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室友人格分裂怎么办?——谷肆

时间:2016-11-12 00:05:15  作者:谷肆

  “不,你错了!”韩征突然大喊了一声,夕阳下他的脸色泛着诡异的橘红,“根本不是为了什么名声,从来不是!”
  李冬行眯了眯眼:“不是么?”
  韩征嘴角肌肉抽搐了下,就跟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似的:“你难道不明白么?冬行,你那么聪明,向来能轻易地知道别人在想什么,别人再不明白,你也一定能明白我。我是个学者,是个科学家。我坚信我做的这一切都是对的,这个方法,现在那群庸人觉得这是危险的,他们根本不理解,这技术能给大家带来多少好处!你看看,你不就被我治好了么?冬行,你是我最杰出的作品!要不是……要不是因为我实在不能让别人知道,这套方法曾经害死过人……否则整个学术界一定再也不会继续这方面的研究……我绝对不会舍得去害你。”
  韩征发红的眼睛里迸出一股奇特的光芒,就如垂死的眼镜蛇最后支起身子一般,李冬行看在眼里,情不自禁地怔了下。
  紧接着,一阵音乐声响了起来。
  李冬行打了个寒颤。
  他捂住了脑袋,全身大幅度抖动着,就好像有一柄刀子从他的颅骨中央直穿而过,甚至连站都站不住,险些在韩征面前跪下。
  “冬行,对不起了……你以为我真的会毫无准备,来听你说这么多?”韩征俯身下来,隔空作势摸了摸李冬行的颅骨,“这首《春之祭》好听么?我给你用经颅磁刺激治疗的时候,总是会放给你听。你现在是不是觉得很痛苦,痛苦得想要死掉?没关系,你不用死,你只要乖乖地晕过去。你知道么,这世上有两类人的话,别人永远听不见。一类,是死人;而另一类呢,就是疯子。”
  他看着李冬行,眼里流淌着丝丝同情,唇间却露着一排森白的牙齿,犹如恶鬼。

  ☆、无辜者(十三)

