阳穴坐下来。
宋宸看出来他应该是很不舒服了，这是上辈子跟他左右长久以来积下来的经验，沈景修很少会让人看见自己的狼狈和弱点，不管是身体上的还是心理上的，就连他自己也没见过，除了从宋潜嘴里听到的才知道他也会有失控的时候。现在这个状态，无疑是生病了。
移开目光，宋宸抬抬下巴示意，“合同都拟好了，我这边准备的很充分，你只赚不赔。”
沈景修晃了晃头，拢拳锤锤额头甩掉脑袋里的不适感，一手拿起合同努力凝神翻看。他要善始善终，不能亏了千易，但条款看在眼里只把眼睛刺得更疼。
“需要律师的话就在外面，你也可以带自己的人来看”宋宸刻意将注意力转移到正事儿上面，也许是条件反射，对沈景修太过熟悉，眼下他的强撑和病态也都留意到。
“不用。”干哑的嗓音摧枯拉朽，沈景修已经疲于再去费一丁点儿程序，条款看到尾处，没有一丝漏洞，很完善，最关键的，对千易来说确实是个好价钱，自己也真是只赚不赔。
“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你到底是什么来头了。”就是眼前这个人拿走了自己对宋宸仅剩的念想，还是忍不住去多看看那个近乎一样的身影。
“我说过了，我的背景你查的可能比我自己知道的还清楚。”宋宸故意躲开赤-裸-裸怀疑的眼神。
“我为什么会比你清楚？”宋宸原本只是随口搭上的话，意思是说沈景修肯定早把他往上翻三辈儿都查了个遍，但在沈景修听来就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了。
宋宸对这话还是有些心虚的成分，“因为，我之前做开颅手术把以前的很多事儿都忘了。”
这下沈景修的各种狐疑一下被全部点燃了，他想到了刚收到宋潜那条短信的时候，自己有多么难以克制的莫名冲动，恐惧，担忧，不可思议，更多说不上来的期盼，但这件事更像是一个断层带，所有的线索也都蜂拥而至生生止步在这儿。
当时他还一瞬间怀疑张临川的真实感，这个人，这幅血肉的真实感。不过这么超脱常理的东西也就是一闪而过，可那时候的自己太冲动了，甚至直接盯了上去想看清是不是像他问的那样体温是热的，是有呼吸的。
就因为那句
失去生命迹象……
抢救无效……
之后？生还……
之后生还？紧皱着眉思绪又走进了一个死胡同，沈景修几乎是想也没想就开口道，“你到底是不是活着的！”说完抬头目光如炬。
宋宸被这句话勒紧喉咙，沈景修的眼神也将他胸口烫出一个个大洞，这个问题他自己根本不敢去想，这比他是不是宋宸这件事儿更穿透灵魂。
连他自己偶尔都会免不了的去想到自己到底算不算是活着的。这个身体自己用着吃饭，走路，喝水，其实根本跟自己没什么关系，张临川早就死了，自己也是。
沈景修看穿了他的错愕，好像还有着一丝恐惧，比起张临川，他显得更激动，呼吸都开始有些颤颤巍巍，他问出来以后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可张临川不仅没有觉得荒谬，还因为这句话显出那么多连遮掩都来不及的情绪。
宋宸呆了好一会儿，迟钝的干巴巴开口，“不然呢，难道我是死的。”
原本诡异之极的对话，却因为各怀心思变得迷雾重重。
沈景修狠狠咽了一口唾沫，“张临川。”
“嗯？”宋宸原本黑漆漆的眸子失神的抬头。
“张临川。”
“嗯。”
“你是叫张临川吧。”沈景修觉得自己是不是快疯了，说了这么多违背世界观的话，但他已经停不下来了。
“嗯”宋宸除了机械的点点头，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刚刚那句话给他的震撼太大。
“你跟宋宸什么关系？”沈景修连眼睛都不敢眨，低沉出口的话衬着干哑的嗓音快结出了冷霜，他快被逼到病态一样去想了这些虚幻反物质的东西。
“我跟宋宸”宋宸下意识喃喃自语，“我不知道”。
“什么？”沈景修没听清。
