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寂每日要上早朝,因此清早便醒了,动了动身子,感觉半边胳膊被韩青衣压得有些发麻。韩青衣窝在他怀里睡得正香,程寂不忍心吵醒他,放轻动作把自己的胳膊抽出来,即便如此,韩青衣还是感受到了,不满地嘟囔了一声,放在他腰间的手也箍紧了些。
程寂哭笑不得地去拨开他的手,韩青衣被这么一折腾也醒了过来,睁开眼睛的时候还有几分迷糊,愣愣地发呆。程寂坐起身来,轻声对他说道:"时辰还早,你再睡一会儿吧。"
"你去干嘛?"韩青衣含糊地问了一句。
"上早朝。"程寂回道,伸手替他把被子掖好。
韩青衣这才彻底清醒过来,盯着程寂看了半天,程寂忍不住问道:"怎么了?"
韩青衣用力地仰起头,在程寂的下巴上亲了一口,然后缩回了被窝里。程寂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得半天回不过神来,韩青衣戏谑地望着他笑道:"殿下不上早朝了?"
"嗯。"程寂这才回神,掀开床幔下了床,叫来下人准备洗漱更衣,又嘱咐他们不用叫醒韩青衣,这才离去。
韩青衣又睡了一个时辰方起,穿好衣服洗漱过后,坐在铜镜前由着吟诗为他束发。束完发吟诗正要叫人准备早膳,韩青衣忽然问了一句:"三殿下用过早膳了吗?"
"没有。"吟诗答道。
"那便等三殿下回来再用吧。"韩青衣吩咐道。
吟诗犹豫着说道:"可是三殿下回来后都是在自己的锦鸾殿用早膳的。"
韩青衣不以为意地说道:"等殿下回来,让人去请他过来不就好了?"
吟诗笑了笑,忙回了句是,吩咐人照做了。转过身来,又忍不住好奇地打听道:"公子今日怎么忽然要等殿下回来一起用膳了?"莫不是昨晚真的发生了什么吧?
韩青衣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道:"吟诗你啊,整日里都在想些什么呢!"
吟诗撅着嘴小声辩驳道:"奴婢才没有......"
"哎?吟诗你也不小了,我是不是也该给你找个婆家了?"韩青衣摸着下巴,忽然说道。
"公子别打趣奴婢了!"吟诗羞红了脸。
韩青衣笑笑,认真地说道:"不过这事也确实该考虑了,你若是有心上人尽管跟我开口,我一定成全你。若是没有,将来我为你物色个好人家,如何?"
吟诗微笑着道:"有劳公子费心,奴婢先谢过公子了。"
☆、青青子衿
昨日下了一夜大雪,今日整个皇宫里都是一片银装素裹,白雪皑皑。下了早朝,程寂乘着轿子回朱雀宫,未封王的皇子还未有自己的封地和府邸,因此都是居住在后宫。朱雀宫便是程寂的居所。
程寂刚回到自己的锦鸾殿,还未来得及脱下身上的灰色大氅,翠竹轩那边的下人便来通报,请他去翠竹轩用膳。程寂怔愣了片刻,点头应允了,那人先行回了翠竹轩,程寂随后动身前往。
去翠竹轩的路上,程寂不由自主地想起清早韩青衣那个吻,心中有些微妙的感触。韩青衣原先神志不清时,程寂对他不过是像对待弟弟一样处处照顾,如今他病好了,程寂也还是习惯性地像从前那样对他,所以对于韩青衣的举动时不时会感到惊讶。仔细想想,他如今已是个正常人,所作所为无非是将他当做自己的丈夫来看待了。倒是自己,还没适应过来。
程寂深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婚是他让皇上赐的,人是他八抬大轿十里红妆迎进门的,如今他恢复正常,自己断没有冷落他的道理。
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到了翠竹轩门口,程寂一抬头,便见韩青衣正站在门前等候,鼻尖冻得通红,搓着手放在嘴边哈气。程寂上前,蹙着眉头道:"天冷,怎么不在屋里等着?"