  李冬行捂着双耳,可是并没有用处,那音乐声仿佛并不是从他耳朵里传进来的,而是直接自他大脑深处响起。他跪倒在地,就像在看不见的敌人搏斗着,没过多久,脸上就已全是汗水,看起来晶晶发亮。
  “韩征,你说的对,我们俩都疯了。”他昂着脑袋,眼睛因为汗水而半眯着,嘴角却仍带着笑,“可有的是人没疯。”
  韩征脸上露出一丝困惑,他抬起头,看了看左边,又看了看右边。
  就在这时候,有声音从他身后响了起来。
  “韩老师……”
  “韩老师。”
  “韩老师!”
  那一叠声的韩老师,细细的,轻轻的,却没被狂乱的交响乐声淹没,依旧清清楚楚地挤进了韩征心里。
  韩征以一种别扭的姿势顿住了。他的脖子似扭非扭,像是有两股力道同时扯着他,他既想回头看,又不敢。那叫声一遍遍重复,他的眼睛瞪得越来越大,下嘴唇不住地翕动着,念念有词:“别过来……你们别过来!”
  李冬行稍显迷离的目光越过了他,虽然仍虚弱地喘着气,但唇边笑容越来越明显。
  “田老太太……薛湛……我不是,我不是故意的……”韩征双手捧着脑袋,手指痉挛似的抓着自己原本齐整的头发,“我不想杀人,我只想救人,救人呐!”
  他往后退去,背顶上了墙面,像是试图把自己挤压进水泥里,好躲避那无处不在的声音。
  “但你还是杀了他们。”一个声音在他旁边冷冷响起。
  程言就站在靠近天台栏杆的位置,手里拿着手机。逆光之下,他全身只有发梢是亮的,本就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看着更冷,加上一身白衬衣,倒真有点像替冤魂讨债的白无常。
  他和李冬行一早商量好了分工,李冬行出来直面韩征,假装自己曾经亲耳听到过韩征的杀人计划,诱导韩征间接承认。而韩征和李冬行对话的时候,心里一定想着自己还有最后一把保护|伞在,因为李冬行的精神疾病早已在警方那里记录在案。就如韩征刚刚说的那样,疯子的话,别说不会被警方采用,甚至都不会有多少路人相信。因此,韩征在发觉自己露陷以后,有七成可能会索性放弃伪装,亲口说下关键证言。
  而程言只需要躲在一旁,将这证言录下来。
  除此之外,以防李冬行诱导失败,他们还做了些别的准备。比如说,他现在手机里还在循环播放的一声声“韩老师”。
  “再次听到田瑾和薛湛的声音,你感觉如何?”程言晃着自己的手机,“韩征,你现在信不信,这世上真的存在所谓的灵魂?”
  这几句语音都是他找了田竹君和王沙沙之后,由余小鱼连夜赶工,自两位受害者过往的微信语音信息中截取拼接而成。原本这语音是打算用在李冬行套话的时候,按理说,他现在根本没有必要再放给韩征听。
  可程言没忍住。
  当他看到李冬行被音乐折磨得痛不欲生,而韩征以胜利者的姿态叫李冬行疯子的时候,他还是按下了播放键的开关。
  这世上最没资格叫别人疯子的人,就是真正丧失人性的人。
  韩征佝偻着背,头发被自己抓得一团乱,一只手大力抠着自己白大褂的胸口,仿佛仍没能从噩梦中醒过来。
  如果他能看见自己现在的模样,他一定会发现,他看起来比戴着线圈跑上天台的薛湛还要崩溃,更加像个狼狈的疯子。
  音乐声还没停,李冬行不知还能坚持多久。
  程言向韩征走去,在他面前蹲下来,说:“你看见了么?无辜者的灵魂。他们不在天台上。他们在你心里,在你脑子里。你以为你自己看不见,可你只是自己催眠了自己。”
  韩征略微抬起了脑袋,通红的眼睛死死盯着程言,咕哝着说:“程言,你赢了。”
  “你是输给了自己。”程言说,思索着如何才能让韩征主动关掉那折磨人的音乐,“那个音乐,你以为这是对付冬行的武器,你却没想到,它反过来作用在了你身上。你难道真的会被我的这几句合成语音吓到?是你自己选的音乐,这段你喜欢在病人来找你诊疗时候,放给他们听的音乐。人的记忆就是这么简单,一点点提示,你立刻想起了田瑾和薛湛,这两个曾经倾心信任你的病人。你想起了自己是怎么利用他们的信任,最终却害死了他们。你心里仍有愧疚,这说明你至少还是个人。”
  韩征痛苦地抓着自己的心口,低低地说:“我以为我可以不在乎。”他又重复了一遍,语气已有些变了,“我真的不在乎。为了科学,为了证明我是对的。通往真理的道路上永远都有鲜血。必要牺牲,这是必要牺牲!”
  他两眼发直,反复念叨着,声音机械而低沉,就仿佛像在自我催眠一般。
  程言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大声说:“韩征,你他妈醒醒,你错了!”
  韩征双眼蓦地睁大,尖声吼了句:“这不可能!”他的眼珠子转了转,盯住程言的脸,“你们都在嫉妒我,嫉妒我掌握了新的技术,嫉妒我敢去用新的技术!我是精神病领域的未来,我是全人类的新希望!”
  程言冷冷地说:“可错了就是错了。你的法子,从根子里就是错的,你的偏执只会让你越来越错。”
  “你又懂什么?”韩征笑得尖利,“连你师弟都承认我是个天才,而你呢?你压根就不敢研究精神病学,程言,你就是个懦夫,你既不敢直面自己的内心,也不敢去想人心是多么的复杂,你眼里只有幼稚的是非对错。你又凭什么来质疑我的方法?”他顿了顿,突然压低声音,“你想不想知道,我曾经跟你师弟打了一个赌?”
  程言很想回答,他不必知道。
  但他依然控制不住地看了眼李冬行。
  李冬行斜靠在台阶上,垂着脑袋一动不动,不知现在神智是否还清醒。
  他明白自己动摇了。他已经开始思考韩征说的话,思考师弟到底跟这个杀人凶手有过什么赌约。
  韩征感觉到拎着自己领子的手指有些放松,笑容渐渐有些得意:“我真的很佩服你师弟。他明明知道我用的方法违背伦理,他还是自愿来参与了我的实验。我没逼他,我真的没逼他。我不仅没逼他,开始之前我还对他说清楚了,我也不知道这法子会不会对他的主人格有什么影响。他对我说,他是为了一个人,他必须康复。”
  程言心一沉。
  韩征冷笑:“我那时候已经猜出了那个人可能是你,毕竟没有谁的心思能轻松瞒过他的医生。于是我提醒他,万一治疗结束,他看上去变了个人,那个人不认他了怎么办?毕竟大部分人都浅薄得很,眼里只有黑黑白白,根本看不见人格的多面。你知道他是怎么说的吗?”
