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哟!你……”
胡瓜捂着鼻尖儿要骂他,一抬眼就瞧清楚了回水湾那里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噫!”
小狐狸吓得尾巴都要出来了,紧紧地搂住了胖子的胳膊躲在他身后。
那是一个带着枷锁的人。
陆寒走在最前面,看的最清楚,他立刻挪动了一下身形,挡住了张庶的视线。
“没事。”
张庶很冷静地调整了一个位置,与陆寒并肩站在一起。
“经历了这么多,我还会怕吗?”
他调整了一下自己稍显紊乱的呼吸,看着河流转弯处的积沙地上面被搁浅的那个人。
那是一具焦尸,完美地诠释了体无完肤这四个字,一点儿夸张的成份也没有,身上找不到一块完整的皮肤。
他的头发好像是被火燎过的痕迹一样,参差不齐地还剩下了几团黑色的绒毛,残留在斑驳不堪的头皮上,可能是由于长期的溃烂,有的地方头皮已经完全脱落,露出里面白森森的头骨。
尸体的上半身带着枷,就好像是戏台子上面或者古装电视剧里面所展示的那样,头部和双手从枷锁的小洞之中伸出,将人的上半身紧紧地固定住,使其失去了进攻或者反抗的能力。
尸体的双手令人揪心地紧紧攥在了一起,看上去是在忍受着巨大的痛苦时死去的,面部所呈现出的呐喊表情也证实了这一点,不过还不能肯定是他临死时做出的表情还是因为尸体的腐朽而烂掉了下颌造成的。
“这尸首好像有点儿古怪……”
张庶面沉似水,回过头来对陆寒沉声说道。
不愧是关外张家的子弟,就算以前没怎么接触过这种东西,骨子里的求知欲却是与生俱来的。
陆寒很欣赏地点了点头。
“对,他带的枷锁跟一般的刑具不一样。”
由于回水湾这里的沉积纱非常多,水流已经十分清浅,陆寒蹚着水走了过去,张庶也紧跟在他的身后,留下胡瓜和刘半仙儿抱成一团儿,互相推诿着,谁都不敢跟过去。
“果然……”
陆寒抬手将张庶拦在自己身后半步的位置上,确定了那具尸体已经烂透了,不会再有起尸的危险才放开了手,点了点头说道。
“这枷锁本身,就是用湘妃竹编织而成的。”
“原来是这样……”
张庶点了点头,他心思缜密,立刻就联想到了其中的关联。
“这里很有可能是个关押犯人的水牢,如果刑具是木枷或者铁链的话,被水侵蚀久了,自然就会腐朽脱落,而竹子的质地柔中带刚,确实是比较适合在水牢之中使用。”
他说话的时候,陆寒一面用心听着,自己则走上前去仔细查看那具尸首身上的线索,忽然之间好像发现了什么似的,伸手往他的腰间一探。
“这是……?”
尸体的衣裳大部分都烂没了,只有肩膀上面斜跨着的一个类似单肩包的物品还在水面以下的沉沙里被埋没住了,才没有被顺流而下的积水冲走。
“这不是雷锋包儿吗?”
刘半仙儿倒腾古玩,接触的外国客户不少,虽然这种印有雷锋头像的背包在80年代之后就不怎么流行了,可是近几年来却成为了外国留学生和游客的真爱,他在潘家园儿的小铺子里头还挂了不少个,对于这种印花非常熟悉。
“对了,你们记不记得方才一起吃饭的时候,那个男人跟我们说起过,十年浩劫期间曾经有人来庙里破四旧,后来还有几个人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难道就是他?”
“卧槽,那他叫人作践成这样儿,难道里面真有坏分子的特务机关?”
刘半仙儿心里一惊,要是鬼狐仙怪也罢了,横竖陆寒是个会驱邪捉鬼的,可要是活人,手里必定有家伙,自己A来的这些装备只能自保,未必可以赢人啊。
“不会的,什么样的特务机关能在里面坚持三四十年的光景?”
张庶摇了摇头,表示刘半仙儿的话可能性很小。
一旁的陆寒点了点头,回头看了胡瓜一眼,胡瓜机灵,一下子就反应过来:“是替死鬼!”
“替死鬼?替谁死了?”