韩青衣只笑笑不说话,程寂连忙拉着他进了屋,感觉他手冰冷,又替他搓了搓手,道:"以后就不用专门等我了。"
韩青衣皱着眉回道:"可是一个人用膳太无趣了,都没什么胃口。"
程寂看了他一眼,感觉他自病好以后,似乎真的清瘦了些。于是便道:"那日后我都陪你用膳,不过,你也不必在门外迎候了。"
"好!"韩青衣十分欢喜地答应着。
早膳宜清淡,吃的是雪花燕窝粥,伴五盘小菜。两碗粥下肚便饱了,坐着消了会儿食。
程寂忽然道:"自你病好后还未给母后请过安,今日便一道去见见母后吧。"
韩青衣心里有些发怵,不知道这个皇后是个什么样的角色,好不好相处,不过面上还是一派平和地答应着。原先他病着皇后便免了他每日的问安礼,如今好了,不知是不是要跟后宫嫔妃似的每日去跟皇后请安,想想就觉得头疼。
乘着软轿去皇后的静楠宫的路上,韩青衣还在想,既然越朝准许同性成婚,也不知后宫里是不是也有不少男妃,这么一想,就觉得即便是每日问安也变得有趣了。
皇后的静楠宫自然比其他宫殿都要华美宽敞,半人高的铜制香炉里青烟袅袅,整个殿里都萦绕着淡淡的香气。皇后穿着赭色描凤图案的曳地长裙,梳着朝天髻,戴着金凤冠,并几只金簪。即便已经不复青春,眼角有掩不住的细纹,但还是风韵犹存的美人,尤其那雍容华贵的气度,不愧是母仪天下的皇后。
韩青衣跟着程寂给皇后行了礼,皇后抬了抬涂着深红蔻丹的手,慵懒地说了句:"平身吧。"
"谢母后。"
皇后让下人给二人看了座,才又开口问道:"今儿怎么想起来看本宫了?"
"韩毓前段时间受伤,太医说他因祸得福,痴傻之症不治而愈,儿臣便想着领他来正式给母后问安。"程寂说着,手轻轻拉了拉韩青衣的袖子。
韩青衣便坐直身子朝皇后端端正正地做了个揖:"韩毓拜见母后,母后万福!"
皇后微微挑了挑眉,道:"这倒是有意思,好得很。不过,他浑浑噩噩过了数十年,如今才好,学识礼仪还一窍不通,到底也是三皇子妃,身份尊贵,断不能再像从前那般放任不管了。"
程寂颔首答道:"母后说的是,儿臣正想为他找个夫子。"
皇后闻言微微蹙了蹙眉,道:"找什么夫子,依我看,便让他跟皇子公主们一起在尚书苑学习吧。"
"这......"程寂犹豫道,"这恐怕不妥吧?"
"有何不妥?"皇后冷冷地睨了他一眼,"尚书苑的太傅们都是才高八斗的学士,不比你找的夫子强?明日起,三皇子妃韩毓便正式到尚书苑上课吧。"
程寂垂眸不语,韩青衣大大方方地一笑,叩首谢了恩。
出了静楠宫,程寂脸色还是不怎么好,韩青衣对他道:"殿下,不如我们走回去吧?"
程寂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不是怕冷?"
韩青衣微微一笑:"难得出来一趟,多走动走动也是好的。"
程寂伸手,替他把身上的淡蓝色大氅裹紧了些,韩青衣去拉他的手,程寂便回握住,两人携手并肩走在宫道上,下人们远远地跟在后头。
"殿下为何不愿让我进尚书苑读书?"韩青衣开口问道。
"尚书苑固然好,然而此前从未有过哪一个皇子妃进尚书苑读书,你这一去,宫里的议论怕是不会少的。在后宫这种地方,太引人注目不是什么好事。"程寂轻轻叹了口气。
韩青衣闻言停下脚步,侧头看着他道:"从殿下娶我那日起就已经让整个京城都注意到我了,这难道还不够引人注目吗?"