突然有些拔高音调打破了宋宸的思绪，一怔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差点失态，“没什么，我说我是张临川。”
“我不信！”沈景修脱口而出。
宋宸隐去了刚刚笼罩心头的顾虑，故作轻松的笑了笑，“你信不信我也是张临川，签合同吧，沈总。”
沈景修现在根本顾不上张临川跟他呲牙咧嘴的亮爪子嘲讽似得“沈总”，满心都是连自己也不知道怎么会那么肯定的那句“我不信”，就在刚刚，就差那么一点儿，好像就要揭开谜底了，刚刚那个状态，现在仍然心有余悸，扭曲常理的想法，他觉得这回自己是真***疯了。
第二十六章
宋宸很快调整好状态，不去管沈景修紧绷的视线，垂下头将签字笔推过去，“签字吧。”
纸张早已被捏的起了褶皱，沈景修不甘的咬咬牙，“一份合同换一个真相。我签字，你给我说清楚你刚刚那副样子算什么。”
虽然明白自己刚才失了常态，宋宸仍旧没什么会松口的意思，知道就算是否认也没什么用处，沈景修现在明显已经认定了他有秘密，宋宸看了看沈景修攥紧的指节，“现在的你，拿什么跟我讲条件。”
“千易，我就算是，也不一定非要给你。”沈景修一字一句道。
“你要是能在明天之前找到人一手揽下这么大的摊子，还会跟我坐在这儿？”
沈景修被气的不轻，张临川说的没错，短短几天时间根本找不到人能马上接手，千易这头太大，他也不放心交给外行来败了千易，张临川不管怎么样，至少还是有点儿真本事的。
连明天还款到期这种事儿都算好了，张临川已经不是他只在脑子里胡思乱想去怀疑的对象了，现在已经直接从暗地里扯到明面儿上，摆明了就是跟他对着干，就是吃定他没法子，什么仇什么怨，再说张临川从来都不认识他，打死他也不信。
“算你狠，张临川”沈景修拿起笔重重签下字，笔尖划破纸张。
宋宸瞥过脸不再看沈景修隐忍的愤怒，脸上还有些不正常的泛白，沈景修这种人喝了酒脸都是愈加惨白这种，而不是泛红，现在看着就像是发烧了一样，鬓角也流下汗水。不由想到这个情况要是发烧得烧成了什么样儿。
“张临川”沈景修突然坐起身隔着矮桌一把揪起宋宸的衣领，头疼欲裂加上昏昏沉沉让他捏紧了衣料，一手撑着桌子稳了几秒才站定，使劲想要将不适感甩出脑袋，对着宋宸耳边恶狠狠的说，“我他妈迟早要弄明白你是从哪冒出来的！”
果然是发烧了，沈景修发热的身体靠近以后，过高的体温像是通过空气的媒介都能传过来，热乎乎的气息打在脸上，宋宸偏了偏头躲过去，身体不适到站稳都费劲儿的程度了么？
垂眸就能看到散落在桌上的合同，原本还停顿沉下去不知该做何感想的心又提起来，抬手掰掉自己领口失了力道的手臂，“我从哪冒出来都不重要”弯腰拾起一页页纸张整理好，“重要的是，咱们两清了。钱马上就会打到你的账上。”
宋宸没有笑意的冲沈景修弯了弯唇角，“以后，我和你，互不相干。”
沈景修浑身一震，这话是从张临川嘴里说出来的，他却觉得好像隔着时间，隔着生死打在他胸口，心脏被用力狠狠的攥紧，快要窒息，眼眶都有些发酸。这他妈算什么，张临川明明是自己对头，明明谁都不是，明明自己认识都不到三个月，可听到这个话，为什么自己会这么难受？
张临川眼眸里是他熟悉的清澈水润，总像是蒙了一层水雾，身上的衣服是宋宸最喜欢的料子和款式，忽略掉那张年轻的脸，他恨不得现在就抱上去死也不放手，可他不是宋宸，***不是宋宸！那为什么自己还会那么难受……他想不通，这一切都太他妈诡异了。
宋宸收好了文件，再抬头就是沈景修恍惚失神的脸，额头的汗水大滴的落下来。现在什么都到位了，什么也不缺了，除了眼前这个人，但这个人本来也不是他的。他又是那个能谈笑风生的宋宸了，有家，有事业，朋友也再会有的，而沈景修他到死没有过，现在更是不去想有了。
起身想要出去的时候，沈景修重重的坐下沙发，宋宸下意识瞟了一眼，沈景修靠着沙发背皱着眉头晃了晃脑袋然后没动静了。
