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虚在自己的院子里喝茶,院里一棵桃树树干约有三人合抱那么宽,树冠如同伞盖一般。寒冬腊月里竟开满了桃花,满树粉红,分外妖娆。
程寂和韩青衣进来时,晏虚似乎是早就知道他们会来,丝毫不显得意外,只是掀起眼皮看了一眼,说道:"你找到你的答案了?"
韩青衣点了点头,程寂开口问道:"道长,我想知道韩毓是否还活着,他的魂魄是否还在?"
晏虚悠闲地喝了一口茶,才不紧不慢地说道:"我只知道,我看到的,这副身体里只有一个灵魂。"
韩青衣忙追问道:"可是我为何会有他的记忆?我见到他姐姐的时候也会觉得很熟悉亲切,见到穆白的墓也会觉得难过。"
"这些不过是这个身体留下的记忆,人死时,一些深刻的记忆也会残留在身体里。若是执念太重,便会变成行尸走肉。"晏虚淡淡地答道。
"只是这样?"韩青衣还是不能完全相信。
"你想知道的,我已经如实告诉你了。"
程寂拱手道:"多谢道长,叨扰了。"韩青衣也跟着行礼,转身离开。
一片花瓣从枝头飘落,落进晏虚的茶杯之中,晏虚放下茶杯,脸上露出几分清浅的笑意。
韩青衣走到院门口,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恍惚之间似乎看见桃花树下晏虚的身边还有一道红色人影。正要仔细看,晏虚抬眸望了过来,他身后,桃花树无风自动,摇落满天飞花。
"怎么了?"程寂见状也回头看了一眼,并没有什么奇怪。
韩青衣摇了摇头道:"没什么。只是觉得道长院子里的桃花树好奇怪。"
"他既然能一眼看穿你的身份,道行肯定不浅,这样的事大约也就不奇怪了。"程寂想了想,回道。
"也是。"韩青衣抓住程寂的手,与他十指相扣,两人相视一笑。
落日的余晖罩在他们身上,仿佛镀了一层金光。
晏虚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光影之中,微微眯了眯眼睛。
"你为何不告诉他们那个傻子已经转世了?"桃花树枝头轻晃,有声音在他耳畔响起。
"这很重要吗?我为什么要告诉他们。"晏虚不以为意道。
"可是告诉他们也不坏啊。"
"你太爱多管闲事了。"晏虚皱了皱眉,出声警告道,"对于普通人来说,知道太多天机不是什么好事。没事少把你的枝桠探出去。"
桃花树抖了抖枝桠,不再出声。花瓣落了晏虚满身,他无可奈何地笑了笑。
☆、青青子衿
程寂和韩青衣回到皇宫时天色已晚,正是掌灯时候。
丫鬟们上前替他们脱下披风,将暖和的手炉递到他们手里。程寂和韩青衣在软榻上坐下,韩青衣脱下鞋子盘腿坐在榻上,怀抱着暖手炉,看起来十分惬意。
程寂挥手让其他人都退下,单独留下吟诗。
"我有些话要问你。"程寂对他说道。
吟诗垂首恭顺地站着,回道:"殿下尽管问,奴婢一定知无不言。"
"你家主子之前是怎么受的伤?"程寂手指微曲轻敲着小几,问道。
吟诗猛地抬头,十分意外程寂会突然问起此事。如今韩青衣就安然无恙地坐在他旁边,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看起来倒有几分严肃。
吟诗暗暗感觉情势不对,连忙跪了下去,慌张道:"奴婢该死!"
韩青衣抬了抬手道:"起来吧,不是怪罪你,只是问问你当时究竟是怎么回事罢了。"
"你们当时跟我说,是他自己从树上摔下来的,是这样吗?"程寂问道。
吟诗这才怯怯地抬起头,仍旧跪在地上,思索着回道:"具体......具体情形奴婢也不清楚。当时公子在午睡,我在外间守着,不小心睡着了。等醒来时,公子就不见了,我和其他人一块儿找,发现公子昏倒在翠竹轩后院的树下,满头是血,奴婢当时吓坏了!"
"所以,并没有人亲眼看到他从树上摔下来,只是因为发现他昏倒在树下,才这样猜测的?"韩青衣询问道。
吟诗拧眉仔细想了想,不是很确定地点了点头:"好像......是这样的。公子确实经常爬到树枝上坐着,说是高处能看得更远。公子出事那天,的确没有人亲眼看见公子从树上跌落。"
"行了,我知道了,你下去吧。"韩青衣摆摆手道。
吟诗忐忑不安地退了出去,屋内只剩程寂与韩青衣两人,火盆里炭火烧得噼啪作响,屋外的树影印在窗户上,随风摆动。
良久,程寂才开口说了一句:"是我没有照顾好他,若是当时我多让人守着他,也不至于......"
