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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自己转让了——流年忆月

时间:2016-11-15 20:25:52  作者:流年忆月

    忍痛继续往下记,算到中午那餐时,他猛然想起,外套和服务员补的16.6元忘了拿,这16.6再凑一毛就能买33个馒头了!还有外套,那是他大前年在商场降价时血拼来的,保暖又耐穿,破洞了补一补继续穿,一直舍不得丢,要是外套没了,省下的早餐钱也跟着泡汤了!
    不知道谢锦程帮他拿补的钱和外套没。他立刻翻裤袋找谢锦程的名片,结果仿佛嘲笑他的穷困一般,裤袋上有个偌大的破洞,刚好够一张名片从洞口里钻出来。显然,名片丢了。
    他来不及懊恼,抓起车钥匙和手机就往餐厅赶,却被告知钱和外套都被谢锦程带走了。实在联系不上谢锦程,他灰头土脸地回家,在账本上泄愤地添上一句“谢锦程今欠我16.6元及54元外套费,共70.6元”。
    看着账本上的欠费,他自我满足地哈哈大笑,被人追了几年的债,终于翻身做一回债权人了。他要放高利贷,利滚利,把70.6变成706,再变成7060,再……
    然而,一转头看到白纸黑字的借条,放肆又狂妄的幻想就像气泡,啪地一声,被现实的利针刺破了。
    “今借到……共50万元整,利息按50元/日计算……三年内还清……逾期利息按100元/日计算……”
    时间已经过去两年,但是高达六位数的尚欠款仍像重山一样,死死地、死死地,压在他身上,令他喘不过气……
    时陌一天都没联系自己,谢锦程不得不从时陌所在的钟源律所,要来时陌的联系方式。
    看着便条记录的电话号码:13877888999,谢锦程眉头微微挑起。如果他没记错,这个号码当初在竞拍会上,被人以50万的高价拍下,难道买主是那个抠门又土气的时陌?那真是让人大跌眼镜。
    抱持着怀疑,他用公用电话,照着电话号码拨过去,谁知道接听人是个暴躁的中年男子。
    “老子说过多少次,老子不是什么狗屁时陌,你他妈别再打来骚扰老子,滚!”
    再打过去,系统就提示对方已关机,估计是被拉黑了。
    谢锦程再联系钟源律所,对方坚称这就是时陌的手机号码,估计是时陌换了电话号码,却没告诉律所。
    谢锦程饶有兴致地看着便条上的电话号码,想起刚才那粗暴的男声,他换了一台固定电话,照着号码拨了过去。
    “先生您好,您涉嫌盗用他人的非法财产,也即是您正在使用的这个手机号,已被他人起诉……”
    “什……什么,我什么时候犯法了?!你、你别乱说话!”
    在暴躁男子紧张的声音中,他挂了电话。哦,这只是一个善意的恶作剧,谁让那人吼他,又谁让他心情不好呢?
    当天中午,他就在路边碰到了时陌。
    时陌的小电驴在半路坏了,启动不了。
    时陌捣鼓了半天,倔强的小电驴就是岿然不动,稳坐如山,甚至在遭到主人气愤地掌击时,傲娇地喷出一口黑气。
    时陌的脸也跟着黑了一截。掏出手机一看,数字时钟跳到了14点,他还要赶去法院开庭,法院附近又恰好修路,跑个一小时是少不了的,要是耽误了时间就麻烦了。
    他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头皮都快抓破了,附近没公共自行车,坐公车,得走一段路还要转车,打出租车,那堵车时计的费用绝对能将钱包吃空。
    怎么办,怎么办?
    汽车的喇叭声在耳边响起,时陌回头,正见车内的谢锦程。
    谢锦程本来打算还了外套便走,但看时陌这着急的模样,他好心地伸出了援手:“时律师,是否需要帮忙?”