刘半仙儿有点儿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就是枉死的人会吸引活人来到自己被害的地方,用相同的方法再害死那个人,自己就可以往生啦,阳世间多半的闹鬼都是因为这个。”
“哦哦,get了。”
刘半仙儿点了点头,看着那个红卫兵的焦尸,叹了口气,真是枪打出头鸟,出头的椽子先烂,听说进去的几个孩子年纪都不大,要是知道这么个死法儿,爹妈还指不定怎么心疼呢。
“既然是替死鬼,那就说明,除了这个人以外,之前也有别人是在这个水洞之中被人活活折磨致死的。可是为什么会有人要用这么极端的手段去折磨别人,他们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陆寒听着张庶的分析,忽然想起自己前段时间刚刚拿到湘妃扇的时候,曾经做过一个奇怪的梦,那些全身赤裸的女子,正在被一些看上去好像是牢头儿一样的男子折磨,她们形容枯槁,体无完肤,很像是眼前这个被活活折磨致死的焦尸。
他又往前走了几步,几乎已经与那具尸体仅有一步之遥了。
“……!”
陆寒似乎是发现了疑点,俯下身去仔细地查看着尸体已经溃烂的面部,和他脖子上面所戴的那一块斑驳的湘妃竹。
“艾玛呀,小胡,瞧见没,这就叫真人不露相,你们老板别看平时窝窝囊囊的,关键时刻胆儿挺肥啊,以前是学法医专业的吧?”
我们老爷以前是学判官专业的,要不要给你也来个地狱全套大保健啊……胡瓜心里默默地吐了个槽,照顾到刘半仙儿的小心脏,没有说出来,只是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出声让陆寒分心。
“这竹子有古怪。”
陆寒站直了腰,回头看着其余的三个人,只见刘半仙儿和胡瓜抱成一团儿,紧紧地贴在岩壁上,只有张庶一个人走上前来,准备听他细说。
夫妻本是同林鸟,带你装逼带你飞……
陆寒心里十分欣慰,一面朝着胡瓜和刘半仙儿投去了一个鄙视的目光,不过这俩人现在的状态是情比金坚,一副打死我都不会过去的表情在COS连体婴。
“怎么了,哪里不对?”
张庶走上前来,跟陆寒并肩站在一起,也站在了离那具焦尸很近的地方,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有陆寒和蚕豆在自己身边,就好像也不怎么害怕了似的。
“你看……”
陆寒指了指尸体的脖子上面围着的那一圈儿竹子,远看确实是湘妃竹没错,可是走近看来,竹子上的斑纹分布却非常不均匀。
“怎么会这样,难道这不是湘妃竹?”
“也许……这是正在形成的湘妃竹。”
陆寒的眉头紧蹙了起来,心里有了一个朦朦胧胧的梗概,他在这世界上最黑暗的地方生活了一千年,人心可以坏到什么地步,很少有人能比他更加了解。
比鬼神更可怕的,是人心。
如果事情真的像他猜测的那样,也就难怪这些枉死的女人怨气那么深重,甚至连他这个判官都敢斗一斗,只怕就算来日了结此事,阴司冥府,她们也是敢去告御状的。
张庶没有明白他的意思,不知道“正在形成的湘妃竹”是个什么东西,他疑惑地看着陆寒,等他解释。
“我们再往里走一段看看,你的身体还撑得住吗?”
陆寒不想现在就把自己的猜测说出来,他就是不想让张庶听这些脏事儿,虽然他知道他已经不是个涉世未深的少年了,却依然愿意将那些不好的事物抵挡在自己的身后,给他看些更光明美好的东西,毕竟他在认识他之前已经那么不愿意相信别人了。
“我没事,蚕豆它……”
张庶停了下来,轻轻地摸了摸自己的腹部。
“它很暖。”
身为阴胎的蚕豆并不喜欢温暖的感觉,可是为了张庶,它最近却已经开始努力使自己变得温暖起来。
他疼它,它也疼他,这就是家人的感觉吗?
刘半仙儿有点儿抹不开面儿,自己从小到大在张庶面前没少夸口,成天把“谁欺负你就告诉我”这话放在嘴边,虽然一次也没有替他出头,这会儿见来了个新的护花使者,心里也不怎么熨帖,一改方才哆哆嗦嗦畏畏缩缩的样子,腆胸叠肚大摇大摆地走在了最前面。
“九儿、小胡、小陆,不要怕,有你刘哥在……艾玛呀!啥玩意儿?”