韩青衣伸手搭住他的肩膀,宽慰道: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这不是殿下你的错。坦白说,若不是这样,我也许就不会出现在这里,更不会遇见殿下了。"
"我只是觉得,很对不起左相和韩毓的生母。"程寂面带愧疚地叹息道。
"我倒是觉得,左相对他的这个儿子漠不关心,并不怎么在乎他的生死。在韩毓的记忆里,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左相就很少来看他们。"韩青衣坦诚地说道,"对韩毓来说,左相府里,只有母亲和姐姐是亲人。左相不像是父亲,而更像是主人一样的存在,他们需要极尽谦卑地去讨好他。"
韩青衣对于左相确实没有什么好印象,他虽是个好臣子,却并不是一个好父亲。对韩毓的母亲而言,大概也不算个好丈夫。
"韩毓自进宫以后,确实一点也不想回左相府,甚至不愿意回去。"程寂对此赞同地点了点头。
两人都沉默了一会儿,大约是受不了这样沉重的气氛,程寂望向韩青衣微微一笑道:"青衣,我还不知道从前的你是什么样的,你的故乡是什么样的?"
"殿下想知道什么我都会告诉你,以后无论什么事情我都不会瞒着你。"韩青衣道。
韩青衣将自己的事情简单地概括叙述给程寂听,程寂兀自消化了好一会儿,感慨了一句:"你的故乡有太多我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东西。"
韩青衣笑了笑,说道:"相信千百年后这里也会有的。"
程寂表情有些微妙地望着他道:"照你刚才说的,你实际年龄已经有二十四了?"
韩青衣挑了挑眉,凑上前去,不怀好意地笑道:"怎么?殿下介意?就算殿下要反悔也来不及了哦!"边说边抓起他戴着戒指的右手晃了晃。
程寂反抓住他的手,顺势将人拉进怀里,笑道:"我并不介意,只是觉得,你一点也不像已经二十四岁的,倒是很符合你现在十八岁的外表。"
"那殿下觉得已经二十四岁的人应该是什么样子的?"韩青衣手指不安分地在他胸口画着圈圈,眼角微微上挑。
"你这样的就很好。"
韩青衣眯了眯眼睛,眼底闪过一丝邪气。"不如,我就让殿下看看二十四岁该是个什么样子?"说着便伸手将程寂推倒在榻上,跨坐在他腰上。
"你......"程寂微有些惊讶地望着他。
韩青衣俯下身封住他的唇,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热情,甚至有些暴烈。
程寂微眯着眼睛看着他,这样的韩青衣反而有种说不出的魅力。
程寂伸手抚上韩青衣的后颈,扯下他的发带,满头青丝垂落下来。他将手指插入发间,按着他的后脑勺,同样热情的回应着。
暮色深沉,天上渐渐飘起了小雪。屋内的炭火几欲熄灭,只剩淡淡火星。
地上,衣衫凌乱地纠缠在一起。
韩青衣微微低着头,衣衫半褪,露出大片光裸的胸膛,渗出一层薄薄的细汗。修长的双腿跨在程寂腰侧,腰肢摆动,像条灵活的蛇。
程寂仰头轻轻咬了一口他的喉结,在他颈侧吮吻,留下一道痕迹。手顺着他的腰往上,抚上胸前。
韩青衣身体不由自主地颤了颤,瞪了程寂一眼,他眼角微微泛红,瞪人的表情更像是嗔怪,眼神撩人。
程寂在他身体里重重顶了一下,韩青衣惊喘一声,软倒在他怀里,不满地在他肩上咬了一口。不痛不痒地,像被小猫挠了一下。
程寂加快了动作,韩青衣双手环着他的肩,十个脚趾微微蜷曲着,喘息声就在他耳边。
程寂第一次失去了理智,任由自己沉沦在欲望里,疯狂而又热烈地缠绵。
火盆里最后的一点火星也熄灭了,屋内的温度却迟迟没有降下。屋外雪下得大了,铺了薄薄的一层,压弯了树枝,从枝头滑下,无声坠落。
☆、青青子衿
第二日程寂是被甲荃叫醒的,身侧韩青衣睡得正熟,想着昨晚没了节制,把他折腾得够呛,估计一时半会儿还醒不了。
程寂支起身子,静静地看了一会儿,亲了亲韩青衣的脸颊。睡梦中的韩青衣微微勾起了嘴角,程寂忽然就什么都不想做,只想抱着他好好享受被窝里的温暖。
略一思索,程寂对着床帐外候着的甲荃吩咐道:"我今日就不去上早朝了,你去朝阳殿通传一声。"
甲荃愣了半天才应声。从前三殿下即使病着也没耽误过早朝,如今居然......真是美色误人啊!
甲荃不禁摇了摇头,又犯难地皱起眉朝外走,他要用什么理由去回皇上好呢?
没留意前方险些跟吟诗迎面撞上,吟诗堪堪躲过,见甲荃依旧低头往前走便出声喊道:"公公,您这是去哪儿?"
甲荃头也不抬地答道:"朝阳殿。"
"那三殿下呢?"吟诗疑惑地朝屋里望了一眼。
"殿下今日不早朝了。"甲荃回了一句,说完又忍不住重复念叨着,"殿下今日不早朝了?!"