程寂愣住了,无法反驳。
韩青衣笑了笑,接着道:"殿下现在才想把我藏起来已经晚了。不过,正如殿下所说的,在后宫太引人注目不是什么好事,所以我也会多加注意的,请殿下放心。"
程寂温和地笑笑,伸手将他鬓边垂下的几缕乱发拨到耳后,感慨道:"你果真和从前不同了,很好。"
韩青衣乖顺地用侧脸蹭了蹭他的手掌,眨了眨眼睛,试探着问道:"那我能问殿下一个问题吗?殿下必须如实回答!"
"什么问题?"程寂有些好奇地抬眉。
"殿下为什么娶我?"
程寂没想到他会问这个,沉默了一会儿,握着他的手继续往前走。韩青衣也不催他,静静地等着他开口。
☆、青青子衿
程寂第一次遇见韩毓,是在京城的街上。他在街上闲逛,见一个穿着华服的公子跟着小孩子一样,眼巴巴地望着小贩的糖葫芦,抓着小贩衣角央求他给自己一根。小贩也无奈:"你得拿钱买啊!"
韩毓可怜兮兮地道:"可是我没有钱。"
程寂出于好心,掏钱给他买了一根。但不曾想,韩毓叼着糖葫芦亦步亦趋地跟着他,看到想吃的东西就用期许的目光看着他,程寂心软,一一给他买了。最后还是被左相府里的家丁找到了,才将他带回府,临走前,韩毓还问了他的名字,说以后要找他玩。
那之后,程寂偶尔出宫便会去看看韩毓,给他带根冰糖葫芦。韩毓是庶出,又不得左相喜爱,在府里的日子并不好过,除了他的姐姐韩婈人,就只有程寂是真心对他好的。韩婈人被大皇子看中纳为侧妃入了宫,韩毓伤心了许久,日子也过得更不好了。程寂去看他时,他都笑不出来,只是抱着枕头发呆。
那时,浑于要派公主来和亲,皇后有意让他迎娶公主,但他并不愿意。这位公主是浑于王最宠爱的女儿,娶了她等于有了浑于的势力做靠山,在朝政上地位也就更高。然而程寂对于皇位没有半点野心,也不喜欢这位传说中娇蛮任性的外族公主。
所以,当他看着黯然消沉的韩毓,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于是出声问道:"你愿不愿意嫁给我?我把你接进宫里照顾,那里不会有人对你不好,而且你偶尔也能见到你姐姐。"
程寂想照顾韩毓是出于真心,但拿他来当挡箭牌,不迎娶公主也是真。韩毓虽是左相的儿子,但是是庶出之子且不受宠,娶了他既不会跟左相有太大牵连,又能断了其他名门望族与他联姻的念头。
他是皇后的儿子,太子的胞弟,然而却一心想过安定的生活,不想争名逐利。一直庸庸碌碌,与世无争。皇上皇后不宠爱他,兄弟们也不怎么在意他,程寂反而乐得自在。也正是这样,他才会对韩毓亲近,韩毓单纯,没有任何心机,接近他没有任何目的。这样纯粹的感情,难免会让人动容。
请求皇上为他赐婚迎娶韩毓,是他做的唯一一件引人注目的事情,也是他唯一一次任性。
这些事,程寂都毫无隐瞒,坦然地说给韩青衣听了。
韩青衣听罢笑眯眯地望着他,问道:"那,殿下如今可有后悔?"
程寂侧头看着他,温和地笑了笑,眉眼间满是温柔。"不后悔。"
韩青衣凑上前去,吻上程寂的唇。程寂微愕,韩青衣浅笑着说道:"殿下方才若是有一丝一毫的犹豫,我可就要伤心了。"
程寂略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说道:"你如今这样都是谁教的?"
"殿下不喜欢?"韩青衣问道。
"那倒不是,只是有些意外。"程寂如实回道。
"那就好。"韩青衣松了口气,忽然又问了一句:"殿下可知道我的字?"
程寂想了想:"青衣?"