谁知刚刚走了几十步就破功了,跐溜一声蹿回了胡瓜身后,动作之快堪比蚕豆。
“滚犊子,没有金刚钻儿就别揽磁器活儿啊!”
胡瓜很看不上地将他扒拉到了一边儿,都是男人,差距怎么这么大呢?
“果然,这里有水牢。”
陆寒看到了眼前的景象,更加进一步证实了自己的猜测。
在地下河的两岸上面的岩壁上,开凿着大大小小形状不一的山洞,从山洞外面已经腐蚀锈损的铁栅栏,可以隐约看出这些小洞之前是关押犯人的地方。
“这么小啊?是不是关押小孩儿的啊。要是他们逮住我这种的体形的怎么办?”
“那还关什么?直接宰了吃肉。”
胡瓜将刘半仙儿挤到了一边,见这附近没有尸体,胆子大了一点儿,跟着他家老板到处乱转。
忽然,陆寒好像在一处水牢的岩壁上面发现了什么,他没说话,双臂一较劲,整个儿铁栅栏就被他从外面硬生生地扯断了,将整块的水牢壁暴露在众人眼前。
“卧槽!”
胡瓜和刘半仙儿齐刷刷地喊道。
刘半仙儿反应了片刻,打着哈哈儿笑道:“都锈死的东西了,一拽就开。”说着,也像陆寒那样伸手一拽旁边的铁栅栏,人家文丝儿没动,他倒是给反作用力拽了一个踉跄。
“唔……”
陆寒推了推眼镜儿,扒在岩壁上面认真地踅摸着什么。
“刘哥,你见多识广,给看看?”
陆寒指了指那个已经没有遮掩的山洞,幽深的岩壁上面,远远的看上去好像有什么文字似的,闪现着殷红色的哑光。
“外星人?!”
刘半仙儿扒在洞口,倒也没敢进去,只把半个身子往里探了探,装模作样地研究了一下里面的文字,只可惜人家认识他,他不认识人家。
“起开!”
胡瓜揪住了刘半仙儿的脖领子,把他薅到了岩洞外面,自己一猫腰进钻了进去,仔细地辨认着岩壁上面血红色的字迹。
“小胡,行啊,还真没看出来,你对外星文字也有研究。”
胡瓜在冥府是判官府邸书办,整个儿中华民族的阴间官司都是经由他手办理的,五十六个民族五十六枝花,五十六种语言汇成一句话。基本上都能讲出一点儿门道来。
“我怨天子无绝期……”
胡瓜在岩洞之中幽幽地说着。
“天子是哪个渣男!?”
刘半仙儿在外头可不干了,跳着脚的骂闲街。
“这里,难道是某个中原王朝关押犯人的集中营?”
陆寒摘下眼镜儿,环视了一下四周,他伸手按在了河岸左近的石壁上面,屏气凝神,忽然天眼一开,所有水牢上面的铁栅栏,都被一股强大的气流给震开了。整座集中营的水牢内部就这样呈现在了众人的眼前。
陆寒忽然有种怀旧的感觉,眼前的景象,就好像自己又回到了以前的单位上班儿一样。
这里……简直就是一座人间炼狱!
几乎每一座水牢之中,都残存着一副尸骨,有的还维持着濒死时的惨状。
大部分的尸骨都是面朝着苍天,保持着呐喊的姿势,她们生前曾经遭受过什么样的酷刑,可想而知。
几乎每一具尸骨的脖子上面都戴着那种湘妃竹制成的枷锁,而这一次证据更加明显,因为枷锁上面靠近犯人脸颊两侧的部分,湘妃竹的泪痕斑纹就会更加突出,呈现出一种类似血红的颜色,映衬在鹅黄的竹板上面,形成了一种近乎残酷的美艳。
“畜生……”
陆寒正在附近的水牢之中逐个检查,忽然听见不远处的张庶低咒了一声。
“怎么了?”
他立刻抽身出来,来到了张庶身处的水牢旁边。
他看到了一副让人不忍直视的画面,立刻伸手捂住了张庶的眼睛。
那座水牢之中有两个人,准确的说,是一个成人,和一个婴儿。
婴儿还在襁褓之中,被人放在了一口大锅里,锅底的乌黑证明当时这口锅子被架在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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