    “需要需要!”时陌激动得要跳起来,面子什么的,都比不上开庭重要。
    五分钟后,时陌把小电驴推到附近停车场停放,然后坐上谢锦程的玛莎拉蒂。
    谢锦程启动车子,引擎发出跑车必有的嗡鸣声,时陌正好仰头,露出乱发下灿烂如星的双眸,不知是不是谢锦程的错觉,他竟从时陌眼中看到了仿佛久未见老朋友的喜悦和兴奋。
    以为时陌是兴奋能坐上豪车,谢锦程没有多想,将时陌的外套还给他,并问他钱款是支付宝转账还是付现。
    时陌接过宝贝外套,高兴得跟得到金银珠宝似的,声音都愉悦很多:“都可以,你怎么方便怎么给。”
    “给我你的支付宝。”谢锦程等红灯时,给时陌转了550元,分文不少。
    “怎么这么多?”时陌吃惊。
    “昨天那餐应该是我请的,只是阴差阳错,让你先垫付了。”谢锦程收回手机,推了推金边眼镜,“收下吧。”
    “不行!”时陌扣除自己的16.6元,余款全部转回给谢锦程。饭钱都付了,还转钱还他,要是收下的话,面子怎么过得去?不就是533.4元么,咬咬牙,当作大发善心,赏谢锦程的了。
    谢锦程一脸兴味,一是没想到时陌这么爽快,没有一点犹豫就退回饭钱,二是没想到时陌还真惦记着那16.6,连6角都不放过。
    “时律师,昨天是我提出的邀请,应是我付钱。”
    眼看谢锦程又要转账,时陌一急,不由自主地用手盖住谢锦程的手机屏幕,把心一横:“你别跟我抢,我就喜欢请人吃饭,交朋友,你要是再转钱给我,咱们就别做朋友了!”说得够气派,够面子,够义气!
    谢锦程没说话,他在低头看手机屏幕上的手。要怎么形容这只手?骨节匀称,修长得不像话,弯曲的弧度恰到好处地将手指的美显露,真是完全不像是男人的手,谢锦程眼底闪烁淡淡的光辉,他轻轻拿开那只手,把钱转了回去,霸道又不容拒绝地道:“我有让你请吗?”
    时陌身躯一抖,哑口无言。
    这老狐狸还真不好应付啊……
    后来,两人交换了联系方式,原来钟源律所的行政文员是新来的,用的是旧通讯录,这才没有时陌最新联系方式。
    到了法院,时陌慌慌张张跳下车,只来得及说一声“谢谢”,就风一般跑了进去。
    幸好及时赶上,庭审也顺利地结束。
    时陌疲惫地打着呵欠走出法院,打算坐公交回小电驴停放点,谁料公交站点因为修路而变更到了两公里外,偏偏除了这一路公交外,没有别的车能回去。
    打的?他想都不愿想,只能老老实实拖着疲惫的双腿,慢腾腾地挪向公交站点。
    缘分总是很奇妙,它能让两个素不相识的人接触,让两个不该有交集的人多次偶遇。
    谢锦程办完事回律所的路上,在路边又一次捡到了一脸疲惫的时陌。
    该说什么呢?说两人有缘,竟然不约而同地碰到两次,还是说时陌像鬼一样阴魂不散,走哪儿都能碰上?
    如果可以,谢锦程挺想以后者的答案解答。
    其实他完全可以加大油门装作没看到地离开,但多年培养出的素养,让他做不到见死不救。
    他在时陌身边停下,手肘抵着车窗,手撑在腮边问道:“时律师要去哪?”
    “啊谢律师,好巧,”时陌道:“我去公交站,坐车回去。”
    谢锦程看向这罕有人至的路:“公交站很远。”
    时陌张了张嘴,面子细胞又作祟了,硬撑道:“我走路锻炼身体,健康!”
    明明满头热汗,一脸倦容,还在死撑,真是死要面子。谢锦程深邃的眼眸波光流转,流露出不可捉摸的意味:“上车,我送你回去。”
    “我散步……”
    “时律师,”谢锦程打开副驾的车门,不容拒绝地道,“请。”
    时陌灰溜溜地爬上车,如坐针毡,一回到小电驴停放处,他立刻跳下车,一刻也不想跟这老狐狸待在一起。
    谢锦程好心多说了一句:“我送你去维修点。”
    “不用了,谢谢,维修点就几步路,我十分钟就能推车过去。”时陌巴不得远离谢锦程,他顿了顿,又碍不住面子地多说一句,“今天谢谢你,改天请你吃饭。”说完,立刻快步离开。
    谢锦程双眼一眯,请吃饭?是想让他再欠饭钱么?
    谢锦程没有走,透过后视镜看到时陌正笨拙地推动那辆破车,艰难地往前行,半天才挪动几步距离。据他所知,附近的维修点有一公里远。
    他走下车,从后尾箱拿出绳勾,递给时陌:“勾你车上,我拖你的车过去。”
    “不麻烦你了。”时陌摆手拒绝,“我推车过去就好。”
    谢锦程麻利地把绳勾勾到时陌车上,淡定地坐回车里:“时律师,我似乎没问你的意见。”
    时陌立刻被堵得说不出话来。
   
    第3章
   
    过后,时陌一声都不敢吭,一脸戒备地盯着谢锦程,即便是跟维修人员讨价还价修理费用,也是声若蚊鸣,然而谢锦程却没再说话,双手环胸倚靠在墙边等待,以免小电驴没修好,再顺带把时陌捎回家。
    修好车后,时陌灰溜溜地开车走了,谢锦程也被一通暴躁的电话叫回了家。
    谢锦程打开家门,劈头盖脸就是一通喷溅唾沫星子的臭骂。
    “那么晚,不知道要回来煮饭么!是不是不给你打电话,你就不回来了,跟你爸一个德性,欠骂!”