"嗯!"韩青衣点点头,说道,"叫韩毓太生疏了些,以后殿下就喊我的字好了。"
"怀秋,是我的字。"程寂冲他说道,又苦笑了下,"不过父皇母后都很少这样叫我。"
"怀秋,程怀秋。"韩青衣默默地在嘴上念了两遍。
当晚程寂留宿在翠竹轩,他一躺下韩青衣便主动滚进他怀里,心满意足地搂着他睡。程寂拍了拍他的脑袋,提醒道:"明日要去尚书苑,可得早点起。"
"好。"韩青衣随口答应了一声,敷衍的意味明显。
程寂笑了笑,说道:"算了,到时候我叫你起来就是了,睡吧。"
韩青衣仰头亲了他一口,小声说了句:"晚安。"
"晚安?"程寂有些不解。
韩青衣一本正经地解释道:"我从前听人说过,在一些国度,夫妻之间有早安吻和晚安吻的礼节。"
程寂不疑有他,犹豫了一下,嘴唇在他额头上轻轻地碰了一下。
韩青衣勾起嘴角,往他怀里拱了拱。二人相拥着抵足而眠,一夜好梦。
翌日,程寂早起时也叫醒了韩青衣,韩青衣打着哈欠坐起身,伸了伸懒腰。程寂正准备掀开床幔叫下人们进来,韩青衣伸手勾过他的脖子,又是一个吻落下。
"早安吻。"见程寂有些发愣,韩青衣笑眯眯地对他说道。
程寂摸了摸鼻子。他还是不怎么适应这个所谓的其他国度的礼节,但看韩青衣乐在其中的样子,也不忍心破坏他的好心情。
尚书苑里不允许丫鬟入内,程寂让一个侍卫跟着韩青衣,表面上算是韩青衣的书童。侍卫叫学文,木着一张脸跟在韩青衣身后。
这会儿教学的太傅还没有来,尚书苑里叽叽喳喳地热闹非凡。韩青衣一进门,室内瞬间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他身上。
韩青衣毫不在意地穿过人群,寻了个空着的座位便坐下了。抬眼打量了一下周遭的人,都是些年轻的皇子公主们,最小的只有七八岁,最大的也不过十四五岁。如今都悄悄地打量着他,窃窃私语。
有胆子稍微大一些的,上前给他行礼问好,他便笑着点点头,也不多说什么话,倒是给人一种清冷不易接触的感觉。
文学课的太傅姓张,一把山羊须,双鬓花白,但精神矍铄,不苟言笑,看上去十分严厉。让韩青衣不由地想起了自己高中时期的班主任。不过以韩青衣现在的身份,对他的要求并不需要像对其他皇子皇孙那般严苛,哪怕是他上课走神,张太傅也是视而不见。
尚书苑是培养皇子皇孙的地方,除去文学课,还有乐理、棋艺、绘画、骑术、兵法、武术等等。韩青衣掰着指头数了数,不由地感慨,这皇子也是不好当的啊!要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
文学课韩青衣大抵都听得懂,颇感无趣,便有些昏昏欲睡。他将书本竖起来挡住自己的脸,然后心安理得地趴在课桌上睡觉。学文在一旁端坐着,依旧面无表情。张太傅讲书走到跟前,也只是瞟了一眼,什么也没说。倒是其他打瞌睡的皇子,张太傅板着脸拿戒尺敲了敲他们的课桌,皇子们只得挺直身板强打起精神听课,一边心里又难免有些不平衡。
☆、青青子衿
张太傅也知道太放纵韩青衣会招致其他皇子公主们的不满,影响课堂纪律,因此便也点名让韩青衣背诵诗文,原本是想借着他背不出而略施惩戒,没成想韩青衣虽然睡了半堂课,诗文却是一字不漏地背了出来,通顺流畅,挑不出半点毛病。
韩青衣好歹也是个演员,每天背那么长的台词,这点记忆力还是有的。张太傅摸着山羊须,十分满意地点点头,其他人见状自然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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