几秒钟过后，“沈景修。”
“沈景修？”宋宸踢了踢沈景修小腿。
沈景修仍旧没什么反应，纤长的睫毛动了动，眉间还是没有完全放松的样子，一看就不好受。宋宸本想直接走人，外面随便谁待会儿进来肯定都处理一下，送医院的事儿而已。但还是鬼使神差的低下头去像以前一样用手背贴在沈景修脖颈上试了试体温。
意料之外的很烫，想到了他生病，但没想过能这么烫，高烧了已经，踌躇一会儿，左右还是不放心，就算不做，只是看到个认识的人烧成这样也不会不管。心一横，一手拉起人就扛出去。
沈景修比他高上两厘米，他曾经把沈景修生辰八字，连星座血型都摸了个透，现在张临川这个个头一比较，好像跟自己以前一样，还是矮那么两厘米左右。
一米八三的大男人身材再完美，体重也是不轻，张临川的体力太不给劲儿，抱不动，背起来对象完全不配合。只能上半身都倚在宋宸身上，脚上被拖着走，踢开办公室门，外面的职员吓了一跳。
早几天就听说了千易要被易主的事儿，沈景修虽然严厉，但是做事一丝不苟，千易的发展大家都看在眼里，突然要换了这个一把手，接手的还是那个刚来没多久新人，而且看起来沈总还对新人挺照顾。一下子能揽了千易的人，来头肯定不小，虽然心里有不服气，也憋着私底下说几句就好，没人敢明里造反。
现在的情况，在场的十几双眼睛纷纷投过来，宋宸也顾不上解释，心里竟还是下意识里有种不想别人插手碰沈景修的念头，不过刚冒出来就被自己甩出去，这算个屁，老子管他的。
“来个人搭手，给我送到车上去。”宋宸随意扫了一眼。
连忙有两个人反应过来凑过来帮忙扶着沈景修，宋宸还是没放手，于是只有一个人驾着另一边将人送下楼扶进宋宸车里。这人也是不懂脸色，一路上问个不停，什么沈总怎么了，什么严重吗，宋宸听了搭了句腔病了，就没说话了，心里还烦着，一边儿不知道自己干嘛要管这破事儿，一边看着沈景修烧的人都快糊涂了，虽然还有点意识能感觉到跟着移动勉强配合着，但人连话都说不清楚了，心里还是有些隐隐的担忧。
习惯成自然，宋宸给自己下结论。
车开到医院，又跟人搭着手办好手续，输上液，宋宸才松了一大口气，将人打发回去。自己坐在病前心里空落落的。
沈景修状态很不好，但跟他已经没关系了。现在再看着病上面色苍白的人，没有心疼，没有急躁，没有担心的要死，什么都没有，仅仅只是一点儿担忧，要是换一个随便什么认识的人，他也不会放着不管，终于走到这一步了。
自己心心念念那么久，喜欢了那么久的人，终于有点儿快要形同陌路的意思的，心里并没有终于松口气的轻松，反而很平静，可能不在意一个人的时候，就真的连一丁点儿多余的情绪也不会有了。那点儿人道主义的关心连号儿都排不上，能算什么呢。
宋宸掏了沈景修的手机，沈景修的手机从来不设密码，像他这样的人，丢了手机还是会影响很大的，就是说不听，懒得设。翻了翻很容易就找到简嘉的号码。
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没打电话，只是把地址发了短信过去，简嘉的电话马上就打过来，宋宸没有接，把手机放回去然后头也不回的阖上门走了。
第二十七章
沈景修醒过来的时候，简嘉正坐在病前削着苹果，眼睛也干涩的不像话，无力的抬了抬手臂又垂下去。
简嘉抬头看了一眼，“还折腾啥啊，差点儿烧成肺炎了知道不？喉咙里都全是泡知道不？”
沈景修想说话张口就是嘶哑的气音，挣扎着想坐起来喝口水，太难受了，简嘉追着问上来，直接一把把人好不容易撑起来的身子按下去，“你还想干啥，老实呆着吧你。”
沈景修气结瞪了一眼，简嘉这个二货什么时候才能长长脑子。只可惜病态里的人给出的眼神不但没什么威慑力，还有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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