    “妈,”谢锦程坦然接受责骂,帮母亲按摩松肩膀,“我有事忙,体谅一下,这就帮你们做饭。”
    “有事?你能有什么事,是读书还是考试?”母亲尖锐的嗓音,带着似要刺破耳膜的力道,穿透入耳。
    谢锦程早习惯了刺耳的谩骂,脸色不变:“妈,我也有工作。”
    母亲厉声质问:“如果不是托你爸和我的关系,你能有什么工作?爸妈重要还是工作重要?”
    “都重要。”谢锦程微微皱眉,实在不喜欢母亲将“关系”两字拎在嘴上。
    “行,都重要是吧,那你就去工作吧!我看你没有我们的关系撑腰,你能干什么工作!”母亲甩手就走,嘴上还不停地骂,“就你那点出息,以为能像你弟那样能耐么?”
    谢锦程抿紧双唇,挺直腰板走进家门,羊绒面料的地毯上有玻璃碎片,父亲冷着脸一言不发,显然在他回来前,父母又吵架了。随着年龄的增大,吵架已经成为父母生活中最常见的事,而他也理所当然成为暴燥脾气的母亲发泄对象。
    他向父亲问好:“爸,我回来了。”
    父亲一声不吭,抓起旁边的报纸便看,似乎报纸上静止的花儿都比谢锦程来得鲜活可爱,引人注目。
    燕子归巢,尚有父慈母爱,连动物都享有的亲情,放到谢锦程身上却是奢望。
    锦天律所的大少爷,股东之一,财富足以坐拥半壁江山,从降生那天起,就是披着金衣,穿着金鞋的富贵子弟。看看,多么气派的身份,就连他取意“锦绣前程”的名字,也彰显出父母的厚望与他的与众不同。
    然而,在成长的轨迹里,他一次又一次地打碎了父母的期望。成绩单上,永远只能在倒数名次那里,找到他的名字,病历上,每隔几个月都能看到不同医生的字迹。
    谢家大少爷成绩差劲、体弱多病,将来定不成器,成为茶余饭后家庭主妇们闲磕聊天的热门话题。
    父母没有多余的精力放在这个没有前途的儿子身上,于是,他弟弟饱含父母的期待降生了。
    从此,他成为家族的笑柄,成为他人夸赞那成绩优异、头脑聪明的弟弟时,才会提起的附属物。
    哪怕他积极锻炼加强体质,从此告别病痛,哪怕他花费心思开夜车考过司考,哪怕他捧着来之不易的律师证给父母看,哪怕……他现在成为律师界的名人,父母也没有正面看过他一眼,目光始终停留在他弟弟身上。
    在父母浅薄的认知里,他永远都是废材的代名词,永远都跟靠父母关系才能有今天的成就划上等号。
    他就是个被父母放弃的孩子。可他牢牢记得,幼时母亲拉他手的温暖,记得父亲把他架到肩头时的宽阔肩膀,记得自己仍在潜意识里,渴望哪怕只有一点的亲情温暖。
    他为此努力按照父母的心意改变,成功把自己改变成人见人夸的孝子,成为众多女性梦寐以求的完美对象,而他父母呢?习惯了过往的臭骂与无视,父母没有因为他的改变而转变态度,反而变本加厉地拿他当撒气桶,心情不好就骂,把他当佣人,呼之则来挥之则去,因为他们知道,他不会反抗,他只会淡然接受一切,听他们的话。
    这不是谢锦程,这只是一个为了取悦大众而伪装出来的机器。
    一餐饭后,谢锦程顶着父母的臭脸,收拾碗筷,发现洗洁精没有了。
    为此,他不意外地看到了父亲的黑脸:“不知道提前买多几瓶洗洁精,备用吗?”
    “我洗完澡后就去买。”
    洗过澡后,全身镜里的他焕然一新,一套休闲的衣裤,外搭一件时尚外套,洗掉了发蜡的头发,随意垂落,看起来像个大学生。
    习惯性地戴上金边眼镜,想了想,他又摘下眼镜放好。晚上了,就让自己撕破伪装,放松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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