吟诗见他一边摇头一边碎碎念的样子,觉得莫名其妙。
韩青衣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发现自己还躺在程寂怀里,不免有些惊讶。见他还睡着,便伸手戳了戳他的脸颊。
程寂睁开眼,半点也不像刚睡醒的样子,望着他轻轻一笑。"醒了?"
"殿下早就醒了?"
"嗯。"
"已经去过早朝了?"
程寂摇了摇头,说道:"我今日什么都不做,就陪着你。"
韩青衣受宠若惊地眨了眨眼睛,道:"殿下不去早朝,不怕被父皇数落吗?"
程寂淡然道:"朝堂上的事有文武百官和大皇兄二皇兄他们,我本就是可有可无的人,偶尔一次不去上朝也没什么。"
韩青衣抿了抿唇,说道:"我之前便提醒过殿下,如今朝中是大皇子和太子两派相争,部分朝臣中立观望。但是皇室之中向来厮杀惨烈,对于殿下而言,两不相帮未必是最好的立场。"
程寂却轻轻摇了摇头,说道:"我的立场早已注定,没有选择的余地。"
韩青衣不解地看着他。
程寂解释道:"我是皇后所出,与太子是同胞兄弟,于情于理都应该向着太子。不论我做些什么或是什么都不做,在他们看来我都是属于太子一党的。"
"朝中看似两派不相上下,实际上还是以拥护太子的居多。毕竟他是将来的储君,且德行并未有失,父皇即便再宠爱大皇兄也不会轻易废了太子。身为臣子,自当尽职尽忠效命于君主,尤其是那些老臣们更是如此。何况,太子一党,文有右相,武有穆家,那些所谓中立的大臣,都不会看好大皇兄。"
"但是宫中的人都认为你和太子不和,尤其是......"韩青衣看了他一眼。
程寂知道他未说出的话,淡淡一笑,道:"宫里人非要这么认为便这么认为吧,不是还有你信我么?我无心皇位,此刻在他们眼中只有对方,我对于他们并没有任何威胁。我什么都不做就已经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了,可想而知我若是做了什么会是怎样。"
韩青衣思索了一会儿,恍然大悟道:"殿下是要静观其变,待局势发展到必要的状态再表明立场?"
程寂赞许地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又道:"父皇当年兄弟众多,当年拥护父皇的皇叔们也不少,如今健在的却只有九皇叔一个。你可知为何?"
韩青衣茫然地摇了摇头。
"因为九皇叔拥护父皇,但却对父皇没有任何威胁。他不问朝政,只好风花雪月,在朝堂之中没有党羽,没有兵权,对于父皇当初幕后的争斗也未参与太深,所以知道的事情也不多。"程寂说着,面露感慨,叹息道,"为君者,要牺牲的太多了。"
"这就是殿下无心皇位的原因?"韩青衣偏头望着他。
"即使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利,却失去了所有的自由。当你成为一国之君,你便不再属于你自己,而是属于天下的黎民百姓。你的爱情、亲情、友情,都变得不再纯粹。"程寂眼中露出几分悲哀的怜悯,"那是全天下最孤独的位置,然而总有人不惜放弃一切去追求它。"
韩青衣轻勾起嘴角道:"这世上有无数的人,有人重情,有人重权势,都无可厚非。不过,我还是庆幸殿下属于前者。"
程寂闻言对他温柔地笑笑。
"难得今日殿下不去早朝专程陪着我,大好时光居然是在床上度过。"韩青衣撇了撇嘴,忽然觉得有些浪费。
程寂手拍了拍他的腰,意有所指地挑眉道:"你起得来?"
"腰酸得很!不如殿下替我揉揉?"韩青衣抱怨似地看了他一眼。
程寂便伸手在他腰侧轻轻揉捏起来,韩青衣哼哼唧唧地指使着他:"轻点......往右边一点......"
吟诗原本想看看程寂和韩青衣醒了没,刚到门口就听见自家公子有些暧昧的声音,不由地红了脸。
以前她还操心公子和三皇子的房事,现在......恩爱固然是好的,但也要注意身体啊!
吟诗思考着要不要让小厨房给公子炖点汤补补身子。
程寂和韩青衣两人悠闲地躺了一上午,直到饥肠辘辘了才爬起来,吩咐下人们准备午膳。
于是午膳时,韩青衣看着那桌上一大盅的补肾汤,愣了片刻,而后便笑得直不起腰来。
"殿下,你多喝点!"韩青衣努力憋着笑,亲自舀了一碗递到程寂面前。
程寂无奈地看了他一眼,接过汤碗。心中不由地感慨,果然是食色性也。恐怕从今以后,朱雀宫上下都对他另眼相看了。
韩青衣见他一言不发地喝汤,倒也不笑了,讨好地夹了许多菜放到他碗中。
☆、青青子衿
年关将至,各宫里都忙碌了起来,来往皆是行色匆匆的宫女太监。
甲荃在朝阳殿传过话后在冷风中呼出一口白雾,搓了搓手,拉紧衣襟正准备迎着冷风赶回朱雀宫。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句:"甲公公留步!"
甲荃回过头去,认出那人是大皇子跟前的小福子。他看着四周来来往往的人,不确定地指了指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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