  程言嘴里一阵发干。他有点想让韩征闭嘴,因为他猜到了答案。
  韩征阴阴一笑:“冬行说,他信你。他信你不会放弃他。”
  程言的心口仿佛被人重重擂了一拳。
  等血腥味真的开始在嘴里弥漫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这不是仿佛。韩征不知何时动了,他左手一拳狠狠砸上程言胸口,另一只刚刚抠着白大褂的右手里,握着一柄十厘米左右的弹簧|刀。
  程言连忙往后退去,但韩征早就做好了准备,跟着扑上来。
  一时不察,他的袖子上已被划了好长一道口子,鲜血溅到了水泥地上,留下一滩暗渍。
  程言只能往后,而再往后就是天台。
  “你以为我真的不怕?我停不下来,我早就停不下来了。”韩征挥舞着他的弹簧|刀,继续追过来,“田瑾死了以后,我每天都睡不着觉,我看见了范明帆的下场,我太恐惧了。我还年轻,我不能让自己的学术道路断在这里。可我一天不说出真相,我就一天都不好受。如果我不说服我自己,我是对的,我恐怕早就疯了!”他左手捂了下脑袋,声音有一瞬带上了抽噎,很快又调整了姿势,又是一刀朝程言狠狠砍下来,“所以我只能接着往前走!你们,死了都不肯安生,还要挡我的路,都是你们逼我的!我能杀一个,就能杀第二个,能杀一次,就能杀第二次……”
  他瞪着这片暮色下的天台,疯疯癫癫地挥着刀,也不知是在扎程言,还是在捅一个不存在的人。
  程言大致猜到,韩征之所以会贴身带着这柄弹簧|刀,就是因为杀人者心中永恒的恐惧。他也在害怕着那些冤魂。
  说到底还是他们大意了。程言嘴上叫韩征疯子,却忘了他真的已经是个疯子。
  疯得不顾一切,疯得难以阻挡。
  程言的背已经撞上了栏杆。再往后一点点,他就也会和田瑾一样,从八楼坠下。
  他不得不徒手抓住了韩征的刀锋。鲜血一滴滴往下掉,但伤一只手总比胸口被捅几道口子来得划算。韩征用另一只手掐住了他的脖子,将他死死按在栏杆上。
  “事情很容易……等杀了你,我有的是法子脱身。”韩征竟还有空自言自语,“你的手机录音了吧?可还没来得及发出去。我一会就能把证据全都删了。至于你是怎么死的,哈哈,精神病师弟狂性大发,于同一地点杀害同学之后再捅死师兄,你觉得这新闻怎样?够不够头条?”
  最可怕的疯子,就是一个大脑还能照常运转的疯子。
  程言听着韩征唠叨之后打算怎么处理他的尸体,伤口的疼痛和流失的氧气都让他胜算一点点降低,他的脑子却依旧清醒,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
  “韩征……你真的错了。”他要说话只能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技术再好……都没有意义。因为你……永远都做不到……真正的共情。”
  韩征一愣,手指收得更紧了些:“你还嘴硬什么?”
  程言连呼吸都困难,可还要执着地说下去:“我是不懂……但我至少知道,真正的共情……是真的设身处地,想他人所想。这样的人,他一定非常温柔……对这个世界上的一切人与事……都心存爱意……与悲悯。”
  是啊,那个人。
  只要看着那双眼睛,他就觉得很温暖。当他被那样注视着的时候,他终于觉得自己不是孤独的,不是被上天所抛弃的。
  他感到了被爱。
  不仅如此。透过那个人的眼睛,他还看到了这个世界曾被他忽视的美妙。原来,那么多灰蒙蒙的现实之下,生活仍然可以是五彩斑斓、充满生机的。
  他学会了如何去爱。
  “所以,你是错的。”程言看着韩征背后,开始微笑,“我早就从他身上学会了……不要放弃希望。”
  韩征还想说什么。
  一只手忽然绕到了他身前,扣住他的肩膀,将他往后拽去。
  弹簧|刀脱手,韩征踉跄一步,勉强站稳,转过身。
  站在他身后的人,是李冬行。
  韩征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连说了好几声好:“好,我输了。现在我来看看,你们打算拿我怎么办?”
  他摊开了双手。
  “冬行小心!”程言还没能站起来,他以为韩征还想做什么,想扑到李冬行跟前却来不及。
  谁都没有料到,韩征说完之后,身体猛地后仰,似乎打算跳下天台。
  而就在同一时间,李冬行一步冲上前面,举起了手。
  程言恍惚间瞥见银光一现,他差点觉得那是弹簧|刀,毕竟眼前的这个人格口口声声说很想杀了韩征。
  一眨眼,韩征的大半身体已到了栏杆之外。
  然而他并没有进一步坠下去。
  他整个人好像被什么东西锁在了栏杆上。程言努力地分辨着,只见一点银芒扣住了他的右手手腕,在最后一缕斜阳下闪烁着微光。
  竟然是那副手铐。
  “死亡解决不了任何事,尤其你还没有丝毫赎罪之心。”李冬行站在挂在栏杆上的人跟前,他的身体还有些摇晃,可眉眼之间极为平静,“韩老师,自首吧。”

  ☆、无辜者(十四)

  日光坠下楼顶,江城大学东门再度响起了警笛声,程言坐在栏杆下,看着李冬行转过头来。
  “师兄。”李冬行叫了他一声,向他伸出手。
  掌心触到的不是粗糙的手套,而是微凉的有些颤抖的手指,程言没来得及分辨那张脸上的表情,只本能地扣紧了那只手,而后就失去了意识。
  程言在医院里躺了足足四天。
  被韩征划拉出来的刀口其实并不深,可一连好几天他都没怎么顾得上吃饭睡觉,一朝松懈各处机能都险些罢工。在他昏睡了三十多个钟头才醒过来后,医生强迫他还要再留院观察一阵,他也无话可说,只得乖乖窝在床上当饭来张口的废物。
  在病房里忙里忙外的人又是穆木。他那师姐照顾起他来就没那么任劳任怨了,一见他醒就抱怨起来:“真是够了啊,轮番进医院,我这几天就泡在这儿了,前脚刚从楼上出来,后脚就又进了这儿。看见没看见没?我这心力交瘁的,都长皱纹了。你们这俩小祖宗,就知道